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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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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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拓跋熠耸了耸肩,“你倒是谨慎,也算适合在我这‘谨’王府当差。”语气似是自嘲。
  靳人麒俯首道:“王爷,不如还是说方才的赌局。”
  “嗯,你侄儿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听话。”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只是在下希望他更听话而已。可话说回来……”他顿了顿,“请王爷恕在下不敬之罪。”
  “但说无妨。”拓跋熠一向最是不喜欢像靳人麒这样的文人瞻前顾后、咬文嚼字、掉书袋,不过他近来倒是已经习惯了。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水彧他也像您府里的杀手一样听话,您会甘心么?”
  拓跋熠沉默。
  靳人麒续道:“最锋利的刀剑,总难免会割伤自己,就看自己能不能善用。”
  “那你呢?”拓跋熠若有所思,“有的人说谋事者不能相信任何人;有的人说一旦选择了一位谋士,就要放开手去用他,完全地信任他,用人不疑。”
  靳人麒并没有正面回应,却拱手道:“首先,王爷相信在下是一把利刃,是在下的荣幸。”
  “哈哈哈!”拓跋熠笑了,“或许本王该庆幸没看错人。”他从小就能挽强弓,降烈马,控制这样一把可能伤及自己的无形利刃,这等紧张刺激之事,他来之不拒。
  “在下倒是想到了一件事情。”靳人麒话锋一转,“水彧他杀人从来都不需要理由,据我所知,他跟方庆酒楼的老板也并没有什么交集,更不可能保他一命。”
  “反正不出三日,他也是要死。”拓跋熠不假思索。
  “王爷可曾收到消息,方庆酒楼前几日被盗了。是夜罗刹偷了他。”
  “那又如何?”拓跋熠饶有兴味。
  “说起来收到这消息也算是偶然。跟着水彧的人几乎都被他杀了,有几个胆小的未敢跟的太近,竟探到了这个消息。一般被夜罗刹偷过的人,很少有敢声张的,所以能收到从南方传来的这种消息着实不易。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如果这时候方庆酒楼的老板死了,矛头定然直指夜罗刹。我这个侄儿我很了解,他的心很硬,轻易不会卖任何人人情。除非,这个夜罗刹是他心中很重要的某个人。”
  “谁?”
  “三侠截风刃和赌神逆乾坤之女,京城水府的表小姐,钟离冰。”
  只听“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十声,才不过转瞬功夫,一连十箭击发,箭无虚发。不远处石上的箭簇和裂纹,无不诉说着这弩弦和箭镞的力道。
  水彧只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钟离冰一边将□□重新上膛,一边问:“你赞的是我,还是它?”
  “前人的智慧,你的智慧。”
  “有了它,你可还打得过我?”
  “可以一试。”水彧站在了钟离冰面前。
  钟离冰抬手,扣动了连弩上的机括。便是水彧不能空手接住,也定能够躲开,她相信他。
  同样是十箭连发,毫不客气。原是彼此之间已然有了默契。
  水彧左右开弓,眼疾手快,接下六箭,仰面躲过了四箭。
  “我或许可以把这十箭全都接下。”钟离冰微微一笑。
  水彧上前接了连弩,重新上膛,对准了钟离冰。他也丝毫没有客气。
  如今的钟离冰说起话来已是成竹在胸,再没了往日的大言不惭。每说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至少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她说可以就是可以,他不用怕这十箭会伤到她。她既能驾驭这样的硬兵器,自然不许它伤到自己。
  可水彧却宁愿她还是从前那个背下一首民谣就得意洋洋,会说自己能喝十斤酒的嗣音。
  钟离冰凝神定气,水彧出手那一刻,她便挥起左臂广袖。一阵风吹过,搅得大地风尘四起。大袖一挥,曾能够深深没入石棱的弩箭竟登时没了力量,像射入了水中,跟着她的袖子改变的方向。接着她向下一甩,那十箭一箭不少,尽数插在地上。
  以柔克刚。她的力量不足以空手接箭,却用这袖子的力量化去了□□的冲击力,也当真算是长袖善舞了。
  水彧道:“你身上如今可处处都是玄机。”
  钟离冰道:“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水彧这才细细端详钟离冰如今身上的这身行头。她从前很少穿广袖裙。水彧印象中只看她穿过一次,就是那次她穿着水影送的翠竹襦裙。如今她身上的这身裙子,全然是为她量身定做。右臂是直袖,是为方便用兵器,左臂是广袖,一来可掩藏暗器和手中暗器出手的方向,二来可以柔克刚,化去箭矢、暗器的力量。伞柄中藏着四刃剑,伞骨带着刀刃,就连头上的发簪,也是开了刃的。她如今身上穿着锋利的外壳,保护着自己,不知何时才会褪去。
  “别怕。”水彧喃喃道。
  “什么?”钟离冰没听清楚。
  “没什么。”水彧摇了摇头。这次换做他对她说那句“别怕”,却还是庆幸她终究是没听清楚。她曾经被狠狠伤害过,如今她怕被人伤害,所以才这样将自己保护起来。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够打开她的心?
