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杀手之无痕- 第3部分

☆、功成隐现

　　旦日清晨，叶梓馨钟风瑞二人热了昨日的鸡汤，随便进些吃食便继续向山里行去。
　　“你说这山上为何会种如此多的柏树哇？”钟风瑞无话找话道。
　　“许是此山之中埋了许多人吧。”叶梓馨未多加思量，只随便给出了个自己能想到的答案。
　　“……”钟风瑞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怎么？不对么？”叶梓馨见他不说话，心下已是了然，便又继续吓唬道：“人死了下葬时，可不是要种些柏树么？”
　　“呸呸呸！”钟风瑞堵住话头不要叶梓馨往下说，自我安慰道：“孔子曾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是说松柏傲寒，品性高洁。嗯！这里被人种了这么多柏树，一定是这个寓意！”
　　“你既清楚，又何苦来问我？！”叶梓馨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觉得我俩总不说话不大好。”钟风瑞老实交代了。
　　“可我觉得不说话比较符合这里的环境，”叶梓馨故作神秘地说，“死人大多喜静。”
　　钟风瑞只觉和叶梓馨说话实在是太可怕了，发誓再不要与她玩笑，心肝儿受不了。
　　又行了半日，便发现了一些踪迹。远处的山坳之中，有袅袅炊烟升起，想是有人在做午饭了。可在这深山之中，人家极为少见，故而那起烟之人，应当就是郭子旭无疑了。思及至此，二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正在屋中熬汤的郭子旭听见屋外有响动，探头看时，见是一男一女两位陌生人。
　　那女子着一袭黑衣，手持一把长剑，说不尽的英姿飒爽。微风吹过，女子身后的万千青丝飞起，随着那黑衣，愈发显得面若银盘，眼若灿星。那挺翘的鼻头，乖巧的小嘴，和她男人似的装扮极不相称，却又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
　　男子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再看那发髻，晓得是个世家公子模样，周身却未见荷包香囊之类的装饰，显得很是干净爽快。剑眉入鬓，一双眼睛却似沁着三春江水般温润多情。鼻梁挺立，嘴角微弯，一眼望去只觉所有的春光灿烂竟都比不得他含笑的眉眼。
　　这么一双人，倒是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和她呀！郭子旭心中一痛，随即释怀，步出屋外问候。
　　“请问二位为了何事行至此处？”郭子旭拱手道。
　　“你可认得一个人叫郭子旭的？”叶梓馨开门见山。
　　“正是在下。”郭子旭坦言答道，“请问二位为了何事寻我？可是家中有人生病了？”
　　叶梓馨当即拔出无痕剑，大喝道：“我们来寻你的命！”
　　“哎哎哎！”钟风瑞伸手拽住了她，“你每次都是这样直奔主题吗？”
　　“不然我还要先和他叙叙旧？”叶梓馨无语至极。
　　郭子旭却并未大惊失色，反而温和一笑，问道：“不知姑娘为了何事杀我？”
　　“不是我说啊，就单凭你这说话风格都得砍你！”钟风瑞也受不了了，“为了何事为了何事，你为了何事说话总是用这同一个句式？”
　　郭子旭哑然，只觉得这两个来灭他口的人好像不大像是真正的杀手，他竟从二人的说话中觉出些乐趣来。
　　“我从不和快要死的人说话，麻烦。”叶梓馨说。
　　“得了吧，”钟风瑞并不相信，“你就是怕晦气！”
　　“随便你怎么想！”叶梓馨懒得争辩。
　　“二位……二位少侠，”郭子旭思忖着用了这么个称呼，毕竟那女子身上的戾气不比男人的少，“不妨先到屋内休息片刻罢！”
　　“你这人还真有点儿意思，都死到临头了还记得这许多礼数。”钟风瑞惊叹道。
　　“毕竟我现在还未真正死去。”郭子旭答得很随意，却惹得叶梓馨也对他好奇起来，毕竟她从未见过有如这般坦然面对死亡的人，多数人总是吓得屁滚尿流的。
　　如此，二人跟着郭子旭进了屋，而后发现屋中只他一人。
