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女侠的鞭法!”这一次虽是一声惊呼,钟离准却并没再给钟离冰可乘之机,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马鞭。
不想钟离冰果断松了手,一个转身便已在三丈开外,反手朝钟离准掷出一枚弹子。钟离准下意识抬手接住,只听手掌之中“噗”的一声,他张开手掌一看,手掌中已是一片黑。
“哈哈……”钟离冰忍不住笑了出来,“阿准哥哥,没想到你的手劲还真是大啊,我自己做的这弹子竟当真被你捏碎了!”
钟离准看看自己漆黑的手掌,无奈地摇了摇头。
原来这弹子是钟离冰闲来无事觉得好玩便自己搓的,倒甚是精细,里面还灌了墨汁,若是捏碎了,自然是弄得处处墨黑,虽然无害,倒也当真是不爽快。
钟离冰笑道:“这暗器的手法才是如假包换的海涯林家的手法,不过弹子可是我自己搓的!不过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呢,连海涯林家的身法你也看得出啊!”
钟离冰会海涯林家的三招两式原也不稀奇,谁让林潇是她舅母呢。
钟离准耸了耸肩道:“也就是你还这般调皮。”这时候他便也反应过来,问道:“这些武功,你原不是真的会吧?”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钟离冰甚是得意,“想我这般不学无术,怎么可能会那么多门武功呢?不过,旁人可没有机会反应过来我根本就不会啊!”
“原是这般!”钟离准灵光一现,“习武之人各成一家,也就是对自家的武功极熟悉,对于旁人的则只能通过招式大约判断,看着像便误以为是了。你这样可当真是唬人!”
钟离冰道:“那当然,把人唬住,那才是真正好玩得紧呢!我感觉天下的武功好似尽数都在我爹心中,总看他示演别人的武功,我也就跟着学了几招。”
“倒是奇了,”钟离准无奈道,“大伯正经教你武功你不肯学,却偏爱这些。”
“哼,”钟离冰扬了扬眉毛,“我不做‘有用’的事,我只做好玩的事。”
“小心!”钟离准一声惊呼,飞身跃起将钟离冰扑倒在地。
一阵风掠过,扬起了满天黄沙,将钟离准和钟离冰笼罩在当中,许久才散去。
二人抬起头来,只见一只鹰长啸着盘旋在上空,而远处则是一只狼剑拔弩张地看着他们。狼一时防备着天上盘旋的鹰,一时又对面前的两个人怒目而视。马群当中年长的几匹马已不觉上前去,打了几个响鼻,将钟离准、钟离冰和年龄小的马匹护在身后。三方的对峙看上去,甚是骇人。
钟离冰惊魂甫定,抬眼看向面前那头狼。她不曾见过真正的狼,只听别人讲述过,这是第一次见到。
“狼……”钟离冰的眼中又是惊惧,又是惊喜。
钟离准不敢轻举妄动,只用手臂压住钟离冰的身子。不过,事情似乎还是有些转机的,他看向那狼的眼睛,似乎敌意已是退了不少。虽是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对钟离冰安抚道:“不用怕,那头狼对咱们没有什么敌意。”
“你怎么知道?”钟离冰问。
“阿凝跟狼打过交道,她给我讲过。”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飞过,又闻得“叮”的一声,可这丝毫没有阻拦那支箭的轨迹,那一箭直直射入狼的肩窝。狼哀嚎一声,便即倒地。
“狼兄——”
只听得一声尖叫,钟离冰和钟离准闻声看过去,先看到的是钟离凝的身影,还有静静躺在地上的一根发簪。钟离凝的头发缭乱在风中,眼中尽是惊恐和愤恨。纵然她已扔出一根发簪阻拦,可她的指力怎抵得上一个多年骑射的人射出的一箭呢?
鹰盘旋了几圈便落在远处一人的手臂上。
就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过了半晌钟离准方顾得上去看羽箭飞来的方向,原是尹诚才刚刚放下了双臂。他那张弓足有一人高,弓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弓身上三根钢刺,格外骇人。
见钟离凝径直便向着那头狼奔了过去,尹诚也急忙奔过来。
“迪洛帕伊塔丹,你疯了么!你为什么要射那一箭?”
