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相公(娶妻先折腰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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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客相公(娶妻先折腰之二)-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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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怎么办呢?哭肿了眼的关小白试了许多种方法想动摇风长澜的决定,可终是有如泥牛入海,眼看东叔和小宗哥就要踏上西去的旅程,最后她去拜访了媒婆孤霜,在她那里,虽然没有得到有力的办法,却让她想到新的点子一一她要离家出走!
    这是她最后唯一能走的棋。
    关家一年前换了新宅子,全家人搬了过去,而药铺也由原来的兰陵坊搬至客商云集的西市。如今兰陵坊的老宅无人居住,门上落了大锁。关小白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早上,带了小包袱,独自一个人搬回老宅。
    嗅着老宅熟悉的味道,小白泪眼蒙咙。在这里,有她与他的太多回忆,回到这里来住,她也是想提醒他,他们有着怎样的过去,在这个破烂的屋子里,每个人都是相亲相爱的。
    踏出门时,风长澜买来服侍她的四个小婢想要跟着她一起来,结果被她通通赶回去,临走前个个都哭丧着脸。
    当日夜里,她的相公也来了,冷着脸站在东厢外,一言不发,她关着门,偷偷抹泪不敢看他,怕看到他在月光下长长的影子而心软。
    她的三个哥哥更离谱,第二天竟一起出现,想把她绑回去,要不是风长澜出言阻拦,她早就被哥哥们当犯人一样对待了。
    “夫妻要床头打架床尾和,得帮妹夫把你绑回床上,看你还敢不敢骑在妹夫头上作威作福!不管有天大的事,都不能弃自家相公于不顾。”这就是她知足哥哥的言论,难怪他们现在都娶不到老婆,哼。
    关小白打定主意,他若不低头留下东叔和小宗哥,她就不回家。
    住在空荡荡却堆满回忆的老宅,她并不孤单,那棵她种的樱桃树仍然伫立在那里,唤起好多好多动人的浮光掠影。
    纵然住回老宅,书肆的事也不能放下,她依然每日往来书肆,或撰写异趣录食评的部分。
    冬日的午后,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像随时都会有大雨落下。关小白顶着寒风加快步伐,走近一家门庭高阔的酒楼。
    “是雨斋书肆的白当家啊,里边请!我家主子等白当家好久了。”酒楼的掌柜连忙起身相迎,领着关小白来到楼上,推开一间临街的雅间。
    白小君是她撰写食评的笔名,大家都以为她姓白,因此都尊称她一声白当家,商家对她如此热情,是基于她在长安食客中的强大影响力。她对菜式的品评中肯公允,从不会为了一点私利向商家妥协,好吃的菜她会大方推荐,哪怕店家待她冷淡如寻常客人,不好吃的菜,不管那家酒楼多有名,她也会大笔一挥如实刊载。
    那些关小白曾在《长安异趣录》中点评过的菜式,皆得到长安百姓甚至是异族商贾的认同,可见她的食单在长安的份量。
    长安的百姓若嘴馋了,想打打牙祭,便会弄一本最新的《长安异趣录》,瞧瞧上面又推荐了什么新菜和店家,再放心地前去品尝,决不会失望而归。
    “白当家,快快,里边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老板笑吟吟地亲自为关小白斟上香茶。
    “老板客气了。”关小白入座,放下手里抱着的笔盒。
    “能请到白当家真不容易,小店今日真是蓬荜生辉,往后这生意还得仰仗白当家多照顾了。”
    “店主哪里的话,你该仰仗的是火头师傅。”她个性直爽,从不跟人拉什么交情,也不太会说客套话。
    “哦……哈哈哈,当家说得是,来人啊,上菜。这几道菜是火头师傅这几天苦心炮制的,白当家有口福了。”
    瓦上倏地响起叮咚之声。
    下雨了……
    关小白回过神来时,便见雨势加大,劈里啪啦地打在雕花窗棂上。
    “今儿可真奇怪,入冬了雨还这么大。”在等待上菜时,老板随说道。
