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兄长有所不知,短短半日功夫,整个府里都传遍了。”说着,云无忌掐起兰花指,故作女儿态,嗲嗲得模仿道:“咱们那位三剑斩无常的大公子回来了呦——”
说罢,兄弟二人笑作一团,惊起府中园林飞鸟无数。
良久,笑声渐渐弱了下去,无咎正色道:“之前兄长名声不显,行事低调,多有小人乱嚼舌根。当初在清风峡谷,兄长一鸣惊人,三剑败退那索命无常崔世雄,在咱幽州地界得了一雅号,曰:三剑斩无常。”
三人两虎,信步云府前苑。
两径清泉涌动,穿流林间,泠泠的水声伴着虫鸣鸟语,一片祥和。
天际飘荡的雪花洒落,未至云府,便被府中大阵阻隔,融化开来。
府外落雪缤纷,府内却是满园春色。
云无忌携着云无辈衣袖,信步满园春色之中,漫不经心的问道:“兄长当日入了通天云路,定然是大饱眼福了。可惜与无咎身在东临卫中,无缘得见那通天碑出世的盛况,也不知那位冷夕秋与红霓仙子是何等样的仙侣美眷。还有那位紫极,连战众多英豪,一飞冲天,好生令人憧憬艳羡呢。”
“可不是么,云城这一连串的盛况,如今传的是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能一睹那几位绝世翘楚的真容,何其快哉!”
云无辈尴尬一笑,也不多言。
几人绕过一片假山绿水之后,那座飞楼插空的‘分仙阁’便映入眼帘。
遥遥望去,紫柱碧瓦、斗拱飞檐之下,那扇“葱茏树色分仙阁,缥缈花香泛御沟”的紫金巨匾仍旧散发的盈盈的光辉。
就在紫金巨匾之下,赫然站立一人。
黑衣紫带,束发金冠。
只是不经意的一望,云无辈心中徒然生气一股似曾相识之感。恰在此时,那紫冠黑衣人也循声望了过来,桀骜不驯的狞笑在其脸上绽开。
云无辈悚然一惊。
足下步伐略微一滞,带着满心骇然,迅速将面容之上的异色隐去,而后不动声色的对那黑衣人拱手一礼,便携着无忌两兄弟径直从分仙阁走过。
足足走出数百步,直到满园山水再度将分仙阁遮掩之后,云无辈这才满脸凝重的看向无忌二人。
“玄阴圣宗之人?”
无忌二人相视一眼,虽满腹满腹狐疑,仍旧对云无辈说道。
“不错!一月之前,天祖协同定阳候府楚真人、以及北地散修水月真人,阵斩黄普景元于幽东高原,诛除三成宁死不从的世家,又调云无天接任凤阳太守。自那之后,府中便总有玄阴圣宗之人出入。”
这一番不明所以的话语,使得云无辈顿时僵在当场,脸上笑意凝滞,一抹彻骨的寒意徒然席卷周身。
良久,云无辈苦笑起来,失声叹息道:“哎,果真是走到了这一步!”
庆朝皇族齐氏弃幽州之地,听云宗按兵不动退避三舍。靖边候府若不想坐以待毙,当那杀鸡骇猴的刀下之鬼,必然是要另寻出路。
而这出路,果不其然是寻到了玄阴圣宗头上!
玄阴圣宗缘何意欲吞并幽州之地,云无辈并不知晓,但诸天星辰异像必然是其中因由之一。
若是在一月之前,诸天星辰异像两度在幽州现世,大梁鲸吞幽州之地后,必然是要挖地三尺的。而靖边侯府在幽州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自有玄阴借重的地方。
而今青黛老妖祸水东引,血甲巨汉携假的诸天星辰异像现身虞州,如此一来,实属与虎谋皮!
