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笛摊开掌心,一块方形的令牌出现在卿笛的掌心,道:“此乃花羽族和琉璃族的调令,若是来时我有不测,王兄记得拥立新君。切莫叫那千年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东西再消散,本宫那时便真真是罪人了。”言笑晏晏,好生一副欢喜模样。
独孤无崖紧抿薄唇,看着卿笛的眸子中生生的多出了几分倔强之色。他将令牌拍在桌子上。这幅样子委实是同昔年年少时被卿笛设计陷害后不肯接受卿笛道歉无任何差别。许久,见卿笛没有什么反应,独孤无崖问道:“要做的事情你自己去做,我是不会帮你的。”
掩面浅笑,卿笛又重新将令牌赛回独孤无崖的手中,道:“族中大事,怎能叫你这般孩子气。若是我不在了,你便是这两族唯一的族长。至于花苑,以绝后患,我是不会留着她的。”
独孤无崖再追问,卿笛便是笑着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二人僵持了许久,亦是凌晨,独孤无崖委实是困的很,索性现将问题抛在一边告辞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
独孤无崖甫一醒来便记起昨个儿同卿笛的那还未完的话题。他将床头的令牌一拿便冲进离兰苑。院子里空空如也,来打扫的侍婢都是匆匆离去。正当独孤无崖要离去时恰巧瞧见碧玉进来,手里抱着许多白布。一个箭步上去,将碧玉的胳膊抓的生疼。
碧玉并未将难忍的疼痛表现在脸上,依着礼数行了礼,道:“无崖公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要用白布?”在东程,唯有这屋子的主人已经死去方用所有的白布盖去所有的家具,待过上三年才可揭去白布。
碧玉自是知晓的,她攥紧了白布,道:“殿下今儿清晨便已出征。殿下说此行生死未卜,自然,自然是要做好这准备的。”怯怯地看了一眼独孤无崖。
独孤无崖松开碧玉,捏紧了令牌,跑出书房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柳玄还在里面静静地跪着。独孤无崖一拳招呼到柳玄的脸上。柳玄不明所以,本能地还击。两人扭打做一团。若非慕容夜玄及时赶来,怕是这二人非要用你死我活来结束这一场打斗。
慕容夜玄将二人分开,蹙眉,道:“这是怎的了?”
“殿下今儿晨起便以出征。若非这人的无能,怎需殿下一个女子上战场?如今殿下的身子大不如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柳玄,你要怎样向东程的子民交代?”攥紧了令牌,额角的青筋暴起。好在怒火已经得到控制,不至于再叫柳玄挨那莫名其妙的拳头。
柳玄拭去唇角的血,道:“你方才说什么?殿下出征?”
独孤无崖不答话。慕容夜玄按住他的肩,点了点头。
哪知,柳玄神色一轻松,道:“只怕这一次,诸位公子应当担心的不是殿下,而是江裕。”
慕容夜玄疑惑,道:“这是为何?”
“江家这一次,怕是真的要断后了。那一日,我偶然发现,已逝的江淑妃也在城中。”柳玄的话又叫这沉寂闯入屋子,久久都未离去。
已是过了晌午,估摸着有三万人的大军缓慢前行。
卿笛仰头看天苦笑,委实是烈日,都快将人给烤熟了。几位将军给卿笛递上水囊,卿笛皆是谢绝。上官清将早已准备好的水给卿笛,又将干粮分成小块儿递给卿笛。卿笛浅笑接过,吃了少许便递还给上官清。命大军原地歇息,卿笛翻身下马,走到一位年约四旬的将军面前。她冷着一张脸,道:“还有多久可抵达江殊封地。”
忽如其来的一声着实是将这将军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行了礼,又看了看周围,道:“大抵是再走三日便可抵达罪王江殊的封地。只是……”
“李将军但说无妨。”
李将军道:“殿下,不知这江殊之子江裕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叫这城池宛若铁打的一般久久攻克不下。殿下此番需小心为上。先前皇上钦封的远征将军可是被掳去了不止一次两次……”
瞧着卿笛渐渐黑去的脸,李将军便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估摸着歇息了半个时辰,待天气稍有凉爽,卿笛才下令启程。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卿笛下令就地扎营,明日天明再做打算。
上官清的营帐在卿笛的旁边。夜已是深了,卿笛营帐中的仍旧烛光未灭。上官清惦念着卿笛的灵体,捏了隐身诀去了卿笛的营帐。瞧着她对着那一张地图愁眉不展,时不时地哀叹。仿佛眼前人已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运筹帷幄的柳卿笛。
卿笛道:“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上官清旋身落座,道:“怎是知道?”
