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再遇 。。。
状纸递上去,能做的就是去衙门面前等候。虽然夏大娘说的斩钉截铁,但真正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担忧,看着威严的县衙门,夏大娘叹了口气:“哎,昨日郑家说的那样,到时我们会不会?”
夏大嫂在家照顾孩子,夏大哥跟着她们来衙门递状纸,这时他没有夏大娘的担心:“娘,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如果再不争口气,只怕别人说的就更难听,还当我们家亏心呢,我们虽然是穷人,也不能受这么大的气不管。”
想起自己孙女昨日醒来时候,一双肿的和桃子差不多的眼,才十三的孩子,这意味着什么还不大清楚,却也晓得成亲不过三日就被退回家是莫大的侮辱,要不是街坊在旁边劝着,这孩子只怕又要寻了死路。
想到这夏大娘那没干的眼泪又出来了:“可怜了我的儿,当日怎么寻到的他家。”夏大哥从昨日到现在,已经懊悔的无法言说,被夏大娘这样抱怨只是扯下帽子看着县衙门口,一双眼十分呆滞。
玉翠安慰了夏大娘几句,又对夏大哥道:“都是在一起做事的,谁也没想到。”夏大哥就像没听到一样,口里只是喃喃地说:“郑老哥平时也是个老实人,谁晓得一转眼就成这样。”
老实人一定是老实人,只是有那么个爹,一个衙役已经走了出来,喊着夏大哥的名字:“老爷已经收了状纸,明日辰正时候过来听审。”玉翠忙把手里捏着的一块碎银子塞过去,嘴里说着多感。
那衙役掂一掂手里的银子,眼笑的眯成一条缝:“玉掌柜最近果然发财。”玉翠含笑:“这也要你们弟兄们照顾。”衙役瞧一瞧周围,对玉翠小声道:“玉掌柜,我和你透个话,这官司不好打,今儿一早就有人来拜老爷,说的就是这官司,若状纸不是你写的,老爷只怕连状纸都不会接。”
玉翠又谢过衙役,衙役喜滋滋地拿着银子转身。夏大娘母子已经听到衙役的话,顿时夏大娘的脸色就变下来,那泪掉的更凶:“这要叫我们怎么活啊?”夏大哥满是期盼地望着玉翠,那话还是要安慰自己的娘:“娘,有翠妹子在,不会有事的。”
又是长辈做主?玉翠的眉一扬:“夏大哥,我们先回去,你们好好劝着侄女,我就不信明儿公堂上,他郑家敢公然拿银子出来。”夏大哥如同吃了定心丸,搀扶着夏大娘回去。
等他们母子的身影消失,玉翠在这附近转了圈,然后又回到衙门跟前,在对面一个包子铺买了笼包子吃着,眼没有离开县衙门口。包子铺的掌柜和玉翠也算老相识,端出壶茶来:“玉掌柜,这干包子不好咽,这茶是我内人娘家那边的茶,据说能进贡的呢。”
玉翠倒了杯茶谢过掌柜,现在也没什么生意,掌柜索性坐到玉翠身边:“玉掌柜是真的要管夏家的那事?我和你说,这事也怪夏家,那么着急把女儿嫁过去做什么?横竖婚约在那里,郑家要退亲也有官司可以打,现在把女儿嫁过去,就落的这样下场,打了上风官司又如何,女儿还不是残了?”
玉翠没有接话,这时有人进店来买包子,掌柜的急忙起身招呼客人,把包子用纸包好递给客人收了钱又坐回来:“玉掌柜,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这件事情自然有夏家思虑不清的原因,但郑家毁约才是根子。
玉翠喝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郑家既是做生意发的财,就该知道要重信诺,别说婚事已成,就算只有口约,也多有打官司的,此事本就他家不对,夏家女儿早嫁晚嫁又有什么呢?”掌柜的摸一摸胡子:“玉掌柜,你说的对,喝茶喝茶。”
玉翠又夹起一个包子慢悠悠地往嘴里放,对面衙门口出来了一乘轿子,在衙门口那里等着的几个人见那轿子出来急忙迎了上去,昨日郑家的管家也在。掌柜的看着那轿子,压低嗓子说:“玉掌柜,瞧见了吗?这早就来说情了,我听来我家买包子的他家下人说,他家郑老爷认识了什么王爷,新定的那家就是王爷管家的女儿,不然怎么会这样要退呢?”
