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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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许来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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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爱。”

“嗯,我瞧着你整日在宫内学规矩,也甚是无趣,就找它们俩来给你解解闷。”

印尤裳捧着兔子不住地逗起来,刘承训望向她,视线竟是从不曾有过的温柔,“好了,你慢慢玩,我还有些事得先回府了,明日再来看你。”

印尤裳笑着命萱儿将刘承训送走,他刚一走,苏谨戎就推开了柜门,印尤裳放下手中的兔子,定气凝神地望向他。

“印姑娘,扇子还你。”

她却并不接,只是从齿间挤出一个个冰冷的字,“苏将军,为了一把扇子,您就私闯我的闺房?”

“不,不是,我是接到印姑娘的这方丝绢才……”苏谨戎掏出怀中的白丝绢,上面仍是暗香萦绕,雪白的丝绢上清晰地写着:赠扇于君,心悦君兮君不知。

印尤裳羞红了整张脸,“这,这不是我的字!”

“是一个白衣侍女交给我的,也是她带我来的。”苏谨戎刚说完这话,却猛地恍然明白过来,难怪这一路上不见半踪人影,原是早就设计好的!

“太子殿下!”萱儿忽然在门口喊了一声。

苏谨戎只得又钻回闷热的柜内,印尤裳手一松,丝绢瞬间掉落在了地上,“承训哥哥,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承训垂下唇贴在她的鬓角,印尤裳只恐会被苏谨戎瞅见,赶忙退后了一步,刘承训只当她有些羞涩,“我刚想起,你这屋内少了些纸墨,明……”刘承训的视线忽然落在红木雕百灵的木柜下,柜子半掩着只有条狭缝,柜底露出衣服的一角,青墨色的长袍滚着白边,显然是男子的衣裳。



  



第13章 西风愁起绿波间
“好,承训哥哥,我明日就同夫人讲!”印尤裳回身为他斟茶。

刘承训却瞬间阴了脸,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低头间却瞅见脚边有一方丝绢,他随意捡起塞于袖内,印尤裳徐徐转身将茶端过来,“承训哥哥。”

刘承训猛然起身,不言不语地拂袖而去,阴霾的面色仿佛反射出利刃的寒光,他目不直视,竟丝毫不看印尤裳一眼。

印尤裳端着茶愣在原处,滚烫的茶水透过瓷片传至她的掌心,她的手指却发涩发冷。

**

“萱儿,府内可有白衣侍女?”印尤裳开口问。

萱儿的黑眸在眼眶内转了个圈,“回印姑娘,这府内的白衣侍女只有一位。”

印尤裳瞥向她,萱儿的唇拂过不易察觉的笑,“这位姑娘正是云夫人的贴身丫鬟。”

云夫人?

印尤裳蓦地记起十年前,那个下令扇她巴掌的美人,当时丫鬟下手很重,掴得印尤裳连续几日脸颊都浮肿疼痛。

**

“说吧,你将白衣弄哪去了?”魏国夫人对着面前的一盆茂盛的兰花,仔细端详了番,终于下手修剪了一支花。

刘承佑却神色闲适,“在我府内做侍妾。”

咔嚓一声,魏国夫人剪歪了,一枝上好的花瞬间失了俏媚,“侍妾?你的妾还嫌不够?”

刘承佑似笑非笑地捻起半支残花,递还给魏国夫人身后的侍女,魏国夫人瞧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地怒吼道:“别当我不知道你在作何!”

“母亲大人自然知道,这偌大的皇宫内什么事都逃不出您的法眼!”刘承佑不待魏国夫人开口便带着南弈离开,“南弈,走,咱们去吟歌楼瞧瞧。”

所谓的吟歌楼美名其曰吟歌,却与曲子半点不沾边,简直是美人如云,胭脂味浓,芙蓉帐内颠鸾倒凤的好地方,但凡王公贵族不免总会去那里一掷千金。

魏国夫人看着自己不思进取的儿子,气得七窍生烟。

刘承佑刚出来却在拐角处撞上个侍女,“什么人敢顶撞……”南弈的话还未说完,刘承佑却挥手打住。

“二皇子,我可跟印姑娘说白衣姐姐是云夫人的。”

“啊,对,我都差点忘了你啦!”刘承佑的狭眸微睐,魅惑的脸庞上蕴出一丝笑意,“你叫什么来着?”