  钟离冰端详着这把元戎弩,这现下是属于她的,一把实实在在的硬兵器。想那时绞尽脑汁,几个月之内读过的书甚至比过去十六年还要多,只为画出一套元戎□□。从不曾因为敬仰前人的智慧,亦从不全为了克敌制胜,最重要的原因无外乎是“好玩”二字。可是今天,诸葛连弩配上夺命剧毒,在她手中已然是杀人利器。从今往后,她不再需要父母身份的保护,可以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水彧的保护,可以和他并肩作战了。
  “你应该去见阿准一面。”
  “啊?”钟离冰下意识“啊”了一声。她不是没有听清,只是想再确认。
  “你应该去见阿准一面。”水彧重复,语气同方才并无二致。
  “我去见阿准哥哥,你会不会吃醋啊?”
  “会。”
  “那你还陪我去见他啊?”
  “你应该去见他。”
  那个银铃般活泼的声音和那个如水般平静的声音飞速在钟离冰脑海中闪过,甚至,她的声音会带着点刻意的戏谑,而他的声音却依然不会有一丝波澜。如果从水彧这样问,钟离冰一定会这样反问,而水彧又一定会这样回答。可如今不会了。踏过了无数山水,经过了无数风雨,早已习惯了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该三思而后行。
  沉吟了半晌,她淡淡回答:“好。”
  

☆、千钧一发

  西庭府离开阳府不远,从开阳出关可达扎勒塔。钟离冰提议从开阳出关取到扎勒塔,先拜访一些长者故人,再到扎托。水彧随口问起过,钟离冰只说是太久没有吹过大漠的风,不想那么狼狈地去见阿准哥哥。
  一年来隐于山水之间,再来吹大漠的风,的确是有些不习惯了。曾忍不住眯起眼睛,怕飞来的沙尘迷进了双眼。更是许久没来扎勒塔了,在这里,或许能心无旁骛地想想,该以怎样一种姿态踏上扎托这片土地。
  “表哥,你下一单生意在哪做?”钟离冰随口问道。
  “南方。”
  “不急?”
  “不急。”
  “是什么人?”
  “一个游侠,居无定所。”
  “不急就好。”
  “你呢,在哪?”
  “没想好,也不急。”
  “那去见谁?”
  “去拜访非达叔叔吧。”
  “嗯。”
  牧民斯那家在扎勒塔几乎是最西边,还有大约两日一夜的路程,二人也悠闲地行进着。
  “你知道么,去年冬天玛尔克吉打仗了。”踏上这片土地,水彧想起不久前的事情。想来钟离冰避世一年,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就与她念叨两句。
  “是萨顿攻打金淦?”钟离冰问。
  金淦族国力尚弱,疆土倒是大得与其实力不甚相符,可是绿洲极少,土地大都贫瘠,是以觊觎它土地的术竺尔族一直没有动手。玛尔克吉算是金淦族的一个边陲小镇,离金淦王宫十分遥远,也可谓是鞭长莫及。猝不及防打起仗来,还当真不好布防。不过如今萨顿先下手为强,想来术竺尔族是不敢再插手了。
  “对。”
  钟离冰思索片刻:“萨顿要是收了金淦,那疆域应该就要超过伊赛了吧。”
  “萨顿吃了败仗。”
  “打输了?”钟离冰不敢相信,“莫非是天助金淦了?”
