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 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并不矛盾。我也不想欺瞒你。”
  “怎见得不矛盾?”沈珍珠霍的转身,“若有一日你敢侵我大唐,我与你、叶护便是仇敌,珍珠就算百死莫赎,也不屑于你来相救!”
  冷冷一笑,接着说道:“更何况我大唐现时虽然势弱,有求于你,但自高祖太宗开国以来,奠下百年基业,岂是你想拿到手,便能到手?别的不说,郭子仪元帅麾下三千铁骑,便丝毫不逊于你回纥,两虎相斗,且看是谁耗得久?你回纥虽灭突厥,但仍有突厥残部依附番国,意图卷土重来,你南望中原,怎不担心后院失火?我幼读诗书,记古语有云: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此三资者,可汗你备有几资?且大唐内乱,你若有劫天下之心、之举,本是不义不名,攻天下之所不欲,可能成功?若你约我所谈国事就是这件,恕我不再奉陪。”
  说毕,举步离去,却觉袖口一紧,默延啜不知何时已牵住她长长袖襟,她愕然,连忙挥袖甩开,默延啜并不勉强,松手退后,凝视她,眸中傲慢霸气微散,“多日来,我极想见你——”
  “我道何以如此热闹,可汗竟也在此!”李俶声音蓦的平地响起,沈珍珠倏然抬头,李俶锦衣玉带,优雅自若,不知何时已立于梯步处,缓步朝她二人走来。
  沈珍珠没料到李俶竟会来此。他笑意盈然,随意与默延啜招呼问安,然沈珍珠触其双眸,灰黯中冷意若隐若现,她心如鹿撞。纤手生疼,被李俶手掌大力攫住,皱眉不敢作声。今日她来见默延啜,未及告诉李俶,若他听到方才自己一番言论则罢,若刚巧方至,怕会引起误解。此时暗暗生悔,颇有愧疚。
  默延啜笑道:“本汗凑巧与王妃在茶楼相遇,多谈几句,殿下不会生隙吧?”
  李俶泛笑:“可汗真会说笑,珍珠之命亦赖可汗帮手相救,李俶若要生隙,早就不是这般模样。”
  默延啜拱手告辞。
  李俶携着沈珍珠的手,带她下楼、上轿、至行辕。穿行过重重院落,将至所居庭院时,他漠然松手,抢步在前,将沈珍珠、严明及众侍从宫女抛在身后。
  沈珍珠从未见他对她这样,知道他确实极为生气,偷望一眼严明,严明缓缓摇头,暗示他也不知李俶为何突然来到那茶楼。
  她心中有愧,忙紧步上前,轻轻去拉他的衣袖。他微有一怔,却不回头理她,稍稍用力,将她推开,自己一步迈入房间,沈珍珠跟着进去。
  “严明进来!”李俶负手转身,对外喝道。
  严明听李俶的声音语调,已知今日情形大大不好,答应着进来,肃立在旁。
  李俶面色已是铁青,因昨夜处理公务,一宿未睡,双眸在冰冷寒意中沁出几缕血丝,勉强压抑怒气,咬牙一字一顿说道:“本王让你寸步不离保护王妃,你是怎么做的!”
  “属下失职,愿领刑罚——”严明揣摩李俶脾性,若强词狡辩,只会更加恼怒,莫若低头认罚。
  沈珍珠知这刑罚至少是三十大杖,此事因自己而起,怎忍让严明牵连受过,待严明刚说完,便急为他求情告饶,对李俶道:“这不关严将军的事,是我令他暂时离开!”
  “闭嘴!”李俶闪电般转眸视她,眸中通红,如火似炽,沈珍珠未曾防他狂怒至此,心下发怵懵懂,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李俶双眸直视沈珍珠,似已将怒火转移,不再看严明,挥袖指向他站立位置,喝道:“出去!”