王爷管家的女儿?玉翠的眼一眯,话里带了一丝煞气:“不过是王爷管家的女儿,就算是王爷的女儿,也要先问问有没有定亲,哪有这边的约还没解,那边就定亲的道理?再说京城王爷不少,也不晓得他是哪位王爷?”
掌柜的四处望了望,小声道:“听说是赵王,据说是郑老爷在江南的时候遭际了赵王,这才发起财来的。”赵王?那个在京城以好色闻名的王爷,当今陛下的堂兄,别的不能在这种事上他的管家出面卡一下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玉翠思量定了,从袖子里数出二十个铜钱结了包子钱,起身道:“这有什么,王爷的管家又不是王爷,我倒要回回这王爷的管家有多大的力。”掌柜的收了包子钱,呵呵一笑:“玉掌柜我们不过是做小生意的,见了当官的都惹不起,哪像您这样。”
这带有些微讽刺的话玉翠并没放在心上,自从来了京城这样的话听的还少吗?顺着大街一路往回走,京城的繁华依旧,可里面人?玉翠的眉头皱起,明儿在公堂之上还要仔细应对,总要抓住对方把柄才成。
起风了,这风还有些凌厉,十一月的天气,今年虽然和暖些,也是个寒冬啊。玉翠没有像别人一样加快脚步,依旧慢腾腾地往家里走,风越来越大,刮的人都难以睁开眼睛。玉翠还是想着自己的心事,差点撞到别人,听到对面发出哎呀声玉翠才抬头准备说抱歉的时候已经听见对方说话:“哎,怎么又是你,真巧。”
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齿,虽然穿着粗布衣服头上也没带首饰,玉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秦敏。怎么她这样打扮?玉翠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没有露出半点:“原来是秦姑娘,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秦敏偷偷往后面瞧了眼,见只有街上行人没有别人这才笑着说:“我要出来买东西。”这样打扮,这种神色,再加上她的身份,玉翠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偷溜出来,含笑道:“虽说京城不比别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些,等我送你回去吧。”
秦敏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双手摇起来:“不好不好,我长这么大,行动就从来没离开过人,好姐姐,就让我自己走吧。”这声好姐姐叫的人心里软软的,玉翠伸手拉起她的手:“京城我比你要熟些,你要买什么我陪你去吧。”
秦敏一张小脸还是垮在那里,玉翠声音放的更柔了:“你放心,你要去哪里我就陪你去,绝不催你,再说你要买东西总要有人陪。”真的吗?秦敏的眼睛又亮了,两人沿着街两边的店铺慢慢地逛。
秦夫人虽然不拘着秦敏,但大家闺秀每次出门逛街总有许多人跟着,预先还要把要去的店里的人都赶走,好让她们舒服地逛。次数一多,秦敏也就觉得不方便,只有和云月出来的时候带的人才能少一些。可是云月要用功读书,这些日子也不好常去找她。
和玉翠逛街就不一样了,两人经过那些小摊,街上卖的吃食是比不上秦府精致的,但秦敏还是兴致勃勃地买了些试试,枣糕、莲子茶、糖葫芦、芝麻糖。这些小零嘴让秦敏吃的不亦乐乎,手里抓着块芝麻糖在啃:“小时候出来街上就想吃这个,妈妈们总不许,和云月出来,她又不喜欢吃甜的,每次看见只有流口水的份。”
秦敏吃的欢喜,玉翠在旁边看的也开心,从小到大认识的这么多女子里面,没有一个像秦敏这样天真烂漫落落大方,她的眉眼笑容都是自然舒展的。能像她一样活着,真是一种幸福。
一条街逛了个差不多,秦敏手里已经拎了好几包吃食,还买了几样小东西,都是些玉翠常见而秦敏觉得新奇的,什么黄杨木抠的杯子、泥塑的娃娃、小孩玩的风车这些。
