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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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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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冰不敢直视表哥那如炬的目光,遂低下头道:“表哥,是我不好。”
  水彧起身踩灭了篝火道:“早些睡吧,明日一早动身,我送你回京城。我出来之前义父也说,两年不见,他等着你去呢。”地上还有一丝火星,他又转身问道:“你怕黑吗?”
  钟离冰摇了摇头。
  “早些睡。”
  钟离冰点了点头。
  水彧的话极具威慑,让人无法违抗。钟离冰想着,水杉和钟离准就从不会这样待她的。其实她还是相信这个世上总是好人多的,所以,她还是相信了他就是彧表哥。
  此番宿在外面钟离冰倒是并没有感觉不适,毕竟也是曾宿在外面过的。这些年跟着父亲和母亲在外游走,有时候临时起意也会宿在外面,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山洞中本就暗些,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感觉上就比寻常明亮些。钟离冰很早便醒了过来。抬手挡了挡阳光,睁开眼睛,便见水彧站在洞口,查看着四处的状况。
  “你醒了?”水彧转过身看着钟离冰,“我们动身吧。”
  钟离冰起身,收了收东西,跟在水彧身后。今日晨起一惊感觉左臂的疼痛感减弱了不少。
  水彧并没有骑得太快,钟离冰虽还带着伤,跟上却并不难。
  “表哥,我爹可曾指点过你的武功吗?”
  “没有。”
  “表哥,是不是我娘让你在路上给我使绊子的?”
  “不是。”
  “表哥,你从小跟着舅舅,是不是读了很多书。那么说,你可还当真是文武双全的。”
  “哪里。”
  不管钟离冰问些什么,说些什么,水彧都只是简短的两个字,好生无趣,钟离冰便也不再问下去了。
  钟离冰不得不说她至今还没有见过比舅舅更加出色的人。虽然父亲的武功,天下没有几人能够出乎其右,可她还是更崇拜舅舅一些,因为她感觉,舅舅好像除了武功,什么都会。可舅舅教导出来的儿女就是这般和他一样的风骨,就连最小的表弟水彰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德行,表哥水杉更是如此,他现下已在慢慢接手水家的生意了。
  这一路上跟着水彧,的确是走了不少捷径。若是钟离冰自己到京城,怎说也要走上半个月,现下只用了不到十日便到了京城。
  久违的京城还是这般繁华,但是多了太多条条框框,生活在这里,少了许多自在。不过,一处有一处生活的方式也就是了。只是水云卿很特别,她既属于这个深居简出的京城,也属于那个潇洒自在的江湖。
  水家的府邸在京城内城,是内城中为数不多的几处民宅之一,那个众所周知的水府。
  当钟离冰停在这两个鎏金大字的下面时,还是忍不住仰起了头来。两年了,水府还是老样子,那样的深沉,那样的奢华,那样的低调,那样的厚重。这间府邸的主人是水家的第四代主人,钟离冰的舅舅,水云天。
  钟离冰家中有很多扇子,墨竹的、湘妃竹的、毛竹的,都有一些。都是折扇,都是赌神用过的扇子,扇面都是水云天所绘。四君子和岁寒三友都画烂了,最特别的是那把画着大漠风光的扇子,上面题了水云天的两句诗:“落日排云一行雁,长霞镶晚三峰舟”。这样的大漠风光钟离冰是见过的,格外壮美,却不知舅舅的这一句诗,有何深意。大约还是她读的书太少。
  门开了,是耿金铎。耿金铎从前是水家的管家兼侍卫统领,现在他是水家的半个主子。他与水云天,情同手足。钟离冰唤他“耿伯”。
  耿金铎道:“彧儿回来了,冰儿也来了!”