  严明浑身一震,急急退出,不忘将房门紧紧带上。
  “俶,”沈珍珠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急欲解释,李俶冷笑一声,长靴踩着地毡,喀喀作响,朝她趋前一步逼来,她下意识后退,他扬眉再作冷笑,紧抿双唇,狠狠逼将过来,那凌然压迫气势全然堵住她下面想说的话。
  她委实心虚,见他走近伫立面前,屏息试探般的再去拉扯他腰间佩玉,娇怯之容毕现,希望能稍稍平息他怒气,李俶却将手大力一扬,她踉跄着后退数步,听到“呯”的巨响,身后屏风被撞倒,疏拉拉委地摊开。
  她脚下不稳,滑倒在屏风上,手腕微疼。那屏风是玄宗以来流行民间的九叠屏,手腕该是不慎被折叠处鎏金泡钉划破。
  他也不来扶她,只慢慢弓下身,冷冷看她,忽的发出一声谑笑:“好个凑巧碰上,若我今日不去那茶楼,你与他是否要闲谈整日,乐不思归?”
  “今日之事,是我有错在先,可是——”沈珍珠仍然试图解释。
  “休说可是!”李俶断然喝止:“你我心知肚明——我也不是第一回亲眼目睹——你们敢这般视我如无物?!”
  沈珍珠怔怔望着他,头脑混乱,思绪如麻草盘根错节,理不清该从何处想起,该由何处理会他的话语。
  便桥……洛阳……篝火……
  那日便桥情形,李承宷或崔光远自然会一五一十报诸李俶。李俶何其聪明,早在回纥,定就知道默延啜之心,及至与默延啜共救她出险,仍对默延啜不失防范。——他一直对她与默延啜心存疑心戒心,却不亲口向她问询印证,原来不仅在李泌眼中,她是如此不堪;就连他,深心所怀,怕也不是全部释然。
  想至此处,脑中原存一些混沌,立时霍然——那日篝火旁,她身着的裘衣本是掉落在营帐外,她生恐出去再遇默延啜,故忍冻未出去拾取,然而第二日醒来,裘衣已在营帐内;她明明合身伏于酒醉的李俶身上,料无不着凉之理,为何醒来却无任何不适症状?莫非——他是佯醉?
  他不信自己,从来不信。或者不仅默延啜,她曾被安庆绪囚禁,他或许偶然午夜回想,犹心存疑窦。
  既然如此,他为何信誓旦旦,柔情似水。是愧疚,是怜悯,还是因为她是适儿的母亲?
  他是要欺她,还是欺瞒他自己?、他如今对她,尚存愧疚,也系如海深情。然而,时日一长,愧疚自会慢慢消散,所谓情深一片,终会如云如烟。
  原来她一意想抓住的,一意昂首以对,不舍不弃,不退不避的,只是这样……
  李俶蓦地收口。他激愤狂怒之下,口不择言,此际话一出口,倏的失悔。
  她原本面色晕红娇俏,俄而红晕渐收,白若玉瓷,不见一丝血色,眸子幽幽与他若对若离,一时若失神怅惘,一时若痛楚难当。
  他惊痛,提手就去扶携她,急急解释道:“珍珠,你——,我——我晕头了,我胡说一气——”触手处只觉她双手冰凉,身子微微发抖,心中愧恨无以复加。
  沈珍珠任由他慢慢扶起,依然是那怔忡失神的模样,既不生气,也不抗拒,浑然进入自己的天地。李俶焦急,揽住她肩头,连连唤她的名字。急切的要在她脸上捕捉一点讯息,怒也好,气也罢,却似乎甚么也不能抓住。
  脑中无数念头掠过,以为已过千百年,其实不过瞬息之间。
  沈珍珠轻轻推开他,嘴角泛起一缕淡笑:“你回元帅府办理公务去罢,我想在房中独处一会儿。”
  李俶摇头,定定的看着她,“我哪里也不会去,珍珠,我求你不要胡思乱想,别误会我的心。”
  她无意识的对他笑,眼中明明有他如玉修长身影,眸中却黯淡无形,笑过后,轻轻挥袖,往内室走,毫不经意般随口嘱咐道:“快去罢,国事要紧,早些回来,我等你。”
  李俶却在那挥袖之间,看到一抹鲜红。
  “你受伤了!”他抢步上前,一把抬起她手腕。
  “是吗?为何一点儿也不觉得疼。”她茫茫然,看右手腕部,有红豆般血红。
  李俶不由分说,捋起她衣袖,松了口气,被泡钉刺破极细微的创口,早已不流血,依旧心疼难抑。低眸看她雪白无色的脸庞,忽的合臂一搂,将她严严实实环于怀里,软声求告道:“是我的错,你生气也好,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别这样不理不睬。你这般模样,可知我有多么心疼——”
  沈珍珠并不回答,李俶触其双手,愈加觉得寸寸冰冷,就算渥于他掌中,也无法温暖。她身躯不再发颤,却僵直如血液凝结。
  他急欲表白,却不知如何述说,只垂头去觅她双唇。她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嗯”了声,头微微一侧,避开他,随即推开他的胳臂,依旧朝内走去,掀开珠帘,慢慢坐在床塌上。
  遥望窗外,春风和煦。
  昔我往者,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说道:“我就在这里,别叫人来打扰我,我不喜欢。”
  李俶痛悔已极,说道:“你想吃甚么,我着人做了送来?适儿午睡将醒,一会儿我抱他来见你?”
