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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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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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塔丹陷入了沉思。一时间,他陷入了迷障当中不能自拔,到底,是伊赛要对付萨顿,还是□□要对付萨顿?
  钟离准强撑着站了起来,对勘代吩咐道:“去信扎托,知会母后和阿冼。我们明日启程,护送父汗……回扎托!”
  “是。”勘代肃然领命。
  钟离准坐下,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浑身颤抖,却没有一滴眼泪。
  他还记得深夜时父亲曾经对他有一句嘱托:“如若我明日有什么不测,你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回扎托,阿冼手中,有我留给你们的东西。”
  莫非,这一切都是父汗自己的选择?为了让他置身事外,甚至至此,都没有对他多透露一个细节。
  大厦之将倾,他却不能倒下。纵然父亲的死讯如五雷轰顶,钟离准却依旧只能在风雪之中伫立。他深知,他不能倒下,阿冼也不能倒下,现在是他们兄弟二人,要撑起整个伊赛了。
  消息也很快传入了水府。府中的众人至此没有一人落泪。这个消息带给他们的震惊要远远多于悲痛。
  就如前一日面对钟离冰身怀的绝世武功,钟离珉和林潇都连道“不可能”。这一次,是所有的人都在心中默念了无数个“不可能”。
  怎么可能,自从钟离珏来了京城,他们还都没有打过照面……
  在之前,没有一个人嗅到了危险逼近的味道。难道皇上会冒着边塞□□的危险,对他痛下杀手?难道萨顿王的暗算,以他的武功都不能力挽狂澜?水家的众人也都笼罩在了一片疑云当中。他们只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因为任谁都怕听到一个更可怕的猜测。
  钟离冰突然说:“明天阿准哥哥就要回扎托了,我想去送送他。”
  “去吧。”钟离珉、水云卿、水云天、林潇都不约而同地说。
  次日凌晨,钟离冰穿戴停当,便披星戴月地出发了。她知道,钟离准会走得很早,她也知道,等她追上伊赛的队伍时,天,大约便会亮了。
  天还没亮。
  钟离准牵着马向队伍的最前走去,他停下脚步,回首望向天空中即将盈满的月亮,再回首望向即将离去的京城。不觉间百感交集,鼻子一酸。他低下头去,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来,双目当中依旧带着说不出的坚定,却不见一丝泪光。此时,还远远不到他哭的时候。
  他继续前行。队伍当中的众人都为他让出一条通道,在他走过之时全部俯首扶肩。他的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千钧之鼎。走完这不到十丈的距离,竟似已经过了几个春秋。
  大雪纷飞的日子已然过去,地上留下一层厚厚的积雪,这一条让出的通道当中,留下钟离准一串沉重的脚印。
  队伍的尽头,也是队伍的最前端,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身影,一个是勘代,一个是穆德伊德阿甲。
  待到钟离准停下脚步,勘代和阿甲双双跪地行礼:“请长王子下令。”
  钟离准跨上马,扬起马鞭,朗声道:“出——发——”
  “出——发——”
  “出——发——”
  随着勘代和阿甲对命令的复述,这一句“出发”的命令就如空谷回响,回荡在京城的郊外。一片缟素的伊赛队伍在日夜交替的卯时,从京城出发,踏上了回扎托的路途。
  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车马印记。
  拓跋烨站在皇城的城楼上,目光落在了西边的远方。虽然他看不见伊赛的车马,却是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了。
  天擦亮了。
  不远处一个骑马的身影在官道上伫立着。
  钟离准抬手,整个队伍停下。
  那骑马的身影上前,钟离准看得真切,是水彧。
  水彧道:“阿准,请你节哀。”
  钟离准抱拳道:“钦彣兄,多谢。”
  水彧道:“恕我冒昧,想与你一叙,可否?”
  “好。”钟离准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王子殿下……”勘代不置可否。
  钟离准抬手道:“你和阿甲继续前进吧,不要耽误了……父汗的路程。事后我会追上队伍。”
  “勘代领命。”
  钟离准点了点头,对水彧道:“走吧。”
  水彧在前面扬起马鞭,喊了一声“驾”,便绝尘而去。钟离准也策马跟去。勘代和阿甲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交错的马蹄扬起飞雪,将他们笼罩在一片烟雾当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勘代和阿甲率领队伍继续前行,不久,他们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才要回首看过去,钟离冰已然策马到队伍最前。见到勘代和阿甲,钟离冰抱了个拳道:“勘代叔叔,阿甲哥,请你们节哀。”
  勘代和阿甲各自回礼。
  钟离冰问:“怎不见阿准哥哥?”