两人这才来到一家茶楼歇脚,秦敏常去的是樊楼,但那地方玉翠明显是去不起的,也就去了一家干净些的茶楼。要了间包房,等伙计把茶送上来,秦敏点点剩下的钱,长呼一口气道:“一吊钱原来可以买这么多东西,亏我还怕今儿银子花的太快,拿了好几块银子出来呢。”想起方才付账时候小贩找不开秦敏的银子,秦敏手一挥就不要找了,小贩脸上的神情,玉翠笑了:“你拿出来的银子,最小的也是一两,一两银子买有些小贩全部的东西都够了。”
秦敏面上飞起一抹红色:“可我在家里时候,用的胭脂一盒就是二两银子,再少了用起来就不好了。”这就是深宅大院的人和外面人的区别,玉翠脸上的笑凝固住了,秦敏脸上的赧色更重:“翠姐姐,我是不是就是云月说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她这样问,玉翠不好接话,只是笑道:“你以后嫁的也是一样的人家,哪里用担心银子够不够花呢?”秦敏脸上却没有平常少女常有的羞涩:“我不嫁人的,翠姐姐,我娘常说嫁人有诸般不好,我后年要和云月一起考试的。”
这倒是玉翠从没听过的话,她眉头微微一蹙,接着就松开:“是啊,嫁人做了媳妇,孝敬翁姑不说,还有种种别的事,若再遇到不好的婆家,那才坑了一世呢。”秦敏的头点的很厉害:“是啊是啊,翠姐姐,我娘也就这样。”
玉翠深有所悟,叹道:“为婚姻一事打的官司也不少了,昨儿才遇见一件事呢。”秦敏的眼睛顿时发亮:“翠姐姐,到底是什么事?”玉翠心里一动,秦夫人曾为皇帝保姆,说不定赵王也会让她三分。
40、公正 。。。
主意打定,玉翠又叹一口气:“我原本的房东,前几天把孙女嫁出去,昨日本是回门的日子,谁知喜喜欢欢去接,对方竟要休妻,昨日吵了一日,今儿央我写了状纸去堂上告呢。”
这样啊?秦敏哦了一声,拿起桂花糕往嘴里放,这种茶楼里的桂花糕不过平平,为了甜又放了很多糖,连爱吃甜食的秦敏也只咬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但还是勉强吃完。
玉翠已经递给她一杯茶,话里带有担忧:“虽说是这边占着理,但对方来头太大,我们不过是小老百姓,打官司怎么会赢得了?”浓浓的一杯茶喝下去,秦敏才觉得嘴里好受一些,把杯子放下好奇地说:“走遍天下也越不过一个理字去,对方什么来头,有什么好怕的。”
玉翠这下笑了,秦敏总觉得她笑容里带有一丝丝对自己的嘲讽,小嘴一撅就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又是这边占了理,难道还要他们点点黑白不成?”玉翠轻轻敲下桌子:“对方悔婚,新结亲的是赵王府的管家,还听说对方在赵王面前很得脸,这样的小事,地方上自然会卖赵王的面子了。”
秦敏霍一声站起来:“小事?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女子嫁了人,无故被休不去讨个公道那成个什么样子,若人人都害怕权势,那还有理吗?”玉翠垂下眼睛,心里欢喜但面上不露出来,只是微微叹息:“秦姑娘,你是奉圣夫人的女儿,又常出入宫门,自然不晓得小老百姓的苦,休说是赵王这样的,就连一个知县,还不是可以破家。”
秦敏的眉皱起,玉翠抬起头,满面的担忧:“我只是怕吃了这个亏,以后那姑娘的日子要怎么过啊。”这个?秦敏哎呀了一声就说:“我既然知道了,也不能当做不知道,姐姐,明儿什么时候开审,我想去听听。”就等的这句话,玉翠把时间地点都说了,秦敏仔细听了记住。
回过了帐也就各自分开,玉翠此时心情和方才全不一样,只要秦敏明儿去了堂上,那知县就不敢随便乱判。一路溜达回去,客栈里喝酒的人已走的差不多,文璞低着头在柜台里面打算盘,玉翠上前敲他脑门一下:“算什么帐,好好读你的书去。”
文璞抬头笑嘻嘻地说:“我方才才过来的,他们要来结酒钱,我把酒钱给他们了,顺便再算算今日挣了多少。”玉翠笑了:“挣多少不用你操心,横竖你读书的钱是有的。”文璞嗯了一声,榛子已过来问玉翠有没有吃饭?
