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伃满心欢喜地接了旨,待到黄信走了,她满心欢喜地拉着拓跋仪的手臂,对她说:“姐姐你看,没想到这个一国之后的位置不是俪姐姐的,竟是我的!”
拓跋仪却是忧心忡忡,喜怒莫辨,只烦躁地甩开了拓跋伃的手,“不就是当个继后么,有什么可兴奋的。”她一直翘首望着门外,等到黄信过了前面的转角走远了,一个箭步便奔了出去,留下拓跋伃一人在漱玉阁,不知所以。
拓跋仪本是向庆妃宫中去的,才走到一半去,却又停下了脚步。本想去找拓跋俪,她是皇上唯一的嫡女,也是最宠爱的女儿,她的话在皇上面前,很有分量。可是,要让俪儿如何开口呢?难道让俪儿求皇叔,不要把伃儿嫁给萨顿王,把她自己嫁给萨顿王吗。想到此处,拓跋仪转身向仁昭宫走去。她想求皇叔不要把伃儿嫁给萨顿王,只能她自己去求。
“请皇叔收回成命,不要把伃儿嫁给萨顿王。”拓跋仪跪在拓跋烨面前,深深叩首。
拓跋烨头也不抬:“圣旨已经下了,你回去吧。”
拓跋仪硬邦邦地说:“伃儿从小就被放在手心里宠着,大漠上的那种生活,她怎么受得了?萨顿王那种人,他真的会对伃儿好吗?他的嫡后不过是个伊赛的公主,咱们天朝的公主嫁过去才是个继后,这样……对伃儿不公平。”
拓跋烨道:“自古以来公主出嫁要么下嫁,要么和亲。圣旨已经下了,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仪儿,皇叔一向看重你,你莫要让皇叔为难。”说到后面,他的辞色已有些严厉。
“那……”拓跋仪见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恭敬地行了一礼,“皇叔,那侄女就跪安了。”
终究是事与愿违。纵然知道十之□□不会成功,可若不试试,拓跋仪还是不死心。而现在,她死心了。而她也渐渐明白了皇叔的打算。她从小在这深宫当中步步为营,以一个前朝公主的身份生活在旁人的皇宫里,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而伃儿从小就被宠坏了,骄纵得可恨,单纯得可怜。如果说起来,伃儿的性格,当然比她好控制。皇叔他……当然不可能把一个有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放在萨顿王身边。
回到漱玉阁的时候,还没进去就听见了拓跋伃歇斯底里的叫声,原来是她听说姐姐去求皇叔收回成命,感到十分不满。
拓跋仪苦笑,她这么多年来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竟都错了吗?
钟离凝给钟离冰戴上了一对盈寸宽的金耳环,这新娘的妆容就算完成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有点不认识自己。是钟离凝亲自替她描眉画黛,微微上翘的眼线让她的双眼看起来神采奕奕。轻抿的红唇恰到好处,娇艳欲滴。十指都染着鲜红的蔻丹,连双手,都可以翩翩起舞。她的头上还戴着几斤重的头饰,随着步伐叮当作响,甚是悦耳。
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一刻不过如此。此刻,便是公主、皇后,甚至天仙,也不及她的美。因为这种因为幸福由内而外的美,不是靠妆容可以塑造得出来的。有那么一瞬,钟离冰竟然都错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
“阿逆……阿逆……”钟离凝在钟离冰面前挥了挥手,抿嘴笑道,“怎么了,是太兴奋了?”
“没有啊!”钟离冰回过神来,歪着头看着钟离凝。才不过多久便觉得脖子疼得动弹不得,急忙向钟离凝求救:“阿凝姐姐,你快帮我扶一下啊,我动不了了!”
钟离凝抬手扶住钟离冰头上的头饰,总算是让她直了起来。钟离凝忍俊不禁地嘱咐道:“这就是为了提醒你,大婚的时候时时刻刻都要保持端庄,不要乱动啊。”
钟离冰嘟囔道:“原来结婚,这么累啊。”
钟离凝弹了一下钟离冰的额头:“这可是你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哪有像你这般抱怨的?”
