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荨还不来不及细问,餐厅服务员甘甜就匆匆跑来说:“店长,纪总过来了。”
路长宁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变了变。舒荨敏锐地捕捉到了,福灵心至反问:“这就是你说的意外?”
路长宁浅笑,避而不答,“我先过去一下,舒小姐你自便。”
临走前还不忘告诉舒荨一个重量级消息,“上次你和何先生一起过来,你们在二楼吃饭。你在通道口打电话,我看到他拿着你的衣服在你身后等了很久。”
舒荨那只端着醒酒汤的手当时就猛烈地抖了一下,差一点就将瓷碗打翻了。
当天晚上舒荨很晚才到家。何书童小朋友跟着母亲回了乡下,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舒荨坐在沙发里回忆路长宁说的话,显而易见那天何书源肯定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内容。只是她不确定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她一直不希望他知道当年的事,她只想将那段过去彻底封存,不想被任何人提及。
她心里很不安,脑子不自觉就会胡思乱想。当年的事怪不得何书源,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她害父亲搭上了一条命。
舒荨觉得她是有必要和那个男人好好谈谈了。左思右想,最终舒荨拿着何书源那份特殊的生日礼物去了他家,在凌晨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心好累!写个三千字都难得不行。求鼓励,求安慰,求评论,求收藏!呜呜~~
☆、以纯(1)
以纯(1)
何书源一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舒荨,怔忡了一瞬,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房间里何书源开着音乐。舒荨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出那是李健的《风吹麦浪》。
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
金色的麦浪
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
爱过的地方
……
舒荨没有回答,而是提着白色的袋子径直走进何书源的卧室。
何书源看到舒荨手里提着的那个以纯的包装袋眉头拢得更深了。
舒荨一把打开卧室里的衣柜,力道很大,衣柜门被弄得咯吱直响。里面清一色的黑白灰,西服衬衫。
第一格没有。
舒荨又去打开第二格,还是没有。
第三格没有。
第四格没有。
……
舒荨将全部的衣柜打开翻了一遍依旧没有看到她想找的那件东西。
她又去翻衣柜下的抽屉。
第一个抽屉放着领带。第二个放着袜子。第三个是内裤。
何书源是很有条理的男人,所有的东西都要分门别类收拾,特别是衣服。
一个抽屉接着一个抽屉翻了好多个,终于在最角落里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以纯的男式针织衫。烟灰色的颜色,V字领,XXL码。衣服很新,显然没有穿过几次。
舒荨颤抖着双手取出包装袋里另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舒荨从小家境殷实,但是父母对她在花销上却很克扣。因为陈娴夫妻俩不希望女儿从小就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坏习惯。都说“男孩穷养,女儿富养”,这句话在舒荨身上完全相反。吃穿用度父母从来不会克扣她,但是舒荨的零花钱却很少。
那个时候舒荨追星,往往买个明星同款就将零花钱花得一干二净了。她经常因为这个而苦恼。这种苦恼和何书源在一起后就更加明显了。
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虽然没有成年男女那样市侩,但是男女朋友之间互赠礼物却是在所难免的。何书源又很宠舒荨,只要她喜欢,他都会二话不说给她买下。舒荨那时不知道何书源的身份,但平日里看何书源的穿着也知道他家境肯定不一般。
五年前学生间很流行织围巾,特别是在圣诞节的时候。女孩子们会一针一线精心地编织一条围巾送给男朋友。舒荨其实也想过织一条围巾送给何书源,但是她实在不是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学了一个星期都没能学会。气得她直接将毛线丢进垃圾桶。没办法只好作罢。
舒荨思前想后最终决定给何书源买一件衣服。
何书源的衣服大多都是乔丹,耐克的好牌子。舒荨的那点零花钱根本买不起,无奈她只能挑了个她能负担的起的牌子——以纯。
为了买那件针织衫舒荨存了整整两个月的零花钱。389元对于那时的舒荨来说绝对不是便宜的数字。
当舒荨将那件衣服买下时,一颗心都激动得不行。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提着购物袋走出以纯的旗舰店,空气里的寒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了一口,发现空气都是甜的。
那种年少时为了喜欢的人而有的悸动,无论过了多少年舒荨都不会忘记。只是同样的勇气,舒荨再也不会有了。
那件衣服是情侣装,舒荨买的时候试了女款,很合适。但是无奈囊中羞涩,只能买得起一件。
她当然是不好意思告诉何书源这些的,她那点敏感的少女心是绝对不允许的。
现在她看到那件一模一样的针织衫她才明白何书源什么都知道。但是为了维护她那点少女的自尊心他什么都没说。
舒荨从未在何书源面前哭过。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就算遇到天大的事她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她总说哭太矫情,没事谁整天和林黛玉一样忧忧怨怨,哭哭啼啼啊。
可是现在她居然哭了,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就跟天塌下来一样。不,比天塌下来更严重。
何书源当然知道舒荨为何大哭,很显然这件衣服只是导火线,触碰到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所以才会以这样燎原的姿态发展着。
他蹲下将舒荨搂在怀里,哑着嗓子说:“这件衣服五年前就买了,当时怕你不高兴一直不敢拿给你。后来再想给你就没有机会了,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把它给你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给我自己一个交待。”
“舒荨,五年前我就把心交给你了,五年后和这件衣服一样我重新把心交给你,你愿意收下他吗?”
