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上苍,感谢阎王,感谢世界上所有的人。
郑直忍不住想抱她,她却像是受惊的小猫一般,大叫一声,抓着馒头逃离了桌下,飞快跑走了。郑直马上追了过去。追到一堵墙,老婆发现无路可逃,便死死抓紧馒头,十分恐惧地蜷缩在角落里,泪水涟涟,哭泣着用着一种童稚的声音打饶道:“求求您,我太饿了,老爷您行行好,把这个馒头赏给我吧。”
“老婆,我是阿正啊,你不认得我了?”郑直有些陌生地看着她,觉得她神情异常,很是不对劲。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
她忽而害怕得护住头部,哭道:“求求您不要打我,老爷我知错了,我不该偷您的馒头,但是我真的太饿了,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您饶了我,求您了……”说完,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
郑直再也忍不住,走过去将她一把搂住,老婆拼命挣扎了几下,哭泣着惊恐喊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求求您,”。郑直忍了七天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流下,啜泣道:“阿正怎么可能会打你呢?阿正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会让老婆再受到伤害。你能回来,就比什么都好……谢谢老天,谢谢你……”
她终于放弃了抵抗,软软依偎在郑直怀里,只是手里还死死抓住馒头。
郑直记得,老婆说过,她小时候当过要饭的,一直是到处求饶讨食,现在的老婆,记忆已经退化到儿童时代了吗?这七天,自己没吃东西,她也没吃东西,定然是饿坏了。
郑直将她抱进屋里,等把她放下。她便害怕地冲向墙角,蜷缩成一团,狼吞虎咽般将馒头咽下,似乎怕馒头会被马上抢走一般。她吃得满脸通红,被噎得够呛,费力咳嗽起来。
郑直端来一杯水,用温和得像水一样的语气安慰道:“来喝点水,慢慢吃,别噎着了。你要吃多少,都有,不用急。”
她颤颤接过水,一咕噜喝了下去,稍微喘过气来。又眼泪汪汪地望着郑直,哆嗦道:“多谢老爷,老爷对我真好。”
郑直听了这话,愈发难过: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还要感激我,我真的对不住你。这样想着怜惜地摸摸她的头,悠远而温柔问:“你还想吃什么?我是个粗人,但是我会为了你当一个好老公的。你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不会做的我也可以学……只要你高兴,我可以把全天下的美食都学会,我们每天轮着吃不同花样各种口味……鲁菜,粤菜,湘菜,川菜,苏菜,徽菜,我都可以学着做,你口味是什么?喜欢吃辣的还是甜的,淡的还是咸的?”这句话是白真真将濒死的阿正救回去的时候说的话,阿正一直都记得,他想用这句话唤回他的老婆,让她想起来。
没想到她微微抬起头,用闪闪的大眼睛问:“老爷,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吃这么多东西吗?”
郑直含着泪点头:“嗯,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做。别叫我老爷了,你以后叫我老公就好。”
她眨眨眼,似乎不懂老公是什么含义,天真道:“老公真是大好人,好人有好报。我叫白痴,您收留白痴吧,白痴会很乖很听话的,白痴什么都可以为老公做。”
郑直想起自己老婆提过自己小时候的名字的确是白痴,原来她不是在开玩笑。或许,是老天爷给他阿正一个机会,让他重新开始,重新再认识自己的老婆。这一次,他要抓住机会,给她最大的幸福。他轻声问道:“你想吃刀削面吗?”
白痴眼中闪出激动,拼命点头:“想。”
“你等着,我去厨房做,做好了就过来。”郑直笑着安抚道,便徐徐离去了。
“谢谢老公。”白痴对着郑直的背影,跪着虔诚地磕了一头。等他走远,黑歧出现,嘲讽道:“白痴你还真是会巧立名目,移花接木啊,把老郑唬得团团转。”
白痴深深的眸子应着温柔,淡色的嘴唇漫漫散出深邃一笑,用低沉稳重的女低音道:“有一封奏折已经批下来,特批我来这里帮他推翻奴隶制度。 但是有条件,不能让任何人类包括他知道我的身份,并且不能直接告诉他任何秘密。我和白真真性格差异太大,不装疯卖傻,怎能蒙混过关?等时机成熟,我需得白真真还给阿正;到时候白真真回来,就当是恢复了神智,就算不记得这期间的事,也说得过去。”
黑歧讽刺一笑:“不愧是白痴,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不是老奸巨猾,是老谋深算,”忽而,白痴眼中透出一丝笃定的锐气,“阿正啊,我们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大外挂开启了。
郑大人是保守派,不敢轻易破坏天条。白痴激进派,什么都敢做。
再过几章就把真真还回来
☆、因果轮回夫妻缘
当晚,郑直来素问堂敲门,花叶一听是这渣男的声音,恨得牙痒痒,大骂一声:“我素问堂不接待你这只白眼狼,滚!病死了活该!”