“你不要动!”钟离冰忙用双手托住几斤重的发饰,“我的脖子要断了!”
钟离凝站起身来,伸出手,“走吧,今日,我亲自送你出嫁。”
如今钟离凝已经有了近五个月身孕,小腹微微隆起。钟离冰蹲下身子,贴在钟离凝的小腹上,轻声道:“宝宝,今日姨母不要你阿娘送我出嫁了,你现在大了,你阿娘要多多休息,你也要乖乖的,不要闹阿娘。你啊,最好是个男孩,要不然将来结婚的时候,太累了。”说罢,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子,执着钟离凝的手道:“今日,我自己走出去。”
“好。”钟离凝放开了钟离冰的手。
钟离冰向前走去,推开了大门。阳光从门缝中照射进来,洒在了她身上,霎时间,浑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她向前走去,踏上大殿前的红地毯。被光芒环绕着,踏上仙界的神路,应也不过如此吧。
长长的裙子拖曳在地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即将起飞的金翟鸟,随着钟离冰一步一步前行,它仿佛扇动着翅膀。
钟离准就站在那红毯的尽头,身穿湛蓝色金边礼服,头发高高束起,戴着纯金的镂空发冠,负手而立,面上带着沉稳从容的微笑。
真的,真的,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钟离冰不慎踩到了裙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头上的发饰哗啦作响。她连忙浑身用力,稳住了身体,站了起来,略略调整了气息。
假的,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理了理袖子,插手站好,信步向前走去。
钟离冰停在了钟离准面前,仰起头来,嫣然一笑,伸出了手,淡淡叫了一声:“大王爷。”
钟离准执起钟离冰的手,意味深长地一笑,也淡淡叫了一声:“大王妃。”
他们相视,在伊赛众人的注视中,并肩踏上大殿前的百级台阶。在台阶尽头立着的是钟离冼阿桑妲,钟离冼和阿桑妲这一日也穿着最华贵,最正式的礼服。
钟离准和钟离冰朝钟离冼跪倒,齐齐行礼:“拜见大汗,拜见母后。”
钟离冼亲自上前扶起他们,欣慰地笑道:“大哥、冰姐姐,请起。”片刻又笑道,“原是习惯了,现下应当叫你大嫂了。”
“没关系。”钟离冰莞尔笑道,“你喜欢怎样叫,就怎样叫。”
钟离准和钟离冰转过身去,面对着众人,双手交握,高举起来。
钟离准把左手放在胸口,朗声道:“我钟离准娶钟离冰为妻,今日就以天地为见证,向天地起誓,从此将坦诚相待,不离不弃,福祸与共,矢志不渝!”
钟离冰把右手放在胸口,朗声道:“我钟离冰嫁钟离准为妻,今日就以天地为见证,向天地起誓,从此将真心相对,不离不弃,福祸与共,生死相依!”
话音落下,大殿前响起了如潮水般的欢呼声。
那一刻,钟离冰感觉自己几乎是要飞上了云端。而钟离准,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钟离冰用手肘顶了顶钟离准,低声道:“阿准哥哥,要不然,这一次我真的嫁给你吧。结婚好累好麻烦,日后,不想再来一次了。”
“你说什么?”钟离准问。
“没什么。”钟离冰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直到钟离冰念罢誓言的前一刻,她都没有意识到,这一日,她,结婚了。
彻夜的宴饮令这喜气几乎蔓延上了整个大漠。人们围着篝火,笑着,叫着,唱着,跳着,每一个人,都向他们送上了最诚挚的祝福。钟离冰饮了不少酒,在篝火前手舞足蹈,兴起之时,将头上的头饰全都摘了下来,扔在了一边,将拖曳的外裙也脱了下来,还忍不住腾空跃起,翻了四五个空心跟头。
钟离准用伊赛话放声高歌起来。
悠悠来伊拉索
阿伊来阿伊来阿伊拉索
悠拉伊拉索来悠伊拉索
阿伊来阿伊来伊拉索
其次那 阿次那
伊鲁索多阿伊拉索
阿伊鲁其次那阿其西那
米拉桑那阿伊拉索
……
唱罢一遍,又是汉语。曲调奔放,情感露骨,若是汉家姑娘听了,定是要羞红了脸。
晴朗的天空 白云高涨
我愿像一只雄鹰在天空翱翔
我愿做一只山间长啸的苍狼
我愿像骏马驰过尘土飞扬
金色的沙劲风吹拂
美丽的姑娘你的在何方
我日日夜夜描摹着你的面庞
愿你能依偎在我的胸膛
……
“阿准哥哥……”钟离冰拉着钟离准的袖子,眼神迷离,已是微醺,“你……你还会唱情歌啊,你的歌唱得……真好听!”