“萱儿!”萱儿急不可耐地答道。

刘承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斑驳的树影下他将一锭金子塞进她的手中,萱儿顺势倒入刘承佑的怀中娇嗲道:“殿下,您说万一苏将军认出白衣姐姐是魏国夫人的丫鬟,到时可如何是好?”

 “放心,他以后恐怕连进皇宫的机会都没有了。”刘承佑伸手勾起她的尖下巴,“要不,你跟我回府如何?”

萱儿嘟唇旋出他的怀抱,“殿下,您可真坏,您的那些侍妾个个美艳如花,萱儿可不敢跟她们同屋!”

**

“啪”一声响震碎黑夜,刘承训挥手将酒杯重重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如洒了满地的星子,桌上一方丝绢已被揉得不成样,上面的字依稀可见,“赠扇于君,心悦君兮君不知。”

刘承训喝得有些醉,他推门仰望星空,“心悦君兮君不知,原来她心悦的竟是他!”刘承训记得极清晰,他进入印尤裳房内时,她是如何的慌张失措,红木雕百灵的柜底露出衣服的一角,青墨色的衣角滚着白边,刘承训出门后就一直在院外等着,直到萱儿引苏谨戎出来时,刘承训险些拔剑而出,苏谨戎身着青墨色长袍,衣角滚着精细的白边。当时白夜按下刘承训拔剑的手,“将军,不可鲁莽行事,他可是苏将军!”

刘承训端起酒瓶发狠的灌入喉中,没错,他是苏将军,是陪自己驰骋战场的部下,是曾为自己挨过剑流过血之人,是堂堂苏丞相的长子。

酒是进贡的好酒,剧烈醉人,酒水顺着喉咙一线流入腹内,滚烫灼烧,唇却是冰得毫无知觉。

刘承训掏出一只碧玉耳坠,坠子映着月光闪烁出青白色的光芒,仿佛仍悬挂于她的耳垂下,而他伸手即可撷下。刘承训拿耳坠的手开始不住的发冷,寒意仿佛顺着指尖一直渗到左肩,左肩处有她刺过的剑痕,似乎一切痛苦都在那里紧缩挤压,他却永难抑制。

**

“苏丞相?真是许久未见!”刘承佑微哂,苏逢吉下颌方正,清朗的目光里有种不容侵犯的威严,“苏丞相如此急匆匆的作何?”

苏逢吉正快步奔向刘知远殿内,瞧见了刘承佑只得停下,“我听闻王爷下令让谨戎去守境?”

刘承佑挑了挑斜入鬓的眉,“苏丞相当真是厉害,父王的指命令还未传下,您就得知了?”

苏逢吉不吭声,倒是刘承佑继续道:“不过,要我说苏将军去守境倒也好!”

苏谨戎是苏逢吉的长子,倍受宠爱,一听闻刘承佑此话,苏逢吉立刻吹胡子瞪眼,“守境倒好?谨戎在外征战多年,如今归来才数月……”

苏逢吉话还未说完,刘承佑却颇有意味的笑了,“守境如何不好?总比被我大哥杀了的好?”

苏逢吉瞬间瞪向刘承佑,“殿下,此话怎讲?”

刘承佑漫不经心,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此事苏丞相不如回去问苏将军,他应该最清楚我大哥的性子,想必此次去守境也是他主动请缨的。”

苏逢吉不知是何事,他迷惘的望着刘承佑,刘承佑的侍卫南弈将一封信塞于苏逢吉,“苏判官,这是吐谷浑王写的信,上面讲了十年前不为人知的事,不过这些想必苏判官最了解,若是信落入我父王之手……”刘承佑故意欲言又止,苏逢吉的身躯猛地一颤,立刻朝刘承佑行了礼,“多,多谢二皇子!少爷尽管放心,日后,我定会效忠于您!”

**

“你到底干了什么事?”苏逢吉发狂的冲苏谨戎喝道。

苏谨戎蓦地将抽屉内东西扔到桌上,沉甸甸的东西啪一声响,竟是方白丝绢,里面包着锋利的飞刀,“这是昨晚有人扎到我门上的,您也知道刘承训的作风,明摆着是要取我的命,我只能去守境暂时避些日子。”

闪着寒光的飞刀依稀带着木门上的红漆,苏逢吉抽出下面的丝绢,“赠扇于君,心悦君兮君不知。”

苏谨戎狠狠的用拳头锤在桌上,“我是被人陷害的,可,可那刘承训定不信。”

苏谨戎将自己捡到扇子,被白衣女子领进印尤裳房内,如何躲在柜内的事皆告诉苏逢吉,苏逢吉气得火冒三丈,“你,你说你怎如此糊涂,众人皆知那印尤裳是刘承训即将过门的妻子,你从她闺房内出来,刘承训知道此事怎会不杀你?”

