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其实是舒纳维尔和科勒越过在壁炉前死挺的他,在火边烤热暴风雨前他们用盐腌过的肉条。
红龙偏头从嘴里喷出一束细长的烈焰,把舒纳维尔手里的肉条点着了。舒纳维尔惨叫起来,鼓起腮帮大口吹气,结果只是让肉更快地给烧焦成了炭。
“卡尔,”她转向壁炉,“你记得谁是施法者吗?”
“一个狡猾的家伙。从头到尾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我只记得血的味道。他用的是别人的血,召唤和……封印的时候都是,所以我找不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好吧,现在看来还没有。”他把头重新扭回朝向壁炉的方向,深深叹一口气。他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这么说那把匕首是找不回来了。”卡尔又说,“咱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卢克里奥挑了挑眉:“并不是没有办法,毕竟现在我们手头上有原料。”
卡尔立即双手撑地弹跳起来,把烤肉的两人撞飞出去。
魔法师拿起他的手杖晃了晃,拧开朴素的黄铜把手,从暗层中倒出几小块石头到手掌上,清点出两颗石头:黑色的瞳角石和白色的白萤石。“红龙之牙,黑龙之眼,白龙之骨……”他慢悠悠地说,“以及最后的,蓝龙之毒。”
舒纳维尔退到角落里开始隐形。
“不,别害怕,舒纳维尔,我没有准备剖开你的肚子——现在还没有。”卢克里奥安慰他,不必要地加上最后一句。
“这只是个玩笑,别担心。”伊琳说,虽然她知道这不是玩笑,这只能算善意的谎言,因为最后他们总得想办法把毒液从他肚子里掏出来……
“别废话了,这些我都知道。”卡尔说,定睛瞪着魔法师,一如既往地直接,“既然有办法就赶紧做。”
“你最好用正确的态度请别人帮忙。”
“好吧,得了,麻烦您,公爵大人。成了吗?”
“当然没问题,为公主服务是我的荣幸。但在那之前,”他在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我希望你向公主殿下坦白寻找这把匕首的真正目的。”
两条龙的表情都变了;卡尔显得阴郁,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失的舒纳维尔则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隐瞒什么。”最后卡尔说。
伊琳知道他在撒谎。
“能够杀死你的武器流落在外,也许还被你曾经的仇敌掌握着,你得知这个消息,却并非在担忧,只是失望,对不对?”卢克里奥指出这一点,“你不像自己说的那么怕死,对不对?”
“这是说好的考验的一部分。”卡尔嘴硬道。
“卡尔,请对我说实话。”伊琳郑重其事地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他高声大喊道,又一下子收住声音,在屋里走来走去。
“是为了一个朋友。”舒纳维尔忽然插嘴说。
“谁让你说话了!”
“可你最后需要她来做这件事。你不能瞒着她到最后一秒。”
“我可以。”
伊琳听够了。
“而你还指责我不够信任你。”她轻声说,“你说需要我,却不告诉我真相。你的确另有目的,对吗?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冠上考验的名头,我就会拼命去做了,根本不要什么理由。你是这样想的吗?”
卡尔张开嘴又闭上了。“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摇摇头,看起来陷入了痛苦的矛盾当中,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别这样,我不想再——”
“瞧,卡尔,事情很简单,”魔法师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你说实话,我就把匕首给你做出来。这也不会比复原提托的剑更难了。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卡尔怒视着他。对此卢克里奥只是耸耸肩膀:“你一直不肯回答我这个的问题,而为皇室服务的魔法师总得确保公主殿下不会受到欺骗。”
“好,你们赢了。但是我只会告诉伊琳。这和外人无关,特别是猫咪跟狗崽。”
卢克里奥忽然笑了:“别再那么叫她。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用你的牙给公主殿下雕一座全身像出来。”
“进屋说。”公主站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于是他们又在雨天的小房间里独处了,这样相似的感觉让伊琳胸口轻微地抽疼。
“不,你留在外边,舒。我自己来讲。”卡尔嘟哝着往空气里踹了一脚,然后才摔上门。
“说吧。我准备好了。”她打起精神来面对龙。
一开始卡尔仍旧沉默——他沉默的时候也愈发地多了。
“我想请你最后信任我一次,”卡尔说,几乎是在乞求她,“只这一次。我发过誓不会说出去,直到最终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我不可以违背誓言,绝不。最后一件事,为我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就和你订立契约,完全听从你的命令—”
伊琳几乎就要开口答应他了,却在最后一刻冷静下来。
“还记得我决定跟你一起上船之后发生了什么吗?”她说,看着卡尔的脸变得灰白,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我并不愿意怀疑任何一个人,包括你。但是你还没有明白问题在哪儿,对吗?你是难以把控的火。你把自己交到我手里,我却弄不清你会不会有朝一日让我烧掉了森林——你明白吗?我一直在问这个问题:你到底想要什么,卡尔?”