钟离冼、阿桑妲、钟离凝、拉曼都立在不远处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喜悦。拉曼笑道:“却不想伊赛的狂欢是这般盛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识。”
钟离凝莞尔道:“那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们也补办一个这样的婚礼,好不好?”
“当然好。”拉曼点了点头。
阿桑妲拍着钟离冼的手道:“等到十四日,你们三个就都成亲了,至此,我也放心了。”
钟离冼点了点头,“放心吧母后。”
钟离冰喝了不少酒,已是半梦半醒之间。她是被钟离准抱着回的寝殿。侍女和侍从齐齐行了一礼:“大王爷,大王妃。”
钟离准淡然吩咐:“以后,还叫她钟离小姐。”
然而,当众人看着钟离冼身着湛蓝色王袍,牵着身着金凤喜服的阿米拉拾级而上的时候,这个场面,更加盛大,更加磅礴。
他们彼此对视,那个眼神却不像钟离准和钟离冰那样含着千言万语,钟离冼和阿米拉对视,更像是纯粹的,亲密无间的对视。
儿时两小无猜的玩伴,今日便是要成婚了。
他们立与大殿之前的百级台阶之上,接受着众人的朝贺。
“拜见合罕,拜见可敦!”
“拜见大汗,拜见大妃!”
潮水般的人生此起彼伏,再一次响彻了整个大漠。
这个婚礼的意义不仅是止步于钟离冼和迪洛阿米拉二人,更是之于整个伊赛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这意味着,今日的伊赛,迎来了一位新的女主人。
阿米拉忍不住落下泪水,既是离开家乡,思念的泪水,又是新婚燕尔,喜悦的泪水。
这一年,钟离冼十八岁,阿米拉十七岁。钟离冼是伊赛史上最年轻的汗王,而阿米拉,成为了伊赛史上,最年轻的大妃。
这一次,钟离准和钟离冰换做在下面看着的人。
钟离冰笑问:“阿冼的这个,比之你我的要如何?”
钟离准道:“阿冼是大汗,自然是他的更盛大一些。今日的晚宴,规模一定会超过除夕晚宴。”
五月初一的时候,达伦绮问阿甲,觉得阿准和阿逆的这个婚礼如何,阿甲说,空前盛大。而这一日,达伦绮再问阿甲,觉得阿冼和阿米拉的这个婚礼如何,阿甲说,空前绝后。
若是说空前绝后,话就未免说得太满了。可他们不知道,钟离冼的这场婚礼,却是真的成为了伊赛史上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如此盛大的婚礼。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写到这儿的时候是情人节,单身狗看着一夜间熊孩子们都脱单了,这……
☆、力排众议
次日闲暇下来以后,钟离冼便让阿米拉换了便装,叫上钟离准、钟离冰、钟离凝、拉曼、阿甲、达伦绮一行人去了达伦加的酒馆。
钟离冼牵着阿米拉的手说:“我们这群人就是这样,你一定要跟我们一起玩过了,才算是一家人。”
他们每次去的时候其实都已经超过了达伦加打烊的时间,但是达伦加每次都乐于替他们多开一会儿。这样也很好,没有旁人打扰,倒也清静。
达伦加看是众人来了,迎出来一一行礼,将这几个有身份的人一一叫了一遍:“见过大汗、大妃、大王爷、钟离小姐、长公主、驸马、阿甲将军。”
然后又是阿甲向达伦加行礼,叫了一声“大姐”。
钟离冰笑问达伦加:“加姐,你怎么知道大家都是按照原来的称呼叫我的?”