“哼,若不是她先遇上刘承训,也许……”苏谨戎的话尚未说完,苏逢吉已气得不住哆嗦起来,“住口!”苏谨戎望着自己父亲甚是奇怪,苏逢吉半晌喘上一口气,“你,你可曾碰过印尤裳?”

苏谨戎望着失常的父亲,迟疑道:“没有,可我想带她走。”

苏逢吉刚咽下的一口气又升了上来,竟气得险些晕厥过去,“你,你,你这混账,你这辈子都休想带她走!”

“凭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站在刘承训那边是吗?”苏谨戎气得额上青筋暴起。

苏逢吉几欲说出实情,但他终是忍了又忍,恶狠狠得咬牙切齿地说:“少废话,我说你跟那个印尤裳不个合适,就是不合适!”

苏谨戎望着父亲摔门而去的背影,狠狠攥紧了拳头,从小所有人都称赞刘承训,但这次……他偏要和他抢!

**

“印姑娘,这是您要的百人福字,除了云夫人院内的女眷没写,剩下各院都写了。”萱儿将一匹长锦铺于桌上,印尤裳展开整幅白锦,上面用毛笔写了成百个“福”字,她俯下身一一瞧着,墨色的福字大小不一,有的笔迹文弱规整,有的却参差不齐歪斜难看。

“印姑娘,您要这百人福字作何?”

阳光透过朱窗照在印尤裳的脸上,如同细孔的金纱紧贴在她的皮肤上,印尤裳一怔,抬起头微微一笑,“只是瞧见魏国夫人近来身子有恙,所以希望从各女眷那里求百福字来祈福。”

萱儿掩嘴嬉笑道:“姑娘可真有心,只是那云夫人太不识抬举了,怎么都不肯写。”

印尤裳看着整张百福字,不由思量起来,除了云夫人院内的女眷,整个府邸女子都写了,却无一人的字迹相似,那方丝绢上的字很特别,是清秀媚妍的柳体,字体严紧骨力遒劲,字字透着英气,当真是龙飞凤舞绝不寻常。可印尤裳再看这匹白锦,上面竟毫无一字与之相仿。

难道从中作梗的白衣女子当真是云夫人的侍女,还是……

印尤裳蓦地想起了什么,她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朝萱儿叫道:“萱儿,你打扫屋子时可见到一方白丝绢?”

萱儿回想了下,“回姑娘,打扫这屋子的几天从未瞧见过什么白丝绢。”

印尤裳心神不安的坐回了原处,她静得就如同一尊铜像,连眼睫毛也一瞬不瞬。

她分明记得自己无意将白丝绢落在屋内,当时刘承训进来了,可从他莫名其妙的翻脸走人后,那方白丝绢就不见踪影,莫非是刘承训……


  



第14章 西风愁起绿波间
魏国夫人将手搭到她手上,印尤裳这才猛地晃过神,“瞧瞧你,送什么百福字,有你和承训在身边,就是我最大的福了!”

印尤裳勉强抿了下唇,露出极浅的笑,魏国夫人旁的侍女来为她斟茶,印尤裳仰头望向魏国夫人的贴身侍女,她忽然想起刚进王府时,魏国夫人设宴招待她,当时有位女子白衣胜雪温婉秀美,她还亲自将灼热泛红的橙色汤汁浇于盘中。

印尤裳回头望着魏国夫人,怯生生的问道:“夫人,我记得您身边好像有位穿白衣的姐姐吧?”

魏国夫人的手一僵,立刻将尴尬的笑抹得自然,“啊,对,以前有个丫鬟她在服丧期,我就特例准她可在府内穿白衣,不过上个月就回老家了,怎么啦?”

“没什么。”印尤裳愧疚的垂下眼眸,她居然怀疑心地善良,待自己视若己出的魏国夫人。

实在是不该!

印尤裳慌为魏国夫人夹菜,她的银筷子尚未碰到碗边,却听到身旁魏国夫人笑道:“承训,你来了?”