舒荨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哭泣了,她觉得这些年她过得太苦了,所有的问题都要她自己扛,没人替她分担一丝一毫。她只是一个女人,就算再坚强也有挺不住的时候。现在她就是挺不住了,和何书源重逢以来,这个男人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身心俱疲,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哭得累了,声音小了很多,由最初的嚎啕大哭变成小声啜泣,最后直接睡了过去。
何书源捏了捏眉心,内心是崩溃的。
他抱着舒荨去床上,这才发现她身上穿得是睡衣。睡衣松松垮垮的,不经意就露出女人姣好的身材。
舒荨睡着的样子很温顺,俨然一只乖巧的小猫。整张脸柔和又柔软,完全褪去了白天的棱角。
其实何书源最早注意到舒荨时也是因为她身上的棱角。倔强而孤独,很像那时的自己。
他脱了鞋在舒荨身边躺下,将她抱在怀里,阖上眼睛。
这一夜他难得没有头痛,一觉睡到自然醒。
***
持续了好多天的雾霾天终于散去。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舒荨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即使合了窗帘,房间里依旧有很清晰的光亮。很显然室外的阳光很明媚。
她跳下床一把拉开窗帘,窗外温暖和煦的阳光一下子就全部投射到房间里。舒荨本能地眯了眯眼睛。
何书源的公寓地段很好,地处繁华闹市区唯一的一处安宁地。他的卧室背靠一片硕大的人工湖,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泛着银光,有如点点繁星镶嵌其中。
湖边一排柳树,时值隆冬,自然只有光秃秃的枝丫。
有人坐在湖边的石椅上晒太阳,温暖的太阳一晒,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有些人干脆打起盹。
这么好的地段那价格自然也是寸土寸金。
学生时代舒荨特别喜欢梭罗的《瓦尔登湖》,书中描述的是浪漫而富有诗意的生活。
梭罗说:“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利落,把生活逼到绝处,用最基本的形式,简单,简单,再简单。”
其实何书源可能不知道舒荨最想要的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
有一处房,有三个人,有一个家。
柴米油盐,万家灯火。
舒荨出了卧室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何书源,应该是出去了。
一夜未进食,舒荨早就饥肠辘辘了。她去翻冰箱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除了几瓶啤酒饮料就没有其他了。
舒荨皱了皱眉,摸着扁平的小肚子内心是崩溃的。
何书源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舒荨翻冰箱,他知道她肯定是饿了。
他拎了一大袋东西回来,显然是去大采购了。
何书源拿了几样菜进厨房,“你先吃点别的东西垫下肚子,我这就去给你做饭。”
舒荨拆了一袋面包坐在沙发上啃了起来。
边吃还边拿出手机刷朋友圈。置顶的一条动态就是好友季暮雨发的一张照片。
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熠熠生辉。
这两人一大早上就虐狗,真是太肆无忌惮了。
想不到徐稚风这人动作这样神速,这么快就搞定了。实力派果然不是盖的。
舒荨看着恨恨地评论:“亲,你这样虐狗,考虑过单身汪的感受了么?”
