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盘绿豆糕上。
耳畔,却突然想起外公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吃……我带去给你—妈妈和你弟弟……他们爱吃……他们……最爱吃了……
外公。
他总是这样,心里边只惦记着他们。
这一生,所有牵挂惦记都是为了他们。
她却突然想起自己忘记对外公说了。
她一直想亲口说,却怎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有一天,他老的再也走不动路了,松垂了双眼,她要为他细数那白发苍苍,回顾以往趣事,陪他走遍名山大川,瞧尽各地风景。还要,还要告诉他那一句话,那一句埋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语。
那一句话——外公,我爱你。
那一句话,顾母走的时候,她没有来得及说。
如今不曾想到,外公走的时候,她也未来得及。
此刻,竟成了蚀骨的痛,永远不能逝去的印记!
顾敏弯腰磕头,重重的一下,磕在地上,却又像是磕在了心尖上,那么的疼痛。
唐仁修站在身后,他却突然觉得那磕拜,也好似磕在了他的心尖!
陶思甜更是放心不下,她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敏,你要好好的,你还有外婆是不是?”许久,陶思甜才说了这么一句。
顾敏点头,她瞧着墓园的人将外公的名字涂上黑色,她只是沉闷地“恩”了一声。
这日下葬后便就阴雨绵绵,大人们说这是风水雨,预兆着是好运来袭。
唐仁修将伞撑起,陪伴在顾敏和外婆的身边,两人一边扶着外婆,慢慢走出了墓园。
从墓园归来,外婆心力交瘁,立刻就躺在床上睡下了。
顾敏陪伴在她的身边,她静静坐着,去握她的手。瞧着外婆苍老的睡颜,她喃喃开口,近乎是自言自语,“外婆,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最后,她低下头去,在外婆的耳畔道,“外婆,我爱你。”
外边的回廊里,唐仁修静静驻足着。他倚着墙一言不发抽着烟,此刻,他竟是感到如此无措。
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
外公下葬之后,顾敏就要送牌位去附近的寺庙供奉香火。外婆是信奉神佛的,只是她已经伤心过度,便也无心出门。
那是离外婆家不远的寺庙,十分幽静的座落着。并不是什么大寺庙,也过了烧香的旺季,所以香客并不多,零星的几个。入了庙堂,小和尚瞧见有香客来,便是阿弥陀佛。
添了些香油钱,小和尚就带着他们在庙里静静走着。
已是十月,早晨还带着些冷意,清冷的空气,竹林翠绿一片。
来到了摆放牌位的小阁,满目黑白,全是近日已故的亡者。
顾敏停下脚步驻足,瞧着小和尚将那牌位嵌入其中一方小阁里。
突然,她听见他低沉的男声响起。
“阿敏,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他幽幽说着,那声音仿佛很近,却也仿佛很遥远。
顾敏此刻心中一寂,那酸楚的感觉又萦绕心头。
她摇了摇头,人死以后,谁又能知道会去哪里?
“我总觉得,其实没有死,只是离开而已。”唐仁修站在她的身边,沉声说着,顾敏心里有些堵,涩涩的难过起来,他慢慢侧过头来,高大的身影一半阳光一半没入阴暗,默了下才道,“好像就只是离开一下而已。”
顾敏蹙眉,只觉得心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流。
外公突然去世后,她一直不大爱说话,此刻她迫切的想要留住什么。
所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衣袖!
