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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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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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牧略带愠怒道:“难道,王爷认为四爷谋反,能够成功么?”
  拓跋炜愣住了。对啊,他从没想过四哥若是谋反,能够真的成功,那心中还抱着那点可怜的希望做什么呢?周牧说的一点也不错,唯有把这件事情扼杀于初,方能保四哥一命,如若事情闹大了,莫说四哥的性命,便是整个谨王府,恐怕都难逃一劫。想到此处,他不禁喃喃道:“莫非……谦王府和四哥……真的不能两全?”
  见拓跋炜出神,周牧叫道:“王爷……王爷……”
  拓跋炜回过神来,对周牧道:“我自己再想想,你出去吧。”
  “那……这书房……”
  “不用收拾。”
  那一夜,拓跋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整整一宿。谦王府和四哥的性命,他不想二者择其一。
  他推开书房的门,见靳文婧正端着水和巾帕朝书房走来,见他开门便道:“五郎,洗漱吧。”
  拓跋炜一言不发地洗漱完毕后,执了靳文婧的手道:“文婧,今日我要去赌一把。如果赌赢了,一切如常,如果赌输了……”他沉吟半晌,“怕会把咱们整个王府的荣华都赔进去。”
  靳文婧问:“为何而赌?”
  拓跋炜道:“为四哥的性命。”
  靳文婧沉默片刻,坚定地说:“你去吧,王府一切有我,你不用顾念。”
  拓跋炜离了王府。长女沅儿走到靳文婧身畔,问道:“母妃,父王去哪?”
  靳文婧平静地说:“去赌一场。”
  沅儿只觉赌博并非善事,遂又问:“母妃为何不劝父王?”
  靳文婧道:“天潢贵胄之中,这份兄弟之情太过难得,我当全他之心。”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鄞亲王府,拓跋煜的书房。
  两兄弟之间的年龄相差了小十岁,从小算不得亲密,来往上也就是寻常王室兄弟之间的那种来往罢了。这一次,拓跋炜一进了书房便给拓跋煜跪下,拓跋煜却只是略有惊愕而已。
  当拓跋炜说出他的来意,拓跋煜凝眉沉思了片刻,淡道:“你察觉到了,你以为皇兄就察觉不到么?若是无凭无据地出手,既令四弟蒙冤,又使皇家落天下人口实,这是你想看到的?”
  “我……”拓跋炜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些辩才一时间也使不出来了。
  拓跋煜续道:“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兄丝毫没有察觉,你以为他会允许一个谋反的潜在威胁存在于世?他既然敢让四弟离京,便不会没有准备。我甚至可以预料,如果四弟没有反意,他会毫发无损地回来,从此得到皇兄的倚重;如果他反了,除了死,他不会有其他的结局。”
  沉吟半晌,拓跋炜道:“三哥,你更了解皇兄,而我更了解四哥。我只想问你一句:依你看来,皇兄到底会如何处置?”
