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的对话激到吐血。
“……”一片寂静。
这大概是甲学堂历来最尴尬的一次学使竞选。四班的姑娘们屁股好像长在了椅子上,稳稳地坐着,各自低头忙着做各自的事情,似乎对学使的竞选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依然没有人动哪怕一下。在新学使没有选出来之前,冯娟就还是四班的学使。在她一场富含激情的演说之后,却没有人响应号召,冯娟怎么可能丢得起这个人。
无奈之下,冯娟气势汹汹地重新上了讲台,语气也变得分外沉重起来:“大家积极一点,挑战自我,藏起来的优秀别人是看不到的,你们要用于展现自己,大声告诉别人你的优点。好了,不要害羞,想上来的都上来,没有人会笑你的。”
四班的学子们总算是抬起了头,四下张望了一下,但并没有人露出一星半点要上去的意思。
“啧啧啧,有人要下不来台咯。自己班的人都不捧场,她还有什么用。”李飞薇兴高采烈的挑眉,凑在叶清珂耳边嘀嘀咕咕,感觉冯娟的不高兴就是她最大的高兴了。
叶清珂脸上不显,心里其实也有点儿幸灾乐祸。冯娟说个话还要踩着人以显出自己的高尚品德,这下犯了众怒,平常跟她一丘之貉的王妤娴都假装没听见她说话了。
打量了一会儿冯娟的脸色,叶清珂心头浮现一抹狭促,附在李飞薇的耳边:“一会儿她肯定有要说,你们能不能团结一点,有集体荣誉感一点儿?一班二班的人看到我们这副面貌是什么……”
叶清珂这头还没有说完,那头冯娟便气愤而激动地开始了:“我们能不能团结一点,有集体荣誉感一点儿?你们就不想我们四班变得更好吗,拿出你们的奉献精神来,别一个个都低着头,桌子上有钱吗?一班二班的人都在,他们看到我们四班这副模样会有什么感想,晓宴,你上来。”
不得不说,冯娟爱说的话就那么几句,无怪乎叶清珂闭着眼睛都能把她要说的话说的□□不离十。无论大事小事,动不动就把事情上升到团结和不团结的精神境界。也不要小看了这一个层次的改变,在书院里面,学堂内不团结,是很重大的罪名了。
冯娟这回学聪明了,不再试图用冠冕堂皇的话语打动四班的学子,而是换成直接点名了。
被她点中名字的程晓宴学子是一名长相娇小的学子,身有缺陷,虽然鞋底厚度不一改善她长短脚的不便,但偶尔还是能很明显地看出她腿脚上的问题。
如果是程晓宴自愿上去的,她身体上的缺陷不足为道,偏偏是冯娟点名的,难免让人猜测冯娟是不是怀了不好的心思,想要故意看程晓宴上去出丑,尤其是当程晓宴被赶鸭子上架演讲完以后,冯娟紧接着就上去竞选学使,甲学堂内包括罗女官,看她的眼神都不那么对了。
“我还以为她有点儿自知之明不准备竞选学使了,结果折腾了大半天,是想找人衬托她的优秀啊?”这回连徐华蕊都听不下去了,她冷眼瞧着讲桌上春风得意的冯娟,轻声与叶清珂道:“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选她。”
叶清珂不怀好意地笑道:“四班的学子又不是瞎。这个冯娟也就只当过一年的学使,做不好谁会继续选她。”
四班学子确实不瞎,不过她们出人意料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参与投票,每次女官让举手投票的时候,一众四班学子就全部都去神游了。也就是说,她们既不选程晓宴,也不选冯娟,好似现在在举行的学使竞选和她们无关一般。
谁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呢?