虽然这么说,但是舒荨却是由衷地替好友感到高兴。兜兜转转,还是最初的那个人。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欣慰的了。
岁月疾驰,挨过了冬季,便迎来了春天。
季暮雨的春天算是到了。
微风吹拂着窗帘,风动,心动。
一念心动,舒荨几乎来不及穿上拖鞋就跑到何书源的卧室。调好镜头,“咔嚓”一声,那一大片美丽的人工湖很快就定格在手机页面上。
舒荨第一次觉得苹果手机的像素很好。
拍好了满意的照片,舒荨迅速发了一条朋友圈:“我看到那些岁月如何疾驰,挨过了冬天,便迎来了春天。”
何书源烧了两菜一汤。小炒牛腩,油淋生菜,芙蓉鲜蔬汤。
味道很好,舒荨吃了满满的两大碗饭。
吃完饭何书源去洗碗。
水池里不断传出簌簌的流水声,没过一会儿那声音就停了。
舒荨窝在沙发里看芒果台的综艺节目。主持人诙谐的话锋引得她哈哈大笑。
何书源不动声色从身后探出一只手摁了遥控器。
液晶屏幕突然就黑了。舒荨不明所以,疑惑地转头。
只见男人神色严肃地开口:“无论下面我说了什么你都不要打断我,让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很早就想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请给我一个机会。舒荨你听着就好。”
☆、以纯(2)
以纯(2)
客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舒荨觉得有点热,更重要的是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因为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何书源接下来要讲什么了。
室外明媚和煦的日光将客厅照得通透光明。舒荨可以细致入微地看清楚何书源脸上的全部表情,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何书源从来不是天生沉静的人,少年时代的他烦躁易怒,时常都会被舒荨气得脸色铁青。实在被气急了,也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五年后他还是记忆里的眉眼,可是性子却被时光淬炼地愈发沉寂内敛了。
和舒荨不同,何书源的沉静是由内而外的,表里如一。舒荨却是脸上平静,内心经常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窗外的天空蔚蓝澄澈,好似被覆盖了一层蓝色的幕布。俨然一副现成的水彩画,美得简单又纯粹。
舒荨一点都不想听男人接下去要说的话。她摸了摸睡衣衣摆直接拔腿开跑。
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堵住她的去路。何书源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捏着舒荨的胳膊,声色低沉,“舒荨,你连听听我要说什么的勇气都没有?”
舒荨逃跑不成,直接冷了脸,“我不管你要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想听。”
何书源突然长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得彻底,“舒荨,你知道吗在我出国之前你父亲曾经来找过我一次。”
只这一句就完全让舒荨放弃了挣扎。
那一次的见面真的彻底击败了何书源所有的信心和勇气。
舒荨的父亲无比平静,什么动作都没有,就只问了何书源一句话,“你能给舒荨什么?”
这句话将何书源堵得哑口无言。因为他悲哀地发现他什么都给不了舒荨。
舒庆山不愧是搞政治的,思想工作做得头头是道。他说:“舒荨现在迷恋你,是因为你是和她不同的一类人,是她过去人生中没有过的刺激。但是你能保证她对于你的这种迷恋不会消减,她不会遇到别的让她再次迷恋的男人吗?”
“感情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它建立在对等的基础之上。你也知道舒荨的成绩,如果没有意外她一定会去清华。你没有和她一样的起点,你拿什么来给她幸福?”
五年后和舒荨重逢,他才意识到那个时候舒荨应该已经怀孕了。难为舒庆山没有将自己暴打一顿。将心比心如果他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被人搞大肚子,他一定毫不手软将人打趴下。
那个时候舒荨对他避而不见,一心要和他分手,他心念成灰,又想到舒庆山的话,这才最终决定听从父亲安排出国留学。一去五年,硬生生地将这段感情堵进死局。
“初到美国的第一年,我言语不同,四处碰壁。在学校里也被人孤立,一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我父亲自从将我送出国后,除了每个月定期给我打钱就不再管我。我母亲一直反对我出国,在外面受了苦我也不敢告诉她。”
“宾洲一到冬天就会频繁下雪,只要一下雪我就会疯狂想念你。我总是忘不了第一次遇见你,你戴着一顶红色的贝雷帽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一下子就亮了。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我总是会不经意想起你笑的样子,哭的样子,撒娇的样子,毒舌的样子。”
“舒荨,和你分开的这五年,我也过得很不好,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有方向。说这些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能把当年的事告诉我。你……你父亲到底是怎么去世的?”
似乎是压抑地太久了,提到父亲,舒荨本能地想哭,眼眶顿时就红了。
她抹了一把脸再开口,声音都哑了,“何书源,今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希望你听完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早在五年前我们就断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其实一切都源于舒荨当年未婚先孕。
舒庆山夫妇四处找人,拖关系才勉强将那件事压下来。夫妻俩商量后决定带舒荨去打胎。舒荨以后的人生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毁掉。为了避人耳目舒庆山在临市找了一家医院要带舒荨过去。
但是无奈舒荨死都不同意,夫妻俩只能用强将女儿绑去。舒荨就这样被父母架上了车子。路上舒荨一直在想办法逃跑,各种办法都想遍了都没能得逞。眼看着医院越来越近,一旦到了医院,舒荨知道一切就成定局了。
最后她只能装肚子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舒荨那个时候脸色本就难看,再加上使劲哭,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了。舒庆山夫妇看着女儿无比痛苦的样子,当时就给吓坏了,毕竟舒荨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们就当真以为舒荨出事了。夫妻俩立即给舒荨松绑,扶着女儿下车。舒庆山在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陈娴扶着舒荨。舒荨借口要喝水,让陈娴去车里给她拿。陈娴看着女儿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哪里还顾得到那么多,满口答应。就在这样短暂的空隙里,舒荨拔腿就跑。舒庆山最先发现不对劲,马上就从后面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