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父说的这般轻松,可叶方舟的钱也不是从天上白掉下来的。不要说他们还有形婚这个前提,就算不是形婚,也没有女婿拿钱给父母养小三吧?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去叶方舟正在装修的公司,亲眼看见他跟着工人们一块干活,头上身上都是灰土,谁挣钱会不辛苦?
而且,杨新华都说了,连买房子带装修,几乎花光了叶方舟全副身家。
可自己父亲都做了些什么?
章初晓心里一阵闷痛。
好多话正想脱口而出,电话却在这时响起来。看到来电提醒,章初晓有些慌乱地闪回自己房间。
叶方舟有些不悦地在电话里问:“你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章初晓怔了怔,这个电话让她有点受宠若惊,虽然她也不明白宠的感觉是从哪来的。
只是下意识地不太愿意将家里发生的事告诉叶方舟,尤其这事她们家根本没脸对他说。
虽然最近在他面前丢尽了脸,但她还是想要在叶方舟面前保持一点自尊,哪怕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呃……陈楚瑜家出了点事,嗯……她现在挺难受的,想让我陪他,我今晚可以不回去吗?”
章初晓不自觉地用了询问的语气,像极了胆小的孩子。
叶方舟立刻挂了电话。
耳朵里传来的忙音声让章初晓的心又怦怦直跳,难道他又生气了?
叶方舟冷哼一声,叶荣死性不改,章初晓这十年也都白长了。
还跟小时候一样,编个瞎话带一大堆语气词。
在别人面前就跟只小绵羊似的,对他倒耍起了小心眼,以为他没听见,电话那头是章母嚷嚷的声音。
章初晓惆怅了一会,又回了客厅,这时候章母已经开始收拾客厅的残局,章父想上前帮忙,却被章母一眼瞪了回去。
章母口中不停地嘟囔:“明天你就把钱给我要回来,要不回来,你就搁外头待着。”
见章初晓走上前,原本耷拉着脑袋的章父觉得有了希望。
或许女儿通情达理,这钱都送了出去,哪还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章初晓也不看章父,把手伸向章母:“妈,银…行卡还是给我吧!”
章母从兜里将卡掏出来,恨恨瞅着章父:“银…行卡还给女婿,咱家闹贼,别到时候,一百万全到了小三的口袋里。”说着,便将卡塞给了女儿。
“晓晓,我也是瞧她可怜,”章父赶紧替自己辩白,“爸爸绝没别的意思,毕竟我跟李芳以前是同事,就当做慈善了。”
章初晓简直要气哭了,她这个爸爸年轻时候的事就不提了,如今完全靠章母和她养活,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居然好意思说做慈善,还是把钱给的那个差点害得他们家庭破裂的小三李芳。
章母捞起手上的条帚,冲着章父打了下去:“你个穷鬼,一分钱不挣,还做慈善……”
章初晓拦住章母,对自己父亲道:“爸,你明天把十万块钱要回来,这卡我要还给叶方舟的。我们家不欠李芳,你要给她钱,自己想办法去挣。”
“对!”章母跺着脚道:“钱要不回来,你也不用进家门了!”
屋外这时传来敲门声,章家人立刻都闭了嘴。
章父被这母女俩教训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听到动静,赶紧跑去开门。待见到来人,满脸堆起笑来,转头讨好地对章母道:“老婆,咱们女婿来了!”
