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笛道:“尹太妃呢?”
自那一日后,尹太妃的精神似乎都有些恍惚。私下皆是有人议论着,卿笛是要知道这些并非是难事。压得住前朝,却压不住这内廷的是是非非。
碧玉应了一声,不若眨眼的功夫便将尹太妃带了过来。
屏退左右,尹太妃眼中那一丝恍惚消失不见。她整了整衣衫,看着卿笛的眼中多了几分不屑,多了几分恨意。她抬头看着满院子的梅花绽开,眼中有几分诧异。随后道:“你倒是一个惜花赏花之人。本宫还以为镇国殿下只懂如何杀人夺权。”
闻言,卿笛也只是淡然一笑,道:“杀人?夺权?皇嫂,这两件事,本宫需要去做么?这世间,同本宫有仇者,无。在本宫位之上者,无。本宫何须杀人夺权?”
尹太妃一时哑口无言。
卿笛继续道:“本宫今日来这醉芷阁,便是想要同太妃娘娘问清楚几件事情罢了。”
“何事?”尹太妃心中无端生出几分警惕来。看着卿笛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卿笛的笑容愈加的明媚,道:“昔年,表姐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不论本宫手上的证据有多少,可皆非指向你。本宫委实是万分好奇。”
尹太妃凄凄一笑,道:“你可知道宣岩的生母。”
卿笛稍作思量,点了点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尹太妃继续讲下去。
宣岩的生母乃是宫女,昔年亦是伺候过皇后阮氏。是十五中秋夜,柳渊喝醉了道中宫,本是想探望皇后。却是在前几日,阮相夫人得了大病,阮皇后回家探望,至今未归。却是那宫女同皇后长得太过相似,便叫醉酒的柳渊认错了人。一晚宠幸,这件事第二日便传到了醉芷阁。
彼时,卿笛不过三四岁的年纪,碍着先皇的诏书,许多时候,卿笛的权利大过柳渊。她便是自作主张,一道诏书下,将那女子册封为答应。三月后,发现那女子有了身孕,才晋封为贵人。彼时,皇后阮潇也怀有身孕,已是第二次。却不想,终究这孩子还是没了。那一日,尹太妃恰好去过皇后宫里,最终这件事也自然是落到尹太妃的头上,不论是否是她做的。
且是,不足一年,凌氏便香消玉殒。小皇子宣岩便无人照料。
听得到这里,卿笛蹙眉,随后舒展开来。她打断尹太妃的话,道:“皇嫂,看来昔年,这些事并非是你所为,倒是为那凌氏担了不少年的的罪名。”
当着尹太妃的面,卿笛将那些所谓的证据拿出来,销毁了去。
尹太妃笑笑,道:“若非昔年那凌氏暴毙,我怎会这般轻易地从冷宫出来。先帝位分高的妃子并不多。宣岩又是二皇子,自然是只能交给我带。若非如此,怕是我要死在那冷宫里。”
摘下一朵梅花放在掌心,可闻见那淡淡的幽香。卿笛淡然一笑,道:“那凌氏委实是极好的法子,竟将本宫也蒙蔽过去。若非这些年本宫叫人在暗处调查,怕是这一生都不得给皇兄一个极好的交代。”
尹太妃道:“殿下可是还记得瑶月公主?”
“自是记得的。倒是本宫做主,将她嫁到了那般偏远的地方,叫这孩子这些年都不得再踏入东程一步。太妃今儿提起瑶月做什么?”
尹太妃望着那一片梅林,忽然笑的有几分惆怅,道:“她乃是皇上膝下唯一的女儿。倒是不知,是否也会同我们一样,在宫中争权夺势,过得这般艰辛。”目光落在远方,仿佛通过这一双眼,卿笛便可以瞧见瑶月此刻的处境。倒是瑶月的处境怎样,她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卿笛笑自己的天真,道:“太妃且放心便是。瑶月并非是嫁入帝王家。本宫给她寻得是北罗的世家,富可敌国且绝无争取一说。”
尹太妃忽将疑惑的目光投以卿笛,唇角溢出一抹微笑,道:“这极不符合你柳卿笛的性子。自打本宫进宫之日起,倒是从未见过你放下手中权力一日。倒是会这般替瑶月着想。”
看了看天空,时辰已是差不多。
卿笛拢紧了衣襟,道:“瑶月的性子,不适合呆在深宫之中。时辰到了,家宴你可是会去?”
