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樱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只问道:“前天晚上你明明……床上一大滩血迹……我满身都是血……你怎么会还活着?”
崔氏只坦白说道:“那晚死的那个不是我,是我院子里的一个丫头春霞。我和她戴着人皮面具,互调了身份才……”
她说了这话之后也不再继续解释,只留给宇文樱时间让她自己从惊愕中慢慢恢复过来。
宇文樱听了这话好半晌才想明白,难怪前天“崔氏”死之前看着那个蒙面人直说“崔……”,她分明就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让崔氏杀了。
想清楚这一点,宇文樱看着崔氏不禁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你跟她互调身份,你却杀了她,莫非你是要杀人灭口不成?”
对此崔氏却并不否认,只慢慢说道:“我确实想让娜仁公主以为我已经死了!春霞她贪图娜仁公主的钱财,一直替她盯着主院的动向,她听说你情绪失控之事就将她告诉了娜仁公主。娜仁公主见将军不在府里,就想抓住机会害你。她让春霞偷偷放了张纸条在我屋里,让我晚上跟她一起来主院,正好春霞被我逮了个正着,还被我问出了实情……”
她说到此处停顿一阵,看着宇文樱,轻声说道:“阿樱你应该明白,她若是要害你,不需找我动手。事实上,前天晚上我和春霞确实也没发挥什么作用。她明知我指望不上,还执意叫上我,分明就是有所图谋。”
宇文樱却并未想明白,“娜仁前天只说要杀我,我并没有看出来她要害你!”
崔氏直说道:“她一向单独行事,从不让我知道。正如上次她给你下催产药之事,我事先毫不知情。我承认我当初调木香来主院确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娜仁公主要挟我必须拆散你和将军,我一直想不到办法,只得先将木香调来主院打探消息。后来因为将军一直隐瞒你娘亲过世的消息,我想让木香找机会将消息泄漏给你知道,想让你和将军生隔阂,她却每次都跟我说她找不到机会接近你,她也从未跟我说过她听命于娜仁公主。直到娜仁公主扮成木香的样子出现在我屋子里,我才知道她已经对你下手。事到如今,我连自己当初见到的木香到底是木香还是娜仁公主都还没有分清。”
宇文樱听了这些话感觉心里矛盾得很,对崔氏的话也并不全信,只问道:“你担心娜仁对你下手,所以你才和春霞调了身份?春霞怎么会傻到同意你的要求?”
崔氏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怕娜仁公主害我的第二个原因!一个人于她若是没有了利用价值。她定会杀人灭口……她曾向尔朱氏、其木格和赛琦雅打听你的消息,她们三人一时贪心告诉了她一些事,她得了消息之后直接将她们都三人杀了!”
宇文樱听了她这话直皱眉,“她还真是处心积虑要害我,连尔朱氏她们三个去了昌?的人都不放过!我的事很少向她们三人透露,这么看来倒不知该算幸运还是不幸!”
崔氏也是一阵唏嘘。“娜仁公主一直逼我害你,我迟迟没有进展,她早就等得不耐烦。在她给你下了催产药之后就一直在我屋子里躲着,整日见了我都要威胁我好几次。我那时候心里动摇,不想再受制于她,也是受到她的启发。想到以别的身份存活于世。我将她藏在西院别的房间,按照她一贯多疑的性子,我没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定会觉得不安,更怕我误事。我猜到她会在西院找贪财之人替她办事,那人定是春霞,所以我才一早出府找巧匠定制了人皮面具。她一直希望听到你生孩子难产而死的消息,没想到你母女平安,我知道她定忍不下去,更担心她气急败坏之下会对我不利,所以我才决定铤而走险。”
宇文樱这才想明白,“前天晚上。娜仁吩咐你去门外把风,我当时看着屋子里剩下那两个蒙面的女人,只认出其中一个是香儿,却看不出另一个人是谁。等到娜仁让那人摘下面纱,我看到是你还大吃一惊,倒没想到当时见到的那张脸乃是假扮。也难怪那之后我回头见那个握着我的手将匕首插进去的人有些眼熟,没想到竟是你!”
