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媛给我端来饭，细心的吹到不凉不烫才用小勺子舀起来递到我的嘴边。
“来，吃一口。”她的脸笑意盈盈。
我将头扭向一边。这两天，父亲只是来了一下就走了，母亲也很少过来。一直是张媛在照顾我。但是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的。她如花的生命不能浪费在我的身上。
“乖，吃一口。”
“拿开，我不想吃。”我冷冰冰的说道。
“不吃饭怎么行呢？”
“我不饿！”我硬邦邦的说道。
“你的身体还需要恢复呢！所以即使不饿也要吃一口！听话！”
“滚开！叫你这样天天躺在床上，你吃得下吗？你当我是饭桶吗？”我瞪着她凶神恶煞的吼道。
“王建！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房里多出一个人来，胡海走了进来，他将果篮扔在旁边的空床上，气势汹汹的朝我走过来，“你这个混蛋！她为了你做了多少？你竟然这样对她？！”
张媛偷偷揪了揪他的衣袖，小声道：“我没事，别吵了。”
“你看不过去了？你们俩是不是有一腿呀？这么心疼她？？”我眼神儿冷漠的扫过他们俩的脸，“快点儿带着她滚蛋！不要让她每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心烦！！！”
张媛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一个耳光扇在我的脸上，热辣辣的疼痛直达脑海。
我愤怒的看着胡海，我的眼神儿恨不得将他吃掉。
“疼吗？——疼就对了！我替张媛揍你的！滚蛋！她听说你出车祸，为了见你，晚上独自开车跑来，两个小时的路程只走了一个小时。她会不会开车你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实战！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怎么对她的？！”
“不要说了！让她走！”我将头转向窗户的方向，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冷漠说道。
“这么好的女人你哪里找去啊？”胡海无奈的摇头，“你怎么就这么一根儿筋呢？！！她既然愿意跟你，你就不要赶她走！！你想太多也没有用的！！”
“哥们儿，给我点支烟好吗？”我平稳了自己的情绪后，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将一支烟放在我的唇畔，然后帮我点燃。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却不停的咳嗽了起来。他赶忙将烟拿开。
我咳嗽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笑笑道：“没事，我没事。哥们儿，答应哥一件事儿成吗？”
第三十八章 菩提明镜无一物
张媛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一本书。脸上如牡丹花般盛开的笑容都没能遮掩住她的憔悴。她将书放在桌子上，说道：“你不是觉得很无聊吗？晚上我给你念书。你最喜欢听的佛学。”无奈，我只是在开玩笑的时候随便说了那么一句，谁知道她真的信以为真，以为我是真正的佛教信徒。本来那么冰雪聪颖的一女人，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笨了呢？
我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记错了呢？我根本就不信佛！”
她显然有些慌乱了：“不会吧？我记得你是说过你信的——”说道后来声音就几乎低得听不见。
胡海可能是不忍心看她这个样子，将头调向一边，一副想事情的样子。
“你要是不喜欢，我可要再买别的书！没事的！我下午就去！你喜欢听什么？”她有些殷勤过分的说道。
“你能不能不烦我？！有那么多闲钱买书吗？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呢？！”
胡海虽然看不到张媛的表情，但是他可以看到我的样子，我也完全可以看到他的侧脸上的不满，他的嘴巴一歪，低声咒骂了一声：“我靠！”
“你心情不好，我不说话就是了——”张媛的声音低低的近似于哀求。
“滚开！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不要赶我走！”她身体弯曲在我的床边，看上去几乎要跪下来哀求。我的心好痛，如果我还有心的话。可是我没有感觉到，我只是脑子里面烦躁到不行。
“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一个婊子而已！！我玩了你你却赖上了我~！！！！走啊！！我什么都没有！你赖着我也没有用的！！快滚！！”
“你——我——我不是——”她的泪终于似瀑布一般轰然而下，低声的辩解着。转身拉住胡海的胳膊哀求，“胡海，我不是，你告诉他——我不是——我不是——”
“还说你不是！我早就知道你们俩关系不一般！！”
胡海的脸纠结成一团，很痛苦的样子。
“走啊！怎么还不走！？？快走！！！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了，烦死了！！！”