  拓跋煜道:“你我……本不该去揣测圣意。”
  “三哥,可是四哥……他是你我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啊!”拓跋炜终于搬出了这个理由。拓跋煜才要开口,拓跋炜又续道:“我知道你从小与皇兄更加亲密。可正因为皇兄是皇兄,我才敢来这般求你。说句不敬的话,如果现下在位的是二哥,我心里恐怕都不会抱有这种希望,更不会来为难于你,令你徒增烦恼。我知道皇兄待咱们这些堂兄弟都很好,但他待你的好和待我的好是不一样的。他待我好,只会劝我置身事外,甚至以整个谦王府警告于我,他待你好,或会让你……勉力一试。”说完以后,拓跋炜如释重负。不等拓跋煜回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回府之后,靳文婧问他进展如何,他只说:“该做的努力我都做了,看造化吧。”
  拓跋炜走后,拓跋煜沉思良久。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有些许预感,如今听老五所言,更将这预感坐实了。细数下来,恐怕没有人比五弟更加了解四弟。
  当下,拓跋煜便递了密奏请见皇上,更衣出府。他不由得叹了一声:“五弟,你这当真是逼得我心甘情愿地为此事奔波。”
  后来,便是拓跋煜进宫与拓跋烨长谈,得了凉城和灞城的兵符,日夜兼程赶到目的地,以雷霆手段收服了凉城和灞城的军队,率军赶到了九台府,解了九台之围,生擒了他的四弟。这一趟下来,他才发现连他也有许多事情不尽清楚。比如,凉城和灞城的军队,其实是父皇留给他们兄弟的最后一张王牌,却不想,竟掌握在四弟的手中;比如,皇兄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却还是给了他兵符,给了他最大的信任,全了他们的手足之情。
  他从来都不知道何时才是结束,什么才算是结束。但攻破九台府的那一刻,他感觉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可都安顿好了吗?”拓跋煜向苏澈问了一句。
  苏澈在拓跋煜身边三十多年,一听便知其意,遂道:“现下谣言已除,九台府各部皆恢复正常,四爷……四爷如今暂羁押在府属衙门的大狱,王爷……可要去看看?”
  “不必了。”拓跋煜摆了摆手。
  “奏折可都递上去了?”
  苏澈淡淡笑了一声:“王爷糊涂了,折子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您已经问了三遍了。”
  “是我糊涂了。”拓跋煜摇了摇头。
  “王爷喝茶吗?”苏澈也是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声。这时候,他心知自家王爷心里那根弦紧绷着,险些便要崩断了,是以总抓着些机会宽慰于他。
  “苏澈……”拓跋煜叫了一声,并没接话,只道:“你说……这件事我做的到底对不对?”
  “王爷……”
  拓跋煜根本没给苏澈回答的工夫,续道:“可如果我此番不来,四弟必死无疑啊。可是,如今至少皇兄答应我了,如果此事能成,他就保四弟一府上下所有的人一命。这两枚兵符……是福是祸啊……”说着,他从衣襟中掏出了兵符,端详许久。
  苏澈不动声色地提醒道:“王爷多当心吧。”说着,他取了那两枚兵符,放回拓跋煜的衣襟当中。
  拓跋煜笑道:“倒还是你想得更周到些。”
  苏澈又问:“何时启程回京?”
  拓跋煜道:“两日后晨起时吧。”
  苏澈道:“是,我这便将王爷的吩咐颁下去。”半晌又问:“可要安排伊赛大王爷、大王妃和水公子共同回京?”
  拓跋煜叹了一声道:“他们三个……都是自由的人,应是懒怠进宫领赏谢恩的。到时候我便在皇兄面前替他们讨个赏就是了。安排他们在驿馆住下,好生派人好生服侍着,他们想留到什么时候,住着便是,待到他们走了,安排那些人回来就是。”
  “是。”苏澈拱手应了一声,便即退下。
  “三哥什么时候回来?”拓跋炜在书房里踱了七八圈,饶是周牧看的都烦了,只得道了声:“王爷,您这话都问了十几遍了,三爷昨天晚上才到的九台府,要启程怎么也要两三日之后了,若说是回到京城,怎么也得小半个月了。”
  “对……对……对……还得小半个月,还得小半个月呢。”拓跋炜喃喃自语了许久,这才勉强坐在了椅子上,喝了口茶。本说着是一切都看造化了,可不想事情一出,他还是冷静不下来。
  当时拓跋煜破城之时,所用的措辞是避开了谋反,但明眼人也都看得真切。到此时靳文婧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在外叩了叩门,拓跋炜允她进来。靳文婧默默走到他身后,像平日一样地为拓跋炜按太阳穴。
  拓跋炜才要开口,靳文婧便道:“五郎也莫要太过执着于此事了,那日你不是说了么,该做的努力你都做了。再说,既然三哥肯出手,事情总会有转机。昨日皇贵妃娘娘不是召我进宫去说说话么,她还有话让我带给你。她提醒你,皇上这几日病着,心里本就烦得紧,让你也莫要进宫去扰了皇上的清净。”
  “皇上病了?!”拓跋炜微微一惊,“那何以没召我们进宫侍疾?”话音落下他方明白了些什么。皇兄是何等睿智的人,皇贵妃又是何等睿智的人!