“这里怕是只有你我两人是花羽族中人,这花羽族的气息我还是清楚的。只是这样多年,不知是我的能力倒退还是怎样,这小小的地图竟是难住我了。”卿笛苦笑,索性将图收了起来丢在一边。
图绽开,错综复杂的地形。
上官清道:“这不应当怪你。若是我,怕也是不知道怎样抉择的。”
卿笛浅笑,道:“花萱一向是不待见我的。若是这一次真的是她作祟,要她强行归位怕是会叫她体内的浊气加重。若是来时堕入魔道,怕是魔君要谢谢我给他添了一员大将。”
上官清儒雅一笑,道:“你想多了。”
“兴许吧。你倒是回去歇着,明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那你呢?”
卿笛展颜,道:“自然是歇着。”
☆、第肆拾玖章 相离恨之路上(1)
03
正如卿笛所言,这一夜好眠无梦。
待第二日晨起,梳妆完毕时,万人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趁着天气还算是凉爽,走了估摸着两个时辰都未停下。已是逐渐到了南边,北方的初秋放在这里也是如同末夏那般炎热。卿笛命人寻了处还算是阴凉的山谷叫诸位将士歇息。停歇的时辰,卿笛又同诸位将军商讨着如何攻城。末了,却是都拿不出一个好的法子。
上官清将卿笛的失望看在眼中。他递上水袋,道:“莫要气馁,总是会有法子的。”
卿笛牵强地笑了笑,道:“自然,现在就是不晓得这江裕的背后之人是谁。”
上官清沉默。半晌,他又笑了,道:“到了再说。瞧着这天色还早,不如你先歇息。”
卿笛应了一声,靠在一棵大树旁小憩。一旁几个粗犷的将士居然看着卿笛红了脸,几人窃窃私语惹来上官清。几人瞧着这风度翩翩的清贵公子憨厚一笑,道:“公子跟着殿下多久了?瞧着殿下好像很信任公子。”
上官清笑了笑,道:“算不清时日了。倒是自打我做郎中以来便是一直都在公主的府上做事。不知几位可是有什么事?”方才他们想要上前却又局促不前的模样,可不是无事。
几人皆是局促,他们将其中一个矮胖矮胖的士兵推出来。矮胖的士兵脸涨红,道:“这一次,公子可知殿下的胜算有多少?俺家还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和刚满月的男娃娃。如果殿下的胜算不大,俺能走不?”
几个月的不断交锋已是让东程的军队大打折扣。如今这几万将士中半数是临时征兵。不过是为了一点军饷养家。走了这样久,惦念着家里终究还是心中生了怯意。
男子的目光投在卿笛平静的脸上,瞧见她的睫毛微颤。上官清淡然一笑,道:“八成。”
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番,涨红着脸给上官清道了谢,口中念念有词地回了营地。
卿笛许是听见了动静,张开眼睛,平静地看着上官清许久。她道:“若是本宫说本宫一成把握也没有,你说他们会暗中择机逃走吗?”
