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尘望着一眼两位王子,镇静地对三思说,“请你通传南宫少主,无论私事还是国事,请他出来说句话。论私,我知南宫公子是宫门小姐的良师益友,千城归来的继承者千生公子是宫门小姐的好友,南宫少主也相识;上古国的女帝谷钥小姐乃是宫门小姐的义姐,我今日来也代表了她之意。南宫公子论是顾念知己之意,就请将他们三人交予我们,我们即刻离开北坛城。”
三思和如墨的脸色不由的变了变,三人要公私分明,但句句无不咄咄逼人。言辞间带着坚决,不容拒绝。论私已牵扯颇深,论公就牵扯甚广,似乎这人不得不交出去。刚入六月的四相国仿佛是入了冬。
而珠姆山悬崖下,夔神们围成了一个圈。圈内有一男一女相拥躺着。七日夜,妙楚从一场长长的梦境中醒来,睁开双眼适应了光线,看到了夔神,不由的眨了眨眼睛,刚要开口觉得嗓子干涩。她立即惊醒想去找什么,一个侧头就看见了一旁的苏门玄夜,立即抬手,却不由的吃痛,她颤颤巍巍的强忍着痛抬手放在他的鼻息下,又放在他的脖子处。直到确认他还活着,才松了一口气,不由得落泪。没想到他们竟然都活着……
她感觉到清晰的疼痛感,第一次觉得能感觉疼痛是一件好事,喜事,令她幸福的事。看着苏门玄夜的一双手都结满了血痂,不由的心疼。那双如玉修长的手平日里喜欢修剪花草,偶尔弹弹琴,提笔写着好看的字,还能为她梳头绾发。
她俯下身,低下头轻声唤着:“玄夜……”他没有回答,仿佛睡得很沉的孩子。
她回头对着夔神们说,“这里可有水?”夔神们沉默,妙楚又问了一遍。身后传来一声说,“我们没有离开过这里。”
妙楚转头对上夔神将军,恳求道,“能麻烦你们去找水吗?”
夔神将军带走一半的夔神去寻找水。此时阳光很烈,空气却寒冷。少了夔神的围堵,冷风不由的灌了进来。
妙楚试图给苏门玄夜换个位置,可是她弄不动他。她忍着痛,用着力气,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刚醒来时那一点点希望和惊喜在此时消失殆尽。她无助绝望地望着峭壁和烈日,她与苏门玄夜都伤得不轻,此地荒凉,如果没有夔神,他们也许早就在这寒气和烈日下,成为了干尸。
妙楚想到苏门玄夜说的话,他说他不信命,不试试怎么知道最后的结局。于是她止住了眼泪,虽然身子跟散架了一般疼,但是她想着比这更痛的她都历经过,如今她怎么能轻言放弃。
后来夔神带来了水,妙楚想苏门玄夜在无牙谷生活了十几年,定会认为绝处会有生机的,而且此处还能找到水。
妙楚望着夔神,那日若是没有他们,他们也许早就命丧珠姆山一战。如今他们出现在崖底,她的内心动容又温暖,她望着苏门玄夜,想着这一生,她的生死是不是都注定与他有关,他生死都会护着她。
妙楚心下柔软,抬头对夔神将军说,“带我们去你们找到的水源处。”
夔神们扛起苏门玄夜和妙楚;走了很久才找到了那小小的溪流。
妙楚忍着痛清理苏门玄夜手上的伤口,好在苏门玄夜身上没有伤。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了摸,自从西域州府管宫二受伤之事后,她才知道凤阳清说的救命药的重要性。于是这一次她带了。
她从苏门玄夜怀里也掏出不少药,她知道这些药并不是他为自己备下的,而是为她。
妙楚想,当下一切都不是最坏的时候,她扯下里衣给苏门玄夜包扎伤口。她边包扎边想起师父说的话,说没想到苏门公子是一个做事周全又细致之人。其实可不是嘛,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穿着金丝软甲,这软甲犹如一件轻薄的衣服,但却能抵挡锋利之物,玄夜定是担心欧阳极的那把两仪剑伤到她。
夜幕降临时,夔神们围成一个圈为他们挡风,妙楚轻靠着昏迷不醒的苏门玄夜,望着枯木燃烧起的火,抬眼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如此心中无一事过,静静地感受时光,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只感受活着。
这接下来的几日,妙楚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天黑了亮,亮了黑。她一直抱着希望,她相信苏门玄夜的话,上天关了门,会给他们留一扇窗,再不济会留下一个洞。
她不是蚀骨散后的身体,与苏门玄夜身上都有救命药,苏门玄夜还活着,身上没有伤,夔神相随护着他们,这一切都是希望。
妙楚醒来的第三个夜晚,苏门玄夜终于醒了。妙楚喜极而泣,就听闻苏门玄夜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说:“傻瓜,哭什么?”