虽然就吃了那么一笼包子喝了几杯茶,又跑了那么一天,但玉翠一点也不觉得饿,刚要说不用送饭过来,文璞就叹气:“哎,姐姐,你被每天顾着挣钱好吧,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得,他还怨上了。回头看着文璞脸上的哀怨,玉翠摇头:“那好,榛子你去烧火,我再做几个菜出来。”
榛子哎了一声就往后面去,玉翠拍拍文璞的肩:“你啊,是好久没吃我做的菜了吧,做的不合你口味可不许说不好吃。”文璞连连点头:“好吃好吃,姐姐做的菜我吃一辈子也不会觉得不好吃的。”
伙计的娘子背着一个大包走进来,刚巧听见了这话,笑嘻嘻地说:“文璞啊,你现在这样说,等你以后娶了娘子,吃了你娘子做的饭菜,就会嫌掌柜做的饭菜了。”说着这妇人就嘎嘎笑了起来,文璞的脸一下垮下去,玉翠急忙拉一拉他的袖子,转头对那妇人道:“都洗好晒好了吧?你没空来,让他带了来也好,还省了你的腿。”
那妇人摇着头:“家里大那个孩子都可以看着她弟弟妹妹了,我送过来也是打烊时候,正好一起回去,拿了钱还能买一两块豆腐回去给他下酒。”说着就走进去,把那些衣衫送去给住店的客人。
文璞嘀咕了一句:“这些人成天就只知道说这些,真是长舌妇。”玉翠拍一下他的脑袋:“去,没他们你吃什么穿什么,快进去看书吧,我这就去做饭。”文璞乖乖应了一声,玉翠交代伙计和楚妈妈把这里都打扫干净也就走进后面厨房做饭。
次日一早公堂之上,玉翠头一次见到郑老爷,和他那个有些老实的儿子不同,郑老爷的眼里带有狡黠,说话的时候总是在笑,但那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除他之外旁边还有个一身华服的男子,看上去精明能干,两人正坐在那里喝茶,瞧知县对他的样子,玉翠就知道这个男子大概就是赵王管家了。
知县按过场问过,就惊堂木一拍:“虽有约定,但没问过父母,也算不告而娶,所以这约定就不算数。”说着提笔就要判,玉翠的眉已经扬起来,喊了个慢字,看向知县的眼里没有半丝怯意:“老爷,我大秦婚约以婚书为准,有原媒原证,又有父母之命,老爷,你这个不告而娶,说的太轻易了吧。”
知县老爷被问住,赵王的管家放下茶碗看知县一眼,接着就转向玉翠,脸上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玉掌柜,你包揽词讼,到处生是惹非,堂上官早就该把你拖下去打四十板子,不过念你是个女子糊口不易,这才放你一马,谁知你今日又在这里生非,都任你如此,我大秦还有没有律法规矩?”
这话提醒了知县,他惊堂木一拍:“来啊,把这个包揽词讼的玉翠给我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周围衙役虽然应了,但都受过玉翠的好处,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
知县发了气,把签子胡乱往地上一扔:“好啊,你们都不动是吗?再不动,你们自己去领板子。”那签子被扔在地上也不知多少,密密麻麻看的衙役们心里一惊,互相对看一眼这才有两个上前来拽玉翠。
郑老爷唇边现出得意笑容,赵王府的管家脸上也露出得意之色,任你舌灿莲花,到处生事,也抗不过那几十板子。夏大娘见场面突变,叫起冤屈来:“老爷,你怎能不分是非就要打人,这样怎是为人父母。”知县除了得了赵王管家的好话,还收了郑家的银子,怎么都要把官司判在郑家这边,听夏大娘开始叫屈,又抓起一把签子往地上一扔:“谁再叫屈,也给我拖出去打。”
衙役们去抓夏大娘,夏大娘可不是这样好惹的,已经在地上打起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