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有些不妙。
这个叶开,看起来正是母亲喜欢的那一款嘛!
爹的头顶该不会早就绿油油……
心里正纠结地啃着指头,冷不丁叶开忽然偏过头来,正对上她的目光,而后……
竟冲她笑了一笑!
……咦?
宫小蝉愣了半天,以至于回过神来,只听到裁判者的后半句话:“……既然如此,便依宿宗主所言,让他们互相服下彼此炼制的丹药,以观药效。荆戈,宫小蝉,你们可有异议?”
……什么?
荆戈淡声应道:“晚辈无异议。”
众人视线聚焦到她身上,宫小蝉立刻道:“晚辈也无异议。”说完迅速瞄了摩天宗宗主一眼:看来方才她走神的时候,宿破天已经和裁判席成员间达成了某种一致。
虽然不知道宿破天是如何说服裁判者们的,但显然眼下的结果是对她有利的,只是荆戈要倒霉了……
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中,宫小蝉接过蓬莱弟子捧过来的丹药,干脆地吞掉。
荆戈炼制的是浩天丹,此丹养人体浩然之气,服下之后真气鼓荡,发丝无风自动,面色红润双目湛然有神。
恰此时,天上无云,山间无风,正是能清晰检验药效的时刻。
日晷上,黄金制指标在晷面上投下的阴影,缓慢移动……
“好像没效果?”
“头发没动……”
“刚刚她的衣袖是不是抖了一下?”
“笨那是她的手在动,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定是药效还没发挥……”
不明真相的群众: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席上的众位仲裁者面露疑惑。
方才他们都察看过那粒丹药,毫无疑问,那是一颗火候恰到好处、颜色纯正的浩天丹。
然而宫小蝉服下那粒丹药后,确实没有出现服用浩天丹后应有的反应……
——宫小蝉的丹药黑洞体质,即使在九嶷里也是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这些其他门派的大能,虽有移山填海之能,却也不能看尽世间所有的秘密,因此一个个全被宫小蝉骗了过去……
一番低声讨论后,裁判席决定:裁判结果押后宣布,且看宫小蝉所炼的丹药药效如何。
荆戈吃下了宫一两生产的养气丹。
两息之内,众人都看到,这个自登场起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面无表情——的碧衫青年,脸色忽然变得和他身上的长衫一般绿。
那绿里又透着几分诡异的红,不一会儿,绿和红都换成了惨白,豆大的汗滑下额头……
仲裁席上,几位裁判者都吃了一惊。
他们都看出荆戈已是筑基期中阶,这个阶段的修士已经能抵御大部分的二品药物……若是不慎服下初品毒|药,则体内的灵气会自动化解毒性。
天山派的掌门低声询问了负责辅助宫小蝉炼丹的蓬莱弟子,在确认了宫小蝉所采用的药材后,眉心皱得愈发深。
宫小蝉使用的全是最普通的药材,用那些东西是炼不出二品毒|药的……
她正在犹疑,忽听少咸的青凌道君问:“宫小蝉,你这丹药名字为何,有何药效,可一一道来。”
宫小蝉微微一顿,应道:“回道君,弟子此药名‘奇行丹’,服下之后,初时便如这位荆道友这般,面色泛青,而后转白,腹中疼痛……”
她边说边将目光牢牢定在荆戈脸上,以她丰富的被自己炼制的失败丹药放倒的经验,抢先作出了预判:“最后毒素冲入血脉,人就晕了……”
荆戈“咚”地倒下!
四下里鸦雀无声了一瞬,接着全场哗然!
宫小蝉忙过去,给荆戈塞了几颗自己随身携带的解毒丹。
裁判席上,一片静默。
……
孰胜孰负?
裁判席分为两派,三票赞成宫小蝉为胜者,一票反对,一票弃权,少数服从多数。
青凌道君宣布:此局,宫小蝉胜!
对于这个结果,宫小蝉只想仰天长笑三声:想不到她那糟心的体质竟成了关键时刻的伏兵。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我!
