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第6部分

　　

☆、那个本子

　　李家老屋在小镇东侧，距派出所并不远，李顾安收拾了一下从屋内走出。
　　这座老屋带有一个小院，小院里种了两棵梧桐树，这两棵树是李顾安和骏阳他妈妈结婚那年中的，现在已经长得老高老高了。
　　这里，有着属于他的回忆，他每次想老婆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看看，进屋里打扫打扫，在院内摸摸这两棵梧桐。因为在这里，他能感受呆老婆那沁人的体香和她那温柔的怀抱。
　　李骏阳的妈妈做了他爸爸不敢做的事情，李顾安由心而发对她的佩服，他支持她，同样他恨自己不能够给她实质的帮助。
　　李顾安走出小院，将院门合上锁好。
　　不能说李顾安和徐慧慧没有感情，他跟她交往了一年多，尽管最后分手，但交往这段日子的感情是一直留在李顾安心里的。
　　他跟她说分手的理由是性格不合，具体是因为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总之强扭的瓜不甜。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看上了李骏阳的妈妈。有了这个因素在，他总感觉内心愧疚，好像犯错的孩子一般，他总希望可以为徐慧慧做点什么来弥补错误。可是，分手后徐慧慧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次重新相见，李顾安内心是慌张的，紧张的，也有点开心。老情侣相见，他并没有想和徐慧慧重修于好，毕竟都是为人父为人母的人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说骏阳他妈妈已经死了。事后想到这个，他觉得可能会造成误会，尤其是对徐慧慧这种没有脑子的人来说。怎么能说她没有脑子呢？李顾安觉得自己有点不可理喻，徐慧慧顶多是一个不懂人□□理的人，还是聪明的。
　　他跟徐慧慧说李骏阳他妈妈死了，主要是他好面子，不想让徐慧慧认为只有她徐慧慧才能愿意不离不弃跟他在一起。这个不离不弃是两人交往时徐慧慧一直挂在嘴边的，她总说她对他不离不弃。要是徐慧慧真的这么想了，李顾安会感觉面子挂不住，而且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思想，徐慧慧就不会去听李顾安那些尊重老婆的解释了。可李顾安事后又想到徐慧慧会想这是不是他在暗示她什么，他总感觉她对他余情未了。
　　走出这间老屋，李顾安看到了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
　　“果然。”李顾安不由火大，这徐慧慧该不会又跟踪他了吧，大学的时候他就经常被她跟踪，搞得什么事都做不成。
　　徐慧慧并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和李顾安重归于好，她从他家出来，突然觉得李骏阳父子很可怜。出于对他俩的同情，又出于心中对李顾安念念不忘的情怀，她就想着要去照顾他们，反正她在家也没什么事。这样一想，她就感觉很可心，然后就想着要怎么去照顾他们，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她是一个有想法就憋不住的人，想到要买东西就会去买东西。她想到李顾安一直很喜欢吃苹果，立马就去水果摊上买了一袋苹果返回李顾安的住处，刚巧看见李顾安匆匆走出小区。出于好奇，她跟着李顾安走，但她没想到，他会待在那个老屋里一上午不出来，她傻乎乎地等了一上午。
　　虽然徐慧慧下定决心要去照顾李顾安父子，但是看到李顾安的时候还是慌张了。她提着一袋苹果，看着缓缓朝她走来的李顾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怎么办？怎么办？李顾安他朝我走来了。他肯定认为我跟踪他，他最讨厌别人跟踪他的，大学时跟他总要发脾气。”想到这，徐慧慧不由一愣，近二十年不见，为什么她还这么清楚地记得他的脾性，她突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从没有忘记过他，好像一直在等着和他重聚。“他喜欢吃苹果，他喜欢穿牛仔，他喜欢……他讨厌说话拐弯抹角，讨厌动不动生气，讨厌……”
　　就在徐慧慧愣神的时候，李顾安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他看了一眼徐慧慧，她还是早上的那个装扮，但手里多提了一袋苹果。
　　看到这袋苹果，李顾安不由在心里自责起来，“我这么这么了，我就这么讨厌她吗，她手里提着东西肯定不是跟踪我嘛？”
　　他明明对徐慧慧感到愧疚，却又时时刻刻提防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他一开始打算质问他的，但看到这袋苹果后，他的声音没有事先准备好的那样严厉，听上去倒有些温柔。
　　徐慧慧自然不会说是跟着李顾安到这里来的，她很清楚这样说的后果。她也想过这么多年李顾安可能变了，但她不敢赌，要是没变呢。她自己就没变多少。
　　“过来看一个朋友。”徐慧慧道，“好巧啊。”
