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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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别经年-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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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杉略抿了一口酒,“大哥,我现下在鄞亲王府做事。”
  “嗯。”水彧略略点头,“我早就知道你想入仕,这条捷径,走得很好。”
  “我想着日后鄞亲王府和谨亲王府定不会好相与。谨亲王想建功立业,可是有鄞亲王的功业挡在前面,他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皇上虽不一定是这样打算的,可难免谨亲王不会这么想。若是二者交锋,我会帮鄞亲王对付谨亲王的。”
  水彧哑然失笑:“这你也需要特意来知会我?我宁愿自己与谨亲王从未有过瓜葛。”
  “那你也应该明白,不管最后赢的是谁,是谨亲王,鄞亲王还是皇上,又抑或谁都没有赢,谁都没有输,又或者根本就没斗起来,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靳人麒可能都不会有好下场。”
  水彧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嘴边。半晌,他缓缓抬起手臂,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也宁愿……自己与靳人麒从未有过瓜葛。”
  “那……就好。”
  “近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么?”
  水杉便拣相关的说:“襄亲王,就是阿冼,他率部归顺了。皇上调他去北漠打仗,没打成胜仗,最后是议和结束,他在朝中的处境不太好。阿凝姐的孩子出世了,是个女儿,叫伊思迪。谨亲王自请出京历练,皇上派他去做九台府的参将了。对,还有,阿准哥哥和阿逆来信了。信是从十溪县寄过来的,他们在姑丈和姑姑那里盘桓了几日便又上路了。阿逆说九台府有许多吃食,他们要在那里住上十天半月的……”
  “等等!”水彧打断了水杉,“他们也要去九台府?那谨亲王带着什么人去?”
  水杉道:“据我所知,女眷带的是四王妃和蓝妃,随从……带的是靳人麒。”
  水彧站起身来:“告诉家里一声,我要去一趟九台府。” 
  水杉笑道:“也只有阿逆的事,才会让大哥这么上心。”
  水彧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水杉,淡道:“这次你没料准,怕是阿准的麻烦,更大。”
  可是,大哥又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紧张?在他眼中,会有什么样的危险,连阿准哥哥和阿逆,都解决不了,而且连跑,都跑不了么?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也都是数一数二,能让他们都跑不了的局,可不多见。
  水杉当即下了山。
  回到城中的时候已是晌午,水杉下了马,过了家门却是不入,只让覃曦牵了马回去,又吩咐他知会家里,自己便径直去了鄞亲王府。
  彼时鄞亲王拓跋煜才下了朝回来,水杉恰在门口遇见,遂行礼道:“草民参见鄞亲王。”
  拓跋煜见水杉面色急切,全不似平日淡然如水,不免得怪他不够稳重,略略皱了皱眉头。不过思忖着教他也有些时日,多少已对他有所了解,遂吩咐他进来了。
  进了书房,水杉又执师生之礼:“学生给老师请安。”
  拓跋煜略略抬手,淡道:“起来吧。才不过做了我几天的学生,就想着求我办事了?”
  水杉俯首道:“老师慧眼,学生惶恐。学生想请您调查一个人。”
  “你说吧,是谁。”拓跋煜用双手撑着桌子。
  “四爷府里的靳人麒。他是靳相的堂侄,靳远青的孙儿。他之所以到四爷身边,是为了借四爷之手,对付水府。”
  “所以,你坐不住了?”
  面对拓跋煜口吻中的不满,水杉丝毫没有动容,只道:“学生没有坐不住。水府在明,他在暗,他若是真的不计一切代价地出手,水府的把柄应也不难抓住。可是水府除了略有浮动,并未有过任何大风大浪。这就说明,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只在水府。”
  “好吧。”拓跋煜点了点头,“我会给你人手,你自己去查。就当是……我对你的考验吧。”
  水杉怔了片刻,“多谢老师提携。”
  

☆、蛛丝马迹

  彼时钟离准和钟离冰已在九台府住下。对于钟离冰来说,这一路可谓是收获颇丰,至于这钱是怎么来的,那便不提也罢。
  钟离准打趣道:“你我现在都是拿朝廷俸禄的人,你还用得着这门手艺么?”
  钟离冰道:“远水解不了近渴,你我的俸禄还不都是先到阿冼的手里?”