　　“你身边的黄婉儿呢？”钟风瑞问，他的任务是带走黄婉儿，故而十分在意。
　　郭子旭一怔，愣了半晌才问道：“你们是……是……”
　　“是陆紫烟让我们来的。”叶梓馨答。
　　“也是她让你们来这儿找我的？”郭子旭显得有些激动。
　　“不不不，”钟风瑞说，“是我们自己找来的。”恬不知耻是泼皮的本性，他就这么着抹掉了自己蹭路的角色。
　　“哦，我就说，”郭子旭似乎很失望，“她不会想到我竟会住到这里。”
　　“要不怎么说你狡猾呢？”钟风瑞称赞道。
　　“所以，黄婉儿呢？”叶梓馨见钟风瑞跑了题，索性替他问道。
　　“是啊，黄婉儿呢？”郭子旭两眼放空，“你们刚到便知晓我这里根本没有黄婉儿。她却不来这里看看，只一心想着我和黄婉儿在别处逍遥自在。”
　　“什么？！”钟风瑞喊道，“你是说根本没有黄婉儿这个人？！”
　　郭子旭点点头。
　　钟风瑞猛地站起，一把拽住郭子旭的衣领：“那你为何要骗陆姑娘有个黄婉儿？你负她也就算了，何必又要编出个黄婉儿惹她伤心！又何必让我白跑一趟！你说怎么办？陆姑娘要我带回黄婉儿，你让我带谁回去啊！”
　　郭子旭看着世家公子钟风瑞，惊叹自己看走了眼，这明显就是个市井泼皮嘛！何苦又长那副正经皮囊来让人受骗！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反抗。
　　钟风瑞见他无动作，心想怕是有些苦衷，便也放了手。
　　“坐回来，”叶梓馨叫回了钟风瑞，“既然根本没有黄婉儿，我便也不用管你了。”顿了一顿，叶梓馨又说：“只待我取了这厮的性命即可！”说完就又提了无痕剑准备开杀。
　　“啧！”钟风瑞又拽住了她，“你何以如此心急！他现在必是逃脱不掉，我们不妨听听他为何要编出个黄婉儿。”
　　“你非要如此无聊吗？”叶梓馨不理解。
　　“就当解闷儿啦，这十几天赶路实在乏味得紧！”钟风瑞劝道。
　　如此，叶梓馨才歇了剑，去听郭子旭的故事。
　　

☆、冰山一角

　　郭子旭却不愿讲，叶梓馨拿了无痕剑架到他脖颈处时，他淡然一笑道：“姑娘这是在威胁我了？可是姑娘竟忘了，我的命本来就握在姑娘手中。”
　　叶梓馨放下了剑，对着钟风瑞斥道：“你这可满意了？”
　　钟风瑞并不理叶梓馨，向郭子旭说道：“这本是你的故事，讲不讲由你。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你怕是活不过今日。你当初欺骗了陆紫烟姑娘，让她终生都活在仇恨之中，你现在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却也仍旧不愿为陆姑娘考虑一二吗？你不把实情相告，对她着实不公。”
　　郭子旭并未立即说话，思索良久，似乎想到了当年和她在一起时的日子，潇洒快活，自在人生。又想到他设计离开后，她是如何在伤心悲痛中独自存活，用恨意维持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愈想心中愈发不忍。
　　“你该给她一个说法。”钟风瑞说。
　　“可是她现在对我只有恨，再说其他的还有何用！”郭子旭依旧犹豫。
　　“所以，你为何要让她沉迷于仇恨中不得解脱？”钟风瑞追问道。
　　只这一句，让郭子旭好似雷劈一般，整个脑子一片混沌，却又愈发清明。自己如此做法，确实对她不公。
　　“她本来是徽邡宫花溪王的弟子，后来，后来因为我也就离了师门，和我一同在此隐居。本来她很欢喜，可是慢慢地却有些厌倦了。或许她骨子里依旧放不下江湖中的快意恩仇，于是便又偷偷练起了徽邡宫中的武功，只是由于无人指教，她练得十分辛苦。后来有一天，我发现她神智有些不大清醒，也容易发怒，就劝她不要再练功了。她却不听，仍旧要练，脾气也愈发暴躁了。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听过走火入魔这个说法。我看她那模样，实在担心。
　　“我暗自思索需得阻止她，可是我不懂武功，真的不知该如何筹措。于是我便想了个办法，离开她。
　　“我深知自己是她最爱的人，我若是走了，她必然要寻我，到那时她或许就会误了练功。可我几次三番借故出走，她却始终无动于衷，我也只得回来。她说她知道我爱她，不会因为拌了几句嘴就了离开，她信我。