她以为卡尔会像上次那样为她的尖刻摔门而去,留下未解答的疑问。但这一次,龙没有动,仍旧看着她的眼睛。
“你。”他脸上带着一种几近悲哀的表情,“我想要你跟我走。”
无可救药
伊琳几乎能听见脑内思绪热烈地乱窜的声音,自己的声音却从远方飘渺地传来:“……你说什么?”
“我会告诉你,一切都告诉你。但不是现在。我带你去看,到了那儿你就会明白的。”
“不。告诉我你的计划,我再决定要不要去。”
“可我不能,我发过誓。誓言是不能打破的。”
“那么你对我说过的话呢?你同样保证过要听我的命令。”
“这不一样……”卡尔在四周踱了两步,又忽地站到她面前,“帮帮我,伊琳。这是只有你能够做到的事。”
他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无助的表情。但他在掩饰自己的感情时反而蹩脚透了。
伊琳摇摇头,退后一步,然后两步,然后冲出房间。
“我要那把匕首,卢克里奥,现在就要!”她命令道。
“如您所愿。”魔法师说着把面前的箱子一转面向她。
黑色的天鹅绒软垫已经焕然一新,发出柔软的反光。软垫中安静地躺着那把可以屠龙的短匕首。它的刀刃和柄连为一体,朴素而洁白。一黑一白两粒魔晶石嵌在刀刃上,周围刻着古语写成的咒语,刻痕中盈满了蓝紫色的毒液。和古籍资料里不一样的是,制作者还没来得及给它浑身都雕上精致镂空的花纹。
“这么快?”公主愣了一会儿,“你确定这样就行了吗?”
“以御前首席法师的年薪向您保证,质量上乘,功能齐全,原材料纯天然无污染,提取过程安全环保。”他说完喝了一口面前杯子里的东西。
舒纳维尔不知为何正哗啦哗啦地往一只木桶里呕吐,科勒同情地拍着他的背。屋里弥漫着浓郁的紫狐草茶的气味。
“不过假如您再给我半个月,还原装饰花纹也不是问题——”
“足够了。”公主抓过匕首,反身走回屋关上门,决定暂且不去追究他对可怜的舒纳维尔做了什么。
红龙之牙比看起来要沉得多,几乎相当于一整根獠牙的重量。
她回到呆立着的卡尔面前,按住他的胸口,寻找心跳声最大的地方。
龙的皮肤仍然热得惊人,让人疑惑穿在身上的衣服怎么还没有燃烧起来;他的心跳却非常缓慢,像夜幕降临时圣堂的晚钟。他一直看着她。
“这儿。”卡尔握住她找不准位置的手往右移了些。
“很好。”她把匕首的刃尖抵上去,压抑住自己手腕的颤抖,“现在你肯告诉我了吗?”
他摇摇头:“我不能。”
伊琳手上稍稍使劲,刀刃就轻易的刺破了布料和他的皮肤。比人血颜色更深的血液在他的衬衫上扩散成一圈小小的红花。龙牙上有毒,但只要咒语中的毒液不穿过心脏就不会致命——蓝龙会被同样的匕首杀死,但舒纳维尔咬破舌头是不会毒倒自己的。
“现在呢?”她低声问。
“不。”
“为什么?即使我不会再相信你,随时都有可能刺穿你的心脏杀死你,你也不说?”
“我只能让你自己去看。”他的手裹上匕首的刀身,却没把她推开,“我所要求的就只是这些了。”
“你的要求太高了。”
卡尔悲伤地看着她,手开始朝里用力。伊琳感到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带着她将匕首刺入到他的肌肉里去,一点一点地向里推进。
“停下。停下!”她咬着牙想要把匕首夺回来。
“我没法让你相信我,好吧,没关系,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没有停下,“我想我也许……还可以请求你的怜悯。如果这需要付出些什么才能换得……”
“……我说停下!”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从手指尖到手心再到心脏都火辣辣地疼,“你这疯子!这不是交换,是威胁!”
