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了警惕。这几日林氏也没有什么动作。睡不着,索性就起身,披了件衣裳,卿笛就前去书阁。翻了几本书,沮丧之情不免的溢出。只因她并未寻找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殿下。”一个黑影,很是利索地闪进屋内。月光下,映出这人极其奇怪的装束,周身包裹的严实,只留下一双如鹰的双眼。他将这几日寻来的东西,同整理的情报放在桌上,并未同往日那样离开。
“还有何事?”卿笛背对着他,翻阅着架子上的书籍。
“没有。”黑影思考许久,这样答道。
卿笛猛然合上书,略微不耐烦道:“没有?那离开就是了。何必还呆在这里?”
“卿笛上神,您已入凡世八载,可有想过天帝陛下?”想了许久,终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那黑影等着她的答案。
卿笛手上动作一滞,入凡尘八载,被软禁数千年。那天宫究竟还有多少人记得她这个卿笛上神的存在?卿笛从未想过,亦是不敢去想。时常,她总觉着这皇宫便是她的家。可是,每一次黑影的出现就是一遍一遍地在提醒她,你,只是到这里来完成任务。
卿笛冷言道:“蒲涯,做你自己的事便可。以你的身份,万不可多言。”
“是。”蒲涯眼中不乏有失望地神色。他悄悄地离开,同黑夜融为一体。
卿笛看着窗外的夜空,心中陡然升起一抹哀伤。突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扯回了卿笛神游地思绪。
“殿下。”是许岑。
“何事?”卿笛将方才取下来的书放回原处。
“是太后娘娘。”
阮太后七日前就开始发热,这个卿笛是知道的。她最近因是“病着”,也就不方便前去颐寿宫探望。卿笛就差了许岑去。许岑只道,太后受了风寒。卿笛原想着有太医院的太医守着,应当是没多大的问题。也就安了心。
“母后?病好些了?”前几日也有过颐寿宫的宫女前来告知太后安好。那时卿笛就坐在屏风后,听的是真真切切。今儿,听说颐寿宫有人来,也只当是告知太后安好。可是看着许岑的脸色便是知道并不是那样一回事了,卿笛心中暗道不好,“出了什么事?”
“方才颐寿宫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娘娘最近身子有些不适。”许岑一副不知应不应当说的样子。“方才颐寿宫来了人说,太后不行了。”
“什么?”卿笛心中一沉。顾不得其他。跑出了醉芷阁。
许岑紧跟其后,又不敢大声叫住卿笛,惊扰了其他人就不好了。
夜,终归是冷的。
那时在天宫。虽有着宣默夜玄相伴,但是看着人间父母牵着孩子的手赶集。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爱。卿笛坐在云端,心中情绪莫辨。一滴眼泪滴下,便是人间雨季。心底总有一处,藏着的东西,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世,生在皇家,父母齐全。只是皇家的规矩太多。常常几月未见母亲父亲,实在是正常。
新的宿主不过八岁,时机尚未成熟。卿笛本以为,自己还可以过几年安生的日子。
卿笛一路奔跑。到了颐寿宫慢下了步子。
颐寿宫灯火通亮,神色凝重的宫人进进出出。颐寿宫的掌事景姑姑请了太医来。景姑姑同太医在说些什么,距离太远,卿笛听不清楚。
“殿下,您可是现在进去?”
卿笛望了眼颐寿宫未关的正门,道:“你走这里,本宫走别处。切记莫说本宫也来了。”
转身,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阮太后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颊通红。大约是梦到了什么,阮太后神色有些不安,十指捏紧了缎被,力气之大,仿佛要将缎被撕碎。景姑姑神色焦急。太医替阮太后把了脉,叹气,随后摇头。
“太后娘娘这是?”景姑姑道。
老太医叹息,道:“还是请皇后和九殿下早些准备的好!如果有什么事情,老臣担待不起。”
“唉!这九殿下如今还伤着。我这个下人怎么好去请?”说罢!又是惋惜,又是嘲讽。让皇帝尽孝,这难上难。如今这些人,不过是顾忌着阮太后的身份,单是个亲女,如今又是那样的年幼。哎!罢了!
