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爷爷，他双手扶推车，神态和蔼。
张茜是个热心肠的人，第一个反应道：“我们多去几个人帮忙吧，这么多的苹果，一两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谁去呢？”
“我不想去……”
“但这是我们F大的，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吧？”
“我们是来慰问的，又不是来洗苹果的。”
……
一人一只青苹果，可想而知这数目必不可少，清洗干净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不愿意，也是能理解的。
可这情形，总是得有人去帮忙才行的。
张茜看我一眼，我点点头，于是她站出来又说道：“不管你们帮不帮忙，我和楚楚去。”
其余的人互相看看，似乎有些犹豫。
“那么，我和王思琪也去。”说话的是张慧，这倒让我和张茜有些意外。
没想到她们竟然刨除间隙，这次站在我们这边了。
“我、张慧、张茜、还有楚望，我们四人去帮忙洗苹果，剩下的你们自由组合，一部分去操练场看望同学，还有一部分去宿舍看看生病的同学，没问题吧？”
“OK。”
“没问题。”
老爷爷似乎很是感激，“真是谢谢你们了。”
“不用客气，我们都是F大，应该尽一份力气的。你说是不是？楚望？”
冷不丁地听见王思琪问我，愣了一下，赶紧回道：“是的，所以老爷爷你不用谢我们的。”
“那我们走吧。”
“对了，等一下。”王思琪好像想到什么了，又开口道：“张茜，你不是要采新闻的吗？现在和我们去洗苹果可以吗？”
这么一提醒，张茜一脸恍悟，“我差点忘了自己来这儿最重要的任务……呵呵……那……”
王思琪笑笑，“有我们三人去帮忙差不多了，你去忙你的吧。”
我看向张茜，她也有些吃惊，吃惊于王思琪态度的转变。
吃惊归吃惊，可王思琪这话我是赞同的，便朝张茜点点头，道：“嗯，你去采访吧，那个不能耽误的，不然你们主编又要说你了，这里有我们三人可以的。”
“那……不好意思了。”
“我们现在赶快走吧，谢谢你们了，你们随我去厨房后院，那里地方大，方便清洗……”
于是，我们一群人就此开始分开行动。
********
我们三人跟随老爷爷穿过一块空地，很快，便来到了厨房后院，其实也就是一个空旷的小操场。
按照老爷爷所说的，青苹果需要先被倒入一个盛满水的大盆里，在大盆里过一次水，再拿出来在水龙头下一只一只清洗。
这样才能确保卫生。
老爷爷弯下腰，在一只一只地捡苹果，伛偻起的脊梁，忽而让我想起了米勒笔下的画作。
有点感慨。
“老爷爷，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在这里工作？”
“呵呵……是啊……”他略微直起身子，“这里偏僻，没什么人愿意来工作，工资少……年轻人可不行，我这个老头子就不一样了，没有什么亲人，了无牵挂的，自己活着就行，又已经干了大半辈子，而且……”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亲人，了无牵挂，活着就行。
这样真的就行了吗？
就在这时，一个人匆匆地奔来。
“杨爷爷，他们喊你快去一趟传达室，那里新来了一批信件，还有上一次被弄乱的文档室资料还要麻烦您，您赶快过去，我还要回去炒菜……”
过来传话的是一个穿白大褂、手拿汤勺的厨房工作人员，他说完又急急忙忙地离去了。
杨爷爷似乎有些为难，因为他这一走，我们这里负担又会增加一些了。
“您过去吧，这边……我们还行的……”
说完话，我看了一眼王思琪和张慧，见她俩没什么表示，便当做同感了。
“真的，没事的。”
他感激地看我一眼，将手擦干，“同学，我尽快回来……你们就先辛苦一下……这里的苹果比人头数多些，你们自己可以弄几个尝尝的。”
我笑笑，应道：“好。”
杨爷爷再三表示不好意思后，终于匆忙朝大门口处离去，而我低头继续洗苹果。
“楚望，我和张慧去一趟卫生间，待会儿回来。”
“嗯，你们去。” 我点点头，顺手又拿起一只青苹果。
这些青苹果不知道是不是在城郊外的农区刚采集下来的，因为枝叶都连带在上面，而且看起来都很新鲜，闻上去也不错。
不过，这洗起来就又多增加了一道工序，先得把这些清除了才行。
而且，果皮上坑坑洼洼处，还偷藏着不少泥土。
一只一只地，都得弄干净仔细了。
我想，这些很有可能是刚采下的，估计他们吃的时候也不会削皮的，那么为防止农药逗留在上面，只能很认真地清洗了。
真的很认真，比我自己吃苹果的时候认真了很多。
总之，绝对不能在我手上吃中毒嘛。
吭哧吭哧地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一个人影落在了我面前的水盆里。
暗了一片。
“你在干什么？”
我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
毫无一棵树的空地上，阳光在他的周身氤氲成一片。
阳光的背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的身姿异常的修长。
我笑笑，出声道：
“亦凡……”
送你一个小太阳（5）
第六章（5）
我笑笑，出声道：“亦凡……”
“你在干什么？”
“洗苹果啊～”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周围，“你看，这些都是今天F大的水果，人手不够，只好来帮忙了。”