　　“可我却必须要辜负她的信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练功而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于是，我趁她外出时，留下书信，说自己喜欢上了山下一个女子，如今女子怀了身孕，我要和她在一起。
　　“其实我并未离开，我一直躲在屋后。她回来见到书信之后大怒，竟未发现我。后来她就走了，临走时发誓要将我碎尸万段。
　　“我想她若恨我，或许就静不下心来练功了。就一直跟着她走，准备她放弃载修炼后就现身，与她重归于好，却见她又回到了徽邡宫。也好，至少在徽邡宫有人看着她，她练功便不会出差错，她便也不会因此殒命了。”
　　郭子旭讲述时平静得很，似乎那根本就不是他的故事。
　　“那你为何要留在这里？”叶梓馨问。
　　郭子旭望着窗外淡淡地笑了，“我想着，等有朝一日她练成了神功，想起我时，或许还会回来。可如今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她一心想的，只是要我死。”
　　“她如今已经不在徽邡宫了，在江湖中也鲜有她的踪迹，想是也退隐了。你何不去寻她？”钟风瑞鼓励他道。
　　“退隐？”郭子旭的眼中闪着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可她并未回到这里来。”
　　“这又如何？她已退隐，可不遂了你的心意？你又何必再计较谁先低头！”叶梓馨心中不平。
　　“不是为此，”郭子旭摇了摇头，“在她心中，没有我俩当日欢好时的记忆。不然，她不会不来这里。她已不爱我，我又何苦前去让二人彼此尴尬？”
　　“你如何知道她不爱你！”叶梓馨道：“她要我拿走你身上的紫竹笛子，想着是要留个念想的。”
　　“那也好，”郭子旭掏出了笛子，看了看，递给了叶梓馨，“便给了她做个念想吧！”
　　“你！”叶梓馨气极。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钟风瑞拉住叶梓馨，对郭子旭说：“如今你俩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了，你为何不愿捅破呢？”
　　“若是只剩一张纸，我又如何不会捅破！”郭子旭无奈地笑道，“可是不只是一层纸啊！”他抬头看向钟风瑞：“如果一个人还爱你，她会不留恋你俩相处时的印记吗？她若还愿见到你，愿与你再好，必然会留着你的信物，会时常去你俩曾经相守的地方转悠。她必然，会在自己身上种下你的一切特征，把自己当做你的影子，以解相思之苦。”
　　钟风瑞猛地顿住了，他茫然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似乎发现了一个被他忽视已久的真相，这种发现来得太突然，让他无法承受。
　　“喂！”叶梓馨叫道，“你在做什么？”
　　钟风瑞反应过来，别有意味地笑着说：“无事，只是突然想到个故人。”
　　叶梓馨只道他仍在嘲笑几日前自己的失态，因此又瞪了他一眼，并未发觉他眼底流露出来的深切的哀伤。
　　“好了，”郭子旭开口打破了这个怪异的氛围，“我讲完了，动手罢！”
　　叶梓馨第一次觉得有些难堪。她认为自己应当动手，可是在听了郭子旭的故事之后，她隐隐觉得自己杀他会是个错误。
　　“怎样？”钟风瑞问，“是不是觉得有些下不去手？”不知怎的，钟风瑞的语气中好似含了些许的期待。
　　“多事！”叶梓馨被看穿，不禁大怒道，当即拔出无痕剑，直向郭子旭刺去。
　　“你还当真动手！”钟风瑞急忙拦住她。
　　“不然我何以来到此处？”叶梓馨冷语道。
　　钟风瑞眼中的哀伤似乎更深了一层，他无法接受叶梓馨如此的冷血无情。在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下，她竟然，没有一丝触动。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好像下雨了，不过现在又停了。。。啊，，，原意秋想说什么？