  沈珍珠依旧望着窗外,轻轻说道:“我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吃。你出去罢——”
  李俶知其最不想见之人,正是他自己。此时就算强作解释,只怕越描越黑,一时无法可想,依依凝视着她,一步步退出房间。
  愁连远水波涛夜
  李俶整日思绪不宁,偏偏边碍甫出极大不利之事,若非为此事,他今日也不会如此无法自控,铸下大错。
  一时李泌与他商讨西北防御回守之策,一时信使禀报郭李二位将军常山、太原战况,征调发配粮饷,一时又闻回纥与来援他部士兵发生争执,一时肃宗宣他呵斥责备。到底忙至夜深露华浓重,才脱身匆匆回返。
  两名宫女侍立门外,他沉声问道:“王妃怎样?”宫女低声道:“回殿下,王妃在房内,不许奴婢们进去,到现在粒米未进。”
  他推门入内,房中幽暗昏黑,未有掌灯,明知庭院上下着人把守,她决无可能离开此室,他仍是无端升起一缕恐慌害怕,只觉屋中空荡荡无人,天地虚空,只剩了他一人。此际,连脚步亦是轻飘浮动,就着窗外幽光,恍恍然朝内室走,口中轻轻唤“珍珠”,却不见回应。由房门,至内室,不过十余步距离,在他足下如此漫长,倒似由长安至灵武,也没有走这样久的时间。
  珠玉帘后,隐隐可见床塌上伏有一人。他心头沉甸稍松,哗的掀开帘子,急步走上去。
  却见沈珍珠合衣朝内侧躺,初春晚上甚凉,身上未着被褥。他不知她是否真的睡着,弓下身,贴近她耳垂,低低又唤她一声。
  未得回应。他轻轻叹口气,替她除去鞋袜,扯开被褥盖在她身上,随手去探她额头,却觉掌心一凉,她的泪水,满盈手掌。
  他悚然惊醒,俯首低眉又去唤她,轻轻拍打她细削肩头。她身子往内侧缩了缩,声音略有哽咽,听起来倒还清晰:“别动。快去睡罢。”
  他稍觉安慰,她肯为他流泪,总好过不说不动不理不睬,柔声说道:“那好,你好好的睡罢,我陪着你。”坐在床侧,夜色幽深,月光凄迷,静静的守着她。
  沈珍珠自李俶离去后,头脑迷蒙混浊,饶她对安庆绪、默延啜均进退有致,此际何去何从,却迷惘昏乱。
  离开他,这天地虽大,她以何处为家?不离开他,此后岁月漫漫,她与他如何相处?想着想着,人便莫名的疲倦慵懒,渐渐睡着;过不得多久,又慢慢醒来,再翻来覆去的想,再又睡着……不知不觉中,泪湿面颊,濡透枕巾。
  她何以还要流泪,何以犹疑难决?莫非,她深心之中,原是舍不得离开……
  她听见他入室,叹息,呼唤,他掌心温暖舒适,抚向她面庞一刻,她所筑心之堤坝,几乎哗啦松垮,装作糊涂,转过身去,若许一切都会过去,他与她,仍是宫中人人称羡的恩爱眷侣。然而,她不能——心若已有隔阂,她怎么再安然与他携手而行?他已不信她,她怎能再自欺欺人,与他朝夕笑靥相对?