“就你一个人？”
“不是的，还有两个同学。”
“人呢？”
“她们去卫生间了。”
“什么时间去的？”
我愣了一下，这才忽然意识到似乎她们已经离去很久了。
这么久还没回来？
我一惊，道：“我要不要去看看她们……”
他看我一眼，嘴角有些微动，顿了一会后又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她们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他叹了一口气，却问道：
“你说的同学，是不是一个穿黄色衣服的，一个米色的？”
我想了想，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刚才我路过休息室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吗？”
我有点莫名其妙了，“你问题怎么这么多？很奇怪。”
他瞪我一眼。
我耸耸肩，“好吧，那……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看见两个女生，听见她们在聊另一个女生，说她傻傻地一个人在某个地方洗苹果，被当做笑话了还完全不知道……”
心里惊了一下，我想我是弄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只是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明白了王思琪她们，而是明白了亦凡语气不太好的原因。
是因为我？
苦笑一下，我是他姐姐，这样也很正常。
他蹲下身子，平视看我，问道：“你觉得我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我抿抿唇，移开脸颊，错开视线。
“嗯？”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瞥见旁边的小板凳，如获救星地赶紧拿起来递给他，“喏，你现在应该说‘我帮你一起洗吧。’”
他嘴角似笑非笑，还是接过小板凳了。
“有时候觉得你还是以前的那个你，有时又觉得你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笑，拿起两只苹果。“你觉得哪个好？”
他把两只苹果都接过去，“青的，红的，各有各的好。”
眉心，动了一下。
其实我问的不是苹果，而他答的却是苹果。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他当做是苹果吧。
于是，两只苹果被我又夺回来了，洗了洗，放在一边。“不行，你只能选一个，红点的应该甜一些，青点的应该脆一些，你要哪一个？算了，还是青一点的吧，青的酸，酸的给你。待会儿，青的给你拿走吃，红的我自己拿走。”
“报酬真可怜。”
“你不要？那都给我好了，我给张茜一个。”
他笑了笑，开始动手洗苹果。
我也不吱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瞄他一眼，见他坐在矮矮的小板凳上，这个样子，有点搞笑，就好比一个成年人骑着玩具车一般。
“洗苹果有什么好笑的？”
“你想知道吗？”
“不想。”
“你肯定想的，我还是告诉你好了。你坐在小板凳上洗苹果的样子，说好听点呢，很像是落难的贵公子，说不好听点呢，那个……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呵呵……”
“你的意思是，我是虎，你是犬？”
“你才是！”
他这次用了淡淡地语调，回道：“他不是这么称呼你的吗？他可以，我就不行吗？”
手里的苹果掉进水里，噗通一声响，遮盖了他的声音。
我想，就当做没有听见吧。
于是笑着转话题道：“早上看见我的时候，见你不睬我，我还以为你真不理我了。”
“我为什么不理你？”
他的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了，有些问题明知答案，却就是无法说出口。
看来转好话题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幸好，亦凡没再为难我，“如果真能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因为担心而来军训基地了。担心你今年补训，担心你还不能适应，但心你怎么应付……”
“很后悔之前对你说的话，想着等你找我帮忙，我们就可以恢复到以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你竟然连个信息都没有，若说是谁不理睬谁，那个人不是我，一定是你。”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口吻有一丝自嘲。
我愣住了，这样，不是我所想的。
还来不及让我反应，就听见临近的一个脚步声，同时传来带笑的嗓音：
“看你们聊得真欢，呵呵，你们俩怎么会在这儿洗苹果？”
我朝传来声音的一边看去，心跳了一下。
宁然。
她都听见了？
送你一个小太阳（6）
第六章（6）
“我刚路过，就看见你们在这里洗苹果，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少许松口气，她是刚路过的。
