唐糖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眼前景物在迅速往后退。
到了全身几乎无力气了,她终于停了下来,呼吸喘气在黑夜中显得很是恐惧。后面跟着的车也停了下来,车灯打开,直照到自己面上。
这样的夜晚,看来来人早就是有预谋针对她的了,她顿顿地看着对面的车。
那车门还是紧闭,唐糖现在在的地方是个破旧的足球场,周围还有点绿化带。
唐糖看了一圈,每一个方向都是逃生之门,但是每一个方向却都是死亡之门。她往后退了一步,前面的车却突然轰了油门,看起来是最后一击了。
唐糖突然很是不甘,车里面的人无论是谁要让她死,她都不想死。
车速很快。
唐糖很不甘心,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这源源不断的不甘心,让她终于生出了仇恨和杀意,你们想让我死,我偏不,你们最好都去死。
她心中的恨意和杀意突然就像有形之水一般,快速汇聚成了一条河,一条能掀翻一切阻碍的江河。
车快速地撞了过来,她不甘心地退,直到退到了一堆石砖前,避无可避。
杨帆手中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她最后直接丢了手机,唐糖引着那车穿向了一边的绿化带,早不见了身影。她心中又害怕又担心,拼了死命往刚才出来的公安局跑。
方才出来的时候,觉得这公安局明明不远的,为什么现在这么远。
这条路上后面有小区,她一边大叫救命,一边往公安局跑。
那路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公安局外面有人站岗,她到了门口,一头栽了下来。
站岗的保安过来:“呦,这是怎么了?”
杨帆爬了起来,“有人开车撞我朋友,快给我叫警察。麻烦你。”
她大声吼了起来。
那保安看了看外面的路,路灯依然,现在是晚上九点过,也是邪性,往日里都有车来车过的,今日倒是好少的车。
这条路向来安全,应该不会是这条路上发生的。
“在哪儿发生的?我去叫警察。”说罢,也不待杨帆回答,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拿了电话就拨,刚说明了情况。
却发现方才还好好的天,突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很大,打在人脸上生疼。
扬帆又急又怒,那保安明明在打电话,此时却停住了话头。杨帆叫他:“你说完了嘛?你说完,放我进去,我进去直接找警察啊。”
公安局晚上人很少,即使有值班的,也在大楼里面,她在外面喊,雨声又大,里面的人哪能听得见。
“姑娘,你赶紧先进来。怪吓人的。”保安直直发抖,“怎么是红色的雨呢?”
杨帆站起来,往他那保安室走,她伸手推门,却发现手上竟然是红色的,那雨水竟然是红色,像是血一样。
杨帆大骇,心下更加担忧唐糖。
“求求你,赶紧叫警察。”杨帆大叫。
那保安被她一叫,终于想起正事来,接着电话要说,电话那头却以为是人打错了,早挂了电话。他只得又接着打。
杨帆却等他不急,直接往里面的楼里冲。
只是还没等到进去,一辆车却从里面开了出来,一个不趁,她一头摔在雨中。
那辆车并未料到杨帆突然过来,惊讶之下幸而往边上让了开去,没碰着她。
杨帆不管那么多,站了起来,又要往警察值班室去。
那车却停了下来。车窗摇开,开车的司机伸出头,问她,“杨小姐,你没事吧?”
杨帆回头,正是先前她和唐糖议论过的吴盟。
“你怎在这儿?唐糖呢?”吴盟见她一脸狼狈,出声问道。
杨帆和唐糖在酒店和警察办公室里各种鬼扯粗暴,他当时也是在场的,所以知道杨帆的名字。只是他一时被凌晶和夏阳拉着去看了尸体,倒没来得及和唐糖说话。
杨帆看了他一眼,“有人开车撞她。就在外面那条路上,后来唐糖跑了,我不知道他们到了哪儿去了,我要去叫警察。”
她说完,也不待吴盟说什么,直接往公安局那座办公大楼跑了过去。
吴盟眉头一皱。
保安看着方才还停着的路虎如离弦之箭一般,瞬间就在雨雾中消失。不由摇了摇头,这些开车的人就是任性,大晚上的,还下起倾盆大雨,开这么快,撞到人如何是好呢。
吴盟的车开得很快,但是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时,他却慢慢停了下来,这条路一直是条直路,若是有人要开车撞唐糖,还要趁她不备,那么从右边这拐弯的地方冲过来最是合适。
他下了车,果然看到了被撞翻的护栏。
雨水很大,几乎冲刷了所有的痕迹,但是所幸护栏后面有一片绿化带,中间一条上面并没有种植上树,竟然是泥巴空地。
虽然已经被雨水冲了不少,但是吴盟还是看到了地上还有车轮的印子,
吴盟开着车沿着那泥巴地一直往前。左拐右突,有新树被撞断的痕迹,他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个废弃的足球场上。
这足球场不大,周围除了一圈绿化带,前面还有几栋正在修的房子,这足球场想来也是被改造的工程之一,北边的球框边还堆了不少水泥砖。
吴盟从车里找了一把电筒出来,那电筒是强光手电筒,他将车灯开了。
方才还是瓢泼大雨,现在已经停了下来。
地上极了不少水,红色的水,看起来就像是一堆堆血。
