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袭艳红落在院中,他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弱浅望了他一眼,边走边说,“南宫少主比你早了一步。”
三个徒弟随师父离开了后院。
苏门玄夜站在院中,望着后院的厢房,晚了一步嘛?他就这样站到夜幕来临,万灵保持沉默,里面是南宫少主,外面是苏门公子,妙楚如今昏迷,如果这两个人见面分外眼红该怎么办。
苏门玄夜似乎与空气相融到了一起,找不到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你要站到天明吗?”
夜色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苏门公子闻言依然纹丝不动。
说话之人嘴角带笑,语气调侃说,“我以为经过南国之事后,你从西凤劫中带出她,就再不会将她拱手相让于任何人,看来我错了,南宫少钦让你很头疼啊,为什么?”
苏门玄夜侧目,见千生坐在墙头,撑着脑袋看着他。南宫少钦确实让他头疼,因为他住在妙楚的心里。
千生又继续说道,“也是,南宫少钦是真龙天子,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不自量力与他相比,更何况他对妙楚用情至深,思量周全。”
苏门玄夜闻言一个掌风扫过墙去,千生一个机灵躲了去,站在墙垣上,更有兴趣地说,“你这种脾气可是比不得南宫少钦的温柔体贴,我只是说出了实情,你就恼羞成怒。你对我如此就罢了,若你对妙楚也如此,那女人怎么会喜欢你呢!”
“原来妙楚口中样样极好的千生是个长舌妇转世!”
“哦?我让你大失所望了。不过妙楚口中不要脸、无耻、无赖、混蛋云云之辈的你,倒诚不欺我,我看符合实情。”
夜色中两抹阴寒纠缠不止,从口舌之争演变成武力之斗。
“原来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嘛,武林传言苏门公子难逢敌手,也诚不欺我啊!”
千生的摄魂术也着实厉害,两个人的周身都是蓝光骤显,空气犹如冰霜,让这个冬夜更冷了几分。
不知何时,千生大呼:“不打了,你赢了!”而后自径坐下,苏门玄夜的掌风恰如其时的收回来。
千生嘴角带笑,江湖传言苏门玄夜杀人不眨眼,是个不能惹的主。今日他“冒犯”他,就为了瞧瞧。
苏门玄夜也许真不是个善类,但对妙楚倒是可倾尽所有。
千生收起先前戏虐玩笑之态,恢复平静之姿说,“宫门弱浅回到三生国修葺宫门府邸之事,早就传遍了武林。尤其为宫门元举办丧礼之事一方面是告诉世人,宫门之事是真,一方面是暗示。
先前三生国太平,是因为有你苏门公子。丧礼一办,南宫少钦离开后,就不一定太平了。这些不用我说,你比我清楚。
我是巫族之人,五灵珠在妙楚体内我知道,我救她并无害她之心,你应该不会因为情敌而对妙楚坐视不管吧。
所以趁南宫少钦未离开三生国的这段太平日子,千生有劳苏门公子前往珠姆山和南国一趟,将千年血参和无牙草取来如何?”
苏门玄夜仍然不看一眼千生,也坐在屋檐上。
千生见状直径躺下,很是惬意地说:“这两种药材短时间内难寻,我主要这几日还有要事在身。
妙楚守灵不分昼夜,加上入冬后下雪,天气湿寒,她的身体是每况愈下。你苏门府适合妙楚的上等药材恐怕用的也差不多了。
你若没想她属于南宫少钦,有朝一日有心娶她,总不能让她身体如此阴虚下去,她除了想报仇外,对生活还是有所期待的,她也想为心爱之人生儿育女。”
最后一句话在苏门玄夜脑海中漾了半响,千生已经离开。苏门玄夜望着宫门府的方向;最后也消失在夜色中。
苏门玄夜回到苏门府后院,琼花十娘从药房过来,打量着他说:“夜儿很喜欢那个玉公主?”
苏门玄夜不予理会,琼花十娘脸上带着长辈般的笑意:“你如今已经及冠,是可以娶妻纳妾……”
苏门公子打断她的话说,“本主要娶妻就无妾!”