“这九殿下……”太医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景姑姑眼睛一瞟,便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琢磨着这是同九殿下有关,想要问。太医却是甩了甩衣袖,道:“莫问。莫问。”随后,留下个帖子,让景姑姑随着她前去抓药。
当门将烛光挡在外边,卿笛才敢从暗处走出。她此刻的模样是在是狼狈。身上的锦袍方才翻墙时被伸出墙外的树枝划破,素净的小脸花兮兮的,像一只小花猫。头发宛如一堆稻草。卿笛走到床边,将手轻轻地放在阮太后的额间。着实烫的吓人。
“哀家的小卿笛怎么成了小花猫了?”此刻,阮太后悠悠转醒,瞧见卿笛狼狈的模样笑着说道。她抬手想要抚摸女儿的脸,可是手臂怎么都抬不起来。试了几次,还是作罢。
卿笛道:“母后,前几日不是说有好转吗?今日又怎会成这样?”瞧着阮太后这般难受,卿笛心中也是着实不好受。她握住阮太后的手以灵气相护。阮太后脸颊过分的*退去了些。
“咳咳!那有这般容易好?你父皇给我下了这么些年的药。怎么可能说好就好?咳咳!”
“什么?”卿笛愣住了。
在卿笛有限的记忆中。阮太后小先皇十八岁,但是二人的琴瑟和鸣乃是民间佳话。阮氏年龄虽小,却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许多他国使者见过阮氏无人不说,东程国的皇帝娶了位好皇后。可是,到头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卿儿,你还年幼。这皇宫之中哪会有什么真情存在?我当年进宫,不过是先皇的妃。后来先皇后殁了。先皇看着我不懂事,才立我为继后。”卿笛将阮太后扶起,取了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些。继续道:“我和你父皇相差一十八岁。卿儿,那时我那样年轻,怎么可能怀不上皇子?卿儿,在你之前,母后曾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被你父皇借了墨妃那贱人的手,小产了。卿儿,那一年,母后只有二十岁啊!若不是如此,母后大约也不会有你这贴心的女儿。如此说来,咳咳,我应是要谢谢墨妃那贱人。可是,那贱人好姐妹的儿子却也战死在沙场上。真真是报应啊,报应。”
这样想来,却又极是欣慰的。说着阮太后又捂着心口,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卿笛连忙取来水,给阮太后润喉。
“母后。告知卿儿这些,做什么?”卿笛紧抿薄唇。后宫这些不可见光的往事,与她有何干系?
阮太后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阮太后知道先皇疼卿笛,不是因为卿笛是嫡皇女,不是因为是她所生,而是因为卿笛将会保护东程国千秋万世,也是因为那个凭空出现的预言。
“自然是叫你在这后宫之中学会保全自己。母后已经时日无多,管不了多少时间了。许多人,不可不防。在身边的人,有几人可信你自己应当明白。你手上还有玉玺,来日,这便是你保命的东西。”
“母后。”卿笛嗔道。
阮太后道:“卿儿,母后也曾恨过。恨你为何不是一个皇子?若你是一个皇子,母后便也不会为你顾虑那么多。”眼中竟流出泪来。
卿笛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作为女儿,她从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母亲。
阮太后似乎有了些力气,握住卿笛的手,道:“卿儿,母亲如今只希望你能平安度过此生。你这八年的生命,有太多时候处在风口浪尖。记得,这不好。母后如今在,皇帝尚可忌惮我几分。不拿你怎么样。若是母后不在了,皇帝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
阮太后握住卿笛的那只手愈加的用力。在这样的力量中,传达的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女儿深深地担忧。若我走了,这样冰冷的皇宫,我的卿儿,你要怎样的生存下去?