钟离凝竟直呼尹诚的大名,尹诚顿时便怔住了,面对钟离凝的质问,他更是无言以对。方才他并没看到钟离凝的身影,只看见钟离准和钟离冰与一头狼对峙着,一时情急,便射了这一箭。
这时候钟离准和钟离冰便即明白,面前这头狼大约就是当年钟离凝从拉曼手中救下的“狼兄”。而钟离准想了想便也知道了狼兄对他们为何没有敌意,应是它遇到了熟悉的味道。
随后到来的是一牧民打扮的男子。他以青黑色布匹束着头发,几根辫子随意垂下来,深邃的一双眸子一眼望不到边,眼眶深深凹陷,颧骨高高挺起,十足的西域人。方才的鹰就落在他肩上。
“看来,他便是斯卓拉曼了。”钟离准心想。
拉曼方才听钟离凝喊出了那名字,又上下打量了尹诚片刻,随即下马行了一礼道:“参见二王子。”
尹诚抬了抬手道:“请起吧。”
二人说的都是萨顿话。
很快,他们便觉得,到这种时候还顾得上什么行礼,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纵使他们见过再大的场面,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势。所有人皆背靠背,向外戒备着,除了钟离凝。
飞将军是敢于跟狼搏斗的,一时间它竟是剑拔弩张。而钟离准大喝一声:“飞将军,退下!”见钟离准疾言厉色,它也不再轻举妄动。
拉曼肩上的鹰也对狼群怒目而视,扇动着翅膀。拉曼安抚了鹰兄片刻随后对钟离凝道:“卓伊,你莫要担心,狼兄并未伤在要害。”他后来还是选择唤钟离凝“卓伊”了,他汉语不好,叫“卓伊”要容易一些。
钟离凝回头道:“你可带伤药了吗?”
拉曼常出来打猎,难免受伤,自是随身带着伤药,便将伤药递给了钟离凝。钟离凝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粉末倒在狼兄的伤口上,然后转过身道:“阿准,你能替狼兄拔箭吗?”
一时间,狼群和他们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它们似乎是感受到了钟离凝的善意。
钟离准上前去,蹲下身子。他先是看了看狼兄的眼睛,似乎还是对他有些戒备的。他凝神定气,运气于手臂,然后握住了箭尾。顺着箭的方向,钟离准猛地发力,带着鲜血的羽箭被拔了出来。自始至终,狼兄竟未哼一声。
钟离凝撕下衣襟替狼兄包扎了伤口,虽然血是大抵止住了,随着拉扯还是渗出了些许鲜血。待到包扎好了伤口,钟离凝拍了拍狼兄。狼兄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朝着天空长啸了一声,所有狼的目光全都投向了它。它缓缓地朝西边走去,狼群便都跟在它身后,从从容容地离去了。
“它竟是头狼么……”虽然不懂旁的,这样的情景,钟离冰还是看得明白的。
钟离准、钟离冰和尹诚都是带着惊异目送着狼群离去,钟离凝和拉曼眼神却很是平静,好似只是与好友告别一般。
直至这时,所有人身上紧绷的那根弦才松懈了下来。
钟离准走到拉曼面前,他身量比拉曼略矮一点,二人之间大约也是可以相互平视。知道拉曼是萨顿人,钟离准便拍拍自己胸口用萨顿话道:“扎那。”
拉曼笑道:“拉曼。”然后又指着肩上的鹰道:“鹰兄。”
钟离准便也作了一揖道:“鹰兄有礼了。”
鹰兄扇了扇翅膀,似乎在表示它知道了。
钟离冰也上前来,欣然道:“你是拉曼哥哥么,我听阿凝姐姐提起过你。”
钟离凝对拉曼介绍道:“这是我哥哥,这是我妹妹阿逆。”
拉曼爽朗地一笑道:“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时候,钟离凝狠狠剜了一眼尹诚,欲上前去,但拉曼握住了她的手腕。钟离准顺势走到尹诚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尹兄那边生意上的事可忙完了?不若到扎托城中去盘桓几日?”说罢,便拉着他一同跨上马朝扎托的方向去了。
感觉身旁有什么东西,钟离冰和钟离凝都定睛看去,原来是西骓和琅骅留在她们身边未曾离去。看到西骓,钟离凝的气也消了不少。
拉曼道:“这件事也不能怪二王子,他不知道你和狼兄的关系,也是为了保护扎那和阿逆才不得已出手的。”
钟离凝叹了口气道:“也罢,他原是好意的,方才是我在气头上。”
虽然伊赛人都听得懂萨顿话,萨顿人也都听得懂伊赛话,可钟离冰是汉人,纵然能听懂伊赛话,听萨顿话还是略有些吃力,不过仗着钟离凝在侧倒是也无所谓的。
钟离冰歪着头道:“拉曼哥哥,我从前好像见过你的。”
不想拉曼却并不用钟离凝译给他听,他原是听得懂的,只是说起来很吃力。他用伊赛话问道:“阿逆来过扎勒塔吗?”
