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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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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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得有大半个时辰,李辅国站起,由袖中取出黄绫诏书,说道:“圣上崩逝,遗诏在此,着太子柩前即位!”说毕,将遗诏递与苗晋卿,依次传给众大臣过目。一众大臣本就认定该当李豫继承帝位,加之遗诏玺印齐全,均匆匆瞥过,点头认可。
  李辅国见众臣皆认可,遂率先行至李豫跟前,伏地三跪九叩,长声唱喏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崔光远亦趋前数步,随之唱喏。
  便如山倾水泻般,一时殿内外诸人都同时下跪:“吾皇万岁万万岁!”
  沈珍珠离李豫最近,正欲跪倒,李豫却左手一揽,将她身躯抬起,低声道:“你勿需如此。”面上仍满载悲戚之色,抬手示意,朗声道:“众卿平身。”
  便有礼部尚书上前禀道:“先皇国丧之仪和陛下登极大典之事,请陛下示下。”
  李豫负手道:“父皇驾崩,朕心哀恸,先皇即位灵武;亲挈神器,为国为民,忧思劳顿,朕之楷模,天下为先也,国丧之仪从厚从重,由礼部全力操办,不得有失!登极一事,亦由礼部择日,从简便宜即可。”
  因国丧兹事体大,待李豫言毕,除李辅国、程元振外,众大臣皆纷纷退下,礼部尚书出殿筹备入殓诸事,十余位内飞使清扫殿中尸首,紫宸内殿顿时静了。
  皇帝驾崩,新君尚未行登极之仪,程元振身为内射生使与内飞龙正使,职责重大,他快步上前朝沈珍珠拱手,只说了句“罪臣幸未辜负陛下与娘娘”,李豫朝他微笑颔首,他再一拱手,匆匆出殿。
  李豫方淡然对李辅国道:“你好大胆!”
  李辅国早预料李豫有此怒斥,赔笑道:“事急从权,此乃太上皇与皇后商议的事,老奴知情时,已来不及告知陛下。再说,沈妃娘娘现时不是安然无恙么?老奴心中有数,绝不会让娘娘有事的!”
  李豫鼻间“哼”了声,语调平平,无喜无怒,“若娘娘有事,凭你一百条命也抵不过去。好罢,你翼助朕铲除皇后,居功极高,朕自会论功行赏,你先下去罢。”
  李辅国喜形于色,李豫心中颇为厌烦,但丝毫不形诸于色,正挥手让李辅国退下,却听得侧旁有女子幽幽问道:“陛下,你又该如何赏赐妾呢?”
  
  凤笙去去无边已
  李豫侧身,张涵若虽面有污痕,衣裙破损,然天姿绝色丝毫未被遮敛,只是眸中失却了往常的飞扬傲气,迷惘且略带忧郁,孤零零立于一侧,显得孑然孤清。
  方才张涵若被解开绳索后,见李豫对沈珍珠如此深情,视她如无物,自惭形秽,退避于殿中一角,脑中昏茫茫如塞,痴痴傻傻的听殿中各人言语,随众人跪拜行礼。众臣皆退,惟她仍立在旁侧,一时无人注意到她。
  李豫颇觉愧疚,说道:“涵若,朕必会十倍补偿于你。”
  “十倍补偿?”张涵若猛的下巴一扬,昂首对视李豫,眸子如月夜冷星;犀利刺人;与生俱来的狂傲重新回复到她的身上,道:“陛下是要怎样补偿我?陛下现时富有四海,是否要将半壁江山割与妾身?或者,立妾身为后,掌管六宫凤印?”
  李豫微皱起眉头,张涵若已“哈哈”大笑,指向李豫道:“都不能是么,都不能?!”
  李辅国在旁喝斥:“大胆,怎能这样跟圣上说话!”
  张涵若继续笑,凄凉之意徐徐上涌,眸中噙泪,她强忍着,不让掉落下一滴眼泪,“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利用沈姐姐的吧?你能补偿我什么?你已经让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待吐出这四个字,张涵若自己的脸色倒是先微微变了,她惊诧:自己怎会冒出这四个字?
  脑际雷鸣电闪。
  她真是已经一无所有!
  这样的事实,这般的现实,她悚然心惊,只觉浩瀚无边的黑暗、无止境的空虚,如潮水般不可遏止,翻涌上心间。
  不会,不会!