刚一开口,声音早已经哽咽,她喃喃说,“你知道吗,我外公小时候一直带着我和我弟弟去玩,他会给我们买冰棍,一元钱就能买两支,可他自己都不舍得给自己买。其实,我都知道,他不是不爱吃绿豆糕,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家里没有钱,所以他不舍得吃。每次买了回来,他就都会留给妈妈,留给弟弟……”
顾敏还记得外公临终前的那句话,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忘却不了。
“我真没用,我好想早点赚钱,这样外公就不会那么辛苦了……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过几天好日子……不是在为弟弟操心,就是在为我……临走了,我什么也没有给他……”顾敏是那样自责,她早已泪眼婆娑,却还强忍着不哭。
“如果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我知道那天他就会走,我应该对他说,外公,你放心,我现在长大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可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有说!我竟然都没有说!我怎么就没有说!”顾敏声嘶力竭,她紧紧攥住了唐仁修的衣服。
唐仁修见她死咬住唇,倔强的不落泪,便将她拥入怀里。
“哭吧!”他霸道的命令,却又低沉温柔的说,“我不告诉别人。”
好似得到了特赦得到了宽恕,好似得到了一个依靠,好似找到了一个避风港,没有再继续隐忍,顾敏终于在他怀里嚎啕痛哭。
“是我不好——”顾敏哭嚎着,喃喃说着这一句话。
那些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衣,仿佛透过衣物,渗透到他的胸口,进入到他的心脏。
嚎啕哭了一场,顾敏沙哑的问,“那么你呢?”
唐仁修不明所以,只听见她接着问,“你也会离开我么。”
忽觉心口尖刺般的疼痛,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声一句,“说什么傻话。”
他拉着她出了小阁,来到神佛面前,两人双双屈膝下跪。
香烟袅袅,升腾而起白雾朦朦,大和尚在念经打坐,伴随着不明的呢喃佛语,敲着一下又一下的木鱼声,这天大地大,却也抵不过这座庙堂,那么幽静那么神明。
顾敏伸手去握他的手,虔诚的磕头。
将腰弯到贴近地面,她默默说: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
两人携手起身,离开了寺庙,往外婆家赶回去。
途中经过那座木桥,这边两人往前走着,而前方却也有人疾步而来。
定睛一瞧,却是定住了。
唐仁修眼眸一凝,注视着前方的来人。
顾敏早已经哭红了眼睛,一直都低着头,感受到他步伐微慢,她有些狐疑,这才抬头望去。
只是这么一瞧,就对上了那道身影。
他穿着笔挺的西服,清爽的短发,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正是沈澈!
沈澈一路疾奔,却不料会在半路撞见他们。他的目光扫过唐仁修,随即慌忙却又是迅速的落在顾敏的身上。他本就已经是焦灼,此刻对上她哭到红肿的核桃双眼,心里忽然是说不出的难受,好似被拧紧了一般,整个人都揪紧起来!
顾敏。
这么坚强的她,一直都是微笑的她,她刚刚哭过了吗。
此刻,三人在桥的两端。
已如狭路相逢!
第一卷 第151章:其实不怪你
沈澈一时间止步不前,只能僵在原地。
唐仁修眼中迅速闪过一抹深邃,他沉默不言,只是轻轻扶过顾敏,往那木桥而去。
瞧见他们往前走来,沈澈这才迈开了步伐,亦是朝他们走近。
他们两方朝着各自的前方走近,终于来到了木桥的中央。
十月的港城,天气已经开始转冷,这里的秋天,总是很快就会显冷,此处又是树林茂盛,绿阴蒙蒙。桥下是湍湍流水,耳边叮咚作响着,那流水仿佛也落进了心底里,有了一丝冰冷的秋凉感觉。
这一次,不等沈澈开口,却见他又低头朝顾敏沉声叮咛了一声,“我在前面的树林等你。”
他一句话出了声,沈澈瞬间凝眸。
顾敏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恩”了一声。
唐仁修这才收回视线,那目光落向沈澈,他一个眼神示意,而后就翩然走过。
顾敏就站在他的面前,沈澈感受到唐仁修的离去,他却迟迟不曾开口。
待那脚步声远去不见了,他这才确信此刻就剩下他们两个。
沈澈动了动唇,低声问道,“我……”他顿了顿,接着又道,“我刚才听顾奶奶说,你去寺庙了。”
自从那日律师事务所一事后,偶尔的,沈澈也会来这里探望两老。这个周末,他也是来看望的,还买了果篮和他们最爱吃的一些糕点。可是谁能想到,一过来之后,却才知道了惊人的事情。
原来——顾爷爷已经去世了!