一听到伊赛话,钟离冰便感觉亲切得多了,喜道:“我曾去过的,我爹在扎勒塔有朋友的。非达叔叔伊朵婶娘对我都很好的!”
拉曼笑道:“那就是了,他们是我的舅舅和舅娘,想来我应也见过你的。”
“原来如此!不想你我竟这般有缘分,那你跟我阿凝姐姐一定更有缘分了!”
“你说什么呢!”钟离凝轻轻捶了一下钟离冰的后背。
钟离冰笑道:“阿凝姐姐害羞了!拉曼哥哥,我阿凝姐姐可是从不害羞的人啊!”
三个人之间,钟离冰说汉语,钟离凝对钟离冰说汉语,对拉曼说萨顿话,拉曼对钟离凝便说萨顿话,对钟离冰说伊赛话,交织在一起,甚是有趣。这一来二去的,钟离凝便也不再为方才的事情而恼火了。
三人说了片刻,钟离冰便道:“还是你们聊吧,我要先行一步了。”然后跨上马去,对身后的西骓和琅骅道:“好了,我们该走了。”说罢朝钟离凝和拉曼招了招手,便策马离去。
待到钟离冰走远了,钟离凝道:“现下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拉曼平静地说:“伊赛公主。”方才他言明了尹诚萨顿二王子的身份,钟离准、钟离凝、钟离冰都并不见惊讶,可见都已知道二王子的身份。看他们对二王子的态度便大约能猜出他们的身份了。
钟离凝转过身狡黠地一笑道:“那现下,你可还敢追求我?”
“有何不敢!”拉曼爽朗地一笑。
“这才是我认识的拉曼!”说罢,钟离凝踮起脚尖,在拉曼的面颊亲了一下,随即便转身策马离去。
这一刻,拉曼的脸竟红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钟离凝的背影,眼角和嘴角尽是笑意。卓伊她是不是公主又如何呢?反正在他斯卓拉曼的心中,卓伊本就是公主。
随后,钟离凝听到身后传来了嘹亮的歌声。那歌声,很是好听。
☆、亦敌亦友
钟离凝骑马很快,不久便赶上了钟离准、钟离冰和尹诚,可她却并没有急着跟上去。远远地看着尹诚背上背着的一张弓,感觉格外刺心。可想想方才的境况,又想想方才拉曼所言,又觉自己不应对尹诚那般疾言厉色。毕竟,尹诚真的只是为了保护钟离准和钟离冰,况且,他又不曾有过跟狼打交道的经历。
思索片刻,钟离凝打马赶上,追到尹诚身侧道:“塔丹,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好。这件事也不是你的错。”
尹诚淡道:“无妨。”
钟离凝道:“其实……我们不必和它们那般敌对的,若我们人不主动伤害它们,它们也不会袭扰我们的。其实,我们可以和它们成为朋友。”
钟离凝知道,尹诚除却是萨顿的二王子,是商人,还是一名优秀的猎手。许多人都打猎,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称为猎手。被称作猎手的,必得有超群的骑射之术。尹诚虽然不会武功,可若论骑射,早已是炉火纯青。他与猛兽敌对已成习惯,要想改变他的想法是很难的。
果不其然,尹诚忧心忡忡道:“可它们终究是野性难驯,若是兽性大发而伤人,当真是防不胜防。”
“可是……”钟离凝坚持道,“它们若是真将你当做朋友,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尹诚摇头道:“真的很难想象。”
钟离凝眉眼微低道:“你若愿去体会,一切都会不一样。只是日后行走在大漠上,你要小心狼兄,它是狼群中的头狼,你此番伤了它,整个狼群都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不要伤害它们。”