“会。”
这般笃定,卿笛挑眉,起身。她道:“我怎会不晓他们的心思。昔年,旁人都说我柳卿笛手里沾满了鲜血。又有谁会晓得我下手时是怎样的不忍。可若是我不杀他们,我便活不到今日。可是今儿瞧着他们,我想若是这东程覆灭了也好,至少他们便不会受到战火的牵连。”
一只手搭在卿笛的肩上,上官清沉声道:“不要这样想。你曾是天下的主人,为君之道,殿下,没有人比你更明白。”
王朝的颠覆,从来牵连的就不是一两人。万千子民,仰仗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王,更是对这个王的信任。若是王都这般轻易地将他们放弃,他们与蝼蚁又有何区别。
卿笛转身拂开上官清的手,道:“我知道。”
上官清看着卿笛的眼神会意一笑,转身去采集草药。这一次,随行的军医也只有他一人。
估摸着不紧不慢地又走了三日才到峰运城的边境。
峰运城乃是东程国的边境,邑五百户。昔年在异姓王中就属江殊的封地最大,月例最多。江家也是有人经商,生意越做越大,渐渐江家富可敌国。昔年卿笛不仅没有借用权势打压江殊,反倒用权势将他笼络。赐宅邸,加官进爵。可是没有想到这江殊到底不是安分的人。想来上一次来这宅子也是十五六年前。
峰运城如今仍旧是祥和一片,不可轻举妄动惊了这里的百姓。
卿笛只带了数百精兵前去拜访江裕。倒是没有受太多的阻碍便见着了江裕人。与上一次相比,江裕成熟了不少。眼中的凌厉有几分像已经过世的江殊。他命人布茶。江裕并没有太过为难,可是在谈话之中却是巧妙地将一些话题回避。
上官清有些忍不住,正欲起身叫坐在一旁的卿笛按住了手腕。卿笛笑的温柔,道:“峰运城委实是安宁之地。小王爷过得可是十分惬意。”
江裕笑笑,道:“上一次,本王送给殿下的贺礼,殿下今时可是带了回礼?”
卿笛大笑,道:“这倒是本宫的疏忽了。来时,待本宫将薄礼备齐定是要送到王爷府上的。只是今时来的匆忙,还未备下礼。今儿本宫自罚三杯当时对王爷的赔礼。”
江裕含笑看着卿笛将酒饮尽。
几人在桌上你来我往。酒过三巡,江裕便露了本质。瞧着卿笛,拉过一旁上菜的侍女动手动脚。他目光落在上官清的身上,道:“殿下身边的男子个个都是这般的出色。殿下可谓是艳福不浅。”
上官清暴走,碍于卿笛在旁不好发作。反观卿笛恍若无事,道:“王爷此言差矣。王爷若是不说,本宫怕还是没有想的起来。今儿备下的礼已经送到王爷的房间。时辰已晚,本宫现行告辞。若是王爷满意本宫今儿送给王爷的礼,赶明个本宫再多送些来。”
施施然起身,迈着莲步告辞。甫一踏出王府,卿笛敛去笑意,旋身给了上官清一巴掌。
上官清不明所以。
卿笛声严厉色,道:“你可是知道,你今儿险些破坏了本宫的计划。”
上官清将头偏向一边,不论卿笛说什么都不肯理她。好在卿笛放软了话语,道:“我想等明个儿,这幕后的操纵人便要来军营中看我们了。上官,今儿你定是要好生歇息歇息。”
上官清一头雾水地看着卿笛。
卿笛淡然一笑,架起祥云离去。上官清赶忙跟上。待到了空中才念起不妥,望向下面,零零散散地跪了不少的人。
☆、第肆拾玖章 相离恨之路上(2)
不知应当说是在意料之中还是在意料之外。
来的人,是江萱儿。
彼时,卿笛正在营帐中同几位将军商量着攻城的可能,几人愁眉不展。守在营帐门前的小兵前来报,语速有些急切叫卿笛险些迁怒于他。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卿笛结束还未完的讨论。命人将上官清叫来,命人将江萱儿带来。
这样久不见,江萱儿未老,反倒是愈加的明艳动人。
反观卿笛,一身淡紫色的战衣衬得她肌肤若雪,吹弹可破。少了一分小儿女的娇羞,多了一分王者的英姿飒爽。她收起地图,遣散众人,亲自看茶。
两人宛若多年未见的好友,卿笛道:“这些日子,淑妃娘娘过得可还是好?”
“自然是极好的。”江萱儿从从容容地拿起杯子喝茶,“倒是不知,殿下那骗人的把戏还骗了多少人。”
卿笛秀美轻佻,道:“哦?此话怎讲?”