如此一来,便是一胜一负,双方进入第三局。
成王败寇,都在这一局了。
宫小蝉一直在想这局比什么对她有利。比内功,三个宫小蝉捆起来也不是荆戈的对手,比外功,她虽然有几套拿得出手的剑术,然而内力微薄难以持久,到最后也是个输。
细细数来,最有利的,竟只有拼阵法了。
第三局,比试内容指定者是茅山派掌门,他摊开手,一根长签平放在他掌中,茅山掌门左手一划,一道亮光从木签上拂过,一道金光自木签中射出投映于空中,金光缓缓幻化成一段文字——
……
……
“所以,你就到这儿来了?”
拍拍手上的酥饼渣子,隋双双叹道:“你运气也太差了。”
宫小蝉消沉远目:“是呢,这得多少颗扫把星在我头顶联袂作战,才有这般晦气……”
第三局变成这样,还是拜摩天宗宗主所赐。
签筒中的木签是由五宗三门十二派的代表分别放入的,摩天宗的代表先前只是随手写了个木签丢进筒里,谁料到宿破天一来,便抽出自家弟子写的那根木签丢掉,亲自写了一根塞进签筒里。
谁都知道宿破天最能折腾人,看守签筒的人喜闻乐见地任他换了木签,然后……
茅山掌门阖着眼,从几十根木签里,嗖地就拈出了这根!
喜大普奔!
宿破天出的题目麻烦到什么程度?赌局短时间内根本分不出胜负,战场更是从海上仙岛蓬莱蔓延到陆地,再向内陆一路噼里啪啦地烧过去……
傍晚申时,在蓬莱的清净广场上围观群众彻底散去的时候,数百里之外的宫小蝉终于按下飞剑,朝下轻轻一跃,双脚久违地落到实地上。
仗着足下五品宝剑“阑冰”的威能,两个时辰内,她穿越了凡间数十个城郡,金乌还在西面天空上散发着温暖的光,她已身在离蓬莱千里之外的小镇。
原本只是想试试在这里能不能直接撞上猎物,再不济也能在这里向道藏门的分舵买些消息,不料她却在这里遇到了一位故人。
隋双双。
六年前,这位就是一副新婚少妇的模样,六年后,她倒越长越嫩了,肤白若雪,眉目如画,就算你贴到她额头边上把眼睛瞪出血来,也绝找不出半根皱纹。
据隋双双说,她之所以孤身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几天前与白申吵了一架,眼下正闹离家出走。
听说宫小蝉正在进行比试,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顿时两眼放光,强烈表示要参一脚。
反正宿破天也没说不能找人帮忙。这么想着的宫小蝉欣然同意。
于是两只立即就合计起来。
隋双双摸着下巴:“摩天宗宗主在道藏门下了一道镖单,请道藏门将《世尊拈花说法图》送到枫亭居士手中,标色为青色,三日为限。你和那个姓荆的小子,谁拿着《世尊拈花说法图》回到蓬莱,谁就赢,时限也是三日……”
“嗯。道藏门承镖的等级分为赤黄青蓝紫五档,越往后戒严得越厉害,‘青标’意味着走镖队里至少有一个筑基期高阶镖师,三个筑基期中阶镖师,且整个镖队不会少于十五人,根据客人的要求,有时甚至还会出动‘隐镖师’,可谓十分棘手……”
隋双双挑眉:“哦……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
宫小蝉一顿,含糊笑道:“以前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
“哟西,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的。”
“那个姓荆的筑基期小子肯定干不过那群镖师。”
“……坏的呢?”
“你更干不过。”
“……”
☆、赌局(二)
只宜智取,不宜强攻。
对隋双双赞成提出的这八字方针,宫小蝉举双手赞成。问题是,怎么智取?