  “听说是有一位军师主动请缨,相助金淦,逆转了局势,险中求胜,以少胜多,而且还迫萨顿承诺,十年不战。”
  钟离冰叹道:“金淦族若是有这样的人才,那他们的汗王倒是能少了不少烦恼。”
  “听说那个军师是个萨顿青年。”水彧只说到此处,没有做任何评价。
  “金淦族给不起他暴利,我想……他不是为了利益出卖萨顿。”
  “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和平?或许是。”
  “谁知道呢?现在的局势这般混乱,许多事情都说不好。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纯粹的事。”
  说到此处,水彧和钟离冰对视片刻,很快便都转过头去直视前方。钟离冰翘了翘嘴角,原是如此的,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简单过。水彧也是沉默,从前他从不会对钟离冰说这样的话,如今她不再需要所有人的小心保护。
  钟离冰轻拉缰绳,轻喝一声“吁——”,勒住马,目不斜视,微风中,她的头发划过面颊。
  “怎么了?”水彧望向钟离冰。
  “到了。”
  “到了?”水彧定睛看着面前早已人去楼空的一座土楼。不知从何时开始,院子里已经生满了杂草。
  “是到了……”钟离冰再次出言确认。她是像极了她的父亲钟离珉,但凡是去过的地方,一定不会忘记。所以,此番她才怔住了。
  “对了!去斯卓家!”钟离冰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即刻调转了马头。女人的直觉,是没有道理的。
  果然,也已是人去楼空。
  “你说……那位军师是个萨顿青年,会不会是……拉曼哥哥!那阿凝姐姐,阿凝姐姐怎么办!”
  “我们这就去扎托吧。”关键时刻,还是水彧做了这个决定。便是现在去确认钟离冰的猜测是否属实,多半也是徒劳,想确认这件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通过钟离凝了。
  “快走吧!”
  拉曼哥哥是阿凝姐姐的情郎,阿凝姐姐是伊赛唯一的嫡出公主,伊莫谷是萨顿嫡出的三王子,伊莫谷是想娶阿凝姐姐的人,萨顿攻打了金淦,拉曼哥哥是那个帮着金淦打赢萨顿的军师……
  一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在钟离冰的脑海中串成了一串。如此一来,伊赛、萨顿必已成水火之势,维持了这许多年的友好表象,内里其实早已粉碎,萨顿再也不是那个一直以来都在夹缝中生存的、兵力薄弱的民族了。
  到扎托的时候是深夜,水彧和钟离冰还未及进去拜见,便见大殿外面一小队兵马严阵以待,燃烧的火把聚拢的光亮甚是耀眼。远远看去,钟离冰辨认出为首那人是阿甲,他着一身常服,看样子像是来不及换上军中的服饰了。
  钟离冰打马上前,迎面问道:“阿甲哥,出什么事了?”
  阿甲神色凝重,“卓伊整日未归,扎那和马兄一炷香之前已经出去找了,大汗大妃命我带兵出去找。”
  “我们也同行吧。”水彧不动声色,“多两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
  钟离冰深深望了水彧一眼,表哥总能在适当的时候说出她的渴求。
  “求之不得。”阿甲应下。若是旁的统领,自然不敢善作主张让他们同行,若是他们有了闪失也担待不起,可是阿甲从来不会来那些虚的。
  水彧和钟离冰随着阿甲走在队伍最前。才刚刚从扎勒塔一路赶过来,未曾歇息,难免显得风尘仆仆,好在是深夜,也鲜有人能注意到。
  钟离冰突然捂住胸口,呼吸急促。水彧见状轻拉她的缰绳,令他们二人略落后于阿甲。随即则握住了钟离冰的左手,一股内力缓缓流入,钟离冰这才略缓过来。
  “可还好?”