妙楚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担心,坦诚的说,“你睡了那么久,我害怕!”
苏门玄夜闻言,刚想伸出手就发现了手裹成了棒槌,他知道定是妙楚的杰作,于是抬起胳膊去擦妙楚的眼泪。妙楚脸颊瘦的都凹陷了,脸上还有几道隐隐约约的划痕,苏门玄夜很心疼。
苏门玄夜看了一眼夔神,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孤单了,修炼夔神术时,因为无聊就会不断地跟夔神们说话,终于有一天夔神受不了对他开口,再后来他的夔神就是独立的个体,有几个脾气不好的还会跟他顶嘴,他常常因为无聊召唤夔神与他们打架,没想到有一天他们成为了他真正的盔甲,保护了他最想保护的软肋。
苏门玄夜在无牙谷长大,再恶劣的环境也不会让他惶恐,他看着眼前的火堆;已有了大片灰烬;看样子已经燃烧了数夜。他环顾了四周,而后将妙楚往怀里揽了揽轻柔的说,“让你受苦了,我的手是你裹的?真丑!”
妙楚闻言,瞪了他一眼。正经的跟他说,“这几日幸好发现有水,可水太浅,而且从峻岭中而来,水中无鱼。如果不是我们身上带着的药,估计不冻死也饿死了!”苏门玄夜边听着,边用嘴解开手上的束缚,妙楚吃惊的问,“你干嘛?”
“我们坠下来少说有七八天了,这点伤早就愈合了,没手我多不方便!”
妙楚闻言,还是要给他继续包扎回去,苏门玄夜见她的手眼神颤动,一把将妙楚拉到怀中说,“真不用担心。”妙楚吃痛了一下说,“当下只有你有办法让我们有一线生机。你可得护好……”
苏门玄夜听见妙楚吃痛的声音,低头看着她。她此时靠在他怀里,他的心是痛的,他昏迷后是怎么掉下来的,他都不记得。苏门玄夜握起她的手,妙楚望着,觉得心里满满的,似乎经历了一场天荒地老的黑暗,而后看到了曙光。
“玄夜,等我们出去后;你娶我好不好?”
苏门玄夜闻言,以为听错了,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我说,苏门玄夜,你愿不愿意娶我!”
苏门玄夜微愣而后嘴角扬起笑说,“我命中带煞你不害怕?”
妙楚从他怀里出来,对望着他的眼睛答:“我担心你认为我才是一颗煞星。让你多次费心费力,深陷险境!”妙楚的眼神里出现了不自信,换了口气淡淡的继续说:“你是介意千歌前辈说过的话?还是……你不是说你不信命嘛!那我信命,我信你就是我的天命!”
苏门玄夜眼神闪了闪,望着眼神坚定的妙楚,愣了愣,眼神柔和,语气温柔的说:“你竟然如此说,那我不得不娶你了!”
妙楚听着苏门玄夜漫不经心的口气,不由得瞪着他。苏门玄夜不顾她的怒视继续说道,“苏门府虽富可敌国,但你是扶苏玉公主,如今还有个上古帝妹的身份,算得上尊贵。所以为此,我得和你说清楚!”妙楚不明所以望着他,说清楚什么。
苏门玄夜眼神彤彤有神,语气坚决而平静的说:“你不论是宫门妙楚还是西慕玉,今生只能嫁我苏门玄夜一人,不可以有二夫;而我苏门玄夜承诺你,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唯一的女人。”
妙楚愣了愣,良久才嘴角带笑,有些微脏的脸带着几日的倦容绽放着娇艳无比的笑容:“好!谁若食言,就下辈子投胎当小狗!”
