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我重新关上了地下仓库的灯，踏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地下车库。
那时我真感觉自己的双脚像是被灌了水泥一般，根本拖都拖不动。
从地下车库到别墅，不过短短的几十米，但是我感觉却像是几公里一样漫长。
我感觉，这幢别墅都显得那样陌生了。
这段路上，我脑海里想象着无数的可怕画面，想象着爸爸发现我隐瞒的事情之后的暴怒，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大发雷霆。
爸爸，会怎么样？
我该怎么办？
嘉琪呢？她又会怎么样？
我的心疯狂地跳动着。
一步一步，最后我还是踩上台阶，走进了别墅。
我没想到，爸爸居然就在里面等我。
走进门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他。
他就坐在客厅方桌前的椅子上，穿着灰色大衣，翘着脚，吸着一根烟。
盯着我进去。
我意识到，爸爸已经戒烟好几年了。但是现在，却又重新吸了起来。
而嘉琪呢？
就坐倒在爸爸的脚边，低着头，黑发遮着，看不见脸。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发呆。
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毋庸置疑了。隐瞒的一切都已经彻底败露了。
爸爸就那样盯着我，目光里像是有黑色的风暴在慢慢地酝酿，他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说话，看见我进去，他只是看着我。但是我却感觉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暴风雨要来的前兆。
我握紧了拳头，慢慢地朝着爸爸走去。
“爸爸，我回来了。”
“你瞒了我有多久？”爸爸没有听我的第一句话，他开门见山地直接问我。
语气很重，非常重，我感觉到了，爸爸在压抑着他的怒火。我也感觉到，下一刻，他就会猛然站起来大步走到我面前，狠狠地给我一巴掌。
平静的话语里，传达出来的威慑和压力让我心脏都在颤动。
此刻，我真的宁可爸爸给我一巴掌。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忍受这种暴风雨将至的巨大压抑感。
“爸爸，她……她只是我几天前在放学路上的饭店的阿姨的女儿，因为阿姨生病了，所以我只是……临时照顾她……”憋了半天，我居然没有鼓起勇气来说实话，而是脑海快速旋转，匆匆找了个借口。
“你再给我编造！！”爸爸忽然瞪大了眼，手掌重重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吓得我把下面的谎话给全都憋了回去。“你当我是傻子，不知道是不是？”
“……爸爸她真的是……”
“我会信你的话？我坦白跟你说，我老早就猜到你有事情在瞒着我！而且已经不是一两天，至少有好几年！！”
通。
爸爸的话把我惊得魂飞魄散。我怎么也没想到爸爸的眼力居然这么毒而准，原本我以为我在这三年里隐瞒地非常好，一直把爸爸骗了过去，但是我没想到，爸爸居然早就开始猜疑我有事瞒着他。
“告诉你，爸爸我不是傻子，就算今天要不是因为我去整理地下仓库发现，我也迟早会问你瞒着我的事！你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
“你给我看清楚这些东西，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女孩是前几天领过来的？！”爸爸忽然踢了一脚，一个奶瓶从桌子底下飞了出来，重重地打在我的脚上，撞得我脚尖生疼。
爸爸真的暴怒了。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爸爸愤怒成这个样子。
说真的，我好害怕。
真的是怕得要命。
我没敢出声，低着头的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爸爸的脚边，还有一块襁褓和奶粉袋的包装纸。
那是三年前嘉琪还是婴儿时使用的。
爸爸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想想也是，这也太明显了。
“难怪你总是到我这里来要钱！难怪地下室会打扫地那么干净！难怪我好几次晚上敲你房间的门你都没反应！杨建东啊杨建东，你当真瞒我瞒地辛苦啊！！！”
爸爸声色俱厉，眼含怒火。他极其讽刺之言行。我所有的罪证，所有的隐瞒欺骗，在这一刻，居然都被爸爸一层一层地揭开，毫不留情地被摊在他面前。
我就像一个被剥去了所有衣服的人，再也没有任何秘密，我赤果果地呈现在爸爸的面前。
再也没有周旋的余地，再也没有欺骗的可能。
在爸爸的智慧面前，我所有准备的理由借口和谎言居然都没有半点发挥作用的余地。
爸爸太厉害了。
爸爸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光，就像一条火鞭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脸上，就像一根钢刺直刺进我的胸口。
此时此刻，我真的恨不得找个地缝使劲往里钻。
这种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最坏情况，居然在此时此刻真的发生。
我真的不敢相信，整个人都是雾煞煞的，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不能运转，也不能思考。
“爸爸……”
“你别给我讲话！我问你，我给你两年的住校生费用，是不是瞒着我用地一分不剩？！”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辩解，爸爸忽然再次逼问道。
听到这话，我再次一惊，脚都在发软。
为了能有更多照顾嘉琪的钱，在这两年里，我都是欺骗爸爸说我是住校生，然后把爸爸给我的住校费全都花在了照顾嘉琪上，我自己其实都是每天睡在地下仓库里。