“哦，这些都是今天我们学校的水果，我来帮忙的，然后亦凡……他……路过被我拉来的……呵呵……”
“那我也来帮忙吧。”
“没事没事……还剩不多了，这里我们能弄好的……”
她看了亦凡一眼，用很认真的语气对我说：“你跟亦凡不见外，怎么跟我倒客气了？”
愣了一下。
‘我们’这词，无意间划开了她。
心里有些愧疚。
于是，我赶紧笑道：“呵呵……看见亦凡在洗苹果你心疼了？你要加入，我真是求之不得……来来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捋起衣袖，加入其中。
亦凡不说话，而我怕说错，也不敢说，于是，似乎有点安静。
即便有哗哗的流水声，在我心里作用之下也是极为安静的。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别见我在就不聊了哦。”
我眉心微动，回道：“也没什么，就说这苹果什么样的比较好吃，宁然你也挑一个带走吃吧，这个稍红的看起来不错……”
我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个给她。
她点点头，接过。
然而我伸过去的左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忽然被她抓住。
“楚望，你这条麻藤手绳很好看哦，蓝珠配白花，真是精致。”
她的手指抚上去。
我愣愣地看着，意识到她的动作后，忽然煞白了脸色。
一瞬之间，身体本能的反应远远大于思维的反应。
像秋日树梢上挂着的那一片树叶，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手在颤抖。
心也随着颤动。
忘了该怎么说话，忘了该怎么摆脱。
因为，那里是我的禁区，不能被触碰，即便是张茜她们也未曾接触，在这里，没有人知晓的禁区，除了亦凡。
美好的麻藤手绳，却是我无法摆脱的噩梦，我以为我好了，可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好。
伤已好，可痛还在。
“放手。”一只棱骨分明大手覆上来。
宁然惊住了，赶紧松开，“对不起、对不起，因为这手绳很好看，我一激动是不是抓痛你手腕了？你脸都白了……对不起……”
我的手还在亦凡的掌中，那里略带湿润的温度，是我曾经熟悉的。
“没事的，楚楚……”
人在受惊的时候，本能地会寻求熟悉的安全感，譬如这时候的我，忘了那样的温度和语调是不能留恋的。
忘了挣脱。是我的错。
等到宁然吃惊的表情再次落入我的眼里，才使我少许回过神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
宁然微张的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而至的声音打断了。
“楚楚——”
不远处，张茜正一路小跑过来，后面跟着一群同学，都是F大慰问团队的，其中也包括了王思琪和张慧。
我惊了一下，脑袋全清醒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手离开他的掌中。
“我采访完了，来帮你忙，咦？你们也来帮我们F大的？”
宁然点点头，“路过顺便的。”
王思琪走过来，说道：“楚望，我和张慧去把同学都叫来了，还是人手多点速度快。”
她说得那么诚恳，要不是看见亦凡的脸色，连我都要相信她之所以会离去那么长时间，是去喊同学一起来帮忙了。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干笑一下。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们其实可以来的再迟一点，这样苹果就可以洗完了。”
亦凡的语气平淡，可这话说的是谁，我们都能听出来。
气氛有点尴尬。
我有些疲倦，既为了刚刚惊心的几分钟，也为了她们无谓的小心思，同样也为了我、他还有她之间理不清的纠缠。
很累。
不喜欢这样的气氛。
于是，我直起身子，拍拍肩膀，扭扭头，伸个懒腰，强自颜笑道：“脖子都洗酸了，以后我可再也不想吃苹果了，要吃也再也不洗了，幸好还剩一些了，很快就大功……”
我的话音还未完结，这时，亦凡却突然站起身来。
他的侧影遮住了我。
浓浓的眉毛，像是浓重的墨迹，所有情绪都在其中。
他说：“起来。”
送你一个小太阳（7）
第六章（7）
他说：“起来。”
我愣住了，其他人也一样。
“亦凡……”
“你不是累了吗？我也累了，剩下的这些交给他们。”
张茜拍拍我，同意道：“对对对，你们别洗了，交给我们好了……”
不知道其他人是听见张茜如此说了，还是被亦凡的语气迷惑了，竟然也赞同地附和了。
亦凡转头说道：“麻烦借两张纸巾。”
旁边的一位女生赶紧湿着手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来。
他抽出一张，擦了擦手，然后又抽出一张递给我，然后看向对面的人，问道：
“我们先走了，你走不走？”
他问的是宁然，可是还没等宁然回答便拉着我起身走人了。
“哎……那个……”
有点汗颜。
他这话说的就好比‘最近好吗？’，至于对方的答案如何，是并不重要的。
我被他拉着，走，不太好，但是不走，更不可能。
他的步伐说不上快，可是我却得小跑才能跟上。
我知道后面会有目光，我也知道如此这样会有误会。
可是，除了赶紧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