  她抱住自己的头,一遍遍在心头呐喊:绝不会,我是张涵若,论才论貌,世间哪位女子能与我比肩?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涵若。”她听到沈珍珠唤她,沈珍珠的眸中充满着怜悯。
  不,她不需要怜悯!面前的案几,雕龙刻凤的梁柱,李豫惊讶而复杂的面容,沈珍珠满是关怀的容颜,瞬时变得怪异扭曲,天旋地转,全失常态!
  她的世界坍塌了?
  惟有殿门处阳光明硕,那大概是她最后的逃生之路!
  “啊——”张涵若惨叫着长呼一声,推开面前的沈珍珠,双手合抱着头,跌跌撞撞朝殿外冲去。
  “快拦住她!”沈珍珠瞧张涵若神情不对,焦急的提醒李豫,身子被张涵若推得仰后翻退。
  李豫眼疾手快,伸臂将她合腰揽住,同时挥袖令道:“拦住!”
  早有守卫大殿的两名侍卫一左一右上来,伸手挡住张涵若去路:“张良娣留步”。哪想张涵若此际神智昏乱,见有人敢挡她,不假思索,提手将左侧侍卫腰刀“咣”的声抽出,随意朝右一砍,右侧侍卫不敢还击,急忙躲闪,便在这瞬时功夫,张涵若将刀“铛”的飞掷开来,飞奔出殿。
  沈珍珠急了,提手喝道:“还不快些跟上——”看着数名侍卫紧紧追出,手尚没来得及放下,突感腹部剧痛,不自禁皱眉呻吟出声,李豫脸色顿变,连迭声问着“怎么了”,微微掀开她的裙裾,一缕极淡的血色浸染到裙间,他立时将她横抱起,厉声直喝:“速传太医,传太医——”边喊边抱着沈珍珠朝殿后奔去。
  紫宸殿后房舍中多有安置床榻的,李豫情急之下一脚踹开最近一间房,将沈珍珠小心翼翼的抱放到榻上,身后自有大批宫女内侍蜂拥着跟进。
  沈珍珠自知生产在即,以慕容林致所计算,产期应尚有几日,大概因着今日过于惊惧操劳,这腹中胎儿竟要提前来到世间了。她有过一次生产经历,方才虽然剧痛,但此际痛感却又轻了,时痛时不痛,便料着不会即刻发作生产,只是全身竟似无半分力气可使,心中焦急,拉着李豫的手,低声道:“林致——”
  李豫立刻明白,暗骂自己糊涂,放眼看去,严明正在室外巡梭,便招手唤来,急急令道:“快,速出宫请慕容小姐!”严明立时拱手领命去了。
  太医令后脑伤口包裹着,领命前来。沈珍珠极不愿意让太医令诊脉,瞧着李豫焦灼的神情,虽知难以避过,还是低语道:“我现在还好,待林致来了再说吧。”
  李豫郑重说道:“林致远在宫外,不时什么时候才能到达。且让太医令诊疗,莫要耽搁了。”
  于是太医令恭身上前替沈珍珠号脉。阖目把脉竟有一柱香功夫,也不知是天气渐热,还是被击晕后身体虚弱的缘故,他额头、脖颈汗滴如豆,就是不开口说话。李豫便隐隐有些动怒,沈珍珠朝他微笑摇头,见着她澄静自若的眼神,他的心方稍有安定。
  太医令终于站起,躬身禀道:“娘娘尺脉转急如同切绳,正是临产之兆。且胎位极正,胎儿安康,以微臣诊断,不过三五个时辰,定然会发作生产。”
  李豫稍见喜色,紧执着沈珍珠一只手,对她温言说:“这就好,不必害怕,有我陪你——”
  “只是,”太医令抬首看了看李豫,心存踌躇,李豫也转过脸看他,皱眉,“吞吞吐吐什么!”
  太医令一咬牙,“只是娘娘体虚气弱,生产之事要损耗极大的体力,微臣恐怕,恐怕娘娘无法支持下去!”
  “体虚气弱?”李豫疑惑的看了沈珍珠一眼,其实沈珍珠在慕容林致药物的将养下,比以前还要略胖一些,李豫一直甚为欢喜,实看不出她哪里“体虚气弱”了。太医令也是忐忑不安,说“体虚气弱”实在已经是最避重就轻了,他见今日情形,哪里敢说出“油尽灯枯”这四个字来。再说,他曾侧面听闻太子妃另有高人诊疗,只盼那人赶快到来,让他脱了干系。再是一片忠君报国之心,亦犯不着为后宫妃嫔之病累及全家老小。
  沈珍珠低低的笑了,“太医令敢情今日被击中后脑有些疲乏,我今日尚未进粒米,当然体虚气弱,还觉得头很晕呢!”
