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是满口鸟语的外国人。
过午时,我把牛从村东头吹到村西头,总算是把全村儿上下十几口长辈家都走了一遍,到家时老爸正披着大棉袄在赶面皮包饺子,我洗洗手拿了双筷子开始帮忙,包完后,老爸说出去转一转,我则躺在床上补觉。
等我一觉醒来时,外边儿天都黑了,老爸正在锅灶边生火烧开水,没过一会儿新闻联播的前奏都响了,老爸先端了3碗饺子祭天地,我负责把家里大大小小的门口都插上一炷香,完后,这才开始吃大年初一第一顿荤馅儿饺子,老爸把剥好的大蒜递给我:“你二叔三叔上午来过了,说明年春天要种银杏树,借走了3000块钱买树苗。”
“什么!”我啪一下把筷子拍到桌子上,肯定上午我满村儿吹牛吹大了,我二叔三叔以为我在上海赚了大钱,趁过年来捞油水:“你借给他们了?”
“借了,他们家也挺累的。”
“他们再累能累的过咱们家吗?他们两家3个闺女2个儿子,哪个不能给他3000块钱?怎么就穷到得咱们家出钱帮忙了?”
“那是你二叔三叔,不是外人。”
“狗屁,要钱的时候想起来是我二叔三叔了,平时干嘛去了?我妈死的那年,他们出了多少殡葬费?我考上大学那年,他们凑过一分份子钱没有?”
老爸默不作声的坐在马扎上抽旱烟,任凭我扯着嗓门儿吼半天。
吃完饭,我也吼得嗓子都冒烟儿了,于是卷起袖子开始洗碗,老爸抢过洗碗盆,递给我一个用开水烫好的热乎乎的苹果:“我来洗,天儿太冷了,你扛不住。”
我两手抱住苹果,坐在炭炉边一边烤火一边看老爸在饭桌旁驼着缓慢笨拙的洗几个白瓷碗,鼻头一酸,眼眶湿了一半,如果真的有神灵存在,我祈祷就给我过现在的生活,不用再好也不用再坏、、、、、、、、。
大年初五赶庙会,老爸一大早就开始唠叨,今天该去看看了该去看看了,我则躲在被窝里当狗熊,死活不露头、、、、、、、
我6岁那年,家里出了两件大事儿,一是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妈妈大冬天带着我坐了12个小时的硬座去南京住了两晚温泉酒店,一是第二年春天的庙会上,从没错过一件坏事儿的妈妈被山林大火烧死;之后的16年,我年年拿奖学金,门门优秀,当过班长各种社团团长,开朗外向、幽默坚强,成为老师同学眼里的优秀贫困模范生,大学毕业后,学校推荐我留校读研,一想到家里披着大棉袄锄地的老爸,我胸脯一拍,踌躇满志的告诉老师,比起在学校里做研究,我更想到外面闯天下,把理论与实践想结合,报效祖国,于是大学一毕业,我扛着大包小包到了上海,拼命的出人头地、、、、、、、。
吃过早饭,我实在拗不过老爸的各种劝,穿上大棉袄,和老爸步行了5里路到了庙会上,一坨屎大的山坡上乌压压的人头攒动,各色小吃让人垂涎欲滴,冰糖葫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杂耍、风车、套圈儿、泥人、棉花糖、乌黑光溜粗实的甘蔗,这些充斥了整个童年记忆的庙会必备物件儿一一在眼前展开来,姑娘们花枝招展的三五成群,孩童跟小老鼠似的在人缝间钻来钻去,庙门前鞭炮声不断,檀香氤氲,烧香请愿的快要把庙都给撑破了。
我陪着老爸在庙里烧了三炷香,又爬到庙后面的山林里,在我妈出事儿的地方烧了三柱,这一片山之前是种松树的,后来那场大火把松树全都烧完了,这里就改种了果树,专门给果汁厂供水果原料。
我妈死的时候,我才6岁,家里穷嘛,只有一张她的身份证照片,两个大眼睛,神情跟容易受伤的小鹿似的,这是我对我妈的唯一的记忆,至于她对我好不好,有没有像别的姑娘的妈一样给我扎头发,送我上学,给我做饭,这些我统统都不记得,所以我从来不觉得没有妈跟有妈有什么区别,我妈没给我的,我爸都给了,我什么都不缺。