宇文樱一想若非崔氏,自己此刻只怕早已经死了,不由得心存感激,“敏儿,谢谢你救了我!”
崔氏想起先前的事也是心惊胆战,直说道:“其实你也不必谢我,当时救你也是突然想到,不过也是赌一把!当时我在门外把风之时狠狠晃了托娅好一阵子在才进的内室,就怕迷药太重,她醒不过来。好在运气好,托娅若是没及时醒,不止救不了你。只怕我也早就死了。”
宇文樱长叹一口气,“只可惜让娜仁跑了!”
崔氏仔细想了一阵子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她能跑出去是……是因为我替她引开了门房,我……”
宇文樱看着她,明白她有苦衷,想起崔氏先前跟她说过的她在高句丽有心上人,试探着问道:“她抓了你的心上人威胁你,所以你……?”
崔氏点了点头,“阿樱,我虽骗了你好几次,那件事却是真的。”
崔氏又忍不住流泪,一脸怅然直视前方,“其实,我比你还要恨娜仁公主,偏偏表哥在他们手里,我不能让她死。原本我计划一直装成春霞的样子,等娜仁公主确定我死了,她自会放了表哥,到那个时候我再悄悄回高句丽找他。我也没想到我会被将军识破身份,如今我也不可能再瞒着你们,我跟你坦白一切就是想求你不要揭穿我的身份……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让你承担杀人的罪名……我于心有愧……”
崔氏只哭着将慕容绍放到床上,径直跪在了地上。
“若是娜仁公主知道我没死,她定会恼羞成怒,只怕她不止会杀了我,还会杀了表哥……我还怕。她连绍儿都不会放过……你不知娜仁公主有多心狠手辣,每次她在我面前说起自己杀人灭口之事都充满嘲弄和讥笑,她……”
宇文樱忙下床将她扶起来,直说道:“她几次三番要害我,她的毒辣我早就领教我,你的担心我都明白。”
一想自己这条命是崔氏救的,再想起自己今日听来的流言,宇文樱也觉得无奈得很,“至于承认罪名之事,于我也不算多大的委屈,明明是你救了我,如今府上渐渐也有不少人在非议你。说你大晚上不顾将军禁令进了产房是想谋害我,说你居心不良在先,我不过拼死抵抗想保命。”
宇文樱说到此处才突然明白,忙问道:“那些话是你传出去的?”
崔氏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为了自己的私心杀了春霞,还让你担罪。我也想做些事让我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宇文樱忍不住一声叹,“咱们不想害人,偏偏就一直被人害!这个娜仁公主也是好手段!她害了这么多人,不止心安理得,现在还躲在咱们找不到的地方等着哪天出来再接着害人……这么精于谋划却又能忍辱负重的人偏偏将所有的聪明都用来害人,真是防不胜防……”
宇文樱说了这话看着崔氏只觉得一阵无力。
崔氏也叹道:“她原先还跟我说,祸害活千年,我看她就是一个大祸害!”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担忧和无奈。
如她们所料,娜仁并不死心,乔装之后一直盯着将军府动向,只等一有机会将宇文樱置于死地。
第173章 越来越复杂
主屋内慕容静突然的一阵哭声,让原本担忧的宇文樱无暇多想,只管先将女儿喂饱再说。
崔氏坐在床边,看她竟自己给孩子喂奶,惊讶不已。
宇文樱朝正抱着慕容绍的崔氏微微一笑,“你本来有机会走,不也是因为绍儿留了下来,做娘亲的心思都是一样!”
她说了这话之后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轻声笑道:“我给她起的乳名是安安,就是希望她平平安安!”
崔氏看了自己怀里的孩子一眼,同样温柔一笑。
“若非娜仁公主一直催我在你生产的时候害你,又威胁说要害死你的孩子,我可能也不会下定决心帮你。大人之间有什么仇怨,也不该迁怒到孩子身上,况且你和她还算不上仇怨,只是她一人疯癫。”
崔氏说了这话,和宇文樱相视一笑。她怀里的慕容绍看到慕容静,好奇得直往宇文樱身边爬,惹得两个大人笑个不停。
一直在门外等着的慕容恪推测她们应该已经讲清楚了一切,如今再听到孩子的哭声,干脆直接推门又进了内室。
崔氏见了他忙将慕容绍放在床上,又准备行礼,慕容恪忙拦下她,“如今就咱们三个人在,就别管这些虚礼了!”