水泥砖前面没有任何东西,一辆城市SUV越野车停在水泥砖前。
四下寂静,就连方才奇怪的雨水都没了声响。
吴盟右手握了方向盘,左手将强光手电筒往那辆suv照去。
方向盘上爬着一个人,强光灯照过去,那人也没有反应。
吴盟停下车,看了看周围,才下了车。
SUV上的人还是没反应,那车门半开着,吴盟将车门一拉,伏在方向盘上的人身子一歪,顿时从车里摔了出来。
这人他是知道的,于三身边得意的保镖之一,他的下属都叫他李哥。前几天他们还在重庆敌对过。
眼珠爆睁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惧之物,嘴巴张的老大,仿佛是要呼吸。而胸腔一股一股的。
吴盟伸手探他鼻息,早已经断气。
车里没有任何摔打过的痕迹,就连他身上也没有,但是很奇怪,车内是湿的,吴盟伸手摸了一下,竟然是红色的。
将手电筒一端撞了撞那还在鼓气的胸腔。他的力气用得不大,然而那胸腔却像是装载了过多气体的气球,砰的一声竟然全部炸裂开来。
鲜血四涌,地上红色的雨水,遇到这血,像是沸腾一般,竟然起了泡。吴盟伸手,那水泡却像是烧开的沸水,将面前留着血的尸体煮开融化,最后只剩一滩血水。
这人是唐糖杀的。
吴盟退开,待那水又变成了先前平静时候模样,才伸手,摸了一根烟,打火机一直打了好几下,都没有打着。待他打上,他觉着自己的手有点发抖,狠狠地吸了一口。
待一支烟抽完,他才转身上了车。
半响后,他又下了车,将那车都看了一遍,然后将刹车部件破坏,汽油倒在自己的油箱里。
看了看那车牌,很显然,是个黑车牌。上面车牌为空。
将钥匙拔了,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车厢,里面没有任何物件,唯有一只手机。他伸手将手机拿了起来。
手机是锁定的。但是解锁并不难,他几下解开,翻开里面通讯录,名字很多。其中自然有他认识的老熟人于三。
微信里面有几条信息,其中一条,“找到她,干掉。”
吴盟皱了皱眉。
他将手机放在自己车上。
将车开到那几栋正在修建的房子面前。
三棟大楼,里面黑灯瞎火。
吴盟并没有用多久,就在第一栋大楼里面找到唐糖。
唐糖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全身湿透,一缕一缕的水从她发梢往下流,一团一团的红色,夺目刺眼。
有强光照来,她惊恐地往后退,手挡住自己的脸。
吴盟过去,“唐糖,是我。”
☆、第 39 章
听见他声音,她惊恐地站了起来,准备夺路而逃,待看清是吴盟,才又慢慢坐了下来。
吴盟微微走进了两步,将手电关了,黑暗中,唐糖问他,“警察来了吗?”
声音疲惫不堪,还有几分嘶哑。
“他们要找到这儿还有一会,我们先回去。”吴盟过来,伸手给她,“我们是朋友,相信我。我会给你处理好的。”
处理好?
唐糖没有伸手,她依然蜷缩在一边,低头,低声,“让警察带我走吧。”
她越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轻。
她是个杀人犯。
手在发抖,她将头埋在膝盖上,身体越缩越小,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
我是个怪物,我起了杀意,那四只小鬼就被她招了来,漫天血水。他的车里全是血,任他如何厮打,那四只小鬼都牢牢将他按在了血中,不容他开车门,不容他有任何一点反抗。
那人活活被血水一点一点淹死。
而后,他们又悄然离去,车窗中再也没了血。
而她的全身却全是血。
“你启开了杀咒。”那一瞬间,她听到了老甲的声音。
所以杀人的其实是她。
吴盟过来,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扶了她起来,“以后再说。”
她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双眼充血,眼睛凹下去,像是一对血洞,惊惧地看着暗夜,生怕不知从何时会跳出让她崩溃的怪物。
吴盟揽着她,下来空旷黑漆漆的楼房,终于上了车,他将车里的灯开了。
唐糖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定定地看着前方那辆被撞坏的SUV。
吴盟显然也不需要她说话,他将车启动,几下就离开了那个破旧的足球场。那辆SUV慢慢地没了影子。
吴盟的车开过了平江路,过了观前街,最后来到寒山寺下的一家客栈。
前台没有人,但是花厅里叶寒正在和一个带着眼睛的男人说话。那男人正是郭镜。
吴盟和郭镜是前一天晚上十二点过到的,他们和叶寒本就是朋友。每次来苏州,住的地方必然是叶寒的地方。
听到门口有动静,叶寒便起身过来,“吴盟,你不是说凌晶家出事了吗?事情怎么样……。”
话还没说完,就见吴盟身后站站个女孩,一身湿漉漉的进来,一直垂着头,像是生病了一般,毫无精神,鞋子在地板上还留着红色的脚印,也不知是踩着红漆还是怎么的。
叶寒看了看,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不过也才过了几秒,她突然记起这个女孩了:“唐糖。”
吴盟望她:“唐糖住在这儿?”