尹太妃淡然一笑,摆了摆手便回了屋子。
家宴,家宴,早就不是家,何来的宴。
☆、第肆拾伍章 权倾之王储(1)
第肆拾伍章权倾
01
嫁入皇家的女子,或是荣华一生,或是守着枯烛了却残生。
生在皇家的孩子,或是权至顶峰,或是平庸却荣华一世,亦或是为了权力,终落得个什么都没有的下场。
今儿本就是皇室的家宴,却是宣岩夺权之事余风未过。虽是不可明目张胆地去说,私下窃窃私语,只要不被捉住便好。于此便是成了妃嫔闲来无事的饭后谈资。
江萱儿抱着前不久才叫人送回来的永昕,脸色有些难瞧。恍若是病了一场。比起平日里,江萱儿的嚣张也是收敛了不少。
姜环迈着莲步,风姿绰约地走进宜安殿。她的身后跟着美人景氏以及美人冷氏。冷美人才从冷宫里放出来不久,一双美目已是黯然无神,且含着许多战战兢兢,宛若苹果般的肌肤也已经失去了色泽。不过几日的功夫,好似已经过了数年。寻了一处较为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下。相比于冷美人,景美人则是打扮的艳丽的多,眸子烨烨生辉。她瞧见几位熟识地美人便走上去攀谈。又坐在其中,谈笑风生。
姜环看了眼江萱儿便在她的身侧坐下,附耳道:“淑妃娘娘,慎廉王已倒,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倚靠吗?”
江萱儿惊恐地看着姜环。
姜环心中的恨意稍稍解了些。
恰是景美人回到自个儿的席位上,看着江萱儿的那一双眼是露骨的恨意。江萱儿甫一回身,景美人便迅速地将恨意收敛,笑意盈盈。
宣墨带着傅书怡姗姗来迟。
五六个月的身子,傅书怡的小腹微微隆起。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温柔的气息。许是快为人母,又许是入宫不久,眼中尽是澄澈,叫人看着嫉妒。兴许是卿笛不放心,竟是派了软玉贴身保护傅书怡,惹得在坐的妃嫔窃窃私语。
宣墨又是搀扶着傅书怡坐下,这叫江萱儿的身子一僵,随意扯了一个借口就将永昕丢在宴席上离开了。宣墨看着小小的永昕站在那里,找不到母亲要哭要哭的模样,索性叫身边的太监将永昕领过来,同坐一席。
宴席开始后的半个时辰,卿笛才带着碧玉过来。比起那些盛装打扮的妃嫔,卿笛素衣素颜,倒是这般朴素的紧也成了这家宴上的一抹亮点。慕容夜玄亦是同卿笛一齐出席家宴,这叫宣墨甫一扬起的唇角又落了下来。
宣墨依着礼数起身,唤卿笛一声姑姑。
卿笛坐在那里,恍若未闻。若不是慕容夜玄轻扯了卿笛的衣袖,她还不知道要出神到几时。及时将自己失态掩饰了过去。她起身应了宣墨一声,却是心不在焉。慕容夜玄坐在卿笛的身旁。整个席间,卿笛都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向外望上几眼。待宴席到了一半时,卿笛终究是忍不住起身冲了出去。
月光下,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孩子。三人穿着粗衣麻布,小女孩怯怯地看着卿笛,一直往母亲的身后躲。
卿笛尽量将自己的目光放的柔和,却还是不得和小女孩亲近。终是罢了,叫来碧玉端来糕点才把小女孩吸引过来。大抵是从未吃过这样的美食,小女孩狼吞虎咽。那妇人在一旁不停地嘱咐着小女孩慢点。
卿笛起身,冷着脸,冷嗤一声,道:“销声匿迹这样多年,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你们莫不是在外讨不到饭吃了才想起本宫?”