☆、绿并玄蓝

　　窗外的柏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似乎欲奏响一曲凄厉的挽歌。
　　屋中三人，叶梓馨强自提剑，心中纠结却不愿再在面上表露。钟风瑞满眼伤痛，往日里的放荡不羁早已消失殆尽。唯有郭子旭一人，依旧平淡自然。
　　一株柏树被风吹断了枝桠，那声响中含了多少对树体的不舍，竟叫人觉出些心疼的滋味。
　　光影流转之间，郭子旭突然提步上前，直向无痕剑奔去。未及叶梓馨二人反应，他的身体已被无痕穿透。血在他倒地前便先流了出来，血液无声，浸湿了无痕，血色凄烈，刺痛了人眼。
　　叶梓馨一声轻呼，急急甩了无痕，又连忙拾起，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发状况。钟风瑞则大步上前，在郭子旭摔倒前扶住了他。
　　“你……”钟风瑞叹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算是我又自私一回罢！”郭子旭痛苦地说，语气却露出一股子自嘲的意味，“当年是我逃避了我的无能，如今……如今便是又在逃避这抉择了。”
　　郭子旭猛地吐出一口血，染湿了钟风瑞的袍襟，这红与蓝的融合，像极了当日他们初到芜化山时见到的柏树与夕阳的样子。都是那么怪异，却又直击人心。
　　钟风瑞未说话，他不知该如何评价。只是，他眼中的不忍却始终都未散去。
　　郭子旭喘息几口之后，又开口说道：“她既要我死，那我便死了。只是你们莫要把我说的话讲与她听。我死了便死了，了了她的心愿便罢，只莫要让她再伤心。”
　　叶梓馨实在听不懂，她不理解这种感情。为何明明互相深爱，却彼此都不愿再相见。
　　钟风瑞则点了点头。郭子旭看到后，嘴角用力地扯出一抹微笑，随后便立即断了气。
　　阳光透进来，刚好照在郭子旭的尸体上，似乎想要给他温暖，又似乎希望以这种方式纪念他的死亡，让他的离去变得圣洁。他的血很快凝固了，血块在日光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泽。光柱间飞舞的灰尘自由散漫，却又隐隐显得有些悲壮。它们是在跳舞呵，跳得那样随性，那样义无反顾，好似郭子旭和陆紫烟的爱情，缈如日光下的烟尘，却又如此荡气回肠。爱与不爱，见与不见，都是二人心中永难忘却的殇。
　　郭子旭死了，陆紫烟却仍旧还活在这世间。不知是否是上苍刻意为之，两个彼此深爱的人，真正相守的日子不过了了，却又用恨和悔牵绊着彼此的一生。
　　叶梓馨并未像往常一样事成之后立即离开。她随着钟风瑞一起，将郭子旭葬在离木屋最近的一棵柏树下，又拿了紫竹笛子，才心事重重地与钟风瑞相伴下山。
　　下山途中，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彼此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可能这两个怪人都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故人，也可能是都在思考自己的行事方式。但以一言蔽之，二人都因郭子旭和陆紫烟的恩怨纠葛而深受触动。究竟是谁错了？为何结局会如此？
　　郭子旭死了，钟风瑞和叶梓馨也都离开了，如果陆紫烟不再来，这座见证了郭陆情深缘浅的芜化山，终有一天会成为一座荒山么？不会的，没有人希望它会。至少，这里的柏树和紫竹，永远不会死去。
　　一阵风吹过，芜化山上漾起了一片绿的波浪。在这浩浩荡荡的绿海之中，有一点黑，并一点蓝。没有人会知道这黑与蓝会因这漫山遍野的绿而发生怎样的变化。
　　很快的，风愈吹愈烈，整座山似乎都在发怒了。那抹玄黑与天青，终于被绿给彻底掩住了。那绿那么广，那么深，究竟还是要遮盖这世间无边的伤痛呵！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章番外，这可咋弄啊？我不知道该咋腾空发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