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春不吭声，小绿却忍不住了：“希春，你听到我家姑娘说的话了吗？还不快说？”
和柳依依的相处，小绿习惯了称呼柳依依“姑娘”，即便在侯府里所有人都称呼柳依依为“小姐”，她也不愿改口，似乎这样会显得她对柳依依的特别，这是独属于她的亲密称呼。
希春还是沉默，似乎在思考，又似乎不是。
柳依依也没耐性了：“你要知道，你的卖身契可是在我的手上了，你若是不对我忠心坦诚，你觉得我能容得下你吗？”
侯府毕竟是贵族之家，里面的奴婢比普通的百姓家小姐过得都要让人羡慕，如果柳依依不要她，她也只能被卖到其他地方。或者是青楼，或者是其他地方当杂役。
“不要，不要把奴婢撵出府……奴婢，奴婢真的是一时嫉妒，并无其他隐情。”吭吭哧哧，最后，希春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柳依依心中郁闷，明明都跟她说得这么清楚，她居然还是油盐不进：“算了，你要不说，我也不能强迫你。你还是做你的三等丫鬟去吧，我也不听了。”
三等丫鬟是需要打水，洗衣服，干一些粗活的。希春本原本就相当于元纤纤的心腹，一般而言，其实没有做过太重的活。
柳依依说完，以为希春会撑不住，没想到，她居然跪着不说话了。难道她真的就对元纤纤这么死心塌地？
“哟，依依这是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柳依依一愣，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元纤纤扶着柳老夫人慢慢走了过来，身后的奴仆簇拥着。她小心翼翼，将柳老夫人带到柳依依身前，这才停下：“你这难道是在惩罚希春吗？”
说话的同时，元纤纤看着希春，两人四目相接，目光流转间，暗暗交换了眼神。
见希春的脸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元纤纤嘴角的笑意更是深了几分，眼底是疯狂的快意。
柳依依，接下来，有你好受的！不是喜欢勾搭男人吗，仗着独孤锐的势力狐假虎威，她等着看她从天堂掉进地狱！
“祖母，你怎么来了？”柳依依看都不看元纤纤一眼，直接对着柳老夫人说道：“您的身子如今还好吧？”
元纤纤脸色沉了沉，居然被柳依依无视了。但一想到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再大的怒气都能瞬间平复。她笑意盈盈地接过话语：“依依你都不过来看祖母，那祖母只好过来看看你了。”
话里话外，就是在讽刺柳依依不孝顺，连见面都要祖母过来，而不是她过去问安。
“今日，有一些话，我要交代你。”柳老夫人看着柳依依的装扮，眉头紧蹙，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你这衣裳，是哪里来的？马上就要嫁入皇家，你行事怎可如此肆意？”
“祖母，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柳依依走上前，冷不丁撞了元纤纤一下，不在意她铁青的脸，直接挤走了她的位置。
扶着柳老夫人，柳依依心里笑得灿烂，面上却是害羞又不安的模样：“祖母，大婚在即，我心好慌。想着该嫁给四皇子，好光耀门楣。可是，我又好不安，心里辗转反侧的，晚上还睡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不远处的侍卫心里直抽抽：睡得跟猪一样雷打不动，要不是有冯嬷嬷，小姐根本就不到日上三竿不起床。这样的人，居然说自己辗转反侧睡不好？
她要睡不好，那天底下还有人睡得好吗？
小绿却信以为真，心中内疚着：难怪姑娘平时怎么都叫不醒，原来是夜晚没睡好。不行，以后她要注意，再也不能过早地就喊姑娘起床了。
柳老夫人紧蹙的眉头缓了缓，她也曾经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对于某些小女儿心态，还是有所了解的。听着柳依依的话，柳老夫人想了下，凭着自己的理解得出了结论，这个半路来的便宜孙女，或许是患上了婚前恐惧症。