达伦加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一行人各自入了座,达伦加给他们上了马奶酒,又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端上来,随后便同他们一起坐了。
达伦加笑道:“你们一家看来又添了新成员,是不是该给我介绍一下。”
“加姐好,我是阿米拉。”
“加姐好,我是拉曼。”
“加姐,我就不用说了吧。”最后是钟离冰。
钟离冼给阿米拉解释道:“我们这一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的。表哥、加姐、绮姐,我们从小关系都很好。加姐年龄最大,她就像我们的大姐姐。”
阿米拉点头笑笑。虽然从前都是相熟的,可如今她真的嫁入了这个家中,还需要慢慢融入到这个家中。
钟离冼笑道:“你今日话不多啊,如今嫁给了我反而要羞涩了?”
钟离冰开口解围:“毕竟是身份不一样了,总要让人家适应一下嘛。”
钟离冼毫不客气地还嘴:“你如今的身份,不也变了?”
“那不一样!”钟离冰不甘示弱,“我从小就跟你们几个厮混在一起,有什么好适应的?”
“话说回来。”钟离冼话锋一转,“以后,是叫大嫂,还是叫你姐姐?”
钟离冰道:“还叫姐姐吧,叫大嫂,显得太老了。”
阿甲道:“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们喝酒吧!”说着,他便给每个人都斟了酒。钟离凝与他坐的最远,他最后一个给钟离凝斟酒,倒了一半便停下了手,讪笑道:“我忘了阿凝……”
“没关系。”拉曼握住了阿甲的手腕,让他倒满了这一杯,“我来喝。”
“那好!”阿甲爽朗地一笑,“那卓伊有多少,你就得喝多少,可不许反悔!”
“那当然!”拉曼站起来捶了一下阿甲的肩膀,“我今日就是趴在这,也得帮卓伊把酒喝完。”
他们共同举杯,酒杯在半空中相碰,满溢的美酒落在了桌上,反射着月光,晶莹剔透。九个人的欢声笑语,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
他们从天南聊到海北,从天上聊到地下,看似一句接着一句都没有什么关系,却也都是千丝万缕的联系。钟离准还不小心说漏了阿甲三年前去京城时想要逛青楼的事,害的阿甲被达伦绮好一顿追打。阿甲一边跑,一边抱怨钟离准太不厚道。
借着酒劲,达伦绮又问阿米拉:“大妃,你觉得咱们伊赛,比起你们萨顿,要如何?”
“我……我从来没想到身份不同的人是可以这般亲密无间的。我二哥……二哥他对我也很好,但是,不是这样。二哥他……特别……勤奋!对……特别勤奋……伊赛和萨顿,真的……真的很不一样。”阿米拉也喝多了。
伊赛的规矩比萨顿要多很多,可是伊赛王族的氛围,却比萨顿要轻松得多。这是阿米拉的感觉。
对啊,伊赛的先王就只娶了大妃一人,所生的儿女只有嫡出,根本就没有嫡庶之分,自然就少了许多争斗,多了许多家的温馨。
“阿米拉!”钟离冼拉住了阿米拉的手,“你想家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想家了,但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阿冼,你喝多了。”钟离准踩了踩钟离冼的脚。
“阿米拉……我……对不起你……嗯……对不起你……”钟离冼不理会,兀自继续说着。
说到此处,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阿冼……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啊!你跟我二哥……对我一样好……”
达伦加适时道:“咱们别喝酒了,我去给你们沏些热茶。”说罢,她便起身到后面去了。
“吃菜,我们都吃点菜吧!”钟离凝接着达伦加的话,招呼大家吃菜。
“阿米拉……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阿冼,你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