如此想着,云无悲面色愈发阴沉,心中焦急万分。
在无心思漫步府中,疾声吩咐道:“无忌,你速速将惊云卫叶风歌十二人调入东临军中,没有为兄虎符,哪怕族中长辈亲至,也不可擅自调动。”
云无忌不明所以,仍旧轰然应喏。
而后云无悲又将目光转向云无咎,“无咎你去凤阳走一遭,令云无天持凤阳军虎符来见我。”
“这。。云无天与兄长素有仇怨,是否不妥?”
无咎犹豫之际,云无悲面色蓦然间阴沉,厉色一闪而逝,断然说道:“族中能赐予他凤阳太守之位,我云无悲亦可翻手将其再度打落尘埃,如何抉择全凭他心意。”
话语一滞,云无悲沉吟片刻,森然笑道:“为兄之言,大可一并告之!”
。。。
当晚,玉兔东升,夜幕微沉。
靖边侯府崇明阁,灯火通明,近百府中侍卫手持长戈,明火执仗。
云无悲暗令青黛老妖在整个崇明阁四周布下禁声法阵,便径直走入了进去。
此时天色渐晚,诸多长辈俱已告退,偌大的崇明阁一层只余父亲云烈武与其亲随忠伯二人。
满殿紫绡帷帐之下,云榻之前。
云烈武闭目盘膝,身前两尊飞鹤鎏金熏炉之中,袅袅淡香卷着薄如蝉翼的烟霞,四下飘摇。
云无悲躬身上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在地上。
眼角余光撇到父亲两鬓骤然多出雪色,又想到两月来数度徘徊于生死间的经历,一股苦涩自其胸中升腾,转瞬已蔓延至唇齿之间。
“父亲大人,孩儿——”话到嘴边,却被哽咽之声取代。
云榻之上,云烈武鼻中白气吞吐如柱。
许久,双目睁开,锐利的目光看向云无悲,关切之色溢于言表,语气却严厉之极。
“我儿回来就好,休作女儿之态!”
接过忠伯递来的茶盏,小抿一口,又上下审视云无悲许久,豁然起身,朗声笑道。
“短短两月便从筑基初期,进阶到了筑基后期,我儿好机缘,却是比为父强了不少。”言语之间,面上欣慰之色愈重。
挥手止住欲言又止的云无悲,一身紫衣随风荡起,信步至崇明阁围栏之侧,淡淡的笑道。
“通天云路之行如何,我儿不必细说,能安然回来便好。”
话音略顿,待得忠伯退下之后,云烈武神明英彻的面庞上,愁色渐起,须臾又被掩盖在满脸的泰然之下。
“天意莫测,凡人难明。世间种种,自有其缘法,故而这十余年来,为父对我儿周身种种疑云,视而不见,也从不过问。”招手让云无悲上前,而后父子二人并肩依栏远眺,良久叹息:“我知无悲你不喜世间种种尔虞我诈、蝇营狗苟,这也正合为父之意。这偌大的家业,上下数千族亲,自有为父一肩担之,我儿大可随心所欲,逍遥一世。”
远天,乌云垫月,夜黑风高。靖边侯府大阵之外,风雪愈发的迅猛了。
云无悲紧了紧衣衫,斜依在围栏之上,扭转之间换了一个舒服的角度,轻轻的笑了起来。
“若无通天彻地的实力,何以得逍遥?父亲可是嫌无悲手伸的太长了?”
云烈武不可置否的微微颔首,隔空射来一尊银灿灿的小壶,抬手举壶,直到盏满盈溢,这才淡然笑道:“你尽诛烈空一脉,为父不怨你,族中也无异议,实乃他咎由自取,此事亦被为父压下。可如今幽州,风平浪静之下,却是暗流汹涌,无悲你此时擅调两万东临卫入濮阳,又意欲何为?”
眼见云无悲沉默不语,云烈武怒意骤生。
只是在目光触及之间那翠绿的扳指之后,神色又蓦然间暗淡下来。脱口而出的声音亦是萧瑟了几分。
“族中已有人怨为父纵容太过,说我儿不知轻重,无法无天!”