卡尔松开手,她立刻将那刃尖抽出来。
“我还以为这威胁不了你的。”他轻轻地说,衬衫下的伤口边缘往外翻,已经停止往外渗血了,却仍留下一片骇人的血的阴影。
伊琳浑身发抖,努力让自己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信不过的盟友的正确做法应当是转头就走,平静而残忍地抛弃他。
然后公主想起自己也曾从某座了望塔上跃下悬崖,那时候是龙接住了她。
他们是一样的。
“我跟你走。”她把匕首往下滑了些,仍戳在那颗心脏的范围里,“但是如果你敢打什么主意,或者像船上那样乱来,我就——”
“毫无疑问你会的,我知道。”然而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笑了,眼睛里久违地放出欢欣的光亮来,完全不理会胸膛上那把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武器。
公主好不容易得到了屠龙的武器,可要是龙根本不怕死,她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简直不可理喻。
“伤口怎么办?”她板着脸问。
“没什么事,死不了。就是得换件衣服。”他拉掉皱巴巴的领结,开始解领口的衬衫扣子。
在他低头把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之前伊琳转身就走,决定还是抛弃他算了。
“噢,如此说来,你们谈妥了?”卢克里奥对公主的决定表示惊讶,但并不是那么惊讶。魔法师盘腿坐在火边,熟练地用一只平底锅煎肉排,补偿吐得虚脱了的舒纳维尔。
“谈了,不妥。不过结果就是这样。”
“我不赞同,但您大概无论怎样都是要去的,即使很清楚有人在图谋不轨。”他说,向上一抛锅子,让肉排煎得焦脆的一面翻上来。
“怎么保证他不会再被控制?”伊琳问,同时把不由自主循着肉香往火边走的卡尔扯到身后去。
“很遗憾,没有办法。”
公主皱着眉:“这个回答真是愧对你的职位和年薪。”
“如果您找到可以回答‘有办法’的人,我甘愿把这两样都拱手奉上。这样的人我找了很久了。”
“我不会再去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要是你担心这个的话。”卡尔对她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要担心的可不止这些。”魔法师说,“比如说,雨已经小了,我建议你趁明天船来接我们之前带殿下赶回来。不过最好是趁维洛醒之前就回来,否则她就得问我为什么不拦住你们了。”
“或者就说我又被劫持了。反正都是龙的错。”伊琳说,对上卡尔受伤的目光,“对这种事我们应当都习以为常了。”
但是魔法师只是笑了笑:“可惜我不能对她撒谎。来吧,只需要一个防风防雨的保护层,龙就可以穿过云层在没有雨的地方飞来飞去了。”
“祝你们好运,”舒纳维尔声音微弱地说,他靠坐在附近的墙根下,脑袋耷拉着,“我呆在这儿就好。我还是挺怕她的。代我向她——”
卡尔嘘了一声让他停下。
“‘她’。”伊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交叉起手臂,歪着头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卡尔。他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再次陷入解释还是不解释的矛盾当中。
“黑龙。”卢克里奥突兀地说,又把滋滋作响的肉排翻了一面。
“舒纳维尔,”卡尔愤怒地质问另一条龙,“你全都告诉他了?”
“我没有!……”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我就那么一猜罢了。”卢克里奥一脸无辜,把锅递给舒纳维尔,半途又缩回手来免得整只烧热的锅都被他吞下去,“这把匕首只对龙有实际意义。而白龙跟随提托一起消失了,红龙和蓝龙就站在我面前。”
“你把一切都毁了!”他戏剧性地双手扯着头发哀嚎,“我讨厌猫!”
“玩够了没有!”伊琳忍无可忍地提高声音,“都给我干正事!”
一直伏在桌边的缪勒森中尉腾地直起腰,茫然地眯着眼睛朝四下望了一圈,脑袋上有几束头发乱翘出来。“天黑了吗?哦,下午好,殿下。”她浑浑噩噩地起身走到壁炉边坐下,半个身子倚靠在魔法师的背上,很快又不动了。
卡尔咧咧嘴想说什么,但是伊琳把红龙之牙架到他的脖子上,提醒他在不合适的时候学会闭嘴。
“别浪费时间了。”她说。
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卡尔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最多只需要半个晚上,也许不过午夜他们就能回来,但伊琳还是保守地决定带上一把火木仓,又往外套口袋里塞了些弹药。
至于运输方法——她已经想通了,或者不如说自暴自弃了。与其扭扭捏捏地叫两人都尴尬,不如干脆不去在意它。
但卡尔把她横抱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呼吸一滞,本能地伸手去扶住他的肩膀。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让卡尔无声地做了个鬼脸。她很快地把手收回来夹在臂弯里。
龙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又多了些东西,接着才搂紧她,向上飞去。
暴雨和灰蒙蒙的质地柔软的雨云在他们头顶上分开。最后他们从云里钻出来,光让她差一点睁不开眼睛。
“看,”卡尔说,“你会喜欢这个的。”
是夕阳。广阔的东方海洋已经在黑暗的暮色中沉睡了,而西方,大陆的方向,夕阳落下的方向,则仿佛清醒地陷入了一个灿烂的梦境;太阳在远方翻涌的无边云海之中下沉,照亮了暗紫色的雨云的核心,又把它们和天空的分界线染成金红。
他们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太阳,感受它神圣的力量随着耀眼的光线从风中传来。
直到伊琳问:“我们去哪个方向?”
“南方,”卡尔回过神来说,“抓稳。”
龙带着她化为雾气。
她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他们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身下不再是云海,而是坚实的陆地和山脉。卡尔朝着一座高山顶峰的豁口当中下落。
天色比刚才暗了很多,因为这里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落地之后他将公主轻轻放下来。四周并不炎热,但有一股刺鼻的气味,使她咳嗽起来。看起来这是沉默的火山,孕育着金色鹰头蛇的地方。其间有一处涌水的泉眼,一小片湖围绕在高耸出的黑色磐石周围。
“来吧,让我向你介绍一下,我和舒纳维尔的长辈以及老朋友。”卡尔跳到鲜艳的黄绿色湖水边,手往后一挥。
起初她什么也没看见,接着才忽然意识到,湖中央那块几乎与背景融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