这几日苏门湘和琼花十娘一直各自操心苏门玄夜之事。苏门湘准备的美人根本没机会让哥哥得见,而琼花十娘一直担心苏门玄夜固执。
此时她皱了皱眉说,“自小你就天资禀赋,敏锐异常。苏门府的秘密我不说,我想你早就知晓。”
苏门玄夜的心曾为此纠结过数次,可是遇见妙楚后,他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而且他不甘心放下。
“知与不知如何。”
琼花十娘望着他,苏门玄夜的态度显然早就知晓。“你既然知晓,就该明白。你喜欢那个玉公主,娶她我们不反对,但苏门府不能无后。
西王年事已高,西氏本身人丁凋零,若让他同意已非易事,若他同意最好的办法就是再纳妾,也许还有可能。我想西王应该也知道玉公主的身体很难生养……”
琼花十娘的话还没说完,苏门玄夜眼前的玉石桌顷刻化成粉末,惊得十娘望着他,他说:“本主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苏门玄夜错身而去,琼花十娘愣了愣,有些不悦说,“总之你不能让苏门府无后,否则你……”
苏门玄夜的脚步一停,未回头打断她的话说:“即使苏门府无后,我也不碰除她外的任何人,若能娶她为妻,你这么多年若还没有办法,我只要她安好陪我一生。否则,孤独至终老又如何!”
“你……”
琼花十娘气结,看着苏门玄夜进房,凤阳清远远地看着。
琼花十娘思及当年苏门天年少在人群中见了梅雪一眼,之后踏遍江河寻她。
当年游历江湖的琼花十娘就被少年英俊的苏门天的痴情所感,陪着他寻觅心爱的姑娘。
她为他动心动情,怀着有一天即使与人分享也能陪他一生的心愿。
而世事无巧不成书,掌门让她速回五花谷,苏门天以为她遇见了麻烦坚持陪她回去。她满怀欣喜,却不想苏门天心心念念之人会是她的师姐,掌门之女梅雪。
苏门天更是直言相告只娶梅雪一人,对她从未有过男女之心。
琼花十娘因爱生妒,有了心结。但未过激去伤害他们。
掌门梅庄一开始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梅雪言不嫁他就伴青灯一生。而后梅庄才妥协,掌门待她视如己出,嫁女后传位与她。
她便在五花谷潜心修行。很多年后,她收到苏门天的书信让她出谷帮忙,因为梅雪怀孕了。
梅雪这么多年肚子才有反应,苏门天也不需要如此紧张,还让她出谷照料。她多年后是不甘不愿。她听闻苏门天收搂了天下好药和补品,她更是心有不悦。
直到年迈的梅庄来找她,让她替他这个父亲去陪梅雪最后一程时,十娘大惊失色,不解之意。
后来才得知一切,当时医术登峰造极的她赶往三生国。查看了梅雪的身体,才无力承认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
梅雪还能勉强下床皆因苏门天的好药。而苏门天也是娶了梅雪后在祠堂得知苏门府的秘密,妻子难双全。
苏门天宁愿无后,也不娶别的女人,带着梅雪这几年游历诸国。
当年梅雪也对苏门天一见钟情,不想就此别过后苏门天寻她万里河山,她才能不顾一切,哪怕梅庄实情相告,哪怕掌门之位,她都可以不要,而奋不顾身嫁给他。
这些年苏门天的小心和温柔,梅雪都放进心里。苏门天为她甘之如始,她也能。
两个人一直假装互不知此事,多年后梅雪在高龄要了孩子,梅雪的医术虽不及琼花十娘,但应对苏门天的措施还是绰绰有余。
梅雪知晓十娘也喜欢苏门天,但苏门天固执不愿意同时娶她们,她也有私心。