江萱儿定了定心神便将怎样得知盛宇已经不在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她看着卿笛,不知为何自从见了那人后,再见卿笛总是觉着她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一种熟悉感叫江萱儿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了几分信任,多了几分依赖。就连说话间也多了几分踌躇。
卿笛的脸色从头至尾就没有变过。待江萱儿叙述完,她放下茶杯,唇角含着浅笑。她道:“这人当真是煞费苦心。杀了妖族皇室所有的人,若非旁人提点,本宫差点就以为那真是你做的。”
江萱儿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妖族?”
这一次出行,卿笛特意将那荷包带在身上。从腰间取下丢给江萱儿。江萱儿仔细地反复瞧,道:“这是我的没错。不过前几月便已经遗失。倒是不知殿下从何处得来。”
“妖皇夙淮的枕边。”
“妖……皇?”江萱儿蹙眉,“殿下再说什么,妾不明白。”
卿笛的笑带着几分诡异,旋身复了那些时日在花羽族的装扮。灵气逼人,雪白的衣裳加身,愈是将她的气质衬得宛若谪仙降世那般。额角的花羽花此刻规规矩矩地开着,敛去一身的妖潋。卿笛上前,轻挑起江萱儿的下巴,道:“你可是认得这身装扮?这可是昔年你为本宫缝制的。”
江萱儿瞧见卿笛眼底的含义。忽然想起那一日,浑身打颤。着了魔似的,她一把推开卿笛跑出营帐飞身上天。卿笛追出,恰好瞧见采药归来的上官清。索性将调兵遣将的令牌丢给上官清,顾不得众将士的目瞪口呆飞身追去。
上官清把玩着令牌,不禁苦笑。这一次,卿笛可是丢给他一个不小的难题。
一路追赶,最终竟是在妖族的皇城的正门前停了下来。
追逐之中,卿笛复了先前的模样。在踏进妖族时,江萱儿已是复了花萱的模样。她慌乱地看着满地的遗体,眼中充满了惊恐。卿笛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眼中也是鲜少的凝重。许久以前来就是这样,今日来一尘未变。四周瞧不见结界的影子,怕是她们二人闯进了不该进去的地方。想到此,卿笛的脊背发冷。她上前去拉住江萱儿。
不远处,好似有人在哀戚。落在这满地尸体的皇宫中,凄惨而诡异。
江萱儿抱住头,蹲在地上失声大叫。长长的指甲划过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何人胆敢在本座面前搞怪。速速现身,否则莫怪本座无情。”卿笛唤出短剑护在江萱儿的身前。
那哭声非但小去,反倒是愈加的大。躲在卿笛身后的江萱儿忽然眼中一亮,朝哭声的方向跑去。卿笛一面小心翼翼地防备,一面追赶上去。
这一条路好似没有尽头。二人走了许久,那哭声好似没有靠近,反倒是愈加的远。
一旁忽然多了许多的行人,都是只有影子没有肉身。他们走过卿笛的身边,好似在笑,好似在哭,好似在嬉闹。卿笛愈是觉着背后阴风阵阵。一个慌神,江萱儿跑的没了影子。卿笛提着短剑,步子渐渐地慢了下来。闭上双眼感受周围一切的变化。耳边划过的声音好似一点一点远去。安静了下来,不过只有偶尔树叶落入水中的声音。忽然听闻一道女声是那样的熟悉。卿笛猛然睁开双眼,手持短剑,口中念诀对着左边的宫墙劈了下来。
空间扭曲,结界破碎。
从远处传来笛声,这笛声卿笛是识得的。
为了不引起注意,卿笛捏了隐身诀,穿梭在寂静的宫中寻找江萱儿。待傍晚十分,卿笛将整个皇宫都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江萱儿的身影。想起方才她是那样的害怕,心中暗道一声糟。莫不是这一次真的要给魔君送一员大将。索性用灵术将整个皇宫封锁起来。
卿笛念诀,索性先去魔宫问个清楚才好。
魔宫亦如这样多年魔王一尘不便的性子,阴森,冷寂。魔宫四周地势险要,从不需要一兵一卒地把守。而这样大的魔宫中所住之人不过魔君一人罢了。魔君落尘魔力强大,性子之暴虐在各界皆是有传闻。他的性子中参着几分古怪,据说数万年来无人能将他请出魔宫。即便是卿笛也是从未见过落尘。
站在魔宫门前,卿笛用灵术敲响了门。
半晌,从魔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