　　人活在这一片蓝天，走在人生的路上，怎么可能没有撒过谎？她也撒过谎，她对老公徐文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说得理直气壮，就算徐文知道她在撒谎也没脾气。但是对李顾安撒谎，她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头偏一边不敢去看他。
　　李顾安急着赶去派出所，倒也没看出徐慧慧的异样，他指着老屋对她介绍道：“这是我的老屋，以前一直住在这里，后来李骏阳要上学就搬走了，现在算是一个小仓库。”
　　“哦。”徐慧慧远远地看了一眼那间老屋，其实她看了一上午了，她感觉这间屋子比李顾安现在住的地方要好，至少比较透气、宽敞。“为什么搬走啊，学校又不是很远，这里的环境比你那个小区要好多了。”
　　李顾安没有告诉徐慧慧他是因为李骏阳他妈妈走了才搬出去的，他也不会告诉她。
　　“主要是感觉这间屋子太旧了。”他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又继续道：“慧慧，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他匆匆跑开了。
　　看着李顾安的背影，徐慧慧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咬了咬牙追了过去。她将苹果塞到李顾安手里，然后像一个小女生似的羞答答地抛开了。
　　李顾安一愣，没有多说，看了一眼离开的徐慧慧便继续赶路了。
　　李骏阳在高江家混了一顿午饭，高江妈妈看到他脸上的淤青急了好一会，细心地帮他处理脸上的红肿。看得一边的高江唏嘘不已，他在一旁嘀咕道：“还是不是亲妈了，都不问问你儿子有没有受伤。”
　　高江妈妈笑了，没好气地说道：“你和李骏阳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我的儿子。你皮厚，妈妈放心。”
　　李骏阳听到这句话后鼻子一酸，两只眼睛泪汪汪。他从小没有妈妈的照顾，高江妈妈的这句话让他感动不已，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你瞧这孩子，干什么呢？是不是眼里进沙子了？”高江妈妈打趣道。李骏阳笑了，眼泪却一下子就蹦了出来。
　　一旁的高江看到这场景，跟着李骏阳一起笑，附和着他妈妈的话说道：“要不要我帮你把眼里的沙子吹出来？”
　　“滚……”
　　“哈哈……”
　　“你们两个别闹了，高江，别碰到骏阳的伤口。”
　　……
　　李骏阳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虽然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但他还是开心的，他觉得他跟黄依惠靠近了不止一点点，他甚至有这种错觉，只要他一表白，黄依惠就会答应他。
　　李骏阳看不明白的事，高江却是看得十分清楚。虽然他一上午都在开他俩的玩笑，但他看得出来黄依惠对李骏阳没有一点兴趣，尽管李骏阳在她身边讲得绘声绘色。虽然他看明白了，但他却不想告诉李骏阳。毕竟多年的死党，他不忍心看他难过。
　　“看来，死党一辈子的幸福需要我出手了，我要找黄依惠好好聊聊。”他在心里说道。
　　除了开心，李骏阳还感到幸福，那是因为高江的母亲，高江的妈妈对他一直像对亲生儿子一般。幸福之余，他也有点失落，“我的妈妈呢？”他打开自己的抽屉，取出那张素描画，画上的女子有点像高江的妈妈，他觉得妈妈就应该像高江的妈妈一样。他看着这张素描，看得只是一张画，眼泪就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在家里他不用拼命忍住眼泪。
　　“妈，你在哪里？”
　　过了一会，李骏阳擦掉眼角的泪水，忍住对母亲的思念，故作轻松地往后靠去。
　　“啪——”
　　一本小本子从李骏阳的上衣口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一声脆响好像一道惊雷将李骏阳从对母亲的思念中唤醒。
　　“这是？”
　　李骏阳捡起这个本子，想到在购物广场的事。他跟陈瑶撞到，撞出了这个本子，他捡起来想还给她，但她好像叫他代为保管。
　　这个本子巴掌大小，封面是一幅卡通图。图上画着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载着女生在田野的小路上穿行；男生很阳光，很有干劲，女生看着很天真，很可爱，笑得很幸福。她坐在后座上挥舞着双手逗着车边的蝴蝶。车头前方画着一抹残阳，车后跟着几株野草野花，这幅简单的画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平静。
　　“这里面到底写了什么？”李骏阳此刻很揪心，好奇心像一只贪婪的恶魔慢慢吞噬他的理智，可那些关于“别人隐私”之类的话又在折磨他，将他的理智从恶魔嘴里往外拽，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去动地上的本子。
　　他不想动这个本子，但这个本子却像钻石一样闪耀着，那炫目的光芒时不时地跳进他的眼里。慢慢的，这个本子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烈。
　　……

