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杨康看了他一眼,笑道:“叔叔,还是算了吧,难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当然,如果这句话让倪瓒听到了,只怕倪瓒非要气的从坟墓中跳出来找他算账不可。
在元代,据说倪瓒乃是“元四家”之首,曾说:“余之竹聊以写胸中之逸气耳!”而在那个时候,“逸格”被列为最高的艺术境界——这句“难登大雅之堂”,简直就是对倪瓒的羞辱。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爸爸还会要你的东西不成?”姜尚华冷笑了一声,忍不住出言讽刺道。
“哦?”杨康故意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让姜岩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他还是忍了,当即也不说话,转身就向着门口外走。
姜尚华驾了那辆雪弗兰车,而姜岩故意坐了副驾驶室的位置,让姜晓月和杨康两人坐在后面。
“杨康,给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姜晓月等着姜尚华发动车子,故意挨近杨康,笑呵呵的说道。
“等下到了阆苑看吧!”杨康淡淡的开口道,“这车里黑漆漆的,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刚才在我家的时候,可不黑。”姜尚华故意说道。
“黑的!”杨康不动声色,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姜尚华气的差点就把油门当成了刹车,如果他不是在开车,就冲着杨康这么一句话,他非要转身找他理论不可。
“哦?”姜岩冷笑道,“小康,这么说,你是对我这个叔叔有意见了?”
“没有!”杨康断然摇头,意见?魏燕口口声声的骂着他是“白眼狼”,而他感觉,自己父亲当年才是帮了一个白眼狼。
他不恼姜岩让他住在那肮脏杂乱的储物室,他也不恼魏燕和姜尚华等人把他当奴仆使唤,但是,他对于姜岩一家在他父亲杨崇轩过世后,居然还没事辱骂于他,他表示愤恨。
父亲不过是生意上面的失策,打眼了,最后落得一个一无所有,郁郁而终。但是,他没有对不起过姜岩一家。
突然,杨康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姜岩没有货源,岂不是意味着——玉珍斋他经营不了多久?
现在的玉珍斋,可就是维持着原本的格局,打着买卖古玩生意的幌子,事实上就是卖一些工艺品啊。但是在夫子庙这边,工艺品的生意虽然还不算不错,却也不好做。
而自从姜岩盘下他们家这个古玩店铺之后,魏燕就天天打扮的像是贵太太一样出去打麻将,姜晓月大专毕业,出去工作了两个月,嫌弃辛苦,也不愿意做了,天天就窝在家里不动,或者就是约个朋友逛商场,出去旅游什么的。
姜尚华倒是有工作,但是,薪水似乎也不高,如此一来,姜岩一家的收支绝对无法平衡,难怪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的货源。
想到这里,杨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天知道,他根本不知道父亲的货源问题啊。
阆苑距离古玩街不远,开始的时候,听说是金陵城里几家古玩店的老板发起的——你有古玩想要出手,但是却找不到合适的买主,自然也是愁人的。
而一些收藏家,手里有钱,想要淘换一点东西,却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比较好,一般的店铺,真假难辨,鱼目混杂,实在太过坑爹,很多买家都放心。
阆苑的古玩交流会,又有资深的鉴定师坐镇,对于买卖双方都拿捏不准的东西,可以当场求鉴定。
虽然不敢说是百分之百,但好歹比外面多了一份保证,让那些有钱有闲的买家放心,杨康自然也知道这个地方,以前跟着杨崇轩,曾经来过二次,倒也不陌生。
但是这地方没有正规古玩店铺或者是邀请函,要不,就是要有熟人介绍,否则,想要来也不容易。
阆苑外面有个老大的花园子,里面的规模也不小,听说,阆苑的主人大有来头——当然,没有来头,也不可能在金陵市中心置办下这么大的房产。
走进阆苑,姜岩就故意说道:“小康,既然你有东西要出手,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我和小华四处看看。”说着,他对着姜晓月使了一个眼色。
“好的,你请便。”杨康答应着,看着姜岩和姜尚华向着众人走去,他四处看了看,也没有随便找个地方把东西摆出来。
字画这玩意,有时候比金石之物还要尊贵,价值不菲,但是,正因为价值不菲,历代临摹者不知其数,在古玩一行,是最难辨别真伪的,这样的东西,他不找人鉴定,谁敢买他的?
所以,他略略看了看,就直奔一边的花厅,由于天热,晚上花园里面凉快,两边都有明亮的路灯,一些买卖金石之类玩意儿的,就在地上摆个地摊,让买家可以随便挑拣,很有那种“淘”的味道。
淘这个字,可是有大学问的,自从宋代金石学兴起,古玩一行就是真假莫辨,你有没有眼力,能够在一堆高仿品中淘出真品来,就如同浪里淘金一样,寓意无穷。
花厅内,二张并排放着的八仙桌上,铺着红毯,有几个人正围着看一张画,杨康好奇,忍不住也凑了过去看了看。
至于姜晓月,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他也不理会。
出乎杨康的意料之外,铺在桌子上的那张画,竟然是唐伯虎的仕女图,正是传说中的那张《昭君》图,画上,一个美人怀抱琵琶,梳着双寰,眉目流转,顾盼生辉,倒是画的极好,旁边有诗:汉家天子镇环瀛,塞北羌胡未罢兵。猛将谋臣徒自责,蛾眉一笑边尘清。
听说,这画有个晚清仿品,真迹倒是没有见过,但既然有仿品,想来也是有真迹的。只是不知道遗落何方?