祭拜完后,我们便到庙前的广场上看杂耍,杂耍旁边停了一辆蓝色的小餐车,一个年纪不大的外国帅哥在卖咖啡,旁边儿还站了一黑一白倆大抱熊扭来扭去,而且这大抱熊还是我们公司网店同款,外国小帅哥站在两只大抱熊中间拿着麦克风用不标准的汉语大声叫卖:“来,瞧一瞧,看一看啦,正宗伦敦产三合一咖啡甩卖不要钱了,10块一杯10块一杯,10块你买不了车,10块你也买不了房,10块请姑娘来一杯咖啡,你就能把她骗上床。”
哇,这群家伙是从哪颗星来的,在穷乡僻壤的庙会上卖咖啡?有人买才怪,我兴致勃勃的挽着老爸的胳膊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还没看一会儿呢,突然从卡车后面涌进来十几个染着花花绿绿的头发的小青年,小青年们把两个大抱熊和小帅哥团团围住,为首的小青年染的跟白头翁似的,他一把抓住小帅哥的衣领:“妈的!也不看看这谁的地盘儿,谁让你们在这儿做生意了,交保护费了没有?”
小帅哥满脸堆笑的冲那白头翁求饶:“这位大哥,小弟和几个哥哥是第一次来这儿做生意,不懂这儿的规矩,您多担待点儿,您看我们这生意刚开张,还没进几张票子呢,等这买卖都做完了,咱们一定先孝敬您。”
白头翁一脸狰狞的看着小帅哥:“想得美!先把钱交了再做生意,哥才不信你们这套。”
“可我们是真的没有钱啊。”
“没钱是吧?”白头翁掏出打火机,扔给旁边的小喽啰,“没钱就别在这儿做生意,把这两熊玩意儿给我烧死!”
小帅哥吓得脸都绿了,急忙抱住白头翁的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饶:“大哥,别啊,这俩都是我亲哥哥,他们俩要有个是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这时黑熊挣脱钳制,一把抓住小帅哥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早就告诉过你装可怜没用,你偏不听。”
“吆、、、、、”白头翁见黑熊强出头,更是嚣张起来,“原来刚才是装的?既然都知道装孙子没用了,那下边儿是怎么着?装大爷?”
白头翁一边说一边伸手想去摘黑熊的脑袋,黑熊一侧身,顺手牵羊,抓住白头翁的手腕,弯腰用力,直接来了个侧翻,白头翁眨眼间就被黑熊压在了地上:“哥从来不装大爷,哥他妈的就是你大爷!”
白头翁的小跟班们见自己的主子吃亏了,急忙放下手上的活儿,上来帮忙,于是十几个人把两只大抱熊和外国小帅哥团团围住,说话间便拳脚相加了起来,这一下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大家把现场团团围住,一边看一边吹口哨,有的还自配旁白:打得好,哎呀,踢他命根儿,对,就这么干。还有些中年大妈见有机可乘,直接拿着暖瓶来抢咖啡。
我见情形不对,急忙把老爸往人群外挤:“爸,你先走,这儿太危险了。”
老爸担心的看着两步远处被五六个人围住的大黑熊:“咱们就这么走了?”
要放平时我肯定不走,这么热闹的事儿不看多可惜啊,可今天不行,,我就这么一个老胳膊老腿儿的爸,我可不想搭在这儿。
“走吧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正拖着老爸往外走,几个警察从人群外挤了进来,这一下老爸是说什么都不走了,老爸跟个水泥桩子似的一下子定在那儿:“警察来了,这下可好了。”
带头儿的警察是个40岁出头的矮肥圆,脸上一根胡子都没有,跟个馒头似的,他拿出哨子,嗤嗤哧的连吹了三声,细长刺耳的声音能把耳朵都给穿破了:“大过年的,都干嘛呢!吃多了想去警局减肥呢!都停手!”