印尤裳手中的筷子一顿,抬头望去,殿内的刘承训面色阴冷。

“见过母后。”刘承训的声音有种震撼人心的魄力,在殿内骤然回荡久久不止。

 “既然来了,就同尤裳一起吃点吧?”魏国夫人淡淡的道。

“不了,孩儿政务繁忙。”刘承训的眉间如同吹散的一点春皱隐隐夹带光泽流动,漆黑的双眸闪出千种琉璃的光芒,却惟独不肯注视印尤裳。

她就坐在魏国夫人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最后他扬长而去,她却只是呆坐在殿前,许久殿外吹来一阵风,她觉得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伸手去摸,才发现原是一滴冰凉的泪。

他竟连招呼也不同她打,就这样离她远去,似乎她只是个不熟稔的陌路人,连最后的寒暄也全无。

草原的夜风呼啸着刮过,将帐篷顶上的军旗吹得嚯嚯乱响,那时的他曾捧起她娇小的脸庞,映着月色温柔的望着她,“这一世,你本就是我的!”

**

印尤裳脚发软,她一步步行至自己的院前时,萱儿刚拎着篮子急匆匆的往外走,“印姑娘。”萱儿糯糯的喊了声,印尤裳猛地回过神,她看向萱儿手提的竹篮,“你拎的什么东西?”

萱儿将篮子背到身后,不肯拿给印尤裳看,“到底什么东西?”印尤裳又问了句,萱儿才慢吞吞的将篮子上盖的布掀掉。

印尤裳只瞧了一眼,心如同被掏空般痛得毫无知觉,萱儿瞥眼瞧见印尤裳面色难堪,慌答道:“印姑娘,您去魏国夫人那里后,我就在院前喂兔子,谁知大少爷来了,他穿着铠甲的模样真吓人,他开口就问你在哪,我说你不在,他当时好像很生气,伸腿就把兔子踹死了。”

篮内一片鲜血淋漓,兔子的肠胃都翻了出来,血迹沾满它雪白的绒毛,印尤裳不忍再看下去,只得艰难的扭过头。

“印姑娘,要不,我再去买只?”

印尤裳漠然的摆了摆手,“把它埋了吧。”

“是。”萱儿边答边望着印尤裳,她走路有些飘飘然,仿佛是踏在云端一般,萱儿见印尤裳进了屋,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喂,把这兔子给厨房送去!”小丫鬟耷拉着脑袋不敢接萱儿的篮子,她发出如蚊子嗡叫般的细声,“印姑娘不是说让埋了吗?”

萱儿咬牙切齿的揪住她的耳朵,“印姑娘,印姑娘?她算哪门子的姑娘!说不定过些日子大少爷又从边境带个所谓的姑娘回来,到时谁要她!让你送厨房还不快去!”

小丫鬟捂住发红发烫的耳朵,立刻一路跑去厨房。

“不会扶是不是?再不好好扶着就要了你的命!”云夫人搓尖了喉咙,狠狠的骂了句。

成群侍女慌扶稳挺着大肚子的云夫人,云夫人微抬螓首,傲气的扬了扬手,“都挤过来作何,想闷死我腹中的孩子啊!一个个都不长脑子,本夫人怀的可是王爷的老来子,谁敢招惹到本夫人,本夫人就……”云夫人尚未训完丫鬟,却听见曲子穿柳而来,似乎离得并不远。曲子倒是颇应景的《汉宫秋月》,早先云夫人只听过琵琶演奏,不想笛子吹出竟越发的清怨抑郁,乐曲缓慢悲愁,时断时续却又细腻多变,云夫人临湖水而行,循声而去。

成排的柳树在湖水旁招摇着身姿,云夫人携侍女一行踏歌而来,却瞧见原是庭院湖水边一位女子倚石而坐,她的一倾长发如墨玉般垂至足边,她面朝湖水兀自吹笛,风拂动柳叶,似万丈绿丝飘曳不止,连同她素衣的袖子也随风而动,仿若随曲长舞。

云夫人瞧着她秀美的背影,只疑莫不是何处的侍女欲在此勾引刘知远,云夫人想到这里,即刻火冒三丈厉声大喝:“谁这么大胆,敢在这儿吹笛?”

印尤裳蓦然回眸凝眄,阳光剪出娇美的侧影,她敛衽一礼,“见过云夫人。”

云夫人只觉她甚是眼熟,瞥见她那双沉甸甸的黑眼睛时,她才记起原是刘承训从契丹带回的女子,印尤裳手持竹笛同云夫人相视而立,竟丝毫不惧,仿佛这云夫人透明得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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