敌人的实力究竟强到何种程度,不付出一点代价便无法得知。
次日清晨,宫小蝉一人一剑,等候在道藏门镖师队的必经之路上。
风吹得桑叶簌簌作响,宫小蝉抱着剑守在树下,心不在焉地想:道藏门这些年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当年她兼职他们家镖师的时候,“五色标识”还只有“三色”呢,承标也仅限于金银珠宝,现在都敢承接《天尊拈花说法图》这种有市无价的宝贝了。
日头暖洋洋的,晒得人直想躺倒地上呼呼大睡。
重物碾过大地的声音,遥遥穿破空气,落入有心人的耳里。困意一扫而空,宫小蝉直起身。
没过一会儿,一辆马车映入眼帘,海沉木制作的车轮水火不侵,拉车的骏马膘肥体壮。
世间有些奇珍异宝,无法被收入乾坤袋,体积又十分庞大,散俢们出于种种原因,每过些年便要更换洞府,如何搬运这些宝贝便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
专为修真人士提供服务的镖局便应运而生。
眼前的镖车通体木色,车身呈六面正方体,六面皆雕有道藏门的独门印记,正面用黛色颜料绘了个“青”字。
青标。
车轮入地约一厘,可见镖车载物极重,至少——里面装的绝不会仅仅是一幅画。
而她的目的也确实并非一幅画,而是一座三足铜鼎,《世尊拈花说法图》就附在该铜鼎的内壁上。传说此图为三千年前一位归藏期大能所绘,当时只是寻常地绘在素绢上,谁也没料到后来素绢上的图竟然开了灵识,自己飘出了画卷,四处飘荡;附于枯木,枯木回春;附于活鲤,锦鲤开智。后来不知怎么被摩天宗宗主得了,用一种特殊功法镶嵌在了铜鼎上,至今已经五百多年。
宫小蝉抬眼一扫,辨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两名镖师皆是筑基期初阶,再往后两名,筑基期中阶左右修为,再往后……
她已经不需要细看了。看来这只队伍里随便站出哪个镖师都是筑基以上修为。
“九嶷弟子宫小蝉,前来讨教,还望众道友不吝赐教。”
劫镖也有劫镖的规矩,刚才这句就是惯用的套话。
礼节已经到位,宫小蝉神情严肃地举起长剑,等待对方回应。
镖师们的反应是——
“诶,真的是她啊……”
“竟然真敢来。可恶,为什么她要来!我的三十颗上品灵石……”
“我一百颗!这趟镖都白跑了!”
“呜呜呜……”
哀叹声此起彼伏。
宫小蝉:“……”
这群赌鬼……当掉裤子去赌算了!这样的修真界真的还有救吗?!
深呼吸,她大声道:“望各位不吝赐教!”
这句提醒终于起了作用,镖师队们静了静,总算想起这里还有个等着劫镖的炼气期小妞,队伍里的两位前锋挠挠头站出来。
斜刘海偏左镖师甲:“你当真要劫镖?”
宫小蝉:“不错!”
斜刘海偏右镖师乙:“行,先说好,不是我们以多欺少,我和我哥修炼的乃是雌雄剑法,对战一人是两人齐上,对战一百人亦是两人齐上。”
宫小蝉眼睛在这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镖师扫来扫去,忍不住吐出心中疑惑:“你们谁练雌剑?”
两人指向对方,异口同声。“他。”
宫小蝉:“……谁?”
斜刘海偏右:“哥,明明是你练的。”
斜刘海偏左:“弟,这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别害羞嘛。”
斜刘海偏右:“害羞的人明明是哥哥吧,因为曾有人说哥哥像女修,所以才介意自己练雌剑的事实吗?”
斜刘海偏左:“胡说什么!上次那个熊脸男性讨好献媚的对象难道不是弟弟你吗?”
斜刘海偏右:“上次有个女修以为哥哥是她的情敌,醋意大发差点踏平聚仙楼,这件事哥哥应该记得吧?”
斜刘海偏左:“之前有个男俢打晕了弟弟非要扛去当鼎炉,还是我把你救出来的,弟弟总有印象吧?”