大家一看警察来了,抢咖啡的大妈们立刻作鸟兽装散了,围观的也怕惹麻烦散了一半,偏偏我爸跟块橡皮糖似的黏在那儿不动。
一阵警哨和警棍后,扭打在一起的人终于被分开,矮肥圆警察往地上吐了口痰,掏出手铐往白头翁和大黑熊面前一晃:“你们俩,是我用这个请你们走还是自己走?”
大黑熊见风转舵:“我们哪敢麻烦您啊,我们自己走,您说,去哪儿。”
矮肥胖警察脑袋一歪:“警察局。”
“成,那就警察局。”大黑熊伸手招呼上另外两个伙伴:“走吧,兄弟们,咱们得积极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啊。”
矮肥胖警察看了看大黑熊:“我说,把你们这身儿熊服脱了,换上衣服再走,你这么一块头儿我警察都装不下。”
大黑熊尴尬的笑了笑:“这衣服是连体的,我和我兄弟里面儿只穿了个裤衩,不好脱啊,您放心,绝对不多占警车的地儿。”
他这话一说,人群里立马一阵哄笑。
矮肥圆警察强忍住笑意,一张脸都憋的跟红灯笼似的,接着他冲手下人挥挥手:“让你脱你就赶紧脱,怎么那么多废话!”
大黑熊无奈的又央求道:“警察同志,真的是脱不下来。”
“赶紧脱!就算你们里面只穿了件儿裤衩也得给我这身儿熊皮扒下来。”
黑熊无奈的伸手要脱衣服,白熊一把按住他的手:“你确定你能脱?你准备好跟她见面了?”
黑熊摇摇头:“形势逼人,没办法啊大哥,而且这么多年了,她肯定不认识我。”
白熊愈发坚定的按住黑熊的手:“没想好的事情就不要去做,做了也是后悔。”
这俩人的台词,简直是从言情剧本而上扒下来的,也不知道现场哪位姑娘这么幸运,还有个男人躲着她不敢见她,我越看越有趣,心里痒痒的根本停不下来。
白熊转身淡定的看着警察:“这衣服我们不脱了。”
“呦呵!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堂堂一人民警察,连你一个在庙会上打架的小流氓都治不了是吧?”
白熊不紧不慢的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接着把电话递给警察。
矮肥警察狐疑的接过电话,起初还气势十足,可当听到电话后,立马跟个瘪了气球似的,只剩下嗯嗯啊啊的份儿。
挂掉电话,矮肥警察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三位,你们的事情上面已经交代清楚了,但还是得麻烦你们跟我去趟警察局。”
黑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还需要我们脱掉熊皮吗?”
警察急忙摆手:“不用不用。”
事情结束,人群哄散,矮肥圆警察带着大黑熊往我和老爸这边走来,经过我老爸身边时,黑熊停住了:“大叔,一看您就是个好人,只是我这一车的咖啡放这儿没人看,您能帮忙看一下吗?我完事儿立马回来。”
“成。”我爸掏出手机,熟练的报了一遍号,“我就在这儿给你看着,万一有事儿赶紧打电话回来。”
“谢谢您,大叔!”大黑熊感激的冲我爸鞠了个躬,递过来一个白色的保温壶,“按说今天这日子,我得请您喝杯好茶,可我现在走不开,这壶咖啡您就留着喝了吧,大冬天的,光秃秃的站在这儿太冷了。”
老爸接过保温壶,大黑熊后退一步,看了我一眼:“辛苦你了。”
“没关系,你们早去早回。”
这是我16年后第一次和吴安泰说话,在此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像个带着面具的天使陪在我身边,深情却不久绊、、、、。
相干人等都跟着警察走了,热闹没了,大家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赶庙会的接着赶庙会,我爸指了指满车的玩具:“你接着去玩儿,我在这儿帮人家看东西。”
我松开老爸的胳膊:“您可真不嫌事儿多。”
“出门在外,谁没个三灾六难的,遇事儿能帮的就帮帮吧。”
我陪着老爸走到咖啡车前坐下,老爸拧开那壶咖啡递给我:“我不喝这玩意儿,你喝了吧,别冻坏了。”
