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长澜见到那张脸,瞬间沉下脸,空中飘来的芳馥药水味,他就知道来人是谁,前两日,他趁小白在灶房煮燕皮馄饨时,溜进了翎院,在整个院落下完毒后便不动声色地回来了。
今日风长翎过来,看来是为解药而来。
“弟妹莫慌。”风长翎带着人皮面具自梁上下来道:“我叫风长长,是澜弟的孪生兄长。”风长翎的易容术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扮一个人,从身同到声音都无不惟妙惟肖。
“风长长?”这是什么怪名字啊?关小白目光疑惑地在他与自家相公之间来回穿梭。
风长澜则冷冷起身,以不变应万变的冷眼旁观,看她要怎样解决问题。
“弟妹,那把银锁的事我都听说了,此事都是我搞出来的乱子,你不要怪罪澜弟。”他说着说着,那张如玉般的俊脸皱了起来。
关小白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这位自称是澜哥哥兄长的人。
“那一年,我到长安城中寻找澜弟,结果遇上了孙艳雪……我俩一见倾心,随后一起游历长安,一起到茶肆饮茶,甚至互许终生。”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的眼睛里浮起薄雾。
当年她在茶肆看见的人是风长澜的兄长。
“难道两年多以前,我看见孙艳雪抱住的人是你?”关小白睁大水眸,又惊又疑。
“不要再提孙艳雪了,她与我相好,只是在利用我而已。”风长翎装得十分可怜地说道。
在关小白低头绞着双手责怪自己的时候,她抬起头,以口形对风长澜无声地说道:我仁至义尽,解药拿来。
跑来打消关小白的重重心事,并非她真的心善,完全是为了解药,风长澜对她下了她解不了的毒。
“我明白了,她利用你拿到我的锁,然后逼我离开澜哥哥。”关小白脑海里出现风长澜在明德门前的辩解,心里已了解真相。
“弟妹,你好聪明,就是如此就是如此,澜弟见银锁坏了,就将它交给工匠修理,那位工匠见到我,以为我是澜弟,没有多问就将锁给了我,孙艳雪见我拿到锁,就对了我使出美人计,骗走了锁。那个女人……后来我救澜弟于深谷,急着带他回来疗伤时,她便嫁了……我好命苦啊!”握紧的拳头痛苦地捶着胸膛,看似悔不当初。
“呃……呃……你不要这样伤心。”关小白善良地安慰着他。她也不知该叫他什么好,风长澜有几个兄弟姐妹她并不清楚,而且澜哥哥也不允她多问,风家每个人都有些古怪,她明白这是他保护她的方式,所以她也乖乖地不多问。
“好了,我的兄长也该回去疗情伤了,不送。”风长澜阴阴地扯出一个笑,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子,无声地放在桌上,然后他大步走向缩着肩,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关小白,爱怜地揉着她的头发。“一切都过去了。小白。”
“我怎么能那么笨。”关小白撇着唇,脸上挂着泪水,声音可怜地轻颤。
“这根本不怪你。”有人故意造成误会,谁也挡不住,他的冷眸狠狠地瞪向还有脸拿解药的某人。
某人顶着人皮面具大吐舌头。
“澜哥哥,小白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好……爱你,一看见同一张脸拥着孙艳雪,我就心好痛,真的好痛、好在意,眼睛都分辨不了,心也分辨不了了……怎么会这样……”
“好了,不哭。”他抱住她,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
“哇,澜哥哥,怎么办,我真的好笨好笨。”她笨死了,从发现他身受重伤,她没有一天不在自责中度过。
如果那个时候她能清醒一点,事情也许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他受了重创,身体吃了苦头,心也吃足了苦头,那在风雪中的心痛惊愕,她怎么也忘不掉。
“小白,你对我来说等于所有,是你给了我温暖的生命,让我有可以保护的珍宝,这是谁也代替不了的。”他捧起她的脸庞,温柔地抵住她的额头,揉揉她为他变灰的发色,深情地说道。
“澜哥哥。”关小白顿住,死死锁着他的黑眸,那之中有她的影子,有无比浓烈的情意。
他是爱她的!不光是疼她,不光给她依靠,还把心完整地奉上,不曾有所保留。
“呜呜呜,澜哥哥……”她已经不知要说些什么,情绪极为激荡,她怎会到现在才看清这一切呢?
追着泪珠而来的青紫薄唇在吻干了她热泪之后,滑到她香馥的芳唇,深深吮吻。
此时再多的话语也显得多余。
“咳咳,你们也别只顾着卿卿我我。”拿到解药的“风长长”还赖着没走。
风长澜离开关小白的唇,阴鸷地看向她。
“你们最好赶快下山,爹娘就要回来了,我今日心情好,提前告知你们一声。”提到爹娘,风长翎想起这两年遭受的惩罚,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唉!身在风家,真是好想死啊。
公公婆婆?傻愣愣的关小白眼露迷惑,为什么要提前告知一声?