崇明阁内,淡淡的烟霞夹杂着悠悠的清香,沁人心脾,轻拂在父子二人脸颊,一抹清凉荡漾开来。沉寂的气氛之中,云无悲神色黯然。
方才父亲怒气骤生,在看了那翠绿扳指之后又强压下去。
那一幕,他看的分明!
而在这十数年之中,同样的情形不止一次的出现。年少时,为解心中之惑,他甚至刻意惹怒父亲,结果依然如是。个中缘由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只能归结到自家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身上吧?
但父亲的脾性,他清楚的紧。若父亲不想说,哪怕是刀刃及身,也休想问出半个字。
这些杂念在云无悲脑海一闪而逝,云无悲嘴角扬起,不由自主得冷笑了起来,忖道。
“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果然不出所料,在云府诸多长辈眼中,自家始终是一不谙世事的小辈罢了。”
一瞬间的意兴阑珊,云无悲再无秉烛夜谈的兴致。
昂首将盏中香茗饮尽,深深的望了一眼父亲手中的碧绿扳指,云无悲深沉说道:“幽州有诸天星辰异象现世,天下宗门大教闻风而动。而今,这异象根源已在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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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云烈武心事重重的侧卧云榻之上,神色凝重至极。
“无悲之言,忠叔以为如何?”
“无风不生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随着这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云烈武满脸愁意隐去,一抹笑意徒然升腾。
“阖府上下,都小觑了我儿无悲,如此也好。”云烈武说话间,自云榻之上直起身子。
话锋徒然一转,脸上笑意却是不减反增。“且不说这所谓的‘诸天星辰异象’,玄阴与听云二宗十年一次的比斗,此番却是大败亏输,故而幽州这场浩劫在所难免。”
云榻下首,那玄袍老者轻轻的笑了起来,也不理会云烈武的诧异之色,道:“若无悲所言确有其事,族中近来的举动无异于跳梁小丑,徒惹人笑尔。事到如今,烈武你仍不肯低头么?”
话音未落,云榻之上便有一声冷哼传下,老者颇为痛惜的喟叹一声,不再言语。
挥袖熄灭殿中灯火,而后颤颤巍巍的行至崇明阁门外。
“烈武,你可知方才崇明阁外,有金丹之上的高人暗布大阵?”再度叹息一声,老者身形愈发的颓然,“无悲一走,那大阵便消弭于无形!”
。。。
第九十六章 太上玄灵北斗吞煞真经()
当晚,在崇明阁透漏给云烈武诸天星辰异象之事后,云无悲并未府中逗留。星夜兼程出了濮阳城之后,云无悲便在城外十里亭左近的一座山巅盘亘下来。
如此焦急,盖因若他诸般推测成立,那么大梁大举犯境为期不远矣。
而如他所料一般,自家在族中虽是地位尊崇,何奈常年居住东临,在靖边侯府中威望不足,亦没有展露令人信服的手段。
哪怕在清风峡谷,剑败索命无常崔世雄,但在诸多亲族长辈眼中,他云无悲仍旧是人微言轻,尚无登堂入室的资格。
而族中暗通玄阴圣宗,若是放在一月之前,尚有一线生机。可如今形势已然大变,若无后手,不久之后必然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那等悲惨的结局,他云无悲怎能接受?
山巅,寒烟如幕。
天际,满天星斗闪耀,星汉灿烂。
云无悲盘坐山涧巨石之上,任凭漫山寒风拂体而岿然不动。
四下里,漫山遍野的雪色在天际星光映照之下,反射清冷的银辉。偶有雪团被山风吹落,落在树梢、地上,发出一阵阵轻微的簌簌之声。
“星主便认定了那位听云宗的玄清真人会来?星主所言三诺,或许是其敷衍之语也未可知呢。”
识海之中,青黛老妖满脸淡漠。
自顾将坐下莲台青光洒于云无悲识海四壁,在识海之中幻起无数若隐若现的波澜。
如此施为,起初云无悲还不以为意,然而两月下来,在源源不断的青光滋润之下,识海一直缓缓扩张,神念魄力亦在按部就班的不断增强。
配合这些时日在云城之中摄取的天地魂元,效果更为显著。
如今,云无悲的魂念魄力,比之未入云路时,已强了数倍有余!