  看来,朝堂上将要有一场大的变动。
  

☆、余音绕梁

  侍女在大夫的指导下剪开了钟离冰的袖子。到此时,钟离冰的半只袖子已经被鲜血浸透,若不仔细看,还道是她着了红裳。弥漫着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拔箭难免要触及钟离冰手臂的肌肤,因着是男女有别,大夫很是为难,但见钟离准和水彧都是习武之人,与钟离冰的关系似又都不一般,遂问:“两位少侠,敢问谁来拔箭?”
  钟离准后背上的伤不轻,右臂此刻在胸前吊着,水彧便道:“我来吧。”钟离准感激地望了水彧一眼,这眼神却令水彧思绪万千。
  水彧小心翼翼地握住箭矢。
  若被箭射穿身体,拔箭时应顺着射入的方向拔出,因为箭矢上有倒刺,若向回拔箭,则无疑是造成了二次伤害。
  一瞬,水彧和钟离冰的目光相撞,二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水彧的右手一时间没有稳住,触动了钟离冰的伤口,钟离冰低低呻吟了一声。水彧忙收了心绪,凝神定气,猛地一用力,将箭拔出,扔在了侍女端在一侧的托盘当中。
  至此,水彧才终于默认了钟离冰现在的样子,面对痛楚可以一声不吭,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
  水彧转过身去,面对外面静坐着,侍女便在大夫的指导下替钟离冰清理包扎伤口。
  一个小厮上前打了个千儿道:“给伊赛大王爷、大王妃、水少爷请安。鄞亲王替三位安排了驿馆下榻,三位可方便随小的前往?”
  钟离准道:“有劳王爷挂念了。”言下之意便是答应。
  才到了驿馆,钟离冰便说乏了要歇息,是以天还大亮着她便钻进房里去了。
  钟离准对水彧道:“钦彣兄,去喝杯茶吧。”
  水彧道:“要喝,就喝酒!”
  “好!”钟离准道,“那我便舍命陪君子了。”
  因着鄞亲王吩咐了,要将三人当主子一般服侍,遂也不敢劝,只由着他们去了。
  之前钟离准早就随着钟离冰在九台府游玩了几日,对许多小摊子也是了若指掌了。他带着水彧到一间酒肆,叫了两坛子酒,二话不说,便对饮起来。也不顾什么酒是发的东西,对伤口不好。
  水彧突然问:“你和嗣音,不是真的成亲吧?”
  “嗯,不是。”钟离准坦然道,“是为了阿冼的汗位,你现在,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哦?”水彧饶有兴味,“那从前,便只天知地知,你二人知道了?”
  “是。”钟离准点了点头,“有些事,求个问心无愧而已。”
  沉默了半晌,水彧喟然而叹,又饮了两口酒。钟离准见状,亦陪他饮了两口。二人就这样静静对饮着,没有了上次在乌木尔酒楼拼酒时的激烈,只剩下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这次喝的酒,仿佛不比上次少,二人却是丝毫不带醉意。现下,他们是越发相信了那种说法,酒是不会醉人的,人只会自己醉。
  “你随后有什么打算?”钟离准问了一句。
  水彧想了片刻道:“回京城吧,回灵山清修。”
  “那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也不知道。”水彧坦言道,“不过如今发现,醉心武学,未尝不是一种寄托。过去的许多年当中,我自忖对武功的理解实在是太过狭隘,实该潜心修习,以求一些新的突破。”
  “如此……倒也甚好。”钟离准点了点头。
  半晌,钟离准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看你那日的状况,当不是恰巧路过,是有备而来,你是如何想到谨亲王要谋反的?”