  水彧行了一礼道:“拜见耿伯父。”他的礼数甚是周全。
  耿金铎对此大约是习以为常了,只是笑道:“起来吧。”
  相比之下,钟离冰就放松得很多了,对着耿金铎挤了挤眼睛,便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了。
  如果钟离冰和水彧到了京城,最晚在到了城门的时候,水云天应当就知道了。所以,他现下便已坐在了大堂上。水云天如今已是四十有三,看着却不像,除了略多些白发,其余的还与钟离冰对他最初的记忆差别不大,大约是因为他一向性子淡泊的缘故。他端坐着,面色温和,略带微笑,慈祥之中不失威严。水云天对钟离冰视如己出,钟离冰最喜欢的不过舅舅,因为不管闯了什么祸,舅舅都可以替她摆平。当然,主要是摆平母亲,母亲很是听舅舅的。至于父亲,他对舅舅十分尊重,纵然他比舅舅年长,他也待舅舅如兄长,但他从不称呼舅舅为“大哥”,他叫舅舅“靖远兄”,舅舅也不叫他“妹夫”,叫他“崇燚兄”。
  还未等钟离冰欢天喜地地叫着“舅舅”跑上去,就见水彧跪地叩首道:“孩儿给义父请安。”
  钟离冰一时感觉很是窘迫,这样相比之下,她就显得格外随意。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父亲和母亲从来只教导她尊重、敬重,却很少教导她这些繁复的礼数。水彧本是个江湖人,可他这般恪守礼数的架势,竟像是出自官宦府第。
  钟离冰一直愣在原地,直到水彧礼毕起身,站到了水云天身侧,她才学着水彧的样子慌慌张张地行了一礼道:“甥女冰拜见舅父。”
  水云天登时便是忍俊不禁,抬了抬手道:“阿逆快起来吧,你不一向最是放浪形骸之外的么,怎么如今也变得这般守礼,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了呢。”说着,水云□□水彧略略递了个眼神,水彧点了点头便下去了。
  钟离冰跑上去,伏在水云天膝上,仰起头道:“舅舅,我跟你说,我好不容易才磨得我娘答应我出来行走江湖的!”
  水云天宠溺地拍了拍钟离冰的头——当年他也常这样拍妹妹的头,只是后来水云卿与钟离珉学了两手擒拿,他便再也没得逞过。钟离冰的武功是钟离珉所授,若说起来是高明得多了,但是她却不会在舅舅面前卖弄她那两手擒拿的,舅舅疼她,她欢喜还来不及。钟离冰儿时就常这样伏在舅舅膝上的。说来也是奇了,她从不向父亲撒娇,却与舅舅格外亲厚。
  忽闻一声风吹草动,凭着习武之人的敏感,钟离冰转身反手就是一镖朝着房梁上掷了上去。但她还是有所保留,毕竟这是在水府。那一镖是朝着房梁去的,一下便钉在房梁上,而房梁上的人则毫发未损,只是从房梁上跌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一闪而过,身法有如鬼魅,接住了房梁上跌落下来的小小身躯。
  这便是海涯林家的武功套数了。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便是现下的水夫人林潇,而现下被林潇抱在怀中的少年,便是水家最小的少爷,年仅十四岁的水彰。
  林潇将水彰放在地上,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彰儿又胡闹了,你表姐手下可是没准头的,若是伤了你,娘可护不得你。”
  钟离冰不服气道:“舅母,话怎么这样说呢?阿逆的暗器功夫可有不少是舅母传的,舅母这样说,岂非是看低了自己功夫了?”她这嘴上不肯服输的劲头,像极了当年的水云卿。
  林潇笑道:“阿逆此言差矣,你身边守着一个武功盖世的父亲,你的‘不少’,自然都是你父亲亲传的。再说,我不过指点你几个招式,练得好不好,可还不是看你自己的?”她这般赤口毒舌,也是像极了当年的林茉。
  “阿逆”是钟离冰的小字,最初是父亲这样叫她,后来长辈们便都这样叫她。
  水彰上前来,拽住林潇的衣襟道:“娘总是偏向表姐,若是娘也能指点我几个招式,我就能打得过表姐了!”