“青老多虑了,听云宗玄清真人,贵为大宗金丹,,岂会食言而肥?况且此番只为一解云某心中疑惑罢了。”
云无悲出神的望着满天星斗,手中把玩当初在赤岩山巽宫时,玄清赠与的那枚玉。
话虽说的轻巧,实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若是心中几点疑惑不解,他实难安心,之后的诸般布置,也定然是束手束脚,难以万全。
譬如:凡世纷争,如大梁吞幽之战,身为求真问道的修士,是否是无所顾忌,可肆意妄为?
须知普通筑基修士,斩凡人如杀鸡,信手拈来。
而强如自家,哪怕是在数以万计的练气修士群中,取人首级,也犹若探囊取物。而金丹境真人,就如在清风峡谷时,玄阴化魂真人辛百瀚从未显露真容,只是一幻阵便顷刻之间取了七千幽州修士性命。
倘若是元婴真君可肆意出手,那么他如何布局都是徒劳,坐以待毙便可!
思忖之际,识海中青黛老妖蓦然间笑了起来。
“凡尘纷争老夫不知,不过这一方世界并无道兵、魔军操练之法,高阶修士自可睥睨笑傲,无有掣肘。可若是放在整个玄鹰,威震八荒的道兵、魔军,比比皆是。错非是等阶相差悬殊,否则断难有独抗万军之事发生。”
这一刻,云无悲也蓦然笑了。
只听青黛老妖笑道:“自上古伊始,各大教派、神庭纷争不休。若修有所成,便可独力凌压一世,那些势力何以不遗余力的培养后辈门人,壮大道统?独尊于世,万千世界臣服,岂不是更好?”
“当日在云路秘境血池,青老曾言‘若无乱世,如何趁势而起’。我观青老这些时日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如今,你我荣辱一体,青老何须藏拙?”
识海之中,青黛老妖意味深长的轻叹一声,伴随着这声叹息,漫天青光在识海之中凝聚,与此同时,云无悲左臂贪狼印骤然炙热起来。
片刻之后,贪狼宫参玄殿玉璧一阵光影转换,而后云无悲识海之中青光赫然凝成一枚通体墨色的玉简。
“此经乃是贪狼星宫传承,本应在星主元婴大成之后传下,以培植羽翼,统练贪狼杀道之兵。如今星主有九窍混元丹在手,只需觉醒剑意,便可直入金丹伏矢之境,提前传予星主,也未尝不可。”
话音一顿,青老神色逐渐凝重起来,“只是此经乃是杀道**,戾气极重,元婴境大成之后三魂归位,道心通明,诸般戾气难伤根本,而以星主如今的修为,却恐有后患。”
识海之外,山巅巨石之上,云无悲眉头微皱,不由失笑一声、
心忖大祸将至,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后患?
想着,云无悲毫不犹豫,神念沉入识海,探手将玉简隔空射来,而后神念探入玉简之内。
须臾,星眸之中精光大盛,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吞煞真经!”
。。。
与此同时,距离濮阳极远的天际,蓦然间一道刺耳的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云无悲收回心神,昂首望去。
只见一道血红的云团,在天际风驰电掣,横空而至。一闪而逝的浩瀚法力,将漫天星辰掩映的若隐若现,留下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腥红轨迹。
须臾,一道人影已自九天坠落,站在了云无悲身前。
此人仍旧是一身宽大的绛紫色翻云袍,紫袍之上团团血云密布,耀眼的血光将周遭一切印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刚毅的面容,一如初见,阴翳无比。
脖颈间,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同样狰狞无比。
“晚辈云无悲,拜见玄清真人。”
云无悲霍然翻身而起,落于山巅,躬身拜下。
许久,不见这位玄清真人言语,云无悲略微错愕的抬起头,恰见此人正满脸狐疑盯着自家,上下审视不休。
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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