  夜幕刚刚降临,钟离准和钟离冰坐在客栈的屋顶上,看着九台府的夜景。自孝光严皇帝时大大推后了宵禁时间,许多地方的夜晚都变得多彩起来。九台府这样的大城,更是繁华热闹。南方软语吟哦的小调穿梭在街坊之间,叫卖着的小贩竟带着一种超脱于市井的俗气而又平易近人的优雅。
  “就买这个去。”钟离冰指着巷子里离他们最近的摊子,“听这人的吆喝,少说也卖了七八年啦。”
  钟离准没混过中土的市井,遂都听钟离冰的,倒也乐得自在。反正这一路上深有体会,只要有阿逆在身边,不管到什么地方,都能吃到当地最有特色的吃食。
  他们买了吃的,就坐在路边小馆搭出来的棚子下,边吃便说笑。不拘他们点没点人家店里的东西,店家也不介意。见他们不是本地人,还与他们聊一聊当地的风土人情。街边有许多小店都是这样的。到了这个月份,纵是南方,天也凉了,可各个小馆子在外面搭的凉棚下丝毫没有少了人气,热烈的气氛驱散了身上的寒冷,坊间是一派充满人情味的夜景。
  半晌,街上的人们自发地让到了街边,又有不少人渐渐聚集到了街边。钟离准和钟离冰都不由得看向了那个方向。伙计告诉他们,那是知府高大人回来了。目前九台府在修筑渌河的工事,伙计说高大人一旦去视察,总陪着劳工们一直到收工,现在天黑的早了,回城时天就黑了。高大人常下来体察民情,与百姓都十分友好,所以认得他的百姓都对他十分敬爱,不认得的,也都想一睹其风采。
  高大人见百姓皆站在路边,遂下了轿,与百姓们相互寒暄起来。
  官员爱民恤物,百姓安居乐业,这应当就是政通人和最好的表现吧。
  这和关外不一样。伊赛是自由奔放的快乐,而这里,是一派井然有序的祥和。
  从前有许多民族没有自己的土地,只靠着到处流浪、征战、抢掠,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后来,经年的吞并,关外便剩下这几个民族,他们有了土地,有了国家。有了国家,才可以生产,有了生产,才能够发展。而现在,伊赛已然并入□□的国土,□□的治理方式亦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伊赛,通过钟离冼,通过钟离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也难怪,□□是当今天下国力最强盛的大国。因为伊赛曾是征战的民族,军中建立起来的情谊,自是坚不可摧,所以伊赛的民族凝聚力自然非比寻常。但这种情感的纽带,终会在时间的长河中一代一代地淡化。而在刑律和制度上,不只是伊赛,关外所有的小国,都还差得远呢。
  “阿准哥哥,你在想什么?”钟离冰见钟离准出神,遂问。
  “我在想,家、国、天下。”
  钟离冰道:“你们这些人,总爱想这些大事。要我说,这些事,交给皇上去想就行啦。至于咱们这些小人物,只要人人过得好,就足矣。”
  钟离准会心一笑:“然也。”
  不就是如此么?人人都过得好,国自然会好,天下,自然会太平。
  这是一个好地方。
  “咱们这一向在这儿住多久?”钟离准随口问道。
  钟离冰道:“那要看你想怎么玩儿了。若是走马观花,四五日足矣;若是要把城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细细过一遍,没有十天半个月可是下不来。”
  “那就多住些时日吧。”钟离准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倒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可不是为了吃和玩。
  “好!”钟离冰坐正了身子,“那就让我来想想这几天到底该怎么安排。”
  水杉身上虽压了调查靳人麒一事,拓跋煜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布置给他的其他功课。对此,水杉毫无怨言。近日,他常常披星戴月地回府,又在自己的书房中忙到深夜。
  这段日子,水杉把靳人麒这三年多来在谨亲王府做的事情,能查出来的,全都翻了出来。不过他却还不知他有一日,会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靳人麒真正成了谨亲王府谋士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他建议谨亲王收服了洛家,利用洛家对水家的仇恨,令洛家任其差遣。第一次大的行动,就是把钟离冰弄进了北陵丘,引水云卿和水家出手。若是成事,则是一举两得,一来是送给洛家的一个人情,二来是让水家的把柄落在朝廷的手里。可是他们一没想到北陵丘内部造反,二是低估了水彧、钟离准和钟离凝的武功。
  纵然没能引得水家出手,这件事下来,也多少让人觉得水云天和水云卿的兄妹之情产生了裂痕,也算不得是无所作为。不过,洛家已经失去了谨亲王的信任,若是还想攀着谨王府,用谨王府的资源,那就只能靠靳人麒这一条线了。洛家式微,若想报当年的大仇,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如若这么说……其实真正收服洛家的,是靳人麒。
  这些不过是前戏,这些年来靳人麒做得最多的是销毁谨亲王与地方官员勾结敛财的证据。方法也十分简单粗暴,就是派人把相关证人全都不留痕迹地杀掉。派的人主要是三方。一方是以洛韬为首的洛家护卫,实力虽然不济,但杀些小人物总也不难,如果东窗事发,便可一应推到洛家身上。一方是谨王府自己培养的杀手,如若是解决什么重要的人,则需要用最信任的人。还有一方,就是水彧。水彧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武林高手,一般人杀不了的人,只有他才能做到。但这样的高手多半是有心性的,断不会轻易被谨王府这样的王府收归麾下,靳人麒靠这样一条特殊的纽带,让水彧为谨亲王做事,这不得不说是他能给谨亲王一个太大的好处了。