叶寒低声,“是啊,昨晚她说要去见过朋友,阿城就送她过去了,一直没回来,你怎会遇到她?你们认识?”
两人说话间,郭镜也过来了,刚想问,却见到唐糖的脚下红色一片,不有奇道,“唐糖,你的脚下怎么全是红色的?”
唐糖本来一直垂着头,她只觉整个人都是漂浮的,像是一只木偶,无知无觉。她根本不知道别人在说什么,直到听到有人说红色,她的脚,她才木然地低头,地上的红色,在灯光照耀之下特别刺眼。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四双手将那人摁在血里,慢慢的,那双手变成了她的双手。
死死地按住,一点一点,那吸允血的小鬼变成了她。
杀人的快意,恨意都侵蚀着她。
不要。
唐糖一声惊叫,使劲往墙角蹲了下来,又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的尖叫很突然,将厅里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当没见过她。”吴盟低声。
也不管郭镜和叶寒眼中的疑问,他几步走到唐糖身边,轻声,“唐糖,别害怕,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灯光照在他脸上,目光坚定而温柔。
唐糖躲在墙边的身体慢慢挪了开来,“血。”
她低声,“吴盟,血。”
她指着地上自己的脚印,一串脚印,上面确实是血。
她厌恶地看着,恨不得将自己的双脚砍断。
吴盟过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一会你洗完澡,所有事都和昨天一样。过去了。”
他将她抱到房间,唐糖依然不敢看地上的脚印。
吴盟将她脚上靴子脱了,抱着她到了卫生间,脱了她的外套,将水开了最大。
一点点的红色被慢慢冲刷掉,可是她裤子上,上身背心上依然还有。
“唐糖,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吴盟低头问她。
她却躺在卫生间地上,闭着双眼,不知何时竟然睡了过去。
左手腕上一圈细小的红痕,像是刀割的一样。
吴盟拍了拍她的脸,“唐糖。”
唐糖却没有醒,紧闭的双眼微微皱起,仿佛在睡梦中也在经历恐惧之事,而那手腕上的红痕越来越重。
吴盟只得将她抱起来,客栈卫生间有浴缸,他放了热水。
将唐糖穿的背心和长裤脱了,抱到浴缸中。
直到她身上再看不到任何血色,吴盟才将她抱到了床上,盖上被子。她依然还未醒。
左腕上的红痕却越发明显。
吴盟定定看着那只手腕,心中的猜疑终于慢慢变成了现实。
他坐在窗边,一夜未睡,期间他终于是拨了一个电话,他已经好久没有打这个电话了,那边苍老的声音传来,“吴盟啊。”
“太爷。”他叫了一声。
老人的声音在电话里沙沙的,很不清晰。
吴盟放下电话,看着床上的唐糖,久久的沉默。
吴盟微微有些烦躁。
他转头去看唐糖,床上的唐糖还没醒,她的眉目依然皱着,脸上一下是痛苦之色,一下又是舒缓之色。
这个丫头,他当时在黔城和十堰察觉到的不寻常,原来并不是幻觉。他上次试探过,以为唐糖不过是奇异一点而已,没想到她竟然是宁家人。
他狠狠地抽了一根烟。
李哥的死,和所有宁家人杀人的手法一模一样,而这样的手法,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宁家人只有经历极度的恐慌才会使出这样的力量。
宁家竟然还有活着的后人!被猎人追踪了多年的猎物在这个时代终于是现身了!只是想来她现在正遭受反噬之苦吧。
他长长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起身,刀划在了自己胳膊上,血便流在她唇上。
唐糖在沙漠中,怎么也走不出去,烈日烤着她。
失去言语供功能的甲乙丙丁又像是恢复了一般,只是这一次,他们激烈的吵了起来,而起因不过是她动用了杀咒。
“老主人说过不能杀人,杀人一次就要经受一次反噬。”
“不能怪她。”
“我痛,我要喝水。”
“她现在的血是苦的,一点也没有用,我们得等。”
……
一句一句传到她大脑里,如何也挥之不去。
唐糖听到丙和丁的哭喊,想来这所谓的反噬之苦,他们也一起受着了。
她也疼,而杀人的恐惧依然还在脑海里侵蚀着她。
她已经走不动,脚下黄沙越陷越深,到了最后,变成了一片血海,她也没有力气反抗,一点一点看着血海过了自己的膝盖,腰,最后到了她的嘴巴。
最后血海又变成了黄沙。
黄沙掩埋的痛苦,非常人能忍,她想要呼喊,可是一张嘴,黄沙全进了喉咙。
到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只觉有人将清水灌了进来。
她好像活了过来,满眼黄沙全成了绿地。
林间有着新鲜的空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而鼻尖的血腥味好样只是幻觉。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