  “不好。”这一次,钟离冰明明白白地说她不好,“我很怕,我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
  他想说“不会的”,可这一刻,他感觉他骗不了她。
  “阿凝!”钟离准和马群在冒阖丘附近发现了被狼群包围的钟离凝和拉曼。看样子,他们已然对峙了许久。
  “阿准,你别过来!”钟离凝也发现了钟离准,却依旧目不斜视,只对钟离准喊了一句。她的目光,一直都注视着狼群当中的头狼。
  他们和狼兄相识经年,狼群从未对他们有过这样大的敌意。而此时,夜幕中狼群闪耀的眸子竟像鬼火一般围绕着他们,阴魂不散。
  狼群喉咙中滚动着低沉的吠声,仿佛下一刻就是地动山摇。
  钟离准浑身打了个激灵。
  自然就是这样安排,动物的天性如此,面对着蓄势待发的狼群,马群当中除了飞将军,多少都是气势大减,一时间,万马齐喑。
  “墨骊!”钟离准朝墨骊递了个眼神,墨骊感觉到钟离准的力量,遂坚定了不少。
  钟离凝和拉曼皆没有丝毫拔刀的意思,却不知这样下去,这种僵持到底还要持续多久。
  钟离准已经握住了短刀。诚然他和阿凝的主张一样,可面对此情此景,他首先会保护妹妹。
  在这长时间的压抑过后,狼群当中的头狼终于长啸一声,朝钟离凝和拉曼扑了过去。狼群如潮水般,随着头狼一同扑将上去。才不过是转瞬之间,再看不到钟离凝和拉曼的身影。钟离准忙飞身过去,三掌击出,冲进了狼群。马群见钟离准犯险,以墨骊和飞将军为首,也都冲将上去。一时间,马的嘶鸣声和狼的啸叫声交织在一起,在万籁俱寂的大漠上回荡着,格外骇人。
  黑暗中看不到自己的衣衫被锋利的狼爪撕破,也看不到溅起的鲜血,钟离凝只感觉自己的臂上、肩上、背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鲜血溅上了面颊,钟离凝感觉到了那温度。那是拉曼的鲜血。
  “啊——”钟离凝长喝一声,抽出随身佩刀,刺进了即将朝他们扑将下来的那头狼的腹中。
  如若能看见,却也看不真切了。他们身上早已是血迹斑斑,再溅上狼的鲜血,确是再也看不真切了。
  拔刀脱身,钟离凝已是泪流满面。那一刻,心上的痛早已超越身上的痛。她感觉她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被全世界背叛了。
  “阿凝,拉曼!”钟离准也抽身出来,将他们护在身后。
  除了几处小伤,钟离准没事,马兄们也一样。方才钟离准便觉不对。为什么在与这样的猛兽的打斗中,他和马群竟可以全身而退;为什么他的几丝鼓励就可以让马群超越动物的天性,敢于直面狼这样的大漠霸主;关键是,为什么他竟还会有时间想这些!这很简单,因为狼群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和马群!
  钟离凝眼神空洞,看着面前的狼群,便是这样,也全然不见防备之意。
  “卓伊,卓伊!”拉曼晃了晃钟离凝的肩膀,“你清醒一点,这或不是狼群的本意!”
  现下已然见了血,猛兽的双眼会因此而血红,血腥于它们,是最大的诱惑。它们不可能再停下来了。
  钟离凝上前几步,站在钟离准、拉曼和马群的最前。而那匹头狼,也在狼群的最前。夜晚的大漠,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只有淡淡的星辉洒在他们身上。那一刻,钟离凝的眼神当中,包含了千言万语。她更相信这种跨越物种的信任,狼兄一定还认得她!它们似乎是在抗拒着什么,在克制着什么,它们身上,不是攻击的气势。
  钟离凝渐渐放低了姿态,卸下自己的防备。她不解,狼群似乎是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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