  阿甲便把方才水彧找钟离准一叙的事说了,并给钟离冰指了方向。
  钟离冰道了声“多谢”,便循着马蹄的印记策马过去了。
  才跑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马儿不知怎的,突然间是前腿一弯,向前倒去,钟离冰便被动马背上向前抛了出去,落在地上以后还滑出了几丈远。钟离冰才一落地便弹了起来,将自己掉了的家伙全都拾起来。蓦然间感觉自己胸口像是堵住了一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她索性弃了马,施展轻功朝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水彧和钟离准都听到了耳边传来的破空之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一共十七声。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去注意那十七声。
  高手过招,生死关头,由不得一点分神。
  仿佛他们此次交手的开始,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在此处站定,钟离准看到,水彧的身后,站着十七个黑衣人。他明白自己简简单单地走入了一个圈套,他惊异于自己竟到了此时还如此淡定。
  水彧道:“今日你我该当做个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着,他摆开了架势。
  钟离准也摆开了架势。
  交手之中,内力激荡,地动山摇。
  他们都尽了全力。
  “住手——”
  那一声惊呼终究是淹没在了巨响当中,二人的眼中几乎被血色浸满。
  刹那间,钟离准的身体如羽毛般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后背撞在一颗百年古树上,重重落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周身的雪地,那棵树一直在颤抖,久久不能停下。
  这一掌,钟离准就只差了一指宽的距离。
  水彧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气息笼罩,极具压迫,令人喘不过气来。还未及反应,便见钟离冰从天而降,双掌对向他的双掌。
  又是一声巨响,水彧和钟离冰同时向后跳开。
  水彧后退了几丈才站定,突觉喉头一阵腥甜,却硬是将那鲜血咽了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他也是在心中这样默念。
  “表哥,为什么——为什么——”
  在钟离冰近乎控诉的质问下,水彧无言以对。
  水彧不顾身后倒地的十七个人,兀自上前几步,“嗣音,你刚才一共射出了十七箭,连弩十箭,袖箭七箭,射倒了我身后的十七个人。现在,你已经没有箭了,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你让开!”语气清冷到不含任何喜怒。
  钟离冰一眼不发,就站在水彧的面前,一步也没有移开。
  “真的么?”钟离冰嘴唇微动。
  说时迟那时快,她从身后取下一把精□□对准水彧一箭射出。水彧猝不及防,左肩被一箭射中。这弩的力道极大,他们距离又近,水彧险些一个趔趄便倒下去。他几乎忘了,钟离冰手中还有最初的那一把精钢弩。而如果钟离冰瞄准的是他的心口,他不会有活路。
  钟离冰手掌一翻,三指之间已夹着两个弹子,她全力将那两个弹子掷出去。两个弹子在水彧面前炸开,瞬间升起一片烟雾。
  “闭气!”大喝一声,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众人全部依他所言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待到烟雾散去,已不见钟离冰和钟离准的身影,只留下地上一摊骇人的血迹。
  水彧突然感觉双腿发软,支撑不住只得单膝跪下。身后的众人也都已有了反应。
  “是血液毒!”水彧惊觉。
  是了,夜罗刹的毒无孔不入,怎么可能是屏住呼吸就能防得住的!弹子炸裂,粉末四溅,他们所有的人身上都有伤口,这毒粉从伤口进入血液。
  “爷,此毒可有解?”其中一人问了一句。
  水彧看了看肩头插着的弩箭,摇了摇头道:“不用担心,她不会下死手。”
  寒光一闪而过。对于这十七个人来说,这道光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的一道亮光,随后他们见到的是他们一生中最后的一道阴影。
  “但是,我会。”
  水彧的剑锋滴下了鲜血。
  这一日,林子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就连阿甲和勘代都看到了这火光。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首歌,是他唱给自己的。
  三叔,钟离准已经被我杀了,我带去的十七个人全都在打斗中不幸身亡,从此你我两清,我再不受你控制了。
  阿准,对不起。你不该死,可是你该杀。
  “阿逆……阿逆……别走了……”钟离准重伤在身,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上。
  “不行!不行!不行!”钟离冰疯了一般地拉住钟离准的手臂,“我们走,我们快走!我带你去看大夫,我们快走啊……”说着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
  “阿逆……”钟离准抓住钟离冰的衣襟,“你……你听我说……钦彣兄他……他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他身后还有别人。这个消息……这个消息要传出去……传出去……”
  “不!不!我不去!”钟离冰猛烈地抗拒,“我不让你死,我不让你死!”