“睡不好？”
“嗯。”柳依依点头，“所以我想出门散散心，或许就不会再这样了。”
扶着柳老夫人往大厅的方向走，反正今天是别想出门了，还是表现乖一些，争取这个幕后boss的疼爱很重要。
元纤纤气得咬了咬下唇，柳依依占据了她的位置。想着柳依依的到来让她陷入各种不利的境地，心中的恼恨几乎要将她淹没，只是……
见希春垂着头，元纤纤心中的怒意才缓缓降了下来。这个希春，可不是真正的希春，而是假晨风的双胞胎妹妹——魏苗苗。
假晨风本名魏禾禾，她在元纤纤的身边做事，经过重重安排混进了逍遥王府当内线，本因擅长易容变声而完美扮演了男人晨风，却因柳依依的刺客事件被暴露了身份，害得当场身死。
魏苗苗和魏禾禾本相依为命，但为了生存，她最后被苗疆女收养，同样擅长易容与变声，更因为身处苗疆，她的蛊术更是绝世无双。
如今，有魏苗苗的帮助，元纤纤发现，她要捏死柳依依，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如此，她倒是不想让柳依依死得那么快了。
站得越高就会摔得越痛，她要柳依依生不如死，以为自己站在云端拥有一切的时候，就要从高高的天堂上掉进地狱，尝尝像她这样的痛苦。
想着希春已经对柳依依下了手，元纤纤心中的怨恨平息了几分。
深吸一口气，她扬起了笑容，笑眯眯道：“没想到依依这么害怕，之前我嫁给晏哥哥，就没有那么担心呢。”
言下之意，就是柳依依就是矫情，不过嫁个人，哪里有那么娇贵。
“你是嫁给晏哥哥，还是住在侯府呀。我不同，我可是嫁给四皇子当皇子妃的。”
那是皇宫，戒备森严，你不过还是嫁在侯府，这跟皇家能比吗？
柳依依挑衅地瞪着她，存心要刺激她，看她不开心，自己就安心了。
☆、91。第九十一章 牡丹花下死
魏苗苗会来到侯府，是得知了双胞胎姐姐魏禾禾被害，如今才来找柳依依报仇的。
若不是在刺杀柳依依的过程中出了差错，她的姐姐不会需要毒死那个牢里的刺客，不会在逍遥王府暴露了身份，更不会当场被打死。
原本她打算直接解决柳依依，如同解决希春一样。
然而，元纤纤却给她提供了一个好点子。听了元纤纤的计划后，她同意了。确实，让柳依依轻轻松松这样死了，实在太便宜了！
柳老夫人来到晨曦园，主要是跟她讲了嫁到皇室之后该如何管家，如何驾驭下人，如何在意一言一行，如何去笼络四皇子的心，不能给侯府抹黑。
柳依依安安静静地听着，一通唠叨之后，柳老夫人终于收了嘴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母亲回了娘家，大概就这几天就能回来了。还有一些话，我想她到时会亲自交代你的。”
柳依依瞪着双眼，纳尼？还有话要交代？这样说了一个多时辰，居然还有话没说完。
等柳老夫人走了之后，柳依依叨叨念念：“还有什么话需要交代？为什么祖母不一起说了呢，莫非又是跟祖母说的一样的话？这样轮番上阵，真的好么？”
此刻，身后的小绿欲言又止。瞄了柳依依一眼，吞吞吐吐道：“姑娘，或许……是柳老夫人不……方便一起……说的。”
“嗯？”柳依依转眸，“什么意思？”
“之前小绿有一个堂姐要出嫁，曾听母亲说过，女子结婚之前，是要看册子，还……还要……行周公之礼。”
周公之礼，那就是睡觉咯？柳依依灵光一闪，“洞房花烛夜，那个册子，不会就是春宫图吧？”
小绿瞬间涨红了脸：“姑娘，你乃未出阁的姑娘家，别这么大声，让人听到了会耻笑的。”
原来是想让母亲教她房中术。想着刚才柳老夫人一本正经的模样，柳依依嘴角抽了抽，她哪里能想到那边去。听说这个时代的春宫图画得非常好，也不知是怎么个好法。
柳依依一时心起，忽然有了丝丝期待。也希望这个柳夫人能早点回来了。好歹可以让她见识见识，大饱一顿眼福嘛。
柳老夫人临走之前，是同意了柳依依去逛街散心的，前提是要有人陪同，而且要穿着姑娘家的衣服和帷帽出门。
对于这个要求，柳依依表示，虽然麻烦了些，但能够大门出了二门迈了，她也没什么好苛求的了。
走出街道，柳依依让那两个侍卫不要走得太近。那两个本就是暗卫，自然比较擅长隐去踪影，一下子就藏身在人群中，若不是特意去找，还无法找到。