  “也好!”林潇拍了拍水彰的头,“你这孩子倒是极明白的,好过你那不成器的二哥。改日我便把这一身功夫全数传授给你,让你与你表姐比试比试,倒也看看,到底是我的功夫高明些,还是你姑丈的功夫高明些。”
  “好,一言为定!”说着,水彰竟学着江湖人的模样伸出了手,欲与林潇击掌为誓。
  林潇也遂了他的愿,抬手与他击了一掌。
  其实水彰并不是林潇所出,是水云天的妾侍所出,而水家的这位姨娘在生育水彰之后不久便去世了。
  三个孩子从小饱读诗书,本想着等他们的年龄略大些便教他们武功,可奈何水杉和水影兄妹二人都对武功并不敢兴趣,偏生这最小的水彰对武功最是狂热,总缠着母亲指点他两手。本来林潇一直对水彰淡淡的,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但自从看到这孩子的热情,林潇便对他又疼爱了许多。后来他们又收了水彧做义子。水彧不但愿学武功,而且天资又高,所以林潇也很是欢喜。
  不过,武功这种东西并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纵是林潇愿意教导他们,也总需细水长流,是以水彰这些年的武功进境并不大。水彧却不同,他本就有武功底子的。暗器是林潇的看家本领,可水彧却对暗器这门功夫并不感兴趣。所以,林潇这传授武功的心思,现下都在水彰的身上。
  “阿逆过来。”水云天抬了抬手。
  钟离冰吐了吐舌头道:“方才阿逆出手太鲁莽了些,舅舅可会怪我?”
  水云天道:“习武之人的警惕也总该有些的,你若没有发现彰儿的声息,才是你父亲教导得不周呢。”
  钟离冰不忿道:“舅舅,您可莫要提及此事了!我倒是宁愿我爹从来你都没有教导过我,这现下我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我爹娘的脸面,可当真是累死了。”
  水云天道:“其实若儿也并不希望你成为他们的附属,她还是希望你就是你,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的。”纵然是这把年纪,水云天还称呼水云卿的小字“若儿”。
  “哪有?”钟离冰皱了皱眉,“我爹十五岁就行走江湖,我娘十七岁就是赌神,彧表哥也不过十四五岁就出去行走江湖了,我与我娘磨得这般才终于能出来。”
  水云天叹了一声道:“做父母的哪一个不挂心自己儿女呢?”遥想当年,水云卿还只是出没在京城,他便派了家中十三位武功高强的护卫保护她。当年在桐山,郜仁平和洪鼎轩命丧于肃淩皇帝的细作之手。两年前丁问笙因病去世,现下还余十人。十八年前张恪宗和张恪礼便分别娶了穆莘和穆梓为妻,如今他们的孩儿也都已十几岁了。
  水云卿当时年少,又无武功,之所以能够独自出去做赌神,说穿了也都是因为有人保护。后来游走全国的那一次,也都是因为有钟离珉。而钟离冰这个外甥女,水云天是了解的。虽然她是钟离珉的女儿,可她自小顽皮,这十几年来未曾下太多功夫,并未窥得上乘武功精要,功夫自还不及他父亲钟离珉十一,若是要出去行走江湖,自是差得远了。水云天虽并没有真正走过江湖,但这江湖如何险恶,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一较高下

  “哎……”水云天话锋一转,“很久没有与你父亲对弈了,现下你棋艺如何,不如陪我下一盘?”
  钟离冰莞尔笑道:“舅舅这可不是欺负阿逆么。听我娘说,舅舅年少时便与京城棋王下了平手,如此棋艺,怎能与舅舅对弈?方才舅母说了,她要教表弟武功,让表弟与我比试,就当做是她与我爹比试。不若这样,咱们今日都是徒弟替师父比,可好?”
  “你呀……”水云天点了点钟离冰的额头,“就是鬼主意多。再说,当年下的是饶子棋,你也莫要到处宣扬了。现下杉儿的功课应已做完了,那你便跟他对弈一局如何?”
  “不不不!”钟离冰连连挥手,“舅舅,闻道有先后啊,杉表哥的棋艺我怎比得上,我与表妹下一盘可好?”