就在那幢洋房里,顾奶奶还守着大厅里的黑白遗照。
沈澈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完全无法接受,手里的果篮和东西一下都掉在了地上。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明明上一次的时候,还是鲜活的。
甚至对他说:小澈,空了要常来。
他站在顾爷爷的遗像前,接过顾奶奶递来的香烛跪下叩拜。
可是顾敏呢?
她又在哪里?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就对他说?
为什么?
此刻,瞧见顾敏点了个头,沈澈的双拳一下紧握,心里边有无数的话想要诉说。
可是一下子,却又找不到突破口,他是那么慌乱。
这样的慌乱,好似回到了当年!
“顾敏!顾爷爷去世了,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沈澈厉喝出声,他眼底充斥了无数的情绪,是懊恼是愤怒是内疚是自责,可是更多的,却是不舍是心疼。
为什么你要独自承受?
还是因为,你的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陪伴?
所以你才能如此坚强?
“就算你不打算告诉我,那么我爷爷呢?你为什么不告诉爷爷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他一直当顾爷爷是自己的兄弟吗!”沈澈又是怒吼出声,他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拧成一团,无处诉说那些烦闷!
顾敏沉默,她沙哑开口,轻声回道,“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外公一走,他一定会很难过。对不起……”她的声音哽咽不已,所以连说话都是断断续续,“我是想等事情过了,再慢慢告诉他的……对不起……”
她无措的站在他的面前,她低着头喃喃说着“对不起”。
可是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来说对不起的人,为什么是你?
沈澈心里更是揪紧,他咬牙了牙关,一下不知要说什么,所以他只能喝了一声,“顾敏!”
然而他刚刚一喊,却在一刹那,就看见了顾敏低头的眼中,忽然有透明的液体,悄然落下!
那太过迅速,但是却是真真切切的,被沈澈捕捉到了!
虽然她低着头,虽然他没有看见她的眼泪,但是他知道,他清楚知道,那是顾敏的眼泪!
沈澈一时间慌到不能自己,他愣住了,他只能傻傻站在那里!
记忆突然被擦去了尘埃,沈澈清楚记起,顾母去世的那年,其实他也是这样。
那一年骑着单车,他感受到顾敏的眼泪,而如今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依旧彷徨无措!
“顾敏……”良久,他颤了声,他的手都颤了起来,他想要去为她擦拭眼泪。
但是他根本就伸不出手,他甚至是害怕,碰触到她的眼泪!
因为那会灼伤他!
她却又忽然一句,让沈澈瞠目,再也没了话,“都怪我不好!”
这都怪你不好,明明叫你抱紧我!
这都怪你不好,明明叫你有事就找我!
这都怪你……
沈澈的喉咙都好似被堵住了,他的眼眶也是一热,他无力的松开了手,他移开视线,望向那河里的流水,还是那么湍急。他的声音都被风吹拂而去,他低声喃喃问道,“你,没事吧。”
顾敏赶紧擦去眼泪,她急忙回道,“我没事。”
“真的?”他又是喃喃一声,可是那声音很低落更是充满了无数的哀伤情绪。
“真的……”顾敏又是应着,她抬起头来了。
立刻的,沈澈终于再次瞧清了她,她憔悴的脸庞,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她的眼睛,比刚才还要红了,眼里还有未擦干的泪痕,让他感到刺痛无比。可是忽然,她却扬起了一抹微笑。
“真的没事,我很好!”她笑着道。
当年她也是这么说。
顾敏,你说你没事,你很好。
你总是这么说。
“是么。”他却笑不出来了。
顾敏点了个头,那样认真的模样,认真到了让他疼痛,“谢谢你来看望外公,我想他看见你,也一定很高兴,你也别太难过了。”
她还是以前的样子,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着话,甚至是反过来安慰他,沈澈心中忽然感到那疼痛感被百倍放大了,扎的他无一不刺骨。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吗。”她轻声问道。
沈澈沉默,注视着她的目光,他一下无法面对,紧咬的牙关一松,他低声说,“没了。”
“那,我先回去了。”顾敏又是轻声说着,随即她迈开脚步,走过了他的身边。
沈澈听到她离去的脚步声,却感觉那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口!