“喂,那是什么画?”姜晓月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第九章 高仿
杨康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唐伯虎的《昭君》图,你不看上面的字?这美人画的可真是漂亮。”
他说的是实话,那美人画的确实漂亮之极,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他看着就喜欢,心中想着,这不过是一张画儿,不知道那真正的昭君,到底是何等美貌?居然能够凭借美貌,把那边关蛮夷单于迷得昏头转向。
姜晓月正欲说话,不料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听了,忍不住笑问道:“怎么,小友也懂画,过来过来,看看!”
“谢谢老人家,我不懂的,就是看着这画上美人画的好看,忍不住凑凑热闹。”杨康忙着说道。
“哦……没事。”老者姓秦,是金陵城有名的老鉴定师,人称秦教授,闻言笑道,“只管看就是了。”
出于好奇心,杨康伸手对着那张画摸了上去,但是,他并没有看到灵气,忍不住愣了一下子,难道说——这画,竟然是假的?高仿品?
但想想,既然市场上有一张晚清的仿品,自然就会有第二张,而这一张,天知道是不是晚清的仿品都难说了。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人,身材微微发福,忙着问道:“秦老,你怎么看,给句话啊?”
“哈哈!”秦教授忍不住就笑道,“莫老板,人家卖主都没有着急,你急什么啊?”
“我……能够不着急吗?”被称作莫老板的中年人忍不住讪讪笑道,也知道自己确实是问得急了一点。
“我也着急。”作为卖主的卢秋生忙着问道,“秦老,你给一句话。”
“秦老,你别卖关子了,大家都等着你呢。”站在莫老板旁边的是一个相当美貌的女子,她说话的时候,杨康顿时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刚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张《昭君》图吸引,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留意到那个年约二十七八的美貌女子,感觉她比那画上的昭君还要好看一点。
“卢老板,这画……我看着疑点颇多啊。”秦教授想了想,斟酌了一下子用词,这才说道,“你问问甄老和费先生?”
“我看着也有些不放心。”被称作是“甄老”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放大镜,揉揉眼睛,站起来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虽然口中说是“不放心”,但事实上他已经表明态度,他没有兴趣了,这东西,就是高仿货。
至于费先生,倒是比甄老年轻得多,看着年龄在四旬左右,正值壮年,当即皱眉道:“别的倒还罢了,只是这纸……未免太好了一点。”
杨康被他一说,顿时暗骂了一声自己:“糊涂!”
“喂……”姜晓月明显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等场面,当即小声的问道,“为什么纸好了,反而不好了?”
杨康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唐伯虎乃是一个普通画家,靠着卖画为生,而这纸是明代御用宣纸,乃是宫廷之物,他如何能够使用?”
姜晓月依然是一脸的糊涂,而这个时候,秦教授就背负着双手,站在杨康附近,闻言心中好奇,他刚才看到这张画,拿着放大镜,从落墨,着色,印章,笔画等各个方便仔细辨别,然后又认真的看了纸张,才敢确定这张画乃是赝品。
而这个长相清俊的年轻人,似乎只是看了一眼,然后伸手在画上摸了一下子,他的手指落在画上的时间,不会超过十秒钟——然后他居然能够判断出,这画是赝品,而且,他还准确无误的说出来,这画乃是明代宫廷用纸。
明代宫廷用纸,自然有部分会妥善的保存下来,然后流传到清代,民国,甚至现在……如果单独从一幅画的纸张来判断年份,那是绝对不可取的。
卢秋生听了,顿时就脸色灰白,连着手指都颤抖了一下子,然后他也不知道怎么收了那张画,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可惜可惜!”莫老板却是跺脚不已。
杨康看着他的样子好笑,忍不住笑道:“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美人?”