四班不能够没有学使,罗女官皱了皱眉,四班的异样被她记在了心里,她思量了一会儿,干脆让二班的学子代为投票。
“哟吼吼,冯娟死定了。”李飞薇一边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下程晓宴的名字,一边朝邓嘉颖挤眉弄眼。
邓嘉颖却没有注意到李飞薇的小动作,她忧虑地看着一同站着等候投票结果的冯娟和程晓宴,欲言又止,最后垂下眸子什么也没有说。
理所当然地,当投票权到了二班学子的手上,程晓宴以一面倒的全票完美胜过了冯娟。冯娟……冯娟强撑着脸色恭喜程晓宴,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三班的新学使是骆铭良,一位颇有能力和责任心却有点儿玻璃心的大男孩,他因为性格随和,和许多人的关系都很好,三班的学子们很高兴地把手里的票给了他。
“在升上甲学堂之前,想必大家便有所耳闻,甲学堂在六月六日有一场演出形式的结业考试,因此,四位学使除去平日的工作,还要额外组织本班的学子准备诸如女红、舞蹈、乐器、马术、剑术等小课的考试,届时在太学夫子面前一展风采。”罗女官一一把甲学堂的事物吩咐下去“考试的舞台布置也需要我们自己准备,届时,太学的夫子也会对舞台进行评分,并计入你们的表演成绩内,你们一定要精心布置,力求高分。”
舞台的布置任务十分繁重,不是单单四个学使就能做完全部的,罗女官把甲学堂四个班打混,选出小组长,然后随机分配组员。
一共有六个小组,组长分别是四个学使并路凝凝和叶清珂。李飞薇和邓嘉颖在徐华蕊那一组,周婉在叶清珂这一组,而王茹宝的运气不算太好,被分配到了程晓宴的一组,幸而冯娟和王妤娴几个不太好说话的人都不在。
值得一提的是,冯娟作为普通组员,和叶清珂一组。
“咦……珂珂你什么运气啊,不过不要怕,她要是敢欺负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徐华蕊没有善良的心扉,她更多地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的原则。她在叶清珂等人面前和善,那是因为她和她们的关系好。“实在不行,还有我哥在后边顶着。”
“小蕊儿你放心,冯学子不敢欺负我的。”叶清珂托着下巴,优哉游哉地道:“像冯娟和莫晟和这种非欺软怕硬的人,被我在清源寺治过了一次,她们是不敢再惹我的。你看着吧,她在我面前,肯定比兔子还要乖巧。”
“哈哈哈哈,叶清珂说的对,冯娟其实就是仗着莫晟和是官家之后才有胆子作威作福,至于莫晟和,那就是个专门欺负女人的软|蛋,向来只在女流之辈面前立得起来。”叶清珂猛地被从背后扑上来的李飞薇压的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到地上去。
李飞薇这样评价莫晟和不是没有道理的,上一年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莫晟和经常欺负人,还专挑性格偏软的女学子,好几次有男学子和性格强硬的女学子看不惯他,结果还没对上,莫晟和就先软了,所以李飞薇每次提到莫晟和,都要特地提上一句,嘲笑他是软蛋。
“是是是,李飞薇赶紧从我背上滚下去,你好重!”叶清珂无力地动动肩膀,不明白同吃同住同玩的李飞薇怎么就能那么有力气,明明外表看起来和其他女学子一样柔弱无依来着。
李飞薇“嘿嘿”笑着松开手,讨好地替叶清珂揉揉肩膀:“别介啊,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嘛。”
☆、第61章 城
一如叶清珂所说,难办的不是冯娟和莫晟和。在绝对实力的压迫下,冯娟锐气全无,屁都不敢在叶清珂面前放一个,甚至开始小心避着叶清珂走,除了叶清珂开口让她办事了,不然,绝不去叶清珂面前找不自在。
比起和叶清珂共事,她更多地在四班的新任学使程晓宴身边跟前跟后,冷眼看着不像是冯娟自个儿说的要指导程晓宴,反倒是像程晓宴养的一条恶狗,逮谁吠谁,狐假虎威地公然行使学使的权利。
“程学使说小组要留下来开会,珠表姐,你先到马车上等我吧?”一日下午放课,王茹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外边的即将西下的日头很是为难,“或者,你先回去也行。”
叶清珂轻轻敲一下王茹宝的额头,不满道:“我肯定在马车上等你啊,丢下你一个人回去怎么成。”
王茹宝抱着脑袋痴痴地笑,没忍住和叶清珂抱怨:“我们小组负责的是学子的上场顺序,不明白有什么必要现在就大张旗鼓地开会,还选在这个时候,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程学使行事镇重总是好的。”叶清珂同样不理解程晓宴开会是何意。按照往年惯例,上场顺序都是在学子们准备得差不多了才会根据实情排兵布阵,力求每个学子都在最合适的时间和位置表演,取得高分。
“嗯。”王茹宝耸耸肩,染了淡色胭脂的嘴唇微微嘟起,她推了推叶清珂:“珠表姐快去吧,先着人通知家里,不然外祖母她们要担心了。”
程晓宴聚集人开会是为了讲明申请顺序的请愿贴的书写方式,她从四班过来大课室的时候,空荡荡的只有两三个人在等着她。
“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呢?”程晓宴眉头微蹙。
“还没有过来。”丘荭笔答道。
“她们搞什么?说过了要开会要开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到,女学子少一个人就算了,两个男学子一个人也没有,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最基本的准时守信都做不到。”程晓宴的声音很尖利,激动的时候难免令人觉得她有些刻薄。“不管他们了,我们先开会。”
王茹宝看得出来程晓宴是着急天快要黑了,但程晓宴说话的语气着实让人高兴不起来,“还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到约定好要开会的时间……”
“所以呢?她们一定要踩着点儿来?他们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围着他们转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们自己不好好把握,错过了能怪谁。”程晓宴张口就堵住了王茹宝的话头,打开手里的帖子,问其他人:“请愿贴你们都看过了是吧?”
“恩,有看过。”四班的赖欣学子点头。
“那好,废话就不说了,我直接教你们怎么填。”程晓宴抖了抖请愿贴,说话噼里啪啦的,语速快得让人几乎抓不住。“班里所有人的请愿贴都是由我们写,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你们要认真听。第一点,请愿贴的格式和平常家里收送的帖子格式一样,这个大家在戊学堂就已经学过了,我就不教了。忘记怎么写的人去问戊学堂的师弟师妹。第二点,请愿贴要一式二份……”
赖欣瞅准程晓宴说完话的空档,发出疑问:“你之前不是说,罗女官交代了要一式三份吗?”