此时章初晓第一个反应就是,要不要赶紧藏到屋里去,然而没待她付诸行动,叶方舟已拎着大包小包进来了。
一时之间章初晓无处可躲,只能站在章母身后,想借此抵御叶方舟瞥过来的目光中,那一丝意味不明的寒意。
☆、第16章 chapter16
章初晓不知道叶方舟什么时候到的,在外头听到了多少。
他们家住的是老房子,隔音并不好,谁家说话大一点声,左右邻居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年旁边的住家一个个搬走了,章母又正在气急败坏之时,所以根本没在意声音的高低。
又偷偷瞟了他一眼,章初晓试图从叶方舟脸上找出一点答案。只可惜,她没有陈楚瑜察言观色的本事,或者真是,叶方舟城府太深了。
章初晓从心底里不愿意,让叶方舟知道章家的“家丑”。
“家丑”这两个字,还是桐城的爷爷奶奶当初教会她的。
他们说,晓晓的爸爸妈妈天天吵架,还老是闹离婚,这就叫家丑。不许她到外面说,因为会被人笑话。
从小章初晓就是乖孩子,所以她不说,什么都不说。
把所有心事藏得紧紧的,只为了不想被人笑话,尤其是被……大舟笑话。
屋里的空气有些凝滞,章父原本想活跃一下气氛,刚要张口,却被章母瞪了回去。
叶方舟将目光落到躲在章母身后的章初晓身上,没出意外地,章初晓接收到了他的讯息,上前拿过叶方舟手上提的礼物,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章母这才回过神来,刚想开口招呼,叶方舟先说了话:“伯母,晓晓说来了您这儿,我正好办事经过,顺路接她回去。”
“哦,好啊!”章母支吾了一声,下意识看看女儿。
此时的章初晓将头埋得极低,连耳朵根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章初晓只剩下心虚了,叶方舟实在太厉害,居然能算出她的去向。
现在的问题是,等一会出了家门,该怎么同叶方舟解释自己撒谎的事?
难道要告诉他,爸妈为钱的事吵了起来?而且那钱还是叶方舟的。
那样的话,叶方舟知道事实会不会生气,或者再看不起她还有她的父母。
章初晓只觉得非常委屈。
叶方舟这时貌似地无意地问了一句:“我刚到的时候,伯母好像在教训晓晓,让她不许进家门?”
章母“啊”了半天,心里想着,该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
女儿好不容易抓到一枚金龟婿,眼看着买了房、订好婚期,以后就等着过好日子了。
可自已老头子却不省事地闹了一出,不但偷了女婿用来装修的钱,还把钱给了当年的小三!
这事如果让叶方舟知道,说不定真会翻脸,到时晓晓该怎么办?
章母一咬牙,这事绝对不能说出来。
如果章父不把钱要回来,她就老着脸皮要求离婚!
至于十万块钱,章母盘算了一下自己私下的积蓄,再加上她帮女儿存的嫁妆钱,该是够填这个窟窿了。
章母脸上堆起笑意,还好叶方舟只听到最后一句,一切还来得及。
于是她拉过章初晓,同叶方舟解释道:“这孩子一天到晚要回娘家,我这不在骂她不懂事呢。”
叶方舟唇角稍稍弯了一下,看着章初晓道:“伯母,晓晓有时候就像个孩子,其实也没什么。”
章初晓看看叶方舟,又赶紧转过头去。
见章母和女婿相言甚欢,被冷落好久的章父忍不住想刷刷存在感,尤其看到章母完全是在打马虎眼,显然不想叫叶方舟知道那十万块钱的事。
在章父看来,有了这十万块钱,李芳才不会闹得太难看,也算是保住了章家和女儿女婿的面子,这钱花得并不亏。
白天李芳接过厚厚一沓用报纸包着的钞票时,眼中的惊喜和感激,竟让章父那颗因为苍老而枯涸的心颤抖了好几下。
这是他在章母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足以让章父重拾作为男人的自信。
然而一辈子不懂体贴的章母居然想得出来,要逼他去向李芳把钱要回来,还有女儿也在后头帮腔,完全是想让他从此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又好好打量了一番叶方舟,这女婿不但出手大方,而且通情达理,更加上大家都是男人,想必他为明白自己的难处。
章父走上前摆出男主人的架子,对章母呵斥道:“女婿来了这么久,不端杯茶过来,连个坐都不知道让一下?”