她抱着与他度过最好的几年光阴,为他生儿育女后,将余生留给琼花十娘,让她陪着苏门天终老。
十娘泣不成声,梅雪的身体已经药石无灵;十娘只能尽一切心力保孩子。
梅雪死后,苏门天日日寡欢;日渐憔悴。
苏门天消沉的消息被江湖所知,不少居心叵测之辈趁机侵扰苏门府。
琼花十娘劝说无用,模仿了梅雪的笔迹写到:“你不是我遇见的第一人,却是我想嫁的唯一。此生缱绻一时,能被爱一世,足以。
你我结发为夫妻,你给了我半世无忧。我用我的半世换我做母亲的权利,望君成全为妻的自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那是我最后的心愿,是我多年就想给你的礼物。”
琼花十娘告诉苏门天梅雪比他更早知晓苏门府的秘密。而后苏门天确实振作了一些,十娘也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孩子。
而后的三生国一直不太平,琼花十娘与之商议将玄夜送出去,才有了无牙谷之事。
晃晃十多年,苏门天与苏门玄夜面上看似不亲密,但苏门天将对梅雪的爱都倾注到了他身上。
至于二夫人和苏门湘,是琼花十娘之意。才娶了个身子不错的武娘,生了苏门湘后就撒手人寰。
苏门湘这个小姑娘十分讨喜,不哭不闹,很会看脸色。才让苏门天一改强硬态度,想着以后会是玄夜的一把小手,便开始带在身边教养。
夜色朦胧中轻闻琼花十娘的叹息。
次日清晨,苏门玄夜嘱咐了苏门湘两句,便与凤阳清出发。
去年拍卖会;贤王得到了无牙草,独孤远山的首徒远山拍得了千年血参,千生既然叫他去取,那必然这两个东西还在。
如今宫门入世,宫门弱浅坐镇,南宫少主在三生国,确实让苏门玄夜没有后顾之忧。
今晨琼花十娘嘱咐苏门玄夜一定要用买,不可抢夺,见苏门玄夜不语,琼花十娘才又补充;“宫门入世,多事之秋,树敌终归不是好事。”
琼花十娘一改昨夜态度,苏门玄夜的态度也和缓不少。
一行人到了霞关,苏门玄夜与凤阳清风道扬镳,苏门玄夜提醒:“听闻欧阳宇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但毕竟流的是欧阳一族的血,若是重金难买,你就夺来。”
苏门玄夜不曾想小小无牙草,有朝一日他还需如此费心,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凤阳清当然知晓苏门玄夜的意思。欧阳宇虽有温厚之名,但毕竟是欧阳一族之人,还是欧阳若水最贴心的弟弟,怎么说苏门玄夜也是当着天下人的面羞辱了欧阳若水。
欧阳极起兵三生国,万物谷相帮鹿家,这横竖都是有恩怨。
凤阳清应声策马扬尘而去,苏门玄夜前往珠姆山。
珠姆山地势险峻,距离三生国有五日行程,而苏门玄夜快马三日就临近珠姆山。
妙楚昏睡三日在十二月二十四日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南宫少钦,他柔声地问,“饿不饿?”
妙楚看着他很久,声音黯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三思见状忍不住帮着答:“公子其实早就来三生国了,没有机会见你,后来你在府中守灵三日,公子就在府外站了三日,这三日日日下雪,公子不眠不休地侯在府外。后来听到你晕倒了,才进了府中。公子一直发着寒热,衣不解带未进米水地照顾你,几日加起来才睡了几个时辰,我们劝慰……”
“三思,你今日的话怎么这么多!”