  水云天道:“你倒是不吃亏!好吧,我便着人去叫影儿来吧。”
  半晌,水影从内堂款款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水蓝衣裙,眉间青黛,眼波婉转,轻点朱唇,步履娉婷,头上的步摇一步三晃,很是雍容华贵。水影倒并不喜奢华,可她也喜欢打扮,不喜太过素净。
  见了钟离冰,水影很是欢喜,紧赶了两步上前执着钟离冰的手道:“表姐有多久没来了?可当真让影儿想念得紧!”
  水云天道:“今日我这棋瘾怕是过不成了,不过阿逆这主意倒是极有新意,今日是徒弟替师父比,影儿,你就代我跟你表姐对弈一局吧,可莫要丢了父亲的脸了。”
  水影知道姑姑并不会下棋,棋艺超群的是姑丈,父亲是想与姑丈一较高下。虽然这“徒弟替师父比”都是闹着玩的,但是这也多少关乎父亲的面子。水影素不知表姐的棋艺如何,只知自己的棋艺是父亲亲授,应也差不了的。父亲既然发话,水影纵与表姐一向亲厚,这股子倔强的劲头一上来,当下便是跃跃欲试要与表姐大战一场。
  棋盘上厮杀倒很是文雅,不过亦可十分激烈。棋盘摆开,水影和钟离冰各坐一边,其余人便都在一旁看着。林潇不懂下棋,便觉无趣,也就不再在堂上搀和。水杉已走了出来,身旁跟着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覃曦,覃阳和方苡薏的儿子。
  一时间水杉、水彰、覃曦三人都在棋盘周围聚精会神地看着。水云天坐的略远,笑而不语。
  钟离冰拿出了腰间的铜板,向上一抛,扣在手中,道:“影妹,我们便靠猜这铜钱的正反面来决定谁先行如何?你先猜吧。”
  水云天淡淡一笑。那铜钱从前是水家的重中之重,可以调动水家上下所有的精兵,想当年,他就是拿着这枚铜钱,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皇家移驾邬川行宫的队伍中劫走了那时还是卓亲王妃的敬贞皇后管素纨。但现下不是了,一切都结束了,这铜钱,就只是水家的一个信物,没有其他的任何意味了。现下被这小外甥女当做一个玩物把玩,水云天不禁慨叹,十八年前的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了。
  水影想了想道:“影儿猜,应是正面。”
  钟离冰道:“好,那我便要开了。”说着,她缓缓张开了手掌,那铜钱,就是正面。看来是水影猜对了。
  水影抿嘴笑道:“表姐,是影儿猜对了。”
  钟离冰慷慨大方地将黑子的棋盒推到了水影面前道:“请吧影妹。”水影才执了一子要落子,钟离冰又转过头对水云天道:“舅舅,观棋不语真君子,您可不要护短哦!”
  水云天淡道:“阿逆放心,影儿虽是我的女儿,我却还不至于偏袒于她。”言下之意便是对女儿的棋艺极有信心的了。
  钟离冰方才倒还是信心满满,现下可是暗道不好。她对父亲的棋艺自是有信心,可是自己学了父亲几分,自己又是几斤几两,她心下可是再清楚不过,这点自知之明还总是有的。可坐在对面的影表妹就不同了,她自小长在水家,琴棋书画,耳濡目染,俨然就是一大家闺秀,若是略略抛头露面,许是早就在京城有了才女的名声吧。算了,下不赢就下不赢吧,反正都是自家人,输给影表妹总也算不得太丢人了。
  围棋又称“手谈”,是因为下棋时,默不作声,仅靠一只手的中指、食指,运筹棋子来斗智、斗勇。其落子节奏的变化、放布棋子的力量的大小等都可反映出当局者的心智情况,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 
  棋局开始之时,便再无声息。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你一子,我一子地行进着,偶尔停下来思索一番,棋盘上,渐渐地满了起来,不过进程也渐渐慢了下来。钟离冰才刚刚过了十六岁,水影也不过是及笄之年而已。
  水影面上表情一直淡淡的,而钟离冰则已皱起了眉头。她一个不慎,已经两处成了征子。水云天不禁满足地笑了一笑,他与钟离珉这暗中的较量,早在许多年前就已有了。他们是朋友,是兄弟,是亲戚,钟离珉虽比水云天年长,水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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