章母这才发现有些失礼,忙将此时乱糟糟的沙发收拾出来,请叶方舟坐了。
而章初晓更是乖巧,说了一声:“我去烧水。”就“吱溜”一下钻进了厨房。
章父顺势坐到旁边,体贴地问叶方舟:“方舟,听晓晓说,你的新公司快开业了。”
叶方舟点了点头。
“年轻人创业真不容易哟!”章父着意搭讪起来:“我就知道你是能干的,买了这么大的房子,还准备用一百万装修……”
一旁章母感觉到不对,狠狠瞪了章父一眼,以示对他的警告,不要将他拿钱的事说出来。
显然这警告对于章父并没什么作用,老伴越阻止反而让章父越意动。
毕竟是新姑爷,嫁女儿也得收彩礼不是?
章父觉得这事跟女婿摊开来说,没准风轻云淡就过了。
只见他一挥手,吩咐章母:“去炒几个小菜,我要同女婿喝几杯。”
叶方舟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略微笑笑。
章母虽然觉得章父行事诡异,可是见叶方舟并没有反对,只好进了厨房。
见碍事的女人们都不在跟前,章父叹了口气:“今天让你见笑,其实晓晓的妈不是在训女儿,是在跟老头我置气。”
叶方舟似乎有了些兴趣:“伯父,我上楼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还钱’。”
章父老脸一红,看来叶方舟刚才是在给章家人留脸面,想必该听的,他也听得差不多。
既然瞒不过了,章父干脆一拍大腿:“都是自家人,我也不怕丑,咱们都是男人,年轻时候谁没点花花心思……”
叶方舟猛地咳了起来,以手握拳,掩住了一丝笑意。
此时从厨房里又传来章母的大嗓门:“晓晓,水都烧开了,还不快去泡茶,还有叫你爸少说两句,白天喝的酒到现在都没醒。”
屋外的叶方舟似乎听到章初晓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然后见她端着一只水杯走进客厅,迅速递到叶方舟手边。接着就像是有人在后面追也似地,赶紧回了自己房间,也忘了传达章母方才让她说的话。
“我今天根本没喝酒,”章父瞅见了叶方舟脸上笑容,很有遇到知音的感觉:“有个大明星不是说过,是男人都会犯错吗,说来惭愧,我年轻时就没管好自己。”说到这里,章父顿时觉得有些惆怅。
不成想章母突然从厨房跑了出来,一把将叶方舟拉到旁边。
然后执起手中条帚,冲着章父打了下去,大骂道:“叫你胡说八道,我一辈子都给你糟蹋了,你还想害了咱们女儿?”
听到动静的章初晓忙跑回客厅,想上去拉开章母,可看到旁边抱着双臂观战的叶方舟,她一时僵住,眼泪不争气地哗哗淌了下来。
虚假的掩盖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自己最不想让人发现的伤疤,偏偏被最在乎的人全看到了,此刻说不出来是羞耻,还是悲伤……
这时章母已扔了条帚,开始对章父拳打脚踢:“日子不过了,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婚,叫李芳把十万块钱还回来,人给她!”
看着转眼就厮打起来的父母,章初晓呆呆的,就像很多个小时候那样,麻木而不知所措。
叶方舟走到章初晓面前,用近乎怜惜的目光看了看一直垂着头的她。取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细细地帮章初晓擦了擦眼泪,然后回身将章母和章父隔开了:“晓晓,扶伯母到屋里去!”
章家重新恢复了安静,除了章父的絮叨,和章母房间里断断续续传出的呜咽声。
章父正向叶方舟回忆着自己的风流岁月:“李芳年轻时长得真漂亮,按你们年轻人的说法,那叫盘靓条顺,在单位里也是能歌善舞。我那时也英俊得很,我俩常在一块玩儿,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叶方舟淡淡地问道:“那时候晓晓出生了吧?”