“公子……”
“她需要静养,你们出去。”
三思无奈退后了一步,毕恭毕敬一句:“属下多嘴。”
妙楚的睫毛颤了颤,少钦端来药,温柔的说,“醒了就将药喝了吧。”
妙楚闭着双眼,不为所动。
“身体是自己的,你生我的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赌气。”
他丝毫没有不耐烦,只是声音有些黯哑,而后传来沉闷的咳嗽声,虽然被掩饰的轻不可闻,妙楚的睫毛颤的颤。
而后猛地坐起来,一手挥开了少钦手中的药,他猝不及防,妙楚恼怒地对他说,“你是傻瓜吗?你以为你武功盖世就不是肉身凡胎了吗?你不是心怀天下嘛!你要是死在宫门府,那宫门入世后不就是要与天下为敌嘛……”
少钦依然温柔地看着妙楚,她因为激动而微红的脸,双眼也带着微红。
少钦帮她扯了扯被子,妙楚手一推,触及他滚烫的手而后一甩,更为不悦的说:“你自己都要死了;你管我干嘛。”
说完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来,少钦心一紧,挪了身子坐在床边,有些愧疚的说,“是我让你失望了,我隐瞒了我的身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回来了,也许……”
妙楚望着他,他清瘦了许多,憔悴了不少。现在还在发高烧,他用一个姓氏换他的国免于内乱,子民安泰。于情于理于公都是他大慈大悲。
这些年,可以看出他并不喜高位,尊崇,而是喜欢逍遥,山水。
是她,用错了方式。
内乱日益恶化,民不聊生,他不得已放弃恣意山水的自由入世回朝。捡起天下看似最尊贵却是最累人的皇位。
是她无颜面对他,他有何错。她气自己的自私,残忍,剑走偏锋,为了目的帮衬鹿家;只为了对付齐少白,月城公子和欧阳极。
而南宫少钦为她做了他所能做的,甚至做了他不能做的一切。
她应该早就刺痛了他,而他依然沉默不语,温柔以待。
如果他不出现,就算鹿家胜利了,谋反的历史罪名也永随鹿家名后,对鹿家的江山也会嗤之以鼻,就连宫门一族也会不见天日,背负天下骂名,被众生诟病。
他保全了宫门府的声誉,挽救了她的错误。
现在鹿家成了东城的州府官,西域的州府官不再是西门淼淼而是年少初成的西门寻云。
欧阳极与西门淼淼伴君侧看似位高权重,但欧阳极的兵权全部交托给了欧阳宇和宗家,欧阳宇不同于欧阳极,他文人之心,不似欧阳极武将智谋。
这一切的不经心,恰当好处让谁都看不出哪里不好,甚至是再妥当不过。但是妙楚何以不知道,欧阳极与西门淼淼在四相国的朝局上失去了实权,欧阳极不再是君,风月如就不再是贵妃,韩风山庄就不再是皇亲国戚。
如今欧阳极伴君侧的名头着实好看却无兵权在手,朝中的势力一朝如墙倒,这一倒也涉及多方武林势力。
他这不是间接在帮她吗?他用了多少心在朝局中安抚众人,平复众人,让每个人噤声。又费了多少心力整顿内乱后的萧条,她就是知道他做了这么多才无颜面对。
他在落云宫闲适如云鹤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是她将他带去了北坛,让他最后不得不为。
妙楚投进少钦的怀里抱着他,泣不成声:“你已经傻得无药可医!”
少钦的怀里多了个人,感觉心都盛不下了。伸手抱着妙楚哭得不能自已的身子,带着笑,“我是傻了,我求天下众生,我求天下河山,我明明只想求你,而上天却给了我南宫的姓氏。”
妙楚的哭咽声更甚,“你心怀天下,何人心怀与你,天下人知道吗?他们知道嘛!”
少钦的手摸上妙楚的头,轻柔的抚顺她的头发。
“无论他们是否知道,我只求你不生气。”
妙楚闻言,望着他:“我气!我气你病成这样还在我面前出现。你受尽天下百姓爱戴,你若是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要无辜地面对天下众生的指责!”
☆、公子所思
少钦胸前有一片潮湿,妙楚整理好情绪才对外吩咐,“三思,拿药。如墨,布菜!”
门外的人一听,一愣,立即应声。
须臾,三思端了两碗药,如墨摆了几道清口的小菜和米粥。
三思将药递给妙楚,妙楚一口喝尽,拿起另一碗,送到少钦面前。
少钦看着妙楚眼睛有些红肿,手中的药轻晃,他接过,也喝尽。
三思心里松了口气,这几日公子不仅药没喝一口,还滴水未尽,这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妙楚一掀被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