斜刘海偏右:“柳叶眉杏子眼难道不是长在哥哥的脸上吗?!”
斜刘海偏左:“杨柳腰芙蓉面不正是弟弟的卖点吗?!”
斜刘海偏右(拔剑):“欺人太甚!想打架吗?!”
斜刘海偏左(拔剑):“来啊!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斜刘海偏右:“呀!——”
斜刘海偏右:“啊!——”
宫小蝉(目瞪口呆):“……”
其他镖师:“又吵起来了。”
“又来了,啧。”
“喂后面那个新人,看什么,走了!”
双胞胎剑修已经打到了数十米之外,烟尘滚滚尘土飞扬,树木无辜倒下……
宫小蝉:“哎?你们就这么走了?那两人呢……”
镖师丙:“不用管他们,没有个把时辰打不完。”
镖师丁:“正好回去和老大说一声,这趟镖他们的份额也和以前一样拿来请大家吃饭吧。”
镖师众:“啊哈哈哈哈哈~”
宫小蝉:……何等凉薄的同道爱啊!
揉揉额头,她吸口气,言简意赅地强调:“我要劫镖。‘劫镖’,懂?”
场上静默了一息,然后镖师们纷纷露出“哦对啊还有这么回事”的神色。
宫小蝉:道藏门其实已经快倒闭了吧?这群二货竟然也能承运“青标”?!
“小赵,你就和她过个招吧。”为首的虬须中年男俢浑不在意地吩咐。
被称为“小赵”的年轻男俢沮丧地停住脚步,“是。”眼见马车又朝前开,他情不自禁喊了句:“你们别把菜都吃光了,记得把鸡屁股留我啊!”
镖师们随口应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飞扬的尘埃中,只有宫小蝉和小赵面面相觑……
小赵挠挠头,叹气:“唉,又是我断后。”
宫小蝉望望天,“……那还真是抱歉。”
“我是术修,你自己小心了。”
宫小蝉微讶,术修与剑修不同,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迄今为止,她从未遇到主动表明自己是术修的修士。
她对这个爱吃鸡屁股的道士忽然多了些好感,点头道:“巧了,本人也略懂术法。”
“得罪了。”
“请赐教。”
……
……
黄昏,因为肚子不舒服一整天都窝在客栈里看春情话本的隋双双,听到推门声,抬眼一看,惊得话本都掉了下来。
“谁把你脸打成这样的?”隋双双又好气又好笑,宫小蝉现在这张脸活像自己那只养了十年的浣熊,两个眼圈黑青黑青,嘴角还破了一块。
宫小蝉:“一个爱吃鸡屁股的混蛋。”
“啊?”
“不是什么大事儿,睡一觉就好了。他比我惨。”宫小蝉摆摆手,“我要去闭关,如果到明晚戌时我还没醒来,记得来叫我。”
隋双双一怔,凝目瞧她,接着眼色微微变了。
“原来如此……”隋双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放心,有我替你把风,谁也靠近不了。”
“好好地……筑基哟~”
……
宫小蝉选择的筑基地点就在隋双双房间隔壁。其实修真人士每次“大进阶”时都非常谨慎,一般都会选择人迹罕至且灵气充足的地方进行,但宫小蝉不同,首先她身上不缺制造结界的法器,结界完全可以隔绝房间与外界,就算她在里面闹得天翻地覆外界也不会知道;其次,灵气方面,她自己就是一个最完美的灵气储藏器。
她会乱讲其实南珂和青茗有段时间一直担心她会因为吃的丹药太多,灵气无法吸收导致整个人被灵气撑爆么?结果后来所有人都发现她其实就是个灵药饭桶……怎么塞都不坏的那种。
不得不说,那段被人嘘寒问暖各种重视的日子,有时想想还挺怀念的……
今夜朗月当空,是个进阶的好日子。
宫小蝉沉入自己的意识海,查看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