“不是给我看,是希望你帮我妻子看病。”
“哼!这么快就有了新欢了?好啊,我倒是要看看你的新欢到底是林钰儿,还是那天那个不男不女的。我真是要好好治治,最好治个七窍流血,一命呜呼。”花叶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门,看到一个白衣女人躲在郑直身后,将头埋在郑直的后背上,双手紧紧抱着郑直的腰。
花叶去扯那人的手,那人的脸依然埋在郑直的背后不肯出来,用黏黏的声音呜咽道:“老公,这个女大夫好凶,我好害怕,我们换一个大夫好不好?”
嗲成这样,一定是个狐狸精,花叶骂:“哎呀,还挺矫情的,装柔弱是吧?啊?抢人家丈夫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柔弱呢?”花叶一把把那人拉了过来,那人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花叶大惊:“小白!怎么是你?”
“她今天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了。”郑直解释道。
“小白,你能活着太好了,”花叶一下子将白痴抱住,激动得像孩子一般哇哇大哭起来。白痴稍稍挣扎了一下,嘟嘟嘴:“这个大夫,好奇怪啊。”
花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反应过来看看白痴的脸,发现她眼神呆滞,大大的眼睛惶恐不解,像个小孩似的表情。
“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花爷啊。”花叶不解地问白痴,白痴茫然摇摇头。
“她活过来后,就有点神经不正常了,希望花大夫能帮忙看看。”郑直慢慢解释。
花叶一听心中哀然,将白痴有些蓬乱的头发理了一下,温柔道:“你别担心啊,花爷我可是神医,你的病包在我身上了。”便拉着白痴走进了素问堂。
花叶坐在药堂中,帮白痴号脉,却发现脉象异常平稳,实在是号不出原因来。其实疯病也不是号脉能号出来的。她又取来银针,想帮她针灸看看,白痴看着针缩了一下,救助似的看着郑直:“老公,白痴怕,不扎针好不好?”
郑直坐在白痴后面,安抚似的拍拍白痴的肩膀:“花大夫是你以前最好的朋友,她是在帮你。你要完全相信她,这个世界上,她是你最能信任的大夫。”白痴甜甜地对郑直点头,又对花叶傻乎乎笑了笑。
花叶心中一暖,没想到这个渣男还挺贴心的。她皱眉地帮白痴刺了几针,白痴抿抿嘴没有喊痛,似乎很专心地看着自己。花叶检查了半天,还是没有检查出毛病来,只好说:“那天她喝的毒药是鹤顶红,但鹤顶红本身对大脑没有损害。或许,她在棺材里躺久了,因为无法呼吸,致使大脑部分死亡。但也不该是现在这个退化成小孩的样子,应该是丝毫没有思考能力才对,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郑直忽而想起来白真真以前说过的话,忙说:“她以前说过,她母亲是智障,有遗传的。”
“原来如此!”花叶一拍大腿,“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了!一般有遗传的人平时是不会发病的。但是如果遇到巨大的感情伤害,可能就会触发疾病。这样的病,无药可医,总的来说,还是因为状元你的问题!就是你把她害成疯子的!”
郑直暗淡道:“的确,都是……我的错。“
白痴急急咳嗽了两下,看着郑直的表情一阵难过,忙安慰说:“老公不要伤心,要开心,”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去拉郑直的脸,“笑!笑一个。”
郑直忍住难过,费力挤出一个笑来,用手把白痴的下巴稍稍抬了一下,“你也笑一个。”
白痴露出一个纯澈干净的笑来,露出一口洁白的银牙,宛若春天刚来临时长出的新芽般干净新鲜。
看着这两个人温馨地互相笑着,花叶心中产生一种复杂的感情。这是小白所希望的吗?她心底深处,还是爱着他的吧?而这个渣男,真的是这么渣吗?他当了状元后,一直给小白寄钱;后来那本小黄书的事,他或许不知情;前些天自己气急败坏打骂他,他也从来不反驳;而现在,他可以如此依顺温柔地对待已经疯傻的妻子,不像是做给任何人看的。或许,他是有自己苦衷的吧?
花叶缓住心中情绪,问了一句:“状元爷,你老实告诉我,你准备把小白怎么办?她现在是一个傻子了,在她正常的时候你都可以把她休了。现在,你是位高权重的史部侍郎,而她是一个傻子,就算你不嫌弃,在朝廷里的面子你也抹不过去。你真会包容善待她吗?”
郑直怔了怔,他不怕什么面子问题。当年自己全身烧伤,活活一个怪物,老婆也没觉得丢脸过;这么多都经历过了,他现在更不怕伤面子。但是,他依然怕连累自己的妻子。哪一天,逃奴身份被发现,这样一个傻子根本没有任何自我保护的能力。这该如何是好。
看着郑直滞涩的表情,花叶也算是知道情况了:“你们这些官宦人家要尊严要面子,我花叶不需要。我花叶是个讲义气的人。当年在我一个人苦苦撑起素问堂,没有人愿意来帮忙的时候,小白没有嫌弃我,没有因为我给的报酬低而抛弃我去其他医馆。以她的医术,绝对不该屈居于我这样一个小医馆,招她去当医师的医馆从来都是排成长队,她通通拒绝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为了朋友义气,我会照顾她。”说完,鄙夷一笑,“我花爷,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阿正。”
白痴看着郑直为难的表情,拉拉他的袖子:“求求你不要抛弃白痴,白痴什么都可以做;我力气很大的,可以抗很多麻袋;我也很会打架,一个人可以对付几百人;你也可以把我当骡子使来拉马车,我可以拉得比马还快……”
郑直没让白痴说下去,将她一下子搂在怀里,下巴靠着她头顶,哽咽道:“我怎么可能会把你当骡子使……”
他想,他不只是忘恩负义,还恩将仇报。这辈子,对他好的人,一个个遭到磨难,一个个死去。作为自私的一面,他希望别人对自己好。但同时,他又怕因为别人对自己好而受牵连。因为他是如此一个祸害,将周围一个个人都害死。所以,他将周围的人一个个推开,把自己陷入永远孤独的绝境。
但是,她的老婆,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呢?