柳依依改回了女装后，下意识地将自己丑化。这下，和小绿走在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虽然回头率很高，但却不算十分扎眼了。
醉风楼是有名的酒楼。
一楼是让平民百姓消费的，三教九流之人都可以到这里吃饭。二楼则设立了雅间，消费最低五两银子，专门针对达官贵人的人群。
在一楼，还有一个舞台一样的拱形设置。这里的人没有太多的娱乐消遣，但是说书或者唱歌小曲儿之类的，在这样大的酒楼，还是常见的。
今天的娱乐不是表演，而是说书。柳依依一进来，就听着一楼的说书先生在滔滔不绝。
“周朝有一个妃子，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发挽乌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倾国倾城之貌。这样的美人，却从来都不曾开颜一笑。为了让娘娘一笑，有人就想了一个法子，要烽火戏诸侯。”
“明明没有外敌入侵，却偏偏点起了烽火，临近的诸侯看到以为外敌来犯，便带兵前来救援。却发现居然是皇帝为了博得美人一笑闹出的荒唐事，一个个敢怒不敢言，气愤的收兵回营了。娘娘见到他们汗流浃背狼狈不堪的模样，果然笑了。但时隔不久外敌再来入侵，临近诸侯以为皇帝故技重施，都不去救援，于是，这个都城被攻下，皇帝也被杀了。这个国家也就灭亡了。
“常言道红颜祸水，真真是不假呀。”
说书先生摇头晃脑，白胡子长长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学问的样子。众人一面吃饭，一面听故事，也是一种享受。
听了说书先生讲完这里，众人纷纷鼓起了掌。
也有人说了自己的疑问：“先生说的那个美人，当真是那么美吗？美得就跟仙女一样？”
“那当然啦，一个女人就能让国家灭亡了，不美怎么能办得到？”
“就算很美，那也不是仙女，那是妖女，你没见，她都把一个国家都害了。”
“妖女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真是有这样一个美人让我一亲芳泽，就是让我立刻就死了，我也愿意啊。”
“切。”众人善意地起哄，楼下又是一片笑声。
柳依依已经上了二楼的雅间坐下。这里的视野很好，能清楚地看到一楼的所有景象。
听着楼下的喧哗，柳依依感觉到这个朝代的言论还是挺自由的，民风淳朴，语言大胆随意，看来这个国家的皇帝，把国家治理的还算不错。
就在柳依依沉思之际，一楼的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笑呵呵地用筷子敲了一下碗：“先生说那个红颜祸水，我怎么觉得其实怪那个皇帝没有能耐呢。毕竟，若不是那皇帝没有脑子，也不会同意任由底下的人胡闹，弄出这么个烽火戏诸侯的故事。所以那国家灭亡的话，该怪那个皇帝，而不是那个美人。”
他穿着普通的蓝衣，动作洒脱，看起来颇有几分豪气。
众人听闻，沉默了半响，似乎在沉思他所说的观点。貌似，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说书先生也是一愣，但毕竟脑子转得快，很快便反驳道：“要不是那美人一直不笑，那皇帝怎么会让人想办法逗她笑？女子长得太美，总会引起各种祸事，不然，哪里会有‘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样的说法。”
小伙子听了说书先生的话，也是沉默了一下，他隐隐觉得话不能这么说，但是又找不出依据来。
“如此看来，好像是李丰泽输了。”上门来倒茶的小二见柳依依听得入神，笑着说了句。
见柳依依抬眸看她，小二这才满脸笑容道：“看姑娘的样子，好像有些惊奇。姑娘不知道吧，刚才说话的小伙，就是李丰泽，习惯来这吃饭与说书先生抬杠。不过每回都被说书先生说得哑口无言。说书先生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招牌了，几乎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这说书，在场的人允许提问或者辩驳的。”