“将军,阿樱,我来主院也有些时候了,这便回去了,免得旁人起疑!”
崔氏抱着慕容绍起身,稍微走远了几步。他怀里的慕容绍还伸长了脖子向床上看。
宇文樱笑着对她说道:“现在外面流言多,我也不方便直接将绍儿抱到主院来养。往后你多抱着他来主院坐坐,他一个孩子在西院孤单得很,在我这儿还有哥哥和妹妹!”
崔氏笑着点头,向他们告辞。
她临走前慕容恪再叮嘱道:“如果你想隐瞒自己身份,平日记得多注意一些,尤其是带着绍儿的时候。”
眼看崔氏恭敬地应了,慕容恪才回头看着宇文樱,逗弄着她怀里的孩子。
“她正饿着,你等过一会儿再逗她……”
“再过一会儿只怕又睡着了。你看她现在就一直闭着眼睛……”
崔氏抱着慕容绍出门之际,回头再看了内室两人一眼,满心羡慕。
她也曾有机会和自己的爱郎过上这般快乐幸福的日子,可终归被高句丽王和娜仁公主毁了一切。
她心中暗下决定,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必不让害她之人好过!
宇文樱等崔氏出了门就长叹一口气。
慕容恪一脸疑惑,“她怎么跟你说的?”
宇文樱犹豫了一阵,低声说道:“娜仁公主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还胁迫敏儿害我,敏儿不忍心下手。加上你防范她,她一直没有进展,惹怒了娜仁。娜仁在给我下了催产药之后就一直在西院藏着,让春霞帮她盯着主院的动静,正好前天晚上就让她等到了这个机会……”
宇文樱接着又将崔氏和春霞调换身份之事详细告诉了慕容恪,直感慨道:“敏儿这人有时虽有些小心思,却也下不了手害人,这次她下手杀了春霞,单想一想便能知道娜仁到底是将她逼到了什么地步。”
她说了这话之后,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又睡着了。忙将她放到自己身边睡下,再看着慕容恪只觉得心里更沉重。
“娜仁还收买尔朱氏、其木格和赛琦雅套我的消息,只得了一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之后,她一时气急又索性将她们三人全都杀人灭口……你这次不小心招惹了一个……唉……也不算你招惹,是她自己看上了你……她真是一个比段锦漓厉害得多的狠角色!”
慕容恪上前搂着宇文樱,低声安慰道:“我早已派人四处找她,你不必太担心!”
宇文樱抱着他,心里忍不住的一阵疲惫,“我好想阿娘!从我懂事起,无论发生了什么。阿娘一直都淡然平和,偏偏我没学会像她那样。若这一世都只做阿娘膝下撒娇的那个小女孩多好!”
慕容恪脸色微变,一阵恍惚过后才笑着说道:“你若一直只做小女孩,安安便不能来到这世上,她若能听懂你说的话定会觉得伤心!”
慕容恪抚着宇文樱的脸,温柔地说道:“许是你这些天太累了,这几晚你先将安安交给奶娘带,等你休息好了再自己带她就是!”
宇文樱从他怀里离开,立马摇头,“说了我要自己带,怎么能刚带了一个晚上就扔回给奶娘带?”
看了慕容静一眼,她突然觉得精神了不少,笑着说道:“安安明日就要见舅舅了,开不开心?舅舅见了你,一定很喜欢你!”
慕容恪一脸惊讶,“陵儿明天要过来?”