眼前模糊一片,他有些瞧不清了。
突然,他猛地回头,却见顾敏已经走向了唐仁修。
就在那模糊不清的视线里,他看着他们,慢慢远走,越走越远了。
不。
顾敏。
其实不怪你。
其实是怪我,其实是我不好。
是我,是我没有在你的身边陪伴着你,没有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
可是如今,你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这一刻,沈澈仿佛尝到了自作自受的苦涩滋味。
“外婆,你搬到城区去,和我一起住好吗?”顾敏思忖良久,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外婆一个人在这里。她已经想过了,租个小公寓,这样工作和照顾外婆都不会耽误了。
外婆却摇了摇头,她那样固执那样执拗的说,“不,小敏,外婆不走,外婆一直都要留在这里。小敏,外婆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瞧,有人在这里陪着我的。隔壁还有张大伯,还有张大婶,还有村长,还有那么多人,外婆不是一个人,你放心好吗?”
“可是……”顾敏仍旧放心不下。
外婆起身,擦拭起外公的遗像,她微笑着说,“外婆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要留下来陪你外公……”
顾敏的眼泪险些就落下来,她赶紧眨去。
她暗暗告诉自己:顾敏,你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一定要让外婆过上好日子!
……
四海公司——
这日唐洛焕前来,经过打印房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那一抹许久不曾瞧见的身影。她正站在打印机前,很是认真的对着资料。他突然步伐一停,不禁喊了她一声,“顾助理。”
顾敏应声回头,只见是唐洛焕,她微笑道,“洛主管。”
顾敏自然知道唐洛焕现在任职于总部,是金融部的主管。
“啊,听你这么喊我,我还真是不习惯。”他玩笑着一句,眼眸却是微微一凝,顿了下道,“前些日子听说你请假了,现在都没事了吧?”
顾敏只是微笑,“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没事就好,不过……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该罚!”唐洛焕假装不悦瞪了她一眼。
“是!那怎么罚?”顾敏笑应。
“冲杯咖啡给我!”唐洛焕笑着一句,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沙发里,唐洛焕和唐紫陌都在。
唐仁修坐在他们对面。
气氛不算凝窒,但却也是严肃的。
“这次英国波多尔公司有意打入港城,他们家的合作项目可是最近的大热门!”唐洛焕微笑道。
唐紫陌凝眸,“竞争对手也多,比如齐亚!”
“齐亚?这次的负责人是谁?”唐洛焕问道。
“信谊的沈总。”
唐洛焕了然点头,却是望向了唐仁修,“那个沈总,到底和你结了什么梁子?”
这其中的纠葛,他是不清楚,可是他唯一清楚的是,这些日子以来,齐亚的大少,私底下和唐仁修却是一直在斗。
唐紫陌冷颜沉默,这半年来,信谊和四海可谓是在明争暗斗不断,从没有停止过。而信谊决策人办事太过急躁猛进,所以被四海屡次败退!
唐仁修微笑,温声说道,“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同一个道理。”
“那么,这次的项目,助理办由谁负责跟进呢?”此番项目总部很是看重,对于年底进军总部也是至关重要的,唐洛焕询问道。
恰时,顾敏送来了咖啡,逐一放下,“你们请慢用。”
唐洛焕的目光刹那扫向了顾敏,他忽而笑道,“哎?仁总,不如就顾助理来接手跟进这次的项目?”
顾敏一怔,她顿时有些茫然。但是内心深处,却又有渴望升腾而起。
刹那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