“若你能辩驳了说书先生的观点，就可以将说书先生今日的酬劳全部拿走，而且，我们店里还能抹去客人这一回的消费哦。也就是说，赢了的客人这一次在醉风楼的花费，全部由本楼招待。”
“还有这样的活动？”柳依依眼前一亮：“那说书先生全部的酬劳是多少？”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小二一愣，看柳依依的穿着，也不像是差钱的人。如此，他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说书先生的结论，一般都是世人认同的，极少有人可以推翻呢。你看那小伙子，不也被先生辩得无话可说了吗。”
柳依依看了看楼下，确实，每当有人说话，都会被说书先生打脸打得啪啪直响。想比那个小伙子的话，还能让说书先生花费些心思来应对的呢。
只是，柳依依对说书先生的酬劳实在有些好奇，再来，得到醉风楼的免费招待，这花费也不会太少，毕竟钱不嫌多嘛。如此一来，她真的有些心动了。
“任何人，只要是有理的，能反驳说书先生的话，就可以了是吧？”柳依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小二心中不看好，但毕竟是比较机灵，不然也不会让掌柜安排到二楼来招待高消费的客人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自不会差。
见状，也没有露出嘲讽的意思，反而点了点头，给她说明了对答的规矩。
柳依依听完，笑着对他说道，“谢谢你给我的讲解，等我拿下说书先生的酬金之后，分你一半。”
小二听了，也只是更亲切地笑了：“那我就等着姑娘的奖赏了。”
柳依依看惯了形形色色的演戏，哪里会看不出这个小二只是客套，内心却并不相信呢。也不多言，转头看向一楼，拿起了可以让声音对外，如同麦克风一样的小道具。
柳依依不是傻子，大庭广众之下辩驳，若是暴露了身份，只会增添不少事端。
还好二楼作为重要客人的消费场所，设置十分高级，有专门的绿色通道可以离开，声音也可以直接对外，她说话并不需要出门，一楼的人也看不到她的样子，如此，倒是方便她行事了。
“先生所说，果然字字珠玑，小女子受益匪浅。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
柳依依的话音刚落，一楼的众人霎时间静了下来。
☆、92。第九十二章 红颜祸水又薄命
清冷的女声传来，单听声音，便可知道那姑娘的样貌想必不差。
不是黏黏的娇嗔，也不是造作的义正言辞，有的只是不咸不淡的话语。那不紧不慢的音调，似乎真的是因为不明白而想要找说书先生请教。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把视线集中到二楼了，并不因那是女流之辈的话语而有所轻视。
“姑娘请讲。”说书先生抬头，侧过脸看向那雅间。他抚了抚长长的白胡子，因她话中的肯定而有所自得。
长长的帘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雅间里的女音在继续：
“先生说‘红颜祸水’，‘红颜’指的就是‘貌美的女子’，比如那个妃子是红颜却不爱笑，这才导致了一国之君为了逗笑她而烽火戏诸侯，所以她是红颜祸水；退一步讲，若那妃子若不是红颜，那国君根本就不搭理她，那也就没有烽火戏诸侯这回事，外敌入侵时诸侯就能挺身而出，国家也不会灭亡了。先生是这样想的吗？”
“不错。”说书先生点了点头：“那女子过于貌美，就是会引来祸端。”
“可是，在我看来，那国君才是真正的祸水。”
清冷的声音宛如玉石的碰撞，落落大方，掷地有声。不拖泥带水，也不矫揉造作。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胡说。”说书先生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柳依依的方向道：“不要因为你是个女子，所以就代号入座，给那样一个妖女辩解。”
“先生莫激动，”柳依依明白说书先生此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