“你这个臭小子！！你又欺负张媛？！！咋就没有撞死你呀？你死了倒一了百了了！！！！”母亲领着保温壶站在门口，看到张媛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进来照着我身上就打！一边打一边骂，“你个混球！！张媛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这么欺负她？”
我看了一眼另外两人，一个哭得上劲儿，一个正在安慰。我低声对老妈说：“妈——你可千万不要被她的表象所迷惑了呀！！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完示意她看另外两人。老妈怀疑的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胡海正在低声和张媛说着什么，张媛渐渐止住了哭泣。
“这会你相信了吧？说不定，她就是冲我那点儿事故赔偿金来的——”
“啪”的一个耳光响脆的扇在我的脸上。我委屈的看着母亲的脸：“妈——你也打我？！”
“我打你个混账东西！！妈老了，但是不糊涂！！！没想到你却这么糊涂！！”妈气得浑身颤抖。
“阿姨，您别生气了。其实——王哥的意思不是要赶她走——而是——”
老妈的注意力完全到了胡海的而是上，急切的看着他：“而是什么？小伙子你倒是说呀！！”他是多么想有一个理由能给为他儿子开脱吧！
“他是——”胡海的表情很痛苦，眼珠子迅速的转动着。
“胡海，你不是说那边来人了吗？你去跟他谈吧！”我想要支开他，免得他被卷入我们的家事之中。
胡海一拍脑门子：“大娘，你看，我这一着急就忘了，王哥，刚才是说让张媛去跟那边的人谈调节。那批树苗不是出了点儿问题吗？王哥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不适合亲自出面，所以他让张媛代替她去，张媛不放心他，所以就吵了几句——”
老妈的脸顿时宽慰了：“这事儿啊？！这不是还有我呢嘛？你放心的去吧！我能照顾得了他！”老妈拉住张媛的手像是拉着亲闺女一般。眼睛里都是笑意。
张媛显然有点儿不明白状况，抬头看着胡海，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有焦虑又有惊恐。
“去吧！孩子！这几天也太辛苦你了！你回去好好顺便好好歇息两天！”
“怎么？你们还不走？！等着发工钱吗？”我继续冷嘲热讽道。
“走！这就走！王哥你好好休息！没事儿看看圣经——修身养性——”胡海说道这里已经走到了门口，手拽着张媛的袖子，做贼一般。临出门前向我吗说道：“大妈，我们走了。再见。”
老妈一直盯着门看，门关上了好一会儿了，她才转过头来：“儿子，你刚才说的要是真的，其实也不错。张媛是个好孩子——”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些什么。她也没有理会我有没有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人的命天注定，缘浅福薄啊！”她抬起手用袖子抹眼泪。
“来，喝鸡汤，都快凉了。”老妈将鸡汤倒在碗里，手颤抖着将一勺香喷喷的鸡汤送到我的嘴边，她的手上满上褶皱，手停留在我的嘴边时，汤勺里面的汤不停的抖动着，我的鼻子酸酸的，一张口，喝了进去。
我一定要好起来！
“妈——我想出院。”
“赔偿的事情还没有办完，你出院合适吗？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家也是躺着——”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又暗淡了许多。
我的牙齿咬的咯吱响，无助啊无助。“那就转院吧！”
“为什么？你嫌弃这里治疗的不好吗？”
“转到离家近一点的医院，老妈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这个理由是早就应该想到的，我却是用谎言的形式来说出的，说出之后才发现它应该是最合理的。所以，对于父母，我曾经有多少是忽略了的？
母亲笑了，自从我住院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宽慰的笑容。
“你答应了？”
“妈不碍事儿的，关键是那家医术高。”
“我已经问过了，就是离我们家近一点的二院那里医疗条件好。您就别操心了，回头胡海——就是刚才那哥们儿来帮我办理转院手续。”
“恩，就按你说的办吧！”
“妈，我还要您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今天怎么总是绕弯子？！”妈疑惑却并不气恼的说道。
“您先答应我我在说！”
“多大的人了跟我来这个还？！”妈白我一眼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那好吧。”我只能妥协了，先说出来，她要是不答应再磨她，“就是我转院的事儿，不要告诉张媛。”
妈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妈——你倒是表个态呀！”
“孩子，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这种方式是不对的。”她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
“我没有其它的办法了，你也看到了。”
“你真的要跟她断？”
我点头，眼神儿坚定。
“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她迟疑了一下，说道，“还是算了，不合适。你按你说的吧！”