“你放心吧。”尹诚终究还是应了下来,随后对钟离准道:“阿准,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了,今日暂不随你去拜见大汗大妃了。这边的生意才刚刚敲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顿。等过几日都处理好了,我再带两位妹妹一同去扎托叨扰几日。”
钟离准道:“也好,那我便不强留了。”
看着尹诚远去的背影,钟离准忍不住对钟离凝道:“你方才也太不给尹兄面子了,他……他毕竟是萨顿的王子。”
钟离凝不满道:“王子又怎样,在狼兄、鹰兄面前,我们都不过是人罢了。你的马兄们会把你当成王子吗?”
钟离准道:“我们几个倒也无妨,只是尹兄和拉曼并不相识,你……说穿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说,可拉曼毕竟是尹兄的子民,你当着拉曼的面……”
“怎么?”钟离凝打断了钟离准,“你不是最亲厚的王子么,还纠结于此?再说,拉曼和塔丹若是还对这种事耿耿于怀,他们也不值得我们相交,不是么?”说罢,她便策马而去。
钟离冰转过头看着钟离准,盈盈笑道:“阿准哥哥,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其实这些权力、谋略、人情世故,钟离准都懂得,只是他不愿去理会罢了。所以,熟知他的伊赛人可以像朋友一样一边招手一边喊一声“扎那王子”而不必下马行礼了。其实钟离凝也都懂得,只是她懒怠深究罢了。可是,他们毕竟也是生来就已经拥有了许多的,倘若没有生在伊赛王族,又或许是另一番光景吧。钟离冰不禁又想着,虽然她自己不愿提及父母的身份,但其实父母的身份本也给了她许多方便的。她若不是赌神和三侠的女儿,一切又会是怎样呢?
钟离冰又问:“阿凝姐姐和尹大哥生了这么大的嫌隙,我们要不要劝劝阿凝姐姐?”
钟离准笑道:“阿凝才不会在乎这些呢,她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你是不知她对她的狼兄,还有骆驼和小狐狸是什么感情,就算是我伤了它们,大约阿凝都会把我砍了。”
钟离冰故作惊恐状道:“那我以后可要多加小心了!”
半晌,钟离冰感觉肚子在叫。抬头看看太阳,已不觉到了下午。她吐了吐舌头,“阿准哥哥,我饿了……”
“就知道是这样!”钟离准不禁笑了起来。
钟离冰出了个怪样道:“怎么啦,又不是神仙,总要吃东西嘛。”
钟离准道:“好了好了,把马兄们送回去,我们就回去吃饭。”
钟离冰笑道:“好!现下已过了午饭的时候,我们到院子里去烧烤好不好?对了,阿冼一定已经同二叔和婶娘一起用过午饭了,看来他是没这口福啦!”
钟离准无奈道:“阿冼老实,你总欺负他。”
钟离冰挤了挤眼睛,“你可开什么玩笑呢?!你自己的弟弟你不了解,我宁愿相信那特兰大漠上会有洪涝都不相信阿冼老实!”
“喂……”钟离准推了一下钟离冰的肩膀,“他也是你弟弟好不好?”
“对啊。”钟离冰说得理所应当,“就因为是自家弟弟,所以便实话实说,用不着客气。”
“嗯……好吧。”钟离准耸了耸肩,“其实原是我这个哥哥做得太不称职,才让我们阿冼这么累。按理说今后继承汗位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