“皇兄不敢动我半分。只要我有玉玺一日,我便会保全自己。母后以后这样时日无多的话切莫再说。”卿笛别过头去。人间八载,第一次,泪水溢出。
“那便是好的。卿儿,你该回寝宫。母后不会有事的。”
卿笛本不想走,可听见门外逼近的脚步声,还是一咬牙,从窗户跳了出去。
阮太后瞧着瞬间不见了的小小的身影,笑了笑,猛烈地咳了几声,染红了娟帕。景姑姑甫一进来就看见阮太后坐在床上,对着她的窗子还是开着的,吹进阵阵冷风。
“哪个不要命的死丫头,竟还开着窗子……”景姑姑一面关上窗子一面不停地念叨。再回头时,阮太后已经昏倒。
“太医,快叫太医。”
这一夜的颐寿宫注定不让人安眠。
窗外,又起了一阵冷风。
☆、第贰话 【02】挑衅
02
自那日深夜瞧过阮太后后,卿笛的醉芷阁更是闭门不见客,就连每日传膳都免了去。太医宣布了她痊愈的消息后,日日陪同柳渊上早朝。
宫人常常可瞧见南书房,宣室两处应是批阅奏章之处灯火通明。翌日,柳渊还是准时上早朝,将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八岁的女童站在书案前指点江山,英气一点都不输给柳渊。
卿笛处理完了折子,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安雅在一旁,忍不住笑出了声。
卿笛莫名其妙地看着安雅,道:“你笑什么?”
“我这可是在恭喜殿下。今儿颐寿宫的景姑姑派人传来话,说是太后娘娘好了许多。”
卿笛手下的动作一致,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又开始拟一道折子。又眼皮一跳,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抬眼看了看窗外,道:“小雅,摆驾未央宫。”
未央宫。
阮皇后剪下花园中花的枯枝。一旁,是未央宫的掌事,阮焉,亦是当年阮皇后加入宫中的陪嫁丫鬟。
“皇上最近还是如此?”为了国事,敬事房那边的消息,柳渊已有半月未曾昭嫔妃侍寝。排了妃嫔的日子,也让柳渊寻尽了理由推了去。倒是听宫女传言,近些时日,柳渊总是宿在南书房。阮皇后看着这花朵,自己也是快有三月未曾见过柳渊了。
阮焉点头,道:“皇上最近常常站在醉芷阁前。倒是未曾听到过皇上去见九殿下的消息。”
阮氏听到这消息,思绪一跑,剪子错剪一朵开的正艳的牡丹。牡丹花滚在脚下,阮皇后方向拾起,一个纤纤玉指毫无顾忌地占了先机。阮皇后起了身,才瞧见那手的主人,可不正是半月前在宫中被人背地里议论地最多的贵人,林婉。
据说是最近,皇帝看得最勤的人便是她了。虽然不曾宿在萃菊轩,倒是替她修书给了卿笛解了她的足禁,又时常给她送一些小玩意。现下的宫中,她这算是圣宠了。
“呦!这原来是皇后娘娘啊!”林婉详装慌张之色,话中尽是嬉笑之意,“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妾该死,妾该死。”说罢,又将那朵牡丹放在脚下,用脚将其碾作尘。看来这林婉自以为有了卿笛撑腰,有几分肆无忌惮了。
同林婉一起的,还有几位新入宫的妃嫔,年轻貌美。品级虽低,但未将这中宫的皇后放在眼中。很是给林婉面子地在一旁大笑。
阮皇后温婉一笑,道:“原来是林贵人。”
阮氏位居中宫多年,又是阮太后的亲侄女,在内廷却没有几分威信。出生虽然高贵,却在她这里似乎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看阮氏那样与世无争的模样,大约是在这里安然的了却残生便好。
“皇后娘娘这是在剪花吗?”林婉眼中玩味十足,瞧了瞧这满院子开的正艳的牡丹。她挑中最美艳的一朵,一片一片将花瓣揪下来,放在身后宫娥手中。待那宫娥手中有了满满一捧花瓣时,林婉用娟帕将花瓣包住,向天空一抛,花瓣如雨下,林婉翩然起舞。
“贵人跳的真当如同仙女起舞一般。难怪当年皇上一眼就挑中了贵人。”一旁的女子开口赞美道。那人身着粉衫,花色素雅得紧,头饰也是颇为简单,并不像是要争什么。