☆、方城

　　“萝卜，我回来了，你还好吗？小萝卜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想我？他会不会不听话，会不会恨我？
　　萝卜，我的梦想实现了，可它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好。你知道吗，我多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我好想你。可是我害怕，害怕我的出现会破坏你们平静的生活，我也害怕你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萝卜，其实我在很早以前就想回来了，可是……你知道的，身不由己。我感觉自己好像踩进了一个泥潭，越陷越深……萝卜，你会为我伸出手来吗？
　　萝卜，我好想你，你能像以前一样爱我、支持我、给我勇气吗？我需要你。”
　　李骏阳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打开了那个本子，本子的第一页就是上面这一长串的话，这一页的内容像是一篇随笔，没有日期，没有署名，有的只是陈瑶内心的想念和犹豫和无奈。李骏阳想不到大明星光鲜艳丽的表面背后会有这样的痛苦。当然，他对文中多次提到的萝卜还是挺好奇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叫大明星如此的思念。
　　从第二页开始，本子里记述的内容都是一些日常琐事，内容简单。
　　“三月二十号，今天练歌，我想写首歌。”
　　“三月二十一号，今天和小梁出去逛街，写歌明天在写吧。”
　　“三月二十二号，逛街又逛了一天。”
　　“三月二十四号，又去逛街了。”
　　“三月二十五号，今天我下定决心不出去，上午在桌上写了一会后还是出去逛街了。”
　　……
　　这一篇篇日记都很简短，有的就写了几个字，比如“四月二号，练歌”，长点的就几句话，五十几个字左右。李骏阳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索然无味。
　　“不是都说陈瑶是一个才女吗？怎么日记写成这样。”李骏阳合上本子，将它放在了桌角。
　　他坐在桌前，脑海突然飘过陈瑶的身影。他总感觉陈瑶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在购物广场撞到她的时候还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难道是我爸的私生女，我的姐姐？”李骏阳想到，可又感觉不可能，他爸老老实实，应该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还有就是不合理，他听说陈瑶在国外待了十几年，就算她是十几岁时出去的，现在也应该快三十多了。他爸几岁，也就四十岁，十几岁的时候可能还没发育好呢！
　　李骏阳否定了那个荒唐的想法，想了好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顿时感觉书房很闷，静不下心来看书了。
　　“唉……不想了不想了。”他将窗户打开，准备去客厅看电视了。
　　李骏阳开门的瞬间，由于气流的关系，窗外的气流涌向那个刚刚打开的窗户，顿时一阵风在书桌上扬起，将放在桌角的本子吹开了一角，本子的最后一页暴露在午后的阳光下。
　　在本子的最后一页上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对男女，男的左手抱着一个宝宝笑得很开心，他手里的宝宝却苦着一张脸，马上要哭的样子。女的双手牵住了男人的右手，头枕在他的右臂上，满脸的幸福。
　　这张照片李骏阳是没有看到的，他若是看到这张照片，他就能认出照片上的男女。女的和他上午撞到的陈瑶没什么两样；而那个男的，和他爸爸长得很像，只是照片上的男人脸上一片光洁，没有一丝皱纹。
　　“砰——”随着书房门的关上，那个还没完全打开的本子又合了上去，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上。
　　派出所里，小宋坐在自己的桌前，桌子上摆着一叠文件，这叠文件是李顾安给他的。
　　方城，在小镇出生，在小镇里长大。他学习成绩优异，小学初中每次考试都能拿全校第一，高中的时候，每次考试都能挤进全校前三。除了学习成绩好之外，他在运动方面也表现出很强的天赋。高中时，田径队教练不断地向校方要方城，但校方以他成绩优异拒绝了教练。
　　但是，这么优秀的男孩，在十八岁那年发生了意外。那年，小镇发生了凶杀案，两个人被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这个十全十美的男孩。
　　“我们实施抓捕的时候被他跑了，逃跑途中又杀了一人，被一名乞丐亲眼目睹。”李顾安喝了一口茶水，对小宋说道。
　　小宋边看文件边听李顾安讲，他很难想象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竟然会接二连三的杀人，肯定是有原因，他不愿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会平白无故的杀人。
　　“咦，文件里怎么没有李队的报告。”小东粗粗地浏览了一下文件，并没有发现李顾安在这起案件上的报告。
　　“那段时间我被安排到市里学习去了，回来后人已经跑了。”李顾安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回来后我研究了这起案件，之前那两人被杀有很多疑点，可能不是方城干的。”
　　“那第三个呢？”
　　“假如你被逼到这种地步，又知道谁在谋害你，你会怎么做？”李顾安反问道。
　　小宋被这么一问，说不出话来，他想：“对啊，如果知道谁在谋害我，他又不肯放过我，我可能也会狗急跳墙吧，更何况这起案件明显有部分警察徇私舞弊了。但是，我可能会权衡一下，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小宋看了一眼李顾安，他觉得李顾安不会这么草率地下结论，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果然，李顾安又继续说道：“这和他父母的死有关，他一直在调查父母的死因，并且有了一点眉目。他父母是在他出逃的一年前双双跳楼自杀走的。”
　　听到这，小宋沉默了。他想象自己就是那个父母双亡的方城，发现父母自杀的疑点，告诉警察后却没得到支持，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调查。在调查到一丝线索之后，却遭人算计，摊上了命案，在证据面前，没人会相信他，年仅十八岁的他多么无助。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无辜的他只好逃亡，可逃亡路上又遇拦路虎。在种种不公，样样不平的刺激下，小宋不确定自己会怎么做。但值得一提的是，方城肯定跳调查到了重要的线索，并从拦路的第三人那里得到确认和更多的事实。
　　“他父母的死，和我也有关系。”在小宋沉思的瞬间，李顾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让小宋百思不得其解。
　　“方城哥，你回来了吗？”徐晓芸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