算一算，也有好几千了。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隐瞒地非常好，以为爸爸绝对看不出猫腻来。我以为一切就会这样过去，一直到高中结束，爸爸也不会知道真相。
但是我真的没想到，爸爸还是知道了一切。
我低着头，然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我没想到下一刻，爸爸居然就发作了。
爸爸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伸手就拉过桌子的边缘，一把掀翻在地。
哗啦啦！
方桌被爸爸重重掀翻，桌上的茶杯、麻将、摆设……全都乒乒乓乓地摔碎砸落在地，就像山洪爆发一般，满地都是碎片和麻将，水花溅落了一地。
我被吓得傻了，整个人都不敢动一下。
而坐倒在爸爸脚步的嘉琪，则是当场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无视嘉琪的哭声，爸爸面红耳赤，双目充血，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早就知道！一个星期前我就给你班主任打电话就了解了你不是住校生这件事。要不是你要高考我早就把你叫来是问！！杨建东，我告诉你，你不要自作聪明！”
我感全身无力，到脸上烫的像电烙铁。
原来爸爸一直都知道。我自以为自己聪明，但是在爸爸面前，却是在卖弄自己的愚蠢。
原来身为子女，真的不应该自以为聪明，因为子女再聪明，也应该明白，自己的智商，是父母给予的。
指着我口沫横飞，爸爸的胸口起伏不定，但是怒意却丝毫没有减少。
爸爸就这么指着我，大骂，最后，他又一脚踢开桌边的襁褓布，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杨建东啊，你胆子真的是大得可以啊。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敢做得出来！你到底要不要读书？你到底把不把我当爸爸？我真的是白养你了！！！难怪这几年你成绩滑落地这么厉害，我倒还在想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知道你背着我做这种不三不四的事！我看你不如去死了算了，你这种儿子养着到底干什么？！”
爸爸的最后一句话，刺激地我整个人都差点瘫倒在地。
“……”至始至终，爸爸都还没有打过我，但是我的心却是痛到了极点了，虽然我没有哭出来，但是此刻，我的心情，真会可以用惊涛骇浪来形容。
章十二 暴怒
我这辈子，让我惊慌恐惧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这样的状况，我真的是没有遇到过。
气鼓鼓了半天，爸爸陷入了沉默，但是通红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我，好像会喷出火来。
而我一直站着，一点也不敢动，任爸爸怒骂着，也不敢反抗，不敢回驳。
半晌之后，爸爸沉默着，看了在脚步哭泣的嘉琪一眼，又怒视着我。
“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爸爸……”这一次，我再也不敢有所隐瞒，我知道，任何的谎言都是没用的。爸爸会看穿一切。“她是我捡回来的。”
“你还在编造！？”
“是真的！”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爸爸，想让他相信我。“她真的……是我捡来的。”
但是爸爸只是盯着我，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你妈妈是不是回来过？”
剧烈地呼着气，爸爸最后粗着声音，发出野兽般的低低质问声。
“啊？……”
“我问你妈妈是不是回来过！！”
我惊慌失措。这一刻我明白了，爸爸以为这个孩子是我妈妈带回来的，所以才会这么问我。
“没、没有。”我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实话？！”
“嗯……”我点着头，“妈妈……真的没有回来过。”
爸爸忽然狠狠地踢了倒在一旁的桌子的桌腿一脚，发出咔嚓的刺耳声响。我再次被吓了一跳。
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被爸爸再次这一吓，嘉琪真的是怕到了极点，原本趴在地上哭的嘉琪，居然像只小猫儿似的朝我爬了过来，小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颤抖的小手抓着我的裤脚，叫唤道：
“papa……琪琪怕……琪琪怕……琪琪要papa抱抱……”说着，嘉琪双眼红肿，重新哭了起来。
看到嘉琪的举动，爸爸重新抬起了头，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那种眼神，就像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
而我的心也是沉到了谷底。
我知道，嘉琪这时说出的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说吧，她是你和谁的孩子？！”
我没想到，接下来，爸爸就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那一刻我思绪混乱。没想到爸爸会误解到这个地步。虽然我之前就隐隐猜到就算我说出真相爸爸也未必会相信嘉琪是我捡来的这一事实，但是我没想到，爸爸会直接误会地这么深。
“爸爸，她真的是我捡来的……我没有和别的女生做过什么事……”
可是爸爸根本没有听我。
“那个女生是谁？你到底把人家怎么样了？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别跟我扯七扯八，你的那套理由我可不会相信！”爸爸也是个执拗的人，有时候认定了一个事实，就不会再相信其他的说辞。
不能再这样误会下去了。我握着拳头。
爸爸对我的误解越来越深，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不可能再说清楚。