林婉掩面一笑,道:“夏妹妹说的是。你我这年轻貌美,不正当是为了皇上?多诞下几位皇嗣,这不比什么都强?”说话间,若有深思地看了眼阮皇后。阮氏如今已是二十有五,平日又是多着素衣,即便是貌美,也有几分花开待谢的味道。且膝下仅有皇长子宣墨,又是从已故的云妃那里过继过来的。这宣墨的地位在后宫更是可想而知。
夏氏轻笑,道:“还是林姐姐在理。”
林婉不屑地看了一眼阮氏,道:“这一地的残花,可是要劳烦皇后娘娘来清扫了。”
那几人看向阮皇后的眼神,同样是那般的不屑。林婉走过阮氏身边故意撞了她一下。阮氏重心不稳,若不是身后的阮焉,怕是要闹一出笑话。阮氏只是咬咬牙,忍了下来。阮焉几度想上前去将林婉好生教训一顿,都被阮氏生生地阻止了。
“那是……”不远处,一大一小身影逐渐清晰。林婉看见那娇小的身影被生生地定在哪里。她的眼中的情绪逐渐由惊恐所替代,未说完的话也卡在嗓子中,不敢再吐出半句。
“林贵人,近来,可好?”卿笛今儿奏章半数都送去了柳渊的南书房,她便出来探探传言真假,亦是同柳渊商讨写事情。正巧在路上二人便遇见了,柳渊说着许久未见阮皇后,二人就结伴到了这未央宫。
接着,便是这样一幕。
“殿下,妾知错了。妾再也不敢了。”林婉软软地跪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那一日明明,来报,她已经……如今,却又完好地站在这里。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想着林婉又偷偷地抬头瞟了眼卿笛。恰好看见卿笛那双淡然的眸子含着似笑非笑之意,又赶忙低下了头。
“不敢?”卿笛嘲讽一笑,“你有何不敢?倒是你们这些宫嫔,林贵人近来丧子,心中自然有些不同。她胡闹,你们也不劝着些,还同她一同胡闹?”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渐渐向你迫近。让你不得不臣服。卿笛走过扶住阮皇后,轻声细语地问了几句,阮氏脸颊微红,大有受宠若惊之色。
“妾惶恐。”一干人等皆同林婉那般,跪在地上,好不惶恐。
“惶恐?你们有何惶恐?”卿笛的语气渐渐转为狠戾,“竟赶到未央宫来撒野。你这活得,有些快活的过了头。传本宫旨意,夺林氏贵人封号,贬为庶人。”
林婉仓惶地拽住卿笛的衣角,声音颤抖地说着什么。声音却没有让人听清。
卿笛摔袍进了屋子。柳渊冷冷地看了这几人道:“来人,将这不知死活地东西给朕压回萃菊轩。好生照料着,莫出了什么岔子。这几位宫嫔,朕念在尔等是初犯,便也就不追究尔等责任。”
那几人明显松了口气。
接着,柳渊又道:“朕罚你们禁足七个月。以后要记清楚了,这中宫可是有主。以后,非诏不可出宫门。拖下去。”
“谢皇上。”
随之,便是林婉如同那日一般地撕心裂肺地吼声。如同魔音一般,传进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印入阮皇后的心中,多少年,挥之不去。
夏氏怯怯地看了眼被人拖走的林婉。心中生了怯意,旁人来拽她,也是不敢反抗,乖顺地跟着侍卫回了自己的寝宫。
阮皇后已经将头埋在阮焉的怀中,身子颤抖胜过方才的林婉。柳渊瞧着,只是无奈叹气。他默不作声,走上前去从阮焉怀中揽过妻子。阮皇后娇丽的脸庞早已布满泪痕,哭得好不伤心。柳渊看似习以为常。他回头命阮焉将偏殿空出来,若无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卿笛拉紧了披风。已经是七月,东程国倒是未暖先开始冷了。
柳渊唤了几声卿笛。卿笛这才回了神,跟了上去。
许是,这皇城的夏日,来的会晚些。卿笛忍不住这样想。
柳渊废了许久的功夫才将阮皇后安慰着算是睡了。他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瞧着卿笛坐在那里把玩着衣裳上的一串用来做配饰的一串子璎珞。着实是什么时候都看不见这柳卿笛发慌的时候。今儿下午处理那林婉事情的时候,倒是有几分威严。那时,柳渊委实是想在那里看一场好戏。却没有料到最后,卿笛竟然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