    桌旁早已放好炭炉,烤得人暖烘烘的,关小白来到窗前,想把灌进冷雨冷风的窗关严一些,屋外实在太冷了,但当她视线越过窗棂,不经意地扫向街心时,猝不及防的一道冷清颀长的身形就这样撞进她眼底。
    那人撑着伞,站在对街,静静的,像尊静默的石像。
    冷雨飘到她的手背上、脸上,她打了个冷颤,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占满了她的脑海,胸口中满是说不清的感觉,眼睛酸涩不已。
    伞遮住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的清冷俊眼。
    撑着油伞,挡着兜头淋下的大雨,斜飞的雨丝夹着冷风灌入他的襟口,即使被包围在大雨当中,风长澜的眉头却不曾皱一下。
    再冷,他也愿在这里等着他的娘子。
    早就料到忘东忘西的她肯定不会带伞出门,这隆冬时节,要是淋了雨,定会染上风寒,他舍不得她吃苦,带着伞来接她。
    眼下她疏远他不理他,气他恼他,他不怪她。即使受了委屈,风长澜仍能体谅关小白此时的心情,重感情的她当然不愿见如亲人般的东叔和小宗哥离开长安,前往苦寒之地。
    他不是不明白她执意搬回老宅的用意,她是在提醒他,小宗和东叔并非一般的下人,他们曾经与他们共患难。
    然而他怎能去告诉她她所深信的人变了?
    受到小白的错怪,无妨,只要能好好保护她的心,她的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管小白如何对他发脾气,他都要紧紧地抓住她,跟她纠缠下去,她是赶不走他的。
    楼上露出的头溜进他的视线,但他没出声也没动,静静地待在雨幕中,她在看他,他知道。
    窗前的关小白神情变得阴郁,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看过他,好好跟他说过话了。
    沾着冷雨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白当家,菜上来了!”
    果断地合上窗户,她转回身道:“有劳老板了。”
    娇小的身子坐回桌前,关小白将全副身心转移到菜式上,仔细品尝老板端上来的风肉、炙鹅卷、蒸青鱼、果仁白酥,还有数十碟的小食。
    净手完毕,她认真试菜,但还是忍不住好几次失神地望向窗子。
    “白当家?”老板小心翼翼地问,今日白当家有点心不在焉,难道是他们的菜很难吃?
    “我再尝尝。”摒弃心中杂念,夹起风肉放入檀口,试了试这个,又尝了果仁白酥和其他小食。
    “如何?”
    “风肉质柴而无味。”
    “这……这可是用了四十八种西域香料腌制过的上等羊腿肉啊。”
    “老板,你别忘了,香料太多,反而显得味道杂沓呀。”她的嘴是被诸葛悠仁养刁的,自从两人结为好友开始,悠仁就带她吃遍长安,对美食颇有心得的诸葛伯伯还曾传授她品菜之道,眼下什么好菜坏菜,一进她关小白的嘴就自有分晓。
    “说的是说的是。来人,把风肉撤下。”
    “炙鹅卷,皮脆油香,内馅香咸合口,值得推荐。”关小白打开红漆笔盒,拿出狼毫,在盒中的稿纸上大书特书,顺便也把刚刚那则风肉的缺点也写了下来。
    提笔写完,吹干墨印,她返回窗边,只见街道屋宇霍然变成一片银白。
    不知何时雨已成了雪,气温极低。
    微微推开窗,透过飘动的雪花,她寻找着那个人。
    此时街上行人零落,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
    他还在对街!没有动过,静静地伫立在雪中,他脚边泥水沾湿了他下半截的衣袍。
    那一定很冷……他撑着的伞顶,已堆满松软的白雪,她知道他的体温一直比常人要低,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有多冷。
    “老板,我有家事请你帮忙。”关小白双颊苍白地转向店主。
    老板巴结地点头。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事他都照办。
    “请店里的掌柜去告诉那个人,我已经回书肆了,叫他别等了。”
    酒店老板伸出头瞧了瞧道:“这就去。”老板心思清明,知道下面等着的人是谁,他识趣地什么都没问。
    派人出去后,关小白又与老板一起品评着其他菜式。
    “老板,你家的小食比正菜更出色。”心事重重的关小白不忘自己此行的目的,将所有菜都尝过一遍后,提出自己的看法。
    “啊,是吗?”老板皱紧了眉头。“白当家,可不可以在异趣录上替我美言两句?”