我凑到壶边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我仰头喝了一口,奶香和咖啡的苦香肆意的撩拨这味蕾,完全不是三合一的味道,这个口味的咖啡,和我第一次去公司面试时喝过的那一口特别像,而且16年前我妈死的那天我还喝过一次,当时人群混乱,我爸被消防员喊走,二婶儿和三婶儿慌了神儿,只顾着坐在地上嗷嗷大哭,我瑟瑟的在冷风里站着,怎么都哭不出声儿来,有个小男孩儿走过来塞给我一罐温热的饮料:“喝吧,喝完你就能哭了。”
于是我真的把咖啡喝完,在最后一口咖啡落进嘴里的那一瞬间,我哇一声哭了出来,从那以后,我便把咖啡当成了随身饮料,吃饭走路,开心不开心的都喝,慢慢的,我成了系里公认的鉴咖啡大师,只要一杯咖啡端到我眼前,一杯下肚我就知道这杯咖啡是什么牌子的,加工和原产地在哪里,只是这些年来不管我喝多少咖啡,都再也喝不到那天的味道。
我跟得了个宝贝似的死死的抱住保温壶,庙会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时的飘来怪异的眼神儿,我和老爸俩人像两只被拴在动物园的猴子似的。
到黄昏时,庙会散了,街上空荡荡的没剩下几个人影儿,山风阴嗖嗖的吹的人汗毛直立,远远的从山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上午在这儿叫卖咖啡的外国小帅哥。
小帅哥跑到我和我爸面前,感激的握住我爸的手:“先生,谢谢您帮我们看东西。”
另外一个男人年纪和吴凯风相仿,腿长背直,头发像花轮,丹凤眼,高鼻梁,可惜不说话的时候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
我爸从地上站起来:“事儿都处理完了?”
“完了。”
我爸看了一眼小帅哥和花轮男:“还差一个呢。”
“哦,他在警察局等着确认笔录,交罚金,我们俩先回来收拾东西,待会儿去警局跟他碰头,完事儿就回家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路上小心开车。”我爸转身看了我一眼,“咱们回去?”
我当然想回去:“好啊,走吧。”
小帅哥急忙拉住我爸的衣服,摸出五张毛爷爷:“先生,这是您的辛苦费,大过年的,谢谢您了。”
我爸本能的往外推:“别别别,这都应该的。”
推开小帅哥的钱后,我爸转身往山下走,我也紧随其后,小帅哥见我爸不肯收钱,两步迈过来,挡住了我:“小姐,这钱你们一定得收,这是我们一点儿心意。”
我看了看老爸的背影儿,再看看一脸坦诚的小帅哥,索性从他递上来的五张毛爷爷里抽出了一张:“一张就够了。”
小帅哥冲我竖了竖拇指:“good,i am Lane,很开心认识你。”
“筱雅晴,我也很开心认识你。”
“你有英文名字吗?”
我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糊弄他:“yes; you can call me yaqing;Y…A;Q…I…N…G。。”
Lane 听出了我的玩笑:“Oh,you are kidding me。”
“yes i am ;我不喜欢英文名字,我觉得我的汉语名字很美。”
Lane 欣赏的看着我:“good girl。”
“thank you ”老爸已经准身往山下走,我惦记着刚才的咖啡,好奇的问了一句:“我小时候喝过一杯咖啡,和刚刚你们给我喝的咖啡味道一样,你能告诉我那杯咖啡是谁煮的吗?”
lane为难的摸摸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花轮男冷冷的说道:“你喝的是混合咖啡,用普通三合一速溶咖啡和蓝山咖啡混在一起煮的,很多喝咖啡的人都喜欢这么掺着喝。”
原来是这样儿,原来只是个巧合,也就是说即便我找到一样味道的咖啡,那个人也未必是当年给我咖啡的人。
Lane 冲我摆摆手:“thank you for the help。”
我摆手道别:“my honer,bye。”
我转身去追正一路疾行的老爸,追上老爸后,冲他晃了晃那张毛爷爷:“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