“好!”
而后,苏门玄夜替妙楚做了个检查,她伤的比较重。坠地时,妙楚用身体垫在苏门玄夜身下,伤了肋骨,他不知道这几日她是如何煎熬下来的。
而崖底外。
扶苏国百姓无一人吊丧,只因为西王不发丧,慕王爷西慕容亲自带兵去珠姆山各处寻觅,谷钥委托靡费带人前往三生国,看是否需要帮助。而三生国这些日子百姓都很少出门。
琼花十娘从万物谷赶来为宫门弱浅疗伤,苏门湘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派遣出去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苏门玄夜,苏门府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各国王室没想到苏门府的商业涉及了各国的命脉,各国都陷入了恐慌,都纷纷修书而来,恳求苏门湘。
苏门湘根本不理会,各国巨头无奈又修书给南宫少主。
六月十五日,在皇宫外扎营数日的墨君王,孟珏太子,连尘王子终于见到了南宫少主。他一袭月牙白,脸上的倦容清晰可见,这些时日他们都知道他定也是寝食难安。
尤其梅流芳清楚南宫少钦对妙楚之心,也知道是他最终终止了珠姆山一战。
孟珏太子第一次见到这位声名显赫,举世无双的少年天子,淡淡地问:“南宫少主,这么多日,你想好了是国事了,还是私事了?”
梅流芳和连尘望着这傲然与天地的少主,他们心中各有所思。无论他是风雅无双的潇湘山庄的主人,还是回朝后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少主,在妙楚面前他都只是一个爱她的男人。
是那个奔波几日深夜等候在潇湘山庄门口等着她回来的人;是那个得到她消息,日夜兼程而来,在竞价相亲上,风轻云淡的为她解围之人;是那个回朝后集关注于一身而又站在宫门府门外三日夜的人。
他对她的情深意重,不关乎身份,地位,不涉及容貌,金钱。只是他与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此时的南宫少钦,依然风轻云淡,但面容的憔悴和眼神里深不见底的悲伤都无法忽视。他眉眼间的轩昂,与生俱来的高贵也让人无法不正视,他是那位才智无双的天子。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天下人绑架,肩负起天下的兴亡,百姓的祸福,可是他沉默,像一位不动如山的智者。
南宫少钦望着眼前的人,梅流芳;小婉国的墨君王,梅王属意的继承人。是当日妙楚引荐他认识的好友,一个喜欢自由自在,恣意逍遥之人。
连尘,连氏唯一男儿。如果风月成一人可抵千军万马;那么连尘就是莲都的金钟罩;一人可护一国。
他也是今日才知,苏门玄夜与莲都的关系。他没想到消失匿迹十余年,在苏门府后院独坐的苏门公子会是莲都的帝师,当年正是他的原因让欧阳极三次退兵莲都。
花青琰,青州太子。青州有除大西国外最精锐的军队,是民皆是兵,个个英勇善战。这些年青州身为南邦一国,较为独立。除了先前青州的第一将军之女嫁与西王爷西素笙为侧妃,育有一女外,与他国并不密切。
今年,其国公主花梦溪与扶苏慕王爷西慕容有了婚约;三皇子花梦琪与小婉国的公主梅洛玥有了婚约,这无意再一次紧密了南邦。
妙楚去年认亲后,成为扶苏长公主,其姨娘,凉城的婉王后就有心让其下嫁孟珏太子。这件事南宫少钦在扶苏团圆夜那日就看出来了。那日,西慕青这个孩子天真烂漫的在团圆夜宴会上为妙楚找驸马。首先提到的就是孟珏太子花青琰。此人在青州受尽百姓爱戴,他的话等同圣旨,那日孟珏太子神色恬淡,看不出态度。
而后他得知青国太子府私下准备起了重礼,无一不是最好。起初南宫少钦以为他是为其妹准备嫁妆,后来一月,苏门玄夜及冠,向妙楚砸了花球之事天下皆知。他的眼线告诉他,花青琰十分气恼,还不喜见到那些重礼。
此举,他可以猜测,一直未选定太子妃的孟珏太子是同意了婉王后的推荐。
新年前,鲜少参与扶苏新年会的孟珏太子出现在扶苏国,又受西王所托,接应回国的妙楚,才凑巧救下妙楚。这其中不难看出孟珏太子对妙楚之意。
☆、劫后重生
南宫少钦沉默良久说,“珠姆山一战,乃是宫门府,苏门府以及西门淼淼与欧阳极之间的江湖事。如今,苏门公子与宫门小姐生死未卜,孟珏太子,墨君王,连尘王子在此事症结上有什么想不开的吗?”