她正出神之际,就听她家相公沉沉地道:“小白,今晚我们就下山回长安。”
“那祝你们一路顺风,后会无期。”风长长提袍而去,闪出澜院。
望了望风长长的背影,关小白搔了搔头,追到风长澜身前,“公婆回来,我们不见他们一面吗?”
“不见!”风长澜一步一拐地在屋中来回穿行,收拾要带回长安的东西。
“我还没有见过公婆哦。”关小白讷讷地低语,听那道黑影提过,公婆将相公丢进绿沼池之后,发现再无用武之地,便又返回大食,继续中断的行程,她的公婆好奇怪,一点也不像她的爹娘,要是生病的是她,她爹娘一定会围着她打转,哪里都不去。
“我娘善用毒,最喜欢拿人试毒,见我身体复原,见你头次出现,她都不会放过,见过我爹的人,大多被我爹下了咒,被下咒之人,从此便会被他随意操纵,不得自由。”他必须带着小白逃走还有一个原因,他刚痊愈,娘一定会拿他开刀,研究他到底为何会比预估的时间提早醒来。
“什么?”关小白听后两腿发软,“相公……那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别等今晚了。”她也跟着风长澜在屋里忙碌起来,希望在天黑之前能逃出天山。
唉!她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公婆呢?
夜深人静,小院中的高大樱桃树的影子倒映在雪白的窗纸上,躺在床榻内的关小白睁开了眼睛,轻缓地支起身来。
她轻手轻脚地翻过风长澜的身体,来到床的另一侧。
抹着额头的细汗,她专注地看着他的脸庞。
刚才她又做恶梦了,梦见他离开后那段被打回原形的日子,什么都没有了,全家人被赶入老宅,接受世人怜悯的眼神,面对视为至亲之人的背叛。
没有他,她就是茫茫人海中的无根浮萍,不知道哪里来一股风,就能把她吹到很远很远的角落自生自灭。
有他在,他就像一棵很大的大树,伫立在天地之间,让小小孱弱的她可以依附着,甚至任由她咬他,拿他当养料。
只要有他护着她,她就是闪闪发亮的关小白,别人都称她白当家,可是谁又知道若没有他,她什么都做不来,梦想早就被扼杀,哪里还会有雨斋书肆的白当家!
不知不觉间看他看傻了,嘴角还浮起了傻笑。
他回来了呢!那个宠她的人回来了,那个今生最爱最爱她的人回来了,还呼吸稳稳地睡在她的枕边,属于他的味道,也回来了,觉得好幸福哦!圆亮干净的眼睛弯了起来。
梆梆梆梆!打更声在远处街道上传来。
“傻小白,又不好好睡觉。”慵懒的微哑嗓音和温暖的大掌向她移来。
“澜哥哥,昨天天气好好,我在书斋院里晒了很久很久的太阳,浑身都暖到不行,抱抱。”她害怕他仍缺少阳气。
睇着像只小狗一样钻进他怀里的小身子,风长澜俊眸暖暖。
她就是他的阳光盒子,再暗再冷的夜,他只要一碰到她,就会温暖起来。
“有更好的办法渡我阳气。”他眉宇有一分妖色醉人,挑动情潮。
他早就褪去阴气,哪还需要她渡阳气给他,已经跟这个小笨蛋说了好几百遍,她就是不信,那就甭怪他逗她。
耶!他的样子不对哦,好像是要……还未想清楚,她的脑袋就更乱了,因为一双青紫的温柔唇办已贴上她的。
颀长的身子覆住她,带她滑进云雨之中。
清早,关小白打着哈欠被风长澜从床上拎起来。
“已经日上三竿,再睡娘该来骂某只小睡猫了。”他纵容地笑着,起身为还迷糊着的关小白罩上里衣。经过调养,他手足已经不再疼痛,受过伤的胸口除了留下疤痕再无其他,不方便的腿也可以伸直了。
“再多睡会嘛,都怪你啦!”都是他四更天的时候还拉着她……忆起脸红心跳的一幕,关小白羞红了脸。
“不能不起床,再过几天是岳父大人的寿辰,临睡前你不是说今日一定要去东市店铺取回给他老人家打制的金器吗?”