  水彧道:“起初只是直觉罢了,后又想起日前种种,总觉得事有蹊跷。靳人麒每每提起与当年旧怨相关的任何一个人时都充满了恨意。如果他是为了让谨亲王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而辅佐谨亲王,那为什么谨亲王却与皇上的隔阂越来越深?我记得,他还曾直呼世祖皇帝的名讳,这可是大不敬之罪,你说,这是怎样的恨?我想了许久,靳人麒挑唆谨亲王谋反,他谋的,不是位极人臣,是天下大乱。”
  钟离准沉思良久,才道:“世间种种终究都说不清楚,原是谁也想不到,竟有一个人能够为了前几代不相干的旧怨疯狂至此。”
  水彧意味深长道:“所以,万事当心吧。”
  “嗯,多谢钦彣兄提醒。”
  “好了,今日咱们喝得痛快,明日一早,我便启程了。”
  钟离准略惊愕道:“你的伤……”
  水彧笑道:“你我如今同是江湖人,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伤没好,我慢些走就是了,左右也是不急着赶路的。”
  那日回到驿馆以后,他们的伤情都多少有些不好,大夫愁眉苦脸,却也拿他们无法,只得再替他们处理了伤口。
  次日晨起,水彧便策马离开了九台府,往京城去了。钟离准未曾挽留,也未曾叫醒钟离冰。
  想此番背道而驰,水彧不禁回首。原来直到现在,他和嗣音还不能坦然地面对彼此。对此,他心中一丝欣慰,几分酸楚。
  钟离冰醒了。她的伤不轻,行动不便,侍女便服侍她更衣洗漱。洗漱完毕后,她推门出去,见钟离准正在门口站着,遂上前去,叫了一声“阿准哥哥”,声音中还略带着掩不住的虚弱。
  钟离准淡道:“钦彣兄回京城了。”
  钟离冰并没觉得惊讶,只是“嗯”了一声。
  “谁!”钟离准听闻风吹草动,陡然警惕。
  “没事,是阿四。”钟离冰轻描淡写地扯了扯钟离准的袖子。
  “阿四是?”
  “是表哥的……”她一时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词,便姑且道,“算是表哥的侍女吧,他做生意的时候捡的,她跟着表哥学武功。昨日你们在外面喝酒的时候,她就来看过我了。看来她学的还是不够,走就走吧还雁过留声,不够干净。”
  “我……”钟离冰靠在门上,“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你说吧。”
  钟离冰转身走进房里,钟离准会意,便掩上了房门。
  钟离冰倚在桌子上,低下头去,酝酿了许久,钟离准便一直静静等着。
  钟离冰抬起头来,理了理头发,低声道:“其实……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十年前……就知道。但是后来,咱们两个‘成亲’以后,咱们的距离每次变近,我都……我都控制不住地想躲着你……”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钟离准想起了那日钟离冰生辰,那个在地上炸裂开的烟花。
  “你不必勉强自己。”钟离准轻轻压了压钟离冰的双肩。
  “你让我说吧。”钟离冰坚持,“我今天就是想都说出来。”
  “好,你说吧。”钟离准点了点头。
  钟离冰续道:“我曾经……和表哥……我差一点……就怀上了他的孩子。所以我……我到现在也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不在……”
  “我知道你想说你不在乎。”钟离冰打断了钟离准,“可是我在乎。我只是……心里有一道坎过不去,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他们沉默了许久。
  钟离准缓缓点了点头,“嗯。”
  “好!”钟离冰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伸手臂,却不想牵动了伤口,疼了一下,登时便是面目狰狞起来。半晌,便又大笑起来。
  钟离准才是关切地上前去查看钟离冰的伤口,钟离冰的手臂一挥,又正打在了钟离准的伤口上,亦是痛得钟离准龇牙咧嘴的。一时间,二人边笑边叫,痛得眼角都挤出了泪水。
  傍晚的时候大夫又来给他们检查过伤口,换了药。
  因为次日鄞亲王便要启程回京了,遂打发小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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