    “你是知道我的规矩,决不说违心之言。不过老板也莫担心,你家的小食,比如这玉浆花生就能引来大批食客,你若叫做小食的师傅再用点功夫,肯定会名扬长安。”
    “承白当家吉言。”长安开饭馆酒肆的人,无不对小小的白当家,又敬又怕。
    此时沾了满头雪花的掌柜回来了,他苦着脸道:“白当家,那位公子我怎么说他都不理我,要不是他还睁着眼,我都以为他……呵呵,外面真是冻死人了,我先告退了。”瞧见关小白脸色不好,掌柜的机灵地退了出去。
    他不走呢……只因为他知道她还没有离开。她突然很想哭,委屈像泡泡不住地往上冒,她想起了以往每个黄昏,她在门口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他,还有那个夜晚,最后对她发了好大脾气,不允许她再为东叔和小宗哥他们求情的他,以及这个如今在风雪里让她牵肠挂肚的他。
    他好坏,真的好坏,知道她的弱点。
    忍住情绪,关小白红着眼又跟老板说了一会儿话,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今日雪大,想借老板这间雅间坐坐,等雪小一点,我再离开。”品菜的事告一段落,她还不想离开。
    “白当家太客气了,我这就叫小二给你换盏热茶,你想留多久都无妨。”
    关小白谢过老板,便一个人在雅间里把今日的心得誊写于纸笺上,再过不久又该刊印新的《长安异趣录》了,她誊写好后就可以交给沈四少。
    草草写完,窗外雪花越飘越大,由半个时辰前的柳絮变为大片大片的鹅毛,轻灵的雪片在空中交叠分散,最后跌落湿冷的街道。
    天寒地冻的,那个人还在那里。好几次她走到窗前,瞧见店里的掌柜又到对街去劝他,但他仿佛生了根,铁了心,不走就是不走。
    一阵痛楚和酸涩钻心而来。
    偷偷地躲在窗后,关小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灰色袍子。经过风雪摧残,袍子湿了大半,但在风雪中的他仍不改冷硬,站得直挺挺的。
    哎!再次叹息,关小白回身收拾好笔盒,拉紧银丝绣边的宽袖长袍,披上软狐裘,与酒楼的老板及掌柜告别,离去前并嘱咐两人,将她离开的消息告诉对街那人。
    迈出酒楼后门,她冲进风雪里。
    她柔肠百转,提着裙摆快速跑动,希望迎面而来的雪花能带走她的心痛和纠结。
    她不知该怎样面对他,唯有选择怯懦地逃走,她不知对着他时是该笑还是该怒?
    思虑中的她压根没注意看路,不小心踩上烂泥,湿透的丝履一滑,她失控地向前冲,整个身子站不稳地就要摔倒。
    摔倒是小事,但她的笔盒里还有今天所写的心得,要是沾了雪泥弄脏了,又得重头来过,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抱紧怀里的笔盒,想着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她写好的食记。
    一定会很痛,在摔倒之前她已有觉悟,方才她实在冲得太快,如今她的小身子腾起至半空,而下面等着她的是湿冷的硬地。
    她闭眼,准备迎接疼痛。
    咦?怎么不痛?她的人停在半空,隔了半晌,闭紧的眼睛试探地打开,她这才发现自己被一只坚定的臂膀死死地搂住。
    湿透的衣袍下摆进入她的视线,然后是嵌玉的束带,再是一张令她动情的清俊脸庞。
    “你的脚都湿透了,”他的眉头皱得很深,俊颜上有薄怒。“下次不可以为了护着笔盒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他不敢想如果他没有接住她以后的惨况,她一定会摔破脸或是咬到舌头甚至伤了筋骨。
    艳红的芳唇嘟起,小脸扭向一旁。
    他又凶她!好想哭。“你放我下来!”