“爸爸，她真的是我捡来的！三年前在医院路对面的那条巷子里捡来的！”咬了咬牙，我最后还是提高了声音，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或许只有我强硬一点，爸爸才会相信我吧。
听到我忽然提高的声调，爸爸也是盯着我，陷入了沉默，但是脸上的怒气显然还是没有消除。
“她还叫你爸爸？你真当了不起啊！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没有的……爸爸……她没有别的亲人……所以才会……”
“这件事你瞒了我三年，你到底想做什么？”爸爸把烟蒂扔在一边，用鞋底踩灭。“你是不是脑子在发昏！你到底要不要读书？你高中三年到底学了点什么东西！？我给你花的钱你全用到粪堆里去了，是不是？”
“……”
“我真的气起来就恨不得给你一巴掌长长记性！！！”
我一声不吭。
事实上，我也不敢说话。
我只觉得自己脸上又热又烫，心里又恐又惧。
骂出最后一句话，爸爸再次陷入了长长的沉默，翘着腿，头侧到一边，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也是这样沉默着。
一时间，除了嘉琪的哭声，家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如果在往常，我肯定会想办法安慰嘉琪，但是现在，我却只能看着她哭。
事实上，我也想哭，怕的想哭。
但是我哭不住来。
“要是我没有发现这件事的话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瞒着我，瞒我一辈子？”忽然侧过头来，爸爸再次恶狠狠地问我。
我咽了一口水，低声下气地说：“不是的……其实我本来打算高考结束后就跟你说的……只是你先知道了。”
“嗯，讲得倒是好听。”爸爸点着头，脸上却没有一点的笑意，“那你告诉我后打算拿这个孩子怎么办？给我养？你是不是被鬼跟身啊，脑子真的蠢到这个地步！”
我不停地咽着口水，默不作声地挨骂。
但是最后，我还是决定了放手一搏。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有更坏的情况了。
心里挣扎着，我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对爸爸提出了我的意见。
“爸爸，我们……收养嘉琪吧……我就当她是我妹妹好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一眼也不敢看他。
爸爸会怎么反应？
他会拒绝吗？他会大发雷霆吗？
还是会……
“你脑子给我清楚点！！”没想到我的提议得来的，依旧是爸爸的怒斥。“养她？你以为这么简单？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都不搞清楚就养她？！要是别人找她怎么说？再说谁养她？你养？你到底还想不想去读大学？我还要不要上班？户口呢？保险呢？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懂个屁！”
爸爸的话字字句句都没有错，都是真理。但是在我听来却像是针扎一样难受。
我还要上大学，把阿布也忙于工作，我们家，其实根本没有谁有可能腾出时间来照顾嘉琪，养嘉琪。
没错，这一点其实我早就知道。
我早就很明白。
但是，我真的不想把嘉琪就这么放手。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不想把嘉琪送走。
我已经养了她将近三年。
我看着她睁开眼睛，看着她开口说话，看着她会走会爬……我也第一次听见嘉琪叫我“papa”。我看着嘉琪一天一天地成长，我也一天一天地成长、成熟。
说谁拥有谁其实是错的，因为那本来就是互相拥有。
我不想离开嘉琪，不想离开这个小美人儿。
这就是我不管再苦再累看，都坚持想要留下嘉琪的原因。
我的内心再次痛苦地挣扎着。
“爸爸，可是嘉琪她真的是被人丢弃的，如果没人养她的话，她就没处可去了……”
“你也不用说了，今天晚上我就联系民政局。把她送到孤儿院去，别的念头你也不用多想了。我跟你说，你是个学生，读书就是本分，这种败家子的事情做出来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我真恨不得打到你死！”
听到这话，我倒吸一口冷气。
爸爸居然还是决定把嘉琪送到孤儿院去。
这话已经彻底地抹去了我最后的哪一点渺茫的希望。
难道，最后我真的还是不得不和嘉琪告别吗？
想起那一天在雨里和嘉琪分别的场景，我感到浑身乏力，鼻子发酸。
那一幕的悲痛，再次涌上我的心头，那时嘉琪的哭声，和此时的嘉琪的哭声交合在了一起，冲击着我的心，我的大脑。
或许是嘉琪的哭声唤起了我那天的悲伤，或许是三年里，我承受太多太多的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让我豁了出去了，也或许是我真的发了疯，我最后居然当着爸爸的面，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爸爸！”捏着拳头，咬着牙，我盯着爸爸，死死地说出了这番话。
“我不上大学了！上完高中我就去打工，我会自己赚钱养嘉琪！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几乎是理直气壮地对着爸爸说这句话。
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刹，爸爸霍然从椅子上站起，双目猩红，扬起手朝我的脸上就是重重一巴掌。
啪！！！
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我的脸上一阵几乎晕厥的剧痛，剧痛传来的那一瞬间我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一秒后才恢复了视觉，但是眼前却全是金星，还有爸爸那恐怖的怒容。
“**的别给我发神经！！！”
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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