开始的时候,郑直以为政怀瑾是个靠山,现在看来,他到底是不是政大人还是个问题,更别说能依靠了。政怀瑾这样趾高气扬的权贵,真的会善待一个疯子吗?
花叶是不行的,她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小医馆的掌柜。如果赵世德之类的人以后来找麻烦,到时候死的人不只是自己的老婆,还会牵连到花叶。
而他的老婆,宁愿死,也要当自己的妻子。或许,这是老婆的心意吧。既然这场谏官之路如此艰难,他也要赌一把,和她一起赌,输家不一定是自己。
这样下了决定,他微笑着对花叶说:“多谢花大夫好意,我想,既然是我的妻子,自然该我好好照顾。不劳烦你了,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花叶眉头一挑,继而轻声一笑:“哼,如果我知道你对小白不好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她吃一点苦。”
白痴有些呆呆地看着郑直,眼中泛出泪花来。郑大人,你终于不会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去受苦了。这一次,再大的苦,白痴会为你扛着。
告别花叶,两人离去。
回家路上,郑直将白痴抱上马背,自己在下面走着。他看着白痴,笑脸盈盈道:“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人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一把。那个时候我受伤很重,你让我骑马,你在下面走,还说下次反过来不就扯平了。现在我们真的反过来了。你骑在马背上,我牵着走;”继而,郑直头淡淡垂下,“但是,我不想和你扯平,阿正永远欠你的,阿正会一直报答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白痴愣愣地看着郑直,将头靠在马背上,把嘴鼓成一个包子道:“白痴不想和老公扯平,白痴永远欠你的,白痴想一直报答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
郑直笑了笑,她竟然重复自己的话。但是,她现在神志不清,以前的事都忘了,怎会知道阿正究竟欠了你多少。
白痴想,你喝了孟婆汤,以前的事都忘了,你怎么会知道白痴究竟欠了你多少呢?
白痴想起当年郑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白大人你被罚下天庭,被洗了脑,以前的事都忘了,你怎么会知道我欠了你多少?”
这算是,怎样一个奇妙的因果循环呢?
☆、阿正公主的骑士
当天晚上,郑直由于守灵七天未合眼,回到家中将白痴安顿好后,便倒床呼呼大睡,睡到天亮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白痴看着着急,这误了早朝可不是什么好事,干脆对着卧室内的铜镜狠狠一踢。
“噹”一声,郑直猛然醒来,看见白痴一个人神气地对着镜子命令道:“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白痴和郑大人以前全世界旅游的时候,曾经去过西方,听到民间一些有趣的传说,包括白雪公主的故事。
这神仙也要过年过节,每逢节日,天上天下各个部门便要聚在一起,每个部门都要贡献一个节目,阎王府也不例外。白痴和郑大人上次在中秋节表演的是嫦娥奔月。而白雪公主这个故事当时郑大人觉得有趣,想下次过节的时候和白痴一起演出。没想到,郑大人去投生去了,这白雪公主的节目便耽搁了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演。既然一起来了人间,那就好好在人间玩玩吧。
白痴兴奋地跳到铜镜的一边,装出另一个声音道:“当然是阿正公主。”
继而她又跳到魔镜的面前:“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得人心的人?”
“哈!自然也是善良的阿正公主。”白痴一个人自娱自乐,倒是玩得起劲。
“哼,妒忌死我了,我身为皇后,却没有阿正公主得人心?我要报复,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恨阿正公主。”她插着腰,对着铜镜气愤说道,那表情俨然一个掌权者。
郑直觉得有些不对劲,老婆现在虽然疯言疯语,却说得极有道理。他阿正的确是王族血统,公主也是有皇族血统。而王爷,是不是可以算是迫害阿正的皇后呢?真是,非常准确生动的暗喻。
白痴继而骑着一把椅子霸气宣布:“白马骑士来解救阿正公主了!我白马骑士向阿正公主起誓,只要有我一天,绝对不会让善良的阿正公主受恶毒后妈的欺负,我会用生命来捍卫阿正公主的安全。”
郑直淡淡苦笑了一下,走过去捧着白痴的脸,迎上白痴一双澄澈的大眼,试探问道:“老婆,你还记得阿正吗?”
白痴露出一口细牙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