程晓宴撇着嘴翻了一个硕大的白眼,她十分不耐烦地说:“关于要一式几份的这个问题,我今天清晨在讲桌前说过了,一式三份的要求是我弄错了,应该要一式两份才对,我已经道过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自己没听到怨我吗?”
那态度,可谓是毫不客气。
王茹宝不明所以,抬头看了眼程晓宴,说要教她们怎么写请愿贴的是她,现在不许人提问的也是她,这个……有点儿霸权主义啊。
“……”赖欣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程晓宴扫视其他人,沉着脸严肃道:“第二点,请愿贴要一式两份,写好了全部交给我,我整理过没有问题再交给罗女官。第三点,无论顺序,请愿贴的最后一定要附上该学子的所有考试项目内容,包、括、笔、试、的几门。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和王茹宝一样是二班学子的潘芳芳点头示意明白,放下手里记笔记的毛笔,嬉皮笑脸地开玩笑道:“讲完了,好,散会!”
程晓宴却不是能开玩笑的人,潘芳芳的话直接踩到了她的雷点,许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三个调,没有分给潘芳芳任何眼角的余光,背着身子,歇斯底里地强调:“到底谁是组长?我做组长的,我没说散会,就是还有没有说完的东西。当然,有些人要走我也不阻拦,那是你的人身自由,但是!以后有什么不会写的别指望问我,我说过了,请愿贴的写法我只教这一次。你们写不好的后果自负!”
若程晓宴是直接对着潘芳芳说这番话,或许还不会那么戳人心窝子。她这样一通睁着眼故意当着潘芳芳的面指桑骂槐,用有些人来代替,反而叫人分外气愤。
潘芳芳没有说话,她的感受如何,别人不知道。总之王茹宝是藏了一肚子火,简直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说话。程晓宴似乎很满意她的话带来的效果,趾高气昂地说完最后的话:“请愿贴写好上交给我之后,我会撰写好上场顺序表。好,天色不早了,都回家吧。”
王茹宝对着程晓宴的背影小声“哼”了一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迈着细碎、规范的步子离开。
叶清珂打着马车帘子,远远瞧见了王茹宝正在接近的身影:“宝姐儿可算来了。”
“珠表姐,我可算明白了,为什么程晓宴和冯娟竞争学使的时候,四班没有人投票了。”王茹宝一上了马车就迫不及待地和叶清珂吐槽。
“怎么说?”叶清珂好奇道。程晓宴在当学使之前很少冒头,叶清珂基本上没有和她说过话,只知道她的腿脚不太方便,注定只能读完书院而不能升上太学。
“她们两个啊,半斤八两,谁也别想比谁好。”王茹宝嗤笑道,“程学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我们小组头上来了,言行之间整一个土皇帝,横行霸道。无缘无故在放课时间开小会就算了,还把自己当山长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甲学堂内有四个学使,也没见小蕊儿端过啊,就她厉害,就她厉害,都厉害成皇帝了都。”
别看王茹宝平时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仿佛永远不会生气,那是没碰到她的反骨,实际上,她是有些儿偏激的,最看不得别人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搅了搅手指,把程晓宴的言行的复述了一遍,学得惟妙惟俏的。
叶清珂听完,很有些咋舌,赞同王茹宝的话道:“确实,如果换了我,她敢这么对我,我直接就甩脸子走人了,谁要听她说废话。”
大家都是同窗,即使是学使,也不兴随便下人脸面啊。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被家中长辈训话,该虚心改正错处,被贵人训话,不好听也得认真听着。可地位平等的时候,谁愿意自己的面子被人压在地上踩啊。
在书院里,学子间可没有上下级身份之分。不然,地位低的学子,早过成奴婢样儿了。
“真是!最好别有下回了。别人会忍她,我可不会忍她。”王茹宝气哼哼地道,“不然,某些人要以为自己当个学使、做个组长就能只手遮天了。”
叶清珂从前和王茹宝一样看不得人趾高气昂,但她活得久了,有些事情就看开了,摇摇头安抚王茹宝道:“今天天气如此美妙,宝姐儿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她捧起王茹宝的脸,嬉笑着哄她:“宝姐儿,给你珠表姐笑一个呗。”
王茹宝被她这么逗弄,心里的火气瞬间泄了个干净,抿着嘴儿轻轻笑了笑,漂亮得紧,叶清珂装作看呆了的痴汉,晃着小脑袋嚷嚷着要亲王茹宝的脸颊。
王茹宝笑着挣扎推开叶清珂凑过来的脸,手脚并用藏到马车的另一端。可惜马车的大小有限,叶清珂稍稍转身,轻易就扑倒了她。
两人无忧无虑地在马车内笑闹,笑声清脆悠扬,如同黄莺的清啼、仿佛世间最青春洋溢的乐曲。再没有人关心程晓宴如何如何不好。
但是,程晓宴有本事惹王茹宝一次,就有本事让王茹宝第二次炸毛。距离最终考核的时间越来越近,在看过同窗们的彩排,她再次召开了小组会议。
这个小组会议的时间很有趣,比十个放课后开会还要有趣。她把时间定在了端午节的前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