“此事虽可算江湖事,但西门小姐等人阴险狡诈……”
南宫少钦打断孟珏太子的话说,“孟珏太子,兵不厌诈!”
花青琰被南宫少钦清清淡淡的话打断,并哑口无言。
梅流芳说,“南宫少主,如果珠姆山一事你认为已告一段落,那么我就要算算与西门小姐的江湖事!”
南宫少钦望着梅流芳,依然轻轻浅浅的说,“南邦一事,我已知。此事虽涉及你王府的家丁,孟珏太子的亲卫,上了扶苏公主。不管此事是否真涉及西门小姐,若按国事论,都会大动干戈,牵扯上百姓;妙楚是宫门后人,宫门府济世救人,她也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珠姆山一事,她接下西门淼淼的挑战书,就是为了避免国事,而以江湖事了。你我二人虽并无交情,但都是她的知己,当知她意。
如今她生死未卜,宫门恩怨当暂时搁浅,至于他们三人无论是我的臣还是民,都将先由我看管。”
孟珏太子闻言说,“南宫少主这是要庇护这三人?”
南宫少钦望了一眼孟珏太子,神色清冷,在黄昏下是如此傲然于世:“本主,认为他们三人留在北坛皇宫最为妥当罢了!”
“最为稳妥?南宫少主这分明是在袒护你四相国的重臣和第一商贾!”
南宫少钦对上孟珏太子的视线,依然风轻云淡:“孟珏太子!你是青州太子,将来要为君。当知本主是四相国的国主,有着不得不的身不由己;但同时作为妙楚的知己,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的复仇之事影响越减越小。
红叶禅寺,西域州府,太白门,司徒府等等,可件件牵扯朝堂国事,哪一件以国事处置都是燎原之势,都会牵扯诸国,皆时受苦受难的都是无辜的百姓。
如今此事以江湖方式做了解,是上上之策。
珠姆山一战,三位都保持了中立,置身事外,难道没有做过此考量?本主本不该参与此事,但最后前去……无论结果如何,当下对天下对江湖都是重创。
不论我是何身份,眼前时局未定,他们三人留在北坛皇宫,由我看管是最为妥当的!
而你们作为妙楚和苏门公子的知己好友,应该关心的是宫门府和苏门府。也别忘了你们身份的责任。”
三个人的眼神闪了闪,南宫少钦句句在理,也在暗示。珠姆山一事以江湖事了,他们未前去,如今向南宫少主要人于理不合。处理不当还会挑起事端,当下宫门前辈受了重伤,万物谷伤亡不轻;苏门大小姐因苏门公子之事罢停了苏门府的产业,各国都受到了波及。
如今,三人是四相国的人,在皇宫内,由南宫少主看管,对三生国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只是此时不拿下三人,更待何时;但如今珠姆山之事告一段落,他们缺少正当有利的身份。
南宫少钦又说了一句,“昨夜千生从苏门府带走了凤阳清,快马离开了三生国。”
梅流芳的心一愣,他曾听妙楚提及过自己中了蚀骨散,得千生所救,还说了不少千生的神奇。他望着南宫少钦,这就是他今日肯出来一见他们的真正目的?妙楚还可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