章父被点中死穴,脸上露出了尴尬:“年轻时犯了糊涂。其实我最对不起的是李芳,她为了和我结婚,死活闹着同她男人离了婚,结果到现在她儿子都不理她。我这头父母反对,晓晓妈又死活不肯离,最后害得李芳不上不下,以后再没嫁人。”
对于章父的忏悔,叶方舟报以了冷笑。
章父又陷入遗憾当中,觉得那个温柔痴情的李芳,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女人:“其实这些年李芳一直没来找过我,要不是她得了重病走投无路,也不会想来麻烦我,”
“方才听伯母提到,您给了李芳十万块?”叶方舟的话,立刻将章父从感伤中拉了回来。
“那个……这事我正想同你说,”章父讪笑着道:“这女人是因为我才下场这么惨,我给她一点钱,算是略尽心意,也当是给李芳的青春损失费。就从你和晓晓房子装修的钱里取了点,那个,你们突然结婚我们家也没要彩礼不是。”
这是打算白要,还是拿自己的女儿做筏子。
叶方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章初晓紧闭的房门。
心底的怜惜如水泛起涟漪,像似看到了当年那个从来不理人的“骄傲”小身影其实是如何孤寂。
章父以为叶方舟这是默认了,心头感觉松快不少,笑着对叶方舟道:“女人家都小心眼,一听说我给李芳钞票,那母女俩个都不干了,还非逼着我去把钱要回来,这是不存心让我自打自脸吗?要不,方舟你帮我去劝劝她们?”
章父满心期待地看着叶方舟。
叶方舟这时站起身来,脸上神色已没有一贯的淡然,反面多了几分凌厉:“伯父应该知道,我这笔钱的用途,您欠了谁的情,是您自己的事。至于彩礼,如果晓晓要,我只会给她。但现在如果不想我和晓晓的婚事就此作废,请尽快将十万块钱要回来,否则我会要求离婚。”
房间的门突然开了,章母趿着拖鞋跑了出来,哭着冲章父挥起了手臂:“你现在得意了!你让女儿以后怎么办,给我马上滚!不把十万钱要回来,永远不许进这家门!你在外头饿死、撞死,同我们娘儿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章母闹成这样,章初晓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此时的她,正抱着头蜷缩在床上,叶方舟的字字句句都落在她的耳朵里。
原来对于叶方舟来说,他们的婚姻抵不过十万块钱。
其实也对,这不过是一场形婚,凭什么要叶方舟替她父亲还风流账。
可是为什么章初晓会觉得心里好痛,是当年的温暖少年也终于不再温暖她了吗?
☆、第17章 chapter17
章初晓闭上双眼,感觉又回到了桐城,此刻她正透过斑驳的铁门,好奇地张望着那座满是野草疯长和红花肆意的老房子,还有一架即远即近的秋千架,那是她幻想中的幸福,却为何,只存在于幻想中…。。
房间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章父和章母的争执声在章初晓耳边放大,而这时,有人走到她的面前。
章初晓睁开眼睛,望向叶方舟,然而缥缈的眼神却透过他,看着当年眉眼好看,喜欢对章初晓逞能,只叫她“初初”的大舟,这个时而让她快乐,又时而让她觉得落寞的叶方舟,和大舟真是同一个人吗?
“又傻了?”叶方舟居高临下地看着章初晓,声音依旧是冷冷的,冷得章初晓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此时的章初晓有一种冲动,想要拉过身后的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叶方舟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是一把将章初晓拉下床,看着她穿上鞋,然后才说了声:“回家。”
也没管正吵得不可开交的章家父母,两人一起出了章家,而直到他们下楼,还能从楼道上听到激烈的争吵声。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只有路灯的暗影,穿过路边婆娑的树叶缝隙,将一点吝啬亮光洒在半空。
叶方舟一直没有放开章初晓的胳膊,而章初晓似乎也习惯了他的束缚,两人就这么一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