男子作揖,忽然跪下来,道:“求殿下救犬子一命。”
卿笛这才瞧见,这妇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孩子。婴孩小脸通红,应是高烧不退所致。卿笛伸手一摸,这婴孩却是未发烧。她冷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看了眼婴孩,摇了摇头。少时,整理好心绪才道:“不知道。前几日都还是好好的。就在三日夜里忽然高烧,这几日是滴水未进。求遍了锦绣城的名医,却都不见有何成效。委实没了法子,这才用令牌来寻殿下,讨个解决的法子。”
“皇兄。”卿笛冷笑道。
忽然,那婴孩的眼睁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卿笛。慕容夜玄在卿笛身侧,忽然将卿笛拉到身后,暗中用灵术叫那婴孩闭上眼。他道:“殿下摆驾醉芷阁。”
还未满族那出来的一众人的好奇心,方才还站在院子中的几人便不见了。
醉芷阁。
慕容夜玄甫一进了屋子便将柳玄夫妇挡在了门外,同卿笛将婴孩带进屋子。且命碧玉在门口守着,不可叫任何人进来。
“居然未想过,王储竟然会藏身在这里。”慕容夜玄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躺在床榻上的婴孩猛然睁开双眼,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他看见卿笛的冷眸,瑟缩一下便又复了方才那幅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慕容夜玄那一脸的玩味,婴孩冷嗤一声,偏过头去不肯看慕容夜玄。
卿笛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投以疑惑的目光,却被慕容夜玄拉着坐在身侧。
慕容夜玄继续道:“王储,天族之皇夜玄,见过王储殿下。”
轮身份,她应当是他的王,他是她的臣。
在慕容夜玄的怀里,卿笛的身子一僵。看着那婴孩,少时便复了常态。见那婴孩久久都没有动静,卿笛便想走上前去,一探究竟。谁知,还未走到那婴孩的身旁,一个暗器堪堪从卿笛的耳边飞过,裁下她的一撮秀发。
眨眼之间,从婴孩的体内化出一团烟雾。慢慢地,慢慢地变作一个身姿玲珑的少女。眉心一点落梅花,妆容妖娆媚人,穿着粉色纱衣。眼中藏着数不尽的狠戾。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卿笛,随后,唇角勾勒出一个美丽而残忍的微笑,道:“柳卿笛,我们又见面了。”
☆、第肆拾伍章 权倾之王储(2)
柳卿笛,我们又见面了。
卿笛却是想不起,二人何时见过。
那少女走到慕容夜玄的面前,涂抹着丹蔻的纤纤玉指颤抖着搭在慕容夜玄的肩上。指腹划过慕容夜玄的脸颊。此刻梨花带雨,好不伤心。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哭倒在慕容夜玄的怀中,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少女在他胸前呢喃道:“恒祺,恒祺,你为何要抛下我这样多年,为何?”声声控诉,叫慕容夜玄一头雾水。
这样的转变,叫慕容夜玄一时无措。转眼看着卿笛,呆若木鸡。
这个名字,曾在卿笛的心中存放了数万年。即便几次转世,即便他的容颜在她的脑海中已然模糊,这个名字从不曾忘却。
恒祺,恒祺。容恒祺。
即便转世,慕容夜玄与他的前世容恒祺的容貌一模一样。便也是这样,卿笛守着他,这样多年,即便是再怎样的误会横生都不曾离去。
恒祺,你可知道,在他的身上,我找到了你的气息。
慕容夜玄看着卿笛站在那里,一副痴呆模样。一双美目含着泪水,似是想起了往事。他一把推开那少女,将卿笛揽在怀中。卿笛在慕容夜玄的怀中失声痛哭。那少女亦是嘤嘤哭泣,慕容夜玄却是连看都未看她一眼。末了,只能自己无趣地坐在一旁。
待卿笛哭够了,慕容夜玄胸前的衣裳算是湿了个透。免得着凉,卿笛便支着碧玉同他去找一件干的衣裳换上。
慕容夜玄一走,卿笛就不复方才那般柔弱。眼角的凌厉叫人心生畏惧,一双眼眸射出的目光宛若一把利剑可将人凌迟。额角的花羽花开得妖艳而嗜血。唇角勾勒的微笑分外渗人。卿笛召唤出短剑,指着少女,道:“你是谁?”
昔年容恒祺是琉璃柳氏王储的驸马。且不久,柳氏覆灭。知道这门亲事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琉璃族的史书都被封存了起来,后世之人更加不可能知晓。
眼前人,委实是叫卿笛警惕。
少女笑容撩人,道:“本座乃是王储,自然是要找回本座的驸马。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本座的驸马的怀中哭泣。”
闻言,卿笛的笑容转作温柔,道:“那方才王储怎不给本宫教训?倒是给本宫可趁之机?”