  反反复复的想,反反复复的流泪,反反复复睡去醒来。
  再一次醒来,行宫更漏声声,捱不明的长夜,筋骨松散酸痛。床侧,李俶合目倚着床头,大概困倦难当,睡梦中鼻息细微。
  她不动声息的下床,赤足朝窗外那一轮凄清琼华走去。
  手腕一紧,被他死死攫住,听见他在身后急促的声音:“你去哪里!”
  她扭头朝他一笑,月华光晕下,他神色朦胧不清,不知是悲是喜是怒是气,说道:“我能去哪里?这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我还能去哪里?”
  他松开她的手,黯然说道:“我只是怕,怕你生气,怕你离开我。”
  她走至窗下,低低说道:“若真有这么一天,只望你能念及过往情份,好好待适儿。”
  他心中大痛:“难道你仍要如此误会我,我是那样口是心非的人吗?”
  她淡淡笑道:“是珍珠不配与你共谐白首。你心已存疑,何必可怜我,我只要自己一点尊严,总不过份吧。”
  他一把拉过她的身子,深深看向她双眸。隔得这样近,他的眼神幽深,似有痛楚伤感深蕴,只对视一瞬,便教她沉沦其中。她惟有紧闭双眸,心如刀绞,让这天地都静默,闻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
  “珍珠”,他欲说还休,仿佛要说之话,艰涩难言。忍耐良久,终于哑声道:“别再怪我,今日……只因我实在……实在害怕……还有妒嫉……”
  害怕,妒嫉?
  她霍然睁眼,这四个字,是由自负高傲的他,口中吐出?
  他为何害怕,因何妒嫉?
  他抚着她的脸颊,缓声艰涩:“你不知道,自从救你回来,我一直就这样……你自嫁与我以来,不知受过多少苦楚。阿奇娜那回,你双目险些失明;后来长安陷落,我未能照应好你,令你中剑差点死去;那日风生衣、素瓷至灵武,说起你生适儿时所受痛苦,我一颗心几乎被碾成粉末。我怕你怨我怪我,我身为你的夫君,多年来能给你什么?什么都没有,只让你受苦,我只怕对我失望,离开我……我更妒嫉那默延啜,为何在你遇险时,他总会最先出现救你,老天待他太厚……我只是又怕又妒,怕你失望于我,怕你移情于他……”
  她万没料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甫从出世,因着玄宗宠爱,便被众人捧至天上云端,兼且文武全才,英俊倜傥,自信自负与生俱来,泰山崩于面前不变色,放眼天下,怕是无人被他放于眼中,视为真正对手。如今,他竟亲口说出“害怕”和“妒嫉”二字。
  这般讳莫如深的心事,他绝不肯承认和面对。
  今日,他竟然亲口向她倾诉。
  莫非,真是误解了他?
  他顿一顿,继续说道:“今日我脾性这般难以控制,其实还有一事,说起来,全是我迁怒于你,对你不住。”
  她听他此言语调极为沉痛,不禁抬头问道:“朝政发生什么大事了?”
  李俶摇头,“乃是军务。金城郡传得消息,南诏和吐蕃乘我大唐内乱之机,组成联军,已于十日前攻占金城郡,金城群多名守将力战殉国,陈周生死不明。”说至最后一句,长长吁口气,眉宇凝重。
  竟然如此!金城郡一失,不仅西北无要碍可防守,更兼李俶多年来苦心经营之嫡系兵力,全然被毁,为公国私,这层打击均是难以承受。回想今日,他先是得了金城郡被破消息,心中已经悲痛烦闷难抑,更兼被人告知自己与默延啜私会茶馆,他开始定然不信,谁知竟然碰个正着,心中怒火上抑,终于发泄。
  她默默仔细凝视他面庞。他军务缠身,肃宗对他有疑,张淑妃与李辅国笑里藏刀,军丁不服管束,太原常山战役频频告急,他日渐憔悴沉闷,睡眠中偶见咳嗽。内忧外患,他所承受压力、阻力,实不可想象。
  他是人,不是圣,更不是神!
  寻常夫妻皆知互体互谅,她何以这样不能理解他,只为自己往日所受苦楚伤痛,竟脆弱至此,不肯相信面前之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