  李豫一听,心如刀绞,连忙吩咐熬制参汤,又教太医令在室外侯着。
  李豫甚为不安,倒还是笑着对沈珍珠道:“若早知这样麻烦,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儿。”沈珍珠故意撅嘴,道:“世上哪有你这般狠心的父亲。”想到张涵若,随口道:“不知涵若妹妹怎么样了?”虽然怜悯张涵若,但却不忍心责备李豫,李豫待自己已是绝好,他所做之事自己未尽一分力,人生已然如此,自己有何资格惺惺作态斥责他呢。最后的韶光,她本该分秒珍惜。
  不多时参汤端来,李豫一口口亲自喂她喝下,道:“你莫若休憩罢,想必也是困极了。”沈珍珠确实觉得极困,喝了参汤全身发暖,不过一偏头便真的睡熟了。
  李豫坐在榻前凝神看她,良久不动,听得室外有人咳嗽,便缓步走出去。
  风生衣拱手,低声禀道:“张良娣,她方才胡乱奔出内殿,不慎误坠入太液池,想是无法找回。”
  李豫动容,道:“无论如何,你叫程元振多派人手,必得将她寻回!”
  风生衣向来直话直说:“陛下该知道,太液池排水渠原与广济渠相通,近日长安城连降暴雨,处处水涨船高,要寻回,只怕……”李豫也知道这确是极难,常言道水火无情,火尚有躲避之处,便人若陷入洪水中,正如沧海一粟,转瞬就被湮没。
  风生衣又奉上一物,道:“这是臣由张良娣坠河处拾得的。”
  李豫轻轻接过,入手温润熨贴,正是当年自己与张涵若结盟时,“赠与”她的玉佩。这枚玉佩乃是生母吴氏遗物,他曾常年佩饰腰间,与张涵若结盟时,被她一眼看中,半是强夺半是耍赖般抢去。而这件事也引起沈珍珠误会,令得沈珍珠呕血和决然的离开他。
  现在玉佩重回手中,回想当年,张涵若的娇嗔与骄傲,历历在目。
  他心头有些沉重,极目朝太液池方向望去,一鉴涵空,云烟千里,她,恐怕已然化作水魂。
  涵若,涵若,正应她的名讳。
  他确实深负于她。不过,就算重来一回,他必定仍会这样做。不仅因为要以她取信于张皇后;更因为,他不能容纳一位手握兵权的妃子,妇寺干政,至张皇后,至他君临天下,必须全然遏止。
  他独自在室外伫立许久,方回至沈珍珠榻前。
  沈珍珠还在睡眠中,因为轻微的阵痛持续不止,她睡得不安稳,微蹙着眉头。李豫将手抚上她的腹部,如耳语般对她说道:“从此再无人能打扰我们,天长地久,我与你,终于能守得到——”
  “呃!”沈珍珠失声叫痛,猛然醒来,死死攥住李豫的手。
  太医令冲进来:“娘娘发作,即将生产。请陛下回避!”宫女内侍们早就预备好,捧着各色盆盘,盛着热水鱼窜而入。
  李豫纹丝不动,任由沈珍珠攥住他的手,淤痕丛生。惟有这样,他方能感受到她的痛楚。更念及数年来,他让她所承受之苦痛,心更如万箭齐戗。
  还是极痛,较之当年生适儿不遑多让。沈珍珠知自己体力极差,若大声呻吟叫唤,最易损耗体力,皓齿紧咬下唇,竟要咬出血了,李豫连连说:“你若是痛,便只管叫唤出声!”
  尽管这样,沈珍珠还是很快觉得全身力气已经透尽,连攥着李豫的手都在渐渐放松,腹部如坠,喘息不定。太医令仍一迭声劝道“血光之气,于天子不祥,请圣上回避”,李豫怒斥“无稽之谈”,转眼看见沈珍珠的模样,慌乱不已。
  恰在这个时候,严明带着慕容林致赶到。
  若不是沈珍珠仍攥着手,李豫真会不顾礼仪朝慕容林致扑将上去,以最快速度将她拉至沈珍珠榻前。
  慕容林致走得太急,有些气喘,上前轻巧的将手搭在沈珍珠脉搏上,不过须臾功夫,放下手,与沈珍珠恳切的眼神一触,心领神会。李豫目不转睛的瞧着慕容林致神情,连声问:“如何?如何?”