“就是啊!”莫老板叹气道,“否则,我要把她买回去,挂在我书房里面,我天天看着……”
“你为什么不说,你就想要把它买回去,挂在你卧房里面?”费先生似乎和他很熟识,闻言忍不住打趣道。
“哈……我这不是没好意思说吗?”莫老板笑个不住,倒也没有在意。
“你现在把它买回去,也不妨碍你把它挂……房里……”杨康实在有些忍不住,笑道。
“啊?”莫老板笑呵呵的说道,“你这么清俊的小伙子,怎么也有这等思想,这可要不得。”
“呵呵!”杨康只是笑笑。
“小兄弟带了什么东西来?”莫老板眼见他手里拿着一个资料袋,当即好奇的问道。
“一张小画,想要请各位掌个眼。”杨康忙着说道。
“快快快,拿出来给我看看。”莫老板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致,他于收藏一类,最好字画,但是,别的东西倒还好,字画方面,高仿品实在是层出不穷,稍有不慎就打了眼,上百万买回去一张废纸,看着都嫌弃膈应。
杨康也不说什么,当即从资料袋中,把那张倪瓒的《墨竹图》取了出来,铺在桌子上。
“秦老,秦老,过来看看!”莫老板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从旁边拿起放大镜。
至于秦教授,不用他说,他已经凑过来看着了,费先生和甄老也凑过来看着,杨康退后两步,把地方让了出来。
这个时候,姜晓月再也忍不住,问道:“喂,杨康,你哪里来的古画?”
杨康看了她一眼,恶作剧的笑了一下子,这才压低声音,凑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买来的!”
《墨竹图》确实是他买来的,千真万确,他可没有骗她,只不过是夹在那本伟人语录的夹层里面。
“秦老,你看——”莫老板忙着问道。
这一次,秦老倒是没有卖关子,笑道:“这画乃是典型的枯笔干擦,可整篇画看起来,却是淡雅清秀,宛如竹枝的苍翠就在眼前,确实是倪迁之作。”
第十章 艳容
这一次,秦老倒是没有卖关子,笑道:“这画乃是典型的枯笔干擦,可整篇画看起来,却是淡雅清秀,宛如竹枝的苍翠就在眼前,确实是倪迁之作。”
莫老板一听,顿时就两眼发亮,比看到美人还要激动,忙着一把抓过杨康,叫道:“小兄弟,转让不?”
杨康点点头,带来这里,就是希望能够卖掉,而且,从秦教授的鉴定中,也确定这画确实是倪瓒的真品,似乎也从另外一个方面,鉴定了太阴宝鉴的功用——包括刚才那幅《昭君》画,都已经确认,那枚太阴宝鉴让他无意中拥有了鉴定古物的能力。
“来来来,你开个价?”莫老板忙着说道。
开价?杨康呆了一下子,对于古玩市场的大概价钱,他还都是知道的,毕竟,他也在典当行混迹了一年。
但是,倪瓒的画存世量很少,价格应该不低,可是他这张画,却篇幅太小,40cm*25cm,放在哪里就是不够看的,这样的小篇幅,自然也卖不起价钱。
“秦老先生,请你帮忙估个价钱!”杨康忙着说道。
秦教授听了,想了想,这才说道:“倪瓒的画存世量不多,你这幅《墨竹图》虽然没有装裱,但保存完好,又没有明显的污垢沾染,可惜的是——实在太小了,我估摸着,市价大概在五十万左右。”
“谢谢!”杨康礼貌的道谢。
“五十五万,小兄弟,卖给我好不好?”莫老板忙着说道。
“不好!”刚才那个美貌明艳的女子说道,“我出六十万,帅哥,你把这幅画卖给我。”她一边说着,一边还递了一张名片过去。
杨康是几乎本能的接了,鼻子里面闻到那美艳女子身上淡雅的百合花香味,顿时心中微微一荡,心中再次想着——这女子,真的比画儿上的昭君还要漂亮几分。
何艳容!?
人如其名,确实是艳容,名字下面,就是一个联系电话,没有公司职称什么的。人家来这地方是买卖古玩的,不是介绍家庭背景。
但是,这两人竞价,他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理论上来说,莫老板首先找他谈论价钱,他是不应该高价卖给何艳容的。
秦教授看出他的为难,当即笑道:“小兄弟不要为难,我们这地方有规定,凡是先送鉴定的东西,如果同时有几家买家看上,可以学拍卖模式,价高者得。”
“哦?”杨康表示理解,原来还有这么一项规定啊?想想,这地方出现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八十万!”莫老板没有等杨康说话,直接说道,“小兄弟,把这画卖给我。”
何艳容微微一笑,说道:“帅哥,下次你有古画要出手,你偷偷打电话给我,别让这莫名其妙的人知道。”
“你说什么?”莫老板闻言,差点就卷袖子抡拳头找何艳容算账,骂道,“你别以为我不会揍女人!”
“啧啧,你难道不叫莫明?”何艳容故意大声说道,“自己名字取得不好,拿不出手,你还不让我说啊?你看看,我的名字多好。”
杨康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莫老板姓莫,单名一个“明”天的明字,不是莫名其妙的“名”,但是,如今他被何艳容取笑了,他也只能够乖乖听着。
“哼!”何艳容一点不把莫明的威胁放在眼中,仰着雪白颀长的脖子说道,“你敢不敢揍我表嫂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你绝对不敢揍我。”
杨康多少有些明白,这个何艳容和莫明有些亲戚关系,难怪混的特熟,玩笑不忌。
“小兄弟,我们不能够和女人一般计较!”莫明忙着招呼杨康道,“来,我们谈谈价钱,八十万,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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