少女登时哑口无言。
卿笛继续道:“看来你的主人没有同你说王储的性格。柳氏王储,从来就不会伏在旁人的怀中嘤嘤哭泣,即便这个人是王储的驸马,容恒祺。”
“你?”
“倒是不晓得你是哪里来的冒牌货。只是今儿,你在这里遇见了本宫,本宫便不得将你放出去。否则,王储在世的消息传到各界,怕是又要不得安宁了。”
少女瞪了卿笛一眼,道:“这是本座的事,与你何干?”
“那这串子璎珞呢?王储可是记得这样东西?”在卿笛的手掌凭空出现一串字颜色艳丽的璎珞。璎珞上镌刻着一个“笛”字。
少女脸色煞是惨白。
卿笛莞尔,道:“连王储的贴身之物都不知晓。本宫看你应当回去好好做一番功课来才对。要怪,你便是怪你的主人太过冒失。”
碍着这身体,卿笛的灵术并不能发挥到十成。反倒是少女,身姿灵巧,书招之内便同卿笛成了平手。卿笛玩味地笑了,反手,眨眼之间,软鞭已经缠绕上少女的脖子。只消卿笛稍稍一用力,她便会一命呜呼。卿笛笑的分外妖娆。
少女看着卿笛咬牙切齿,道:“卑鄙。”
“卑鄙。卑鄙不过你们。”卿笛目光一狠,软鞭收紧。少女便喘息不过来。
容恒祺昔年的一句叮嘱忽然闯入卿笛的脑海中,惊得卿笛松了手中的软鞭。少女得了机会便从窗子逃走。卿笛颓丧地跌倒在地上,神色狼狈。半晌,她才从地上爬起来前去看那婴孩的状况。
这般小的身体里,竟然藏了那样一个灵体。幸得这孩子无事,不过是沉沉睡去,想来明日便会醒来。如此,卿笛算是放了心。
卿笛从地上拾起方才那少女掉落的衣衫的衣角。这衣裳的料子并非是寻常布子所制,想来应当是极好找出那人。卿笛将那衣角收在袖袋中。她倒是等着,那人掉落更多的东西,再同他算一个总账。
柳玄和程馨瞧见卿笛派来将他们带去的人,委实是激动地不能自己。瞧着孩子红红的脸蛋儿没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程馨一时喜极而泣。
卿笛环抱着手臂看着这一家人。许久,她才开口,道:“皇兄,锦绣城中有你的府邸,为何不住?偏偏要带着皇嫂和孩子们去受苦。”
柳玄笑了笑。这几年的日子磨平了他性子的棱角,笑容也从前些年的华贵变得朴素。他道:“你忘记,馨儿以前的身份。若是这般明目张胆怕是要给你惹来不少的麻烦。如今这样自给自足,也是极好的。”
饶是不知,所谓爱情竟可是这样改变一个人。
卿笛不只是该悲伤还是该笑,看着这样一家。卿笛道:“回王府吧。皇嫂之事本宫会解决。皇兄,本宫倒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殿下,说便是了。”
“换上一副音容笑貌,不知皇兄可还是会待皇嫂如往昔。”
柳玄定定地看了会卿笛,笑着拍了怕妹妹的肩,转身去抱起孩子,拦着妻子离开。临走前,柳玄驻足,道:“妹妹,哥哥谢谢你的好意。只是,哥哥觉着现在的日子挺好的。”
徒留卿笛一人站在月光下出神。她细细地品味这方才柳玄的那一番话,豁然开朗。
卿笛转身便去了卿阁,拿出尘封已久的印鉴。提笔便在纸上写下一道手谕:
“崇炎王者,柳玄也。天庆十七年,跌落于悬崖,且崖名不明。本宫派出数十人寻之,皆是无果。终,于八日后在崖底寻见玄。已是回天乏术。本宫哀恸也,认玄他日定会生还。今,三年余。本宫明玄不回也。遂,追封玄为崇亲王。玄一生无子嗣,遂,封地收归于皇室也。”
卿笛含笑在最后写下自己的名字。
此后,东程再无崇炎王,柳玄。
☆、第肆拾伍章 权倾之往判(1)
02
入了夜的深宫是那样的寂静。静的叫人害怕。
柳玄之事过后,瞧着时辰已经是有几分晚了。卿笛性子中的惰性一起,便命人在醉芷阁收拾出以前他们住的屋子住下。辗转反侧,却是没有了睡意。瞧着窗子外,洁白的雪反衬着狡黠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