“对哦,快穿衣服。”她拉来中衣和外衣,被复杂的衣带搞得头大。
“我来吧。”他温柔接手,娴熟地为她着装。
她亮亮的眸子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道:“澜哥哥,少宠我一点,不要对我那么好。”
他只是摇头,因为他做不到。
“那为我做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他还是摇头,为她所做的一切,是如同呼吸一昅自然的事,哪有谁会时时提起自己的呼吸呢。
“你会宠坏我!而且有的时候,我会……”会身在福中不知福,她需要人点醒。
“小白。”他抚上她腕上的两道疤,这么多年,对于那时留下的伤痕,他还是相当介意。“你有常常提起你为了我被咬伤的事吗?”她是个小笨蛋,对他挖心掏肺,却不允许他多付出。
这次换她无言。
“来,补阳气。”说不出话来,她只得赖皮地笑着,扑进他的怀里。她的笑依然明媚,在服用过他亲自调配的药水后,她的肌肤已恢复细白,但是发色还是有点泛灰。
他与她紧拥在一起,目光留在她的发上,眼底有丝沉痛。
直到午时两人才出了屋,草草用过饭,迈出宅子,如今他们早已搬出老宅,住入比先前那个新宅还要更大的宅子里。
那棵死而复生的樱桃树移植到了这座宅子里,与他们永远在一起。
风长澜回来后,关家即刻翻身,除了关知足已被流放的事短时间内还无法让他回来之外,其他的事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关小白还记得,在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内,孙家便土崩瓦解,那些原本属于关家的一切,还有不属于关家药铺的财富都一同回到了他们手里。
然后,药铺的生意再度兴旺起来,初三哥跟阿猫哥都快忙不过来了,只是,她再也没有见过小宗哥跟东叔,这两人从此再无任何音讯,不过她也不是很想知道那两人的事,还是不想为好。
“姐姐要出门呀,我给你备车。”笑嘻嘻的君莫笑出现,桃花眼在春风里分外明亮。
他的重病在风长澜归来后神奇恢复,关小白直叫澜哥哥是福星,然而其中秘辛是关小白所不知道的,风长澜苏醒后不久,便命风家人带着解药和回魂咒直奔长安解救君莫笑,还好这只妖自己也有些妖法,否则还真无法抵挡风家的绝世之毒。
“不用了,今日春暖花开,我跟澜哥哥想透透气。”拉过风长澜的衣袖,关小白明媚地笑着,比阳光还要耀眼。
告别了君莫笑,两人出了大宅。
“澜哥哥,你知不知道笑儿如今很受长安姑娘们的喜爱,曾经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娘到书肆找我,非要让我介绍笑儿给她认识。”笑儿受欢迎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宫中几位俊美的皇子。
风长澜嘴角抽动,看来他得调剂药毁了那妖气冲天的脸,免得他惹来一身桃花债。
不知他胸中曲折的关小白高高兴兴地挽着他,快乐地走在长安大街上,兴致勃勃地和他天南地北地聊着。
阳光真好啊!
两人并肩进入东市金铺,取到半月前定下的金猪。
“白当家啊,你来取金器?”一位相熟的夫人拉住她笑道。
“是王夫人啊,近来可好?”王夫人是沈家表亲。
“哈哈,很好很好,对了,你跟沈四少关系那么好,你听说了吗,吴王世子前日到沈家提亲呢,而且是向又病倒的沈天娇求亲哦。”
“是吗?”从天山回来后,她知道沈天娇又病得不省人事,好几次去探望都是老样子,为何吴王世子会来提亲?令人想不透。
“小白,该回去了。”风长澜及时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这事恐怕也是风长翎搞出来的好事,他得暗中去处理,否则会引出大乱子。
“好的,王夫人那我们先回府了,再会。”
离开金铺,风长澜牵着关小白来到胡人所开的饼店。
“小白,听说这家的胡饼味道很特别,饼上会加你最爱的白酥,你试试看。”他把热腾腾的饼送到关小白口里。
“好好吃!”好吃到某个笨蛋瞬间就忘了沈天娇的事,真是有了相公忘了姐妹。
开开心心吃完饼,风长澜抱着装有金器的锦盒,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她的小手,拐人长安宽广的朱雀大街上。
原本老老实实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定住了。
“怎么了?”他也停下。
关小白指着远处高耸的城楼,脸上幸福的神情里揉着酸楚,“是明德门。”
见证他们之间很多事的地方。
风长澜转过身,与她一起站立在街上,远望庞大雄伟的城门。
“小白。”他唤她。
“嗯?”
“你知道吗,我很少说我爱你,并不代表我会少爱你一分,如果你喜欢,我以后会经常说,请你相信我,我会为你达成所有你梦想中的事,相信我爱你的坚定,相信我会全心全意跟你走完这辈子,即使是下辈子我还想牵着你的手继续走……而且我会在这里,永远为你待在这里,就如同这座明德门,守护着你,千年不变。”
她全身震颤,握在手里的大掌被她激动地抓得更牢。
春风掠过,阳光倾城,他和她相互望着彼此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十几岁时的他们,刚成亲时的他们,再看到步入双十年华的他们,在彼此眼中,他们看见了天长地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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