  慕容林致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一边厢由怀中拿出药瓶,倾倒出两枚红色丸药喂服予沈珍珠,一边厢不急不缓的说道:“无妨,有我在,必能保母子平安。”李豫心中大安,微笑着回握住沈珍珠的手。又听慕容林致说:“只是陛下你还是应当有所避忌吧,你可是一国之君,不该沾染女人生产之事。”一路前来时,严明已将李豫柩前即位之事告诉她。
  李豫一笑:“你身为大唐第一流的医者,也说这样的话?朕不怕。”
  慕容林致微有喟叹,轻轻瞥过李豫一眼,干脆利落的说道:“那也随你。”
  说也奇怪,沈珍珠服下那两枚丸药,浑身的气力又提将起来,第二胎生产原本就该比第一胎顺利,虽然因疼痛将李豫双手划得伤痕累累,但只过半个时辰,听得慕容林致一声欢呼,再复婴儿“哇拉”有力的啼哭声传来,她浑身说不出的松泛舒畅,朝榻前李豫一笑,转头便昏睡过去。
  沈珍珠恍惚入梦,见自己孤身夜行长安城中,满天星斗闪熠,万户千舍在星光下有若摇曳,遥望皇城高入云霄,祥光缭绕;紫气蒸腾,她凝望止步,靠近不得,正是无比着急,忽听接连三声更鼓敲响,从梦境中惊醒。
  李豫仍坐在榻前,见她醒来,俯身低笑道:“饿了没有?”
  门窗关得严紧,窗帷倒是半敞着,方敲过三更鼓,时辰已晚,沈珍珠朝枕畔侧头,李豫已知她的心意,仍然只是笑:“是女儿。”说话间挥手,老嬷嬷捧上裹着襁褓的孩儿,李豫接过手中,递与沈珍珠看,道:“睡着了。”
  真是女儿。唇红,脸儿娇嫩如玉,颊边笑意浅浅,酣睡中方能发觉她的睫毛长得不可思议,形成优雅而庄美的圆弧,安宁的搭在双眼上。
  “瞧,她长得多象你,”李豫满怀柔情,“上天待我何其厚啊!”
  沈珍珠微有酸楚,忙低头仔细看女子,果真是长得极肖自己,那额头、脸颊、眉毛、嘴唇,真是活生生的翻板。她凝噎难言,好半晌方笑道:“那是自然,若是女儿长得肖似你,怕是不能嫁出去了!”
  李豫哈哈大笑,“莫非我长相极丑?你竟然说得这样不堪!”
  沈珍珠原为引他一笑,“嘘”了声,提醒不要惊醒女儿,说道:“你本是英俊世间少有——”李豫笑吟吟的看着她,笑意更增,沈珍珠倒是“扑哧”先笑出声,“只是女儿若长得象你,他日生成天姿国色的大姑娘,恐怕世人会说你——大唐天子陛下——男生女相,岂不有损国威?”李豫哑然,只指着沈珍珠笑得说得出话来。
  待嬷嬷将女儿抱走,李豫方止笑,探询般对沈珍珠道:“不如由你替女儿取名?”
  沈珍珠回想女儿适才恬静睡容,她生为皇女,必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同自己昔日,如同李婼。然而万般荣宠,也敌不过命运的跌宕与无情,敌不过战火纷飞,烽烟猎猎。自己曾身受的颠沛流离,再不愿女儿重蹈覆辙。
  她幽幽叹息:“若天下升平……”
  李豫也兴起万般感慨:“若天下升平”。若天下升平,他与她,必不会经受这样多的磨难,不会让他,用了如此长的时间,也真正明白她。
  升平之世,本朝由高祖、太宗始便一力谋求,这大概是为帝王者,最宏大的理想。尽管,千载以来,从未达成。
  “那便唤她作升平。”李豫复拥沈珍珠入怀,在今日的双重大喜下,他的心中除了稍许感伤外,几乎全被喜悦满满填充。
  四月初六,李豫始听政于麟德殿,与礼部及群臣议定:十二、十三日葬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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