  谨亲王生性风流,最不能亏待了他的女人。众所周知,谨亲王府中哪怕是失宠的妃子,也从来没有短了吃穿用度。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靳人麒为了让谨亲王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走到皇上面前,在销毁他证据的同时,也断了他的财路,那么如若要得到他的信任,必要另找一条财路。至于这条财路,在所有证据串成了一条证据链时,水杉心里就有数了。这也是为什么当老师问他那么犀利的问题时,他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他手里,捏着谨亲王的把柄呢。
  这些年靳人麒帮谨亲王杀掉这些人虽都是为了灭口,可这些人也全都犯了案子,就算真追究起来,谨亲王为皇族宗室,也总有办法全身而退。
  杀了这许多人立下的功劳,应是足矣弥补靳人麒第一次在谨亲王面前的失手了。
  那么下一步,就该让谨亲王立下一个大功,一个足以让他走到整个朝堂的最前,站在皇上面前的大功。所以,靳人麒利用水彧,抓了大盗夜罗刹,又利用谨亲王的关系,把她弄进了铜墙铁壁的刑部大牢。可任谁也没有想到,皇上竟会在寿宴上,赦免了她。以当今皇上的行事风格,这绝不会是一个脑袋一热的决定。
  谨亲王的志向,就是要上战场。他向来对伊赛最是看不过眼,认为其必为边境最大的威胁,当以武力灭了他一族。而他最想打的,也就是这一仗。伊赛向来稳定,皇上根本就无意发兵伊赛,伊赛还偏偏在这时候宣布归顺了,除非……伊赛主动做了什么,否则,这一仗根本就不可能打起来。所以,靳人麒设计将消息透露给了伊赛,令伊赛的老将群情激愤,终于有人暗中出手,杀了朝廷派往伊赛的使臣。可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钟离冼竟有如此胆识,只身站在两军阵前,又亲自进京面圣,化解了危局。
  自从钟离冼被封为襄亲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一仗,是彻底打不起来了。
  后来,又有北漠的这一仗,皇上还是没有派谨亲王去,派的却是襄亲王。
  自此,谨亲王想靠立战功而立于朝堂巅峰的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所以,就要靠为朝廷办实事。于是,在靳人麒的建议下,他选择了离开京城,去领一个三品地方官员的职缺。
  这些,就是水杉把他所查出的所有实事连在一起,在脑海里所还原出来整个事情的经过。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可这不是真相,水杉告诉自己。一切的顺理成章是因为他要把整件事情在脑海中串联起来而下意识所进行的主观判断。
  当水杉把所有的结果都呈给拓跋煜的时候,他意料之中,拓跋煜问他:“从中,你查出了什么?”
  水杉遂将他所还原的整件事情说了。
  拓跋煜道:“我不要所谓合理的推测,我要知道你所看出的不合理之处。”
  水杉沉吟了半晌,道:“靳人麒作为谋士,是为扶持四爷,在皇上面前建功立业。只有主子飞黄腾达,谋士才能够谋求利益。可是,这些年来,四爷与皇上的政见相左,似被放大了许多。”说到此处,水杉心中不禁感到害怕。有的人,你可以查出他在暗中做过什么,你可以预料到他将要做什么,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把这几日我让你看的书都温一遍,明日我会问你。”拓跋煜吩咐了一句,随即挥了挥手,“好了,你下去吧。”
  “是。”水杉行了一礼,退下了。
  水杉走后,拓跋煜陷入了沉思。
  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注意到靳人麒这个人吗?不是。可是他们就这样任凭靳人麒这个人在谨亲王府坐大,却谁都没有想过要阻止。他、五弟、皇兄。他重新审视自己,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是纵容吗,还是自负到可以不把这样一个小人物放在眼里?四弟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归根结底,竟都是他们的错吗?
  到了现今这般光景,想要拔掉靳人麒这颗钉子,可是不容易了。如果现在就杀了他,那么无论明里、暗里,四弟和皇兄的矛盾都会更深;如果暂时留着他,那四弟会在这条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四弟半生的愿望就是征战沙场,难不成……
  不,不可能!拓跋煜一掌拍在桌子上,猛然摇了摇头。没有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同样矛盾的还有水杉。他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水影不见,水彰不见,覃曦也不见。
  大意了,当真是大意了!
  当初对官商勾结的那些商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确乎是捏住了谨亲王贪赃的证据,却也把水家和谨亲王绑在了一条绳上。如若想保水家无虞,除非由他出手,扳倒谨亲王。可是,没有命案,对于宗亲来说不会是致命的打击,如若失败,更成了构陷之罪;而如果成功了,他毕竟也是以平民之身出首宗亲,手段之果断狠绝,怎会不让皇上忌惮?这,是一个死局。
  竟因自己的一时大意,酿成了这样的危局!
  “父亲,因孩儿不察,水府已经落入了两难之局,请父亲责罚!孩儿必拼死护得水家上下周全。”水杉一五一十地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向父亲禀报。
  “你起来。”水云天扶起了水杉。
  水杉不置可否。
  “你说错了。”水云天淡道,“我们自始就在这个局中,从没有出来过,也永远都不可能出来。”
  水杉不解问道:“那要如何破局,如何从此局中脱身?”
  水云天道:“此局不同于旁的。旁的局,若要成局,缺一不可;而此局,若要破局,缺一不可。此事不是靠你一己之力能够达成,咱们只求在局中独善其身便可。”
  “是……是。”水杉犹豫着应下。对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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