  钟离准抓着钟离冰衣襟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意识,也渐渐失去。这是钟离冰第一次如此切实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阿准哥哥,阿准哥哥,阿准哥哥!阿准哥哥——”钟离冰紧紧抱着钟离准,歇斯底里的凄厉叫声划破了长空,响彻了整个树林。
  天空渐渐黯淡。阴云密布,大雪将落,方才留下的痕迹,很快便会被大雪掩埋。
作者有话要说:  到今天为止中篇就结束啦~
虽然小天使很少,但我还是要说一声,我可能要断更一段时间。
大三规划狗一枚

☆、临危受命

  辛卯年,二月初二,龙头节。那特兰大漠上一片晴空,万里无云。偶有几只飞鸟掠过,见证着扎托巴和伊赛这最重要的时刻。
  在扎托巴和的大殿前,钟离冼穿一身湛蓝色镶金边的华贵礼服,缓步走上大殿前的百级台阶。绣着云纹的战靴,镶着蓝色宝石的金鞘王剑,刻着烫金纹样的铁护腕。伊赛尚蓝,这身装束代表着伊赛王族的最高权力。只是,他束发的缎子,是纯白的。
  众人在大殿前齐齐跪倒,迎接伊赛的新汗王,先王钟离珏的次子——钟离冼。
  “参见大汗——”众人的声音震撼如潮水,又整齐如一人。他们齐齐行了大礼。这礼节,代表着他们对伊赛最高掌权者的朝见,代表着他们对伊赛最高权力的崇尚。
  “众位请起。”钟离冼抬起双臂,那一刻,他感觉他的双臂,要撑起整个乾坤,纵使顶着再大的压力,他也不能倒下。
  这一年,钟离冼十八岁。
  这一日,他没有父亲,没有兄长,也没有长姐。他大了,他的母亲需要他保护,他的子民也需要他保护。他已经是伊赛史上,最年轻的汗王。
  钟离冼是十日前收到钟离准、勘代和阿甲的信。他读完了信,浑身僵住,手中一滑,信落在了地上。
  “怎么,是你大哥的信?”阿桑妲恰好进来,见信落在地上,顺势弯腰去捡拾。
  “母后……”钟离冼冲了上去,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信已被阿桑妲执在手中,钟离冼只握住了阿桑妲的手腕。
  “怎么,不能看么?”
  “没……没有……”钟离冼松开了手。
  那封信,钟离冼感觉阿桑妲读了很久,很久。她将那信握在手中,一寸一寸地握紧,直至指甲穿破了纸,深深嵌入手掌当中。
  她转身出去了,一步一停。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钟离冼想说些什么,可话就梗在喉咙当中,什么,也说不出。
  那一夜,钟离冼一夜未眠。他披着披风,立在风口,也没有束发。寒风呼啸而过,吹在面颊,有如刀割。
  那一夜,阿桑妲在寝殿里,失声恸哭。在子女面前,她不能落泪,现在,终于只有她自己了。如果这消息只是突如其来,或许于她更多的是伤心惊惧,可她本就知道有此端倪,却无力改变任何一环,事情终究还是向着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了。除了恸哭,她什么也不能做。
  弘燚,弘燚,弘燚……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我!阿卓他离开了我,他把我托付给你,把伊赛托付给你,如今你先我而去,你对不住阿卓!你有愧于阿卓!
  次日晨,汗王薨逝的消息传遍整个伊赛,伊赛一族,一片缟素。
  二月初一,由勘代和阿甲率领的队伍护送着钟离珏的梓宫抵达了扎托巴和。他们依照钟离准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搁,但是直到他们顺利抵达扎托,都没有再见到钟离准。
  “阿甲哥,我大哥呢,我大哥呢,我大哥呢!”
  当钟离冼抓着阿甲的衣襟问他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大汗薨逝,大王子失踪。接二连三的消息如五雷轰顶,劈向了在关外安定了二十年的伊赛,更是对阿桑妲一家巨大的打击。
  当晚,阿桑妲叫了钟离冼到她的寝殿。
  钟离冼庄重地整理了衣衫,前往了阿桑妲的寝殿,谨身拜倒:“儿臣拜见母后。”
  “起来吧。”阿桑妲吩咐。
  阿桑妲没有让钟离冼落座,钟离冼便恭谨地立着。“母后……有何吩咐?”钟离冼问。
  阿桑妲缓声道:“你现在是家中唯一的男人,整个伊赛都落在你的肩上。明日,又是新的一天了,你有何决定?”她直接问的就是“决定”,而非“打算”。
  “母后。”钟离冼缓缓屈膝,端正地跪下,“儿臣决定,登基为汗,主持伊赛,举行父汗的葬礼。”
  “好,我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阿桑妲点了点头。
  “儿臣,叩谢母后!”钟离冼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二月初二夜,那特兰大漠搭起的高台上,是钟离珏的葬礼。
  钟离珏迎娶阿桑妲,又受阿卓和之托,成为伊赛汗王,这二十多年来,早已是半个伊赛人。他年轻时就对阿桑妲说过,他死后便从伊赛之俗,行火葬,与天地同在。中土的人讲究叶落归根,他说,他的家乡本应是京城,可他漂泊半生,也说不清家乡究竟应该算是何处,就让他的骨灰随风飘散,终有一日,会落在家乡。
  阿桑妲手持火把,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她的眼中没有泪光,面上也没有泪痕。眼泪,早在该流的那一日就已经流干。这世上不会有人再唤她“阿桑”了,现下她不会再流泪,拭干泪水,她已是伊赛的太后。太后,不能哭。
  自阿卓和走后,她再也不想主持这样的葬礼。
  “弘燚,你便要……与天地同在了么……”说着,阿桑妲将火把一抛,高台上如爆裂般扬起一条火蛇,熊熊火光几近映红了整个大漠,也燃烧在阿桑妲的双眸当中。那一刻,伊赛的众人,全部跪倒,送先王离去。
  和上次一样,大火烧了一日一夜,将烈焰下的一切全都吞没,等到最后一点星火熄灭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全都随风飘散。
  一切都结束了,但一切还都只是一个开始。
  又是阿桑妲和钟离冼母子单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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