“谢谢妈。”
——
第二天，胡海就来帮我办理了转院手续，一切都很顺利。转到新的医院，一切跟那家医院都差不多，我依旧像是一截木头一般戳在病床上等人喂吃喂喝，端屎端尿。所不同的是，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那个年轻的漂亮女孩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了。我的心，稍微那么松弛了一下下。
“她——怎么说？”我忍不住问起她的情况。
胡海苦苦一笑：“她说啊——说什么啊？！！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我敢告诉她你要甩她吗？”
“别说那么难听！我怎么是要甩她了啊？再说了——我一植物人我有那资格吗我？！”这话说出来感觉就像是在调侃别人。
“瞎说什么？！好好养养！会好起来的！哎——说实话，我要是你，有一个女人肯定为我赴汤蹈火共度难关的，我才不会放她走！死也要拉上她，这才是爱呀！”胡海满脸的憧憬。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能跟她死在一起，也是好的，至少黄泉路上都有个伴儿，在阴曹地府也可以相依相守。”我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现在半死不活的——她还年轻，我不能拖累她！”
“爷们儿！”胡海重重的拍在我的腿上。
“哎呀——”我本能的发出一声叫声，腿上有酸麻的痛感传来。
“你刚才怎么啦？”
“你说怎么啦？疼！”
胡海欣喜若狂着，又一掌拍在了我的腿上。
“我靠！”尖锐的疼痛让我恨不得踹他一脚，无奈浑身的石膏使得我像是在一个量身定做的棺材中。
“哥们儿，你有感觉了。”
“恩恩。那——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欣喜过后，我继续我最关心的问题。
第三十九章 苦海无边回头岸
“我说，王哥说了，让你以后别骚扰他了，他会给你一部分补偿的！条件是，你从他的视线中消失，彻底消失。”听他这样说，我的心里有些失落，但是都是我交代的，尽量往狠了说。所以我也不好抱怨什么。
“那——那边的谈判？”
“那边的谈判明天。对了，你怎么安排的？”
“我能怎么安排？靠你了呗！”
“这可不行！我拿不了你的事！你应该让最亲近的人代替你去！况且了，人家也不一定要跟我谈，我算什么？”胡海夸张的摆动这双手。
“丫——”我一着急就感觉膀胱强烈的膨胀了起来，一种窘迫感传来，顿时将脸憋得通红，我坚持将话说完：“丫故意的是吧？！”
“你怎么了？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胡海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我——”虽然同样是两个大老爷们儿，但是要我说出我要尿尿的话却还真的是说不出来。张媛在这里总是不动声色的就帮我解决了，仿佛那不是我的事情，而是她的事情一样。
“你怎么了？不是有什么我们可以商量，你别激动，真还别激动！激动——不好——”
“我——”
“你消消气消消气，实在不行我去还不成吗？我去！开个玩笑就这么当真，以后还真不敢了！”
“我不行了！”
“医生，医生快来，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你看他是怎么了？医生——”
“你能不能让我说话？！！——”我大喝一声。
他终于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我：“说吧！”
“算了，不用了——”
——
医生过来帮我检查了一下。我虽然很囧特囧非常囧，但是没有办法，谁让咱不能动弹呢？！
“她怎么了？”胡海追问着，“什么状况？”
检查完毕之后，医生白了他一眼，收拾好工具就走。
“喂——医生到底怎么了？”
“尿裤子了！”
山崩地裂吧！好赐给我个缝儿让我钻进去。
那个，换的衣服在哪里？我——我去给你断盆儿水去先——”胡海手忙脚乱的拿着盆子出去了。
他前脚出门儿，后脚进来一护士。上来就要给我脱裤子。我一挣扎，身上咔咔的响。
“不要动！”护士摁住了我。
“你也不要动！”我无奈的说道。
“你都这样了还怕别人看吗？”那护士不知道是心直口快还是别有它意的说道。总之我是想多了，面红耳赤道：“我怎么样了？啊？我怎么样了也不能让你看！！”
“我就是说——我看看爷不能怎么样啊！”
“你再说一遍？！我不能这么样也不让你看！！我就算能这么样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瞧瞧你长得那个磕碜样儿！！！”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一半瘫子还有脸挑挑拣拣的！！”那小护士带着哭腔口不择言着。哭哭凄凄的出了门。
“啊！”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胡海拿起掉在地上的盆子，看着面红耳赤的我说道，发现我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后，端着盆子重新打水去了。
屈辱——
以前未曾想过的处境此时都已经亲身经历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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