宇文樱笑着点头,“我让人去都尉府……不,是都乡侯府……传的信,只怕明儿道业和段瑶也会一起来,上次听她说要带令儿来将军府坐坐,想必还会带着令儿一起。”
眼看慕容恪有些忧色,宇文樱直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道业刚封侯,世子心里不舒服,这个时候咱们和道业走得太近,世子心里只怕也有疙瘩。只是,王后先是害死了婆婆,又毒死了我娘,莫非咱们还要和世子府走得近不成?咱们一向和道业走得近,世子若是多疑,便只能说他和父王一样猜忌兄弟。若真是那样,即使你和道业没有与他争权之心,他一旦忌惮起来,还是会不折手段。四郎,你若要明哲保身首要忠于最高位的掌权人,也就是父王,剩下那些都是你的兄弟。既是兄弟,人情之下,自有亲疏远近!”
眼看慕容恪还皱着眉,宇文樱叹了一口气之后只得说道:“等明日他们来了,我自会跟段瑶说。让他们将陵儿送到将军府来,往后咱们两家明面上也不再像先前那么亲近。只希望我们这么做能稍微宽一宽世子的心吧!”
慕容恪沉思之后点了点头。
宇文樱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不由得感慨道:“我有时候就在想,若咱们只是平民百姓,能过些普通的生活该多好!”
慕容恪搂着她,苦笑一声,这一世让他过普通平民的生活只怕是不可能了。
第二日,慕容霸和段瑶果真带着慕容令和宇文陵一起来了将军府。
慕容霸自去前院书房找慕容恪,黄鹂则引着段瑶他们去主院找宇文樱。
宇文樱一早就盼着,见了他们,满脸洋溢着喜色。
一番寒暄之后,宇文樱忙抱起慕容静给段瑶和宇文陵看。段瑶忙将慕容令放到宇文樱床上,她自己则坐在床边,抱起慕容静。
宇文樱忙扶着慕容令,笑着说道:“陵儿现在也是舅舅了!”
宇文陵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咧嘴直笑,“阿姐可给她起名字了?”
“起了名字叫慕容静,乳名安安,寓意平平安安!”
宇文陵想从段瑶手上抱过慕容静,段瑶笑着摇头,“陵儿。等她大些了你再抱,现在她还太小,你若不会抱,她会觉得不舒服!”
宇文陵看着自己的外甥女直笑,“安安,我是舅舅!等你长大一些了舅舅再抱你,等你再大一些,舅舅再教你骑马射箭。”
宇文樱听了这话哭笑不得,直说道:“当初我给她起名一个‘静’字,就想让她以后文雅娴静,你若教她骑马射箭,她哪里还安静得下来!”
宇文樱说完这话再看着宇文陵和孩子突然有些伤感,“阿娘生前一直希望我能文静一些,原先我还不懂,到了现在才明白她的心思!”
宇文陵听了她这话立马低下头,“阿姐,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段瑶也红着脸说道:“我们当时也是担心你一时伤心过度影响肚里的孩子,才……”
段瑶话没说完,宇文樱就忍不住流泪。
“我不是怪你们!我就是想起自己竟连阿娘最后一面就没见到,我心里就难受得很!阿娘临死前没见到我,心里一定失望得很!”
宇文陵被她影响得跟着流泪,抽泣着说道:“阿姐,阿娘没有怪你,是阿娘不让我和姐夫告诉你,姐夫才决定瞒着!”
宇文樱听了这话,抱着宇文陵,姐弟俩哭得更加伤心。
床上仰卧着的慕容令一直蹬着腿,突然翻身,还往前爬了几步,直直盯着宇文樱。
宇文樱立马擦了眼泪,心中有些歉意:“我一时伤心竟忘了顾及孩子,不能吓坏了令儿!”
宇文陵立马用自己的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哽咽着说道:“不能哭,回头安安也该被吵醒了!”
宇文樱忙将手中的丝帕递给宇文陵,看到弟弟这么懂事好不容易才忍住心里的苦涩,笑着安慰他道:“阿娘没有怪阿姐,阿姐也没有怪你,阿姐知道你是为了阿姐好!陵儿你真是长大了,阿娘在天有灵看到你这么懂事了,一定觉得高兴!”
宇文陵听了这话才终于破涕为笑。
宇文樱抱起慕容令,冲段瑶笑道:“令儿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就如此沈敏,将来定满腹谋略、骁勇刚毅,必成大器!”
段瑶只笑着说道:“我倒没想过这些,只跟你希望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