    “不。”他将挣扎的她打横抱起。
    刚刚情急之下他丢开挡雪的伞,没了伞,两个人都沐浴在洁白大雪里。
    “我不要和你讲话。”
    “嗯。”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他有时很恨自己不懂得甜言蜜语,更恨自己为一点小事惹她生气。
    她是他的春阳,那对本该对着他笑的眼睛,不该蓄满泪水。
    “我还在生气!”
    “嗯。”他加快步伐往朱雀大街边上的兰陵坊急冲,想尽快把她送回温暖的地方。
    他只会嗯吗?不说点其他的?关小白好失望,扁着可爱的小嘴,泫然欲泣。
    大雪里,两个人都沉默着,各有心事。
    回到兰陵坊的老宅里,关小白气呼呼地跳出他的怀抱,拖着轻暖的狐皮裘,昂起头走回东厢,背挺得直直的。
    踏进东厢的花厅,她愣了愣。
    原本四处漏风的侧屋里此时暖意融融,取暖的火盆被人烧得火红火红的,她回头,睇着尾随而来的风长澜。
    “老屋很冷,你清晨出门时熄掉火盆,晚上回来会冷,况且今日下大雪。”沾着雪花的银发服帖地垂在他的肩上,他轻描淡写地说着。
    关小白心里一痛,不敢再看他的样子。
    这时的他。又像是多年前那个澜哥哥,处处为她着想。
    “快进去换掉沾湿的衣裳,小心风邪入体。”他催着犹自想心事的她。
    扁扁嘴,关小白关上房门,回到内室把带着湿气的衣物都换下来,套上一身轻便的襦裙,再次开门,门外仍是漫天大雪,还有发比雪还银亮的男子。
    他怎么还不回去?雪水早已浸透他的衣袍,她知道他很冷,在他抱她时,她已经感觉到了,前前后后。他已在雪地里站了两个时辰了。
    说好不跟他讲话的人忍不住道:“你现在就回去。”快点回去换换衣服,暖暖身子。
    “你还记不记得,在老宅的那些年,我常在这里等你。”风长澜的眼神移向东厢的门廊。
    往昔的岁月如潮涌来,那时,每天清晨,她总是第一个看见他,朝霞中,银色的发丝镀上一层暖色。
    “澜哥哥!澜哥哥!”童稚的她总是这么软软地叫他。
    “好困哦,好想睡。”
    老宅记录了他们所有美好的回忆。
    “澜哥哥,我今天不想吃早膳。”
    “澜哥哥,我要出去玩,帮我煎药哦。”
    “澜哥哥,悠仁又来找我啦,娘问起来就说我去西市买小食喽,我走啦!”
    在这里,他是她的依靠,她最依赖也最喜欢的澜哥哥。
    “小白,从你捡我回来那天起,我们几乎没有分开过。”她住在沈家的那两年,他只要一有空便会过去守着她。
    风长澜嘴边挂着一丝苦笑,苦涩的语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男孩。
    最后留下一声轻叹,他沉重地转身离开。
    他要走了!关小白差点出声挽留。
    结果只见灰色的袍子越过大门,拐入西厢。
    他去西厢做什么?
    回过神来,关小白快步追过去,一进西厢,她又再次愣住。“你这是……”
    只见原该空空荡荡的西厢已收拾干净,挂上了他最爱的字画,四处散置着他的东西。玄关处还挂上了锦帘,屋当中多出书桌,新搬来的榆木榻上是暖暖的棉衾。
    “下午我叫笑儿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什么?他竟然也追来了,这样还算是离家出走吗?
    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行!休书不行!离家出走还是不行!
    婀娜的小腰一扭,她说不上是喜是怒地逃走,再不走,她会忍不住粘上去,拥住他冷峻的身影。
    这个雪夜,她躺在东厢的床上,一夜不得眠,静静地听着西厢那边的动静,为那默默守着她的男人掉泪。
    半梦半醒之间,她竟升起一些错觉,仿佛回到八年前,两人相识的最初,结缘的开始。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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