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欧阳琪眼睛仍盯着电视屏幕应道。
查理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不走吗?”
“我、我也去?”欧阳琪脊背挺直,“不是说外面有狼?”
查理斯转头看着她,直到欧阳琪自沙发上站起来,他才回头往外走。
欧阳琪不得不跟随其后。
外面的天,老黑了!若不是屋里透出的灯光,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过了好久眼睛才慢慢适应黑暗。天空寥寥挂着几颗星星,月亮还只是细小的一条缝。欧阳琪想起了小时候院长教的那首儿歌,不禁自言自语咏了起来:“初一一根线,初二两头尖,初三……”
“没有初三吧。”
“嗯?”
“初四像峨眉,十五圆又圆。”查理斯补道。
“你怎么知道?”欧阳琪惊诧,这首儿歌是她们院长的独门秘籍,据说是院长很小的时候她妈妈教给她的,难得的是,还是她妈妈亲口编的。
“小时候祖母教的。”查理斯道。
“哦……”欧阳琪心里还是在疑惑,他祖母怎么会的这个?
查理斯继续向前踱步。欧阳琪摸黑跟在后面,只差没拉他衣角,黑暗中只见他一个黑色的身影沉稳地向前移动。欧阳琪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稍怕一不留神前面的黑影就会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或是奔出几头狼来。
不过乡村的夜,宁静中有另一番热闹,草丛里各种小虫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只可惜没有萤火虫,要不万丈流星齐飞舞的画面才真是美。
查理斯走了一阵才停下来,两人一言不发,清冷的夜风迎面袭来,欧阳琪裹紧了外套:“天气开始变凉了。”
她幽幽地道。
“英国不像中国,它的四季总是模模糊糊的,气温变化不大,下雨倒是挺勤。中国就不一样,春夏秋冬,冷暖界线分明。”
“那你又是怎样?”查理斯侧过头,黑暗中看不清他脸。
“我?”欧阳琪困惑,“什么怎么样?”
沉默了一阵,“我堂兄……你当真喜欢?”
是她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模棱两可了吗?
黑暗中欧阳琪闭眼深吸一口气,夹着花香的夜风灌鼻而入,人清醒了不少。远处散落的余灯斑斑驳驳,忽暗忽明。
她知道自己并不完美,至少思想上不是,当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她会权衡利弊,退之而求其次,选择想要她的。
她很势利,真的,至少思想上是这样的。可她又势利得不够彻底,临了又总下不了决心,又总是顺了自己的心。许多个决定能当上费尔法克斯女朋友的瞬间,她都选择了逃避。无论是真的也好,开玩笑的也罢,她知道她的心并不想答应。所以她像伦敦的天气,四季界线不明。
不过……
“像他这样一块金砖,谁错过了不会后悔呢?人高又帅,钱更是多得不得了……只可惜他妈妈不喜欢我。”说完欧阳琪侧头自嘲一笑。黑暗中看不清他表情,只见刚毅的侧脸在夜色下的剪影。
“你呢?”欧阳琪问,“听说你以前是学医来着,可为什么后来又没当上医生呢?”她仰望着他盯着远处的侧颜。查理斯身子纹丝不动,黑暗中矗立得犹如一尊神秘的冰雕。
“不想面对别人的生死。”许久他平静地道。
晚上睡的时候欧阳琪做了一个离奇的梦,自己躺在柔软的云朵里,云朵像棉花糖,舔在舌尖香香甜甜的,好迷人的味道。身子却是荡空的……一下又变成提着裙摆在草原上奔跑。像是与谁捉迷藏,眼睛被布条蒙住了,她伸出双臂四处摸索,好不容易摸到了一双手,温暖的掌心,指节修长而有力,他温柔地反握住她的。
“是……法克斯?”欧阳琪问。
没有人应她,双手从她手中抽走了,暖风一阵一阵拂在她冰凉的脸上,带着好闻的清香。
欧阳琪解开布条,四下里空无一人。天际浓黑的夜色滚滚而来,快得一下子就翻涌到了跟前。她转身向后跑去,拼命地跑去,可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出原来的位置,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
就在黑暗向她扑过来的那一刻,欧阳琪猛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欧阳琪大汗淋漓,轻轻拍着胸口定惊,情绪却还陷在刚才梦中的惊恐里。
第二天欧阳琪还是闷在家。查理斯既不带她去玩,又不给她出去,说走丢了懒得去找。所以查理斯坐在客厅沙发里看报纸,欧阳琪就在翻电视。
来来去去都是新闻,看得人不免有些烦燥:“整天就是弗莱克弗莱克,弗得都烦了!人家结婚关我们什么事啊,真烦!”
查理斯抬头看她一眼,欧阳琪拿着遥控器还在不停地翻,电视屏幕转得飞快,摁了一会丢下遥控器:“好闷啊~”耷着脑袋在沙发扶手上,像一只哈巴狗。
查理斯也不作声,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约翰。
听完他脸上并不轻松,只是千防万防,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身边人卖的消息。
准确地说是泄漏。
要挂电话约翰还在那头抱怨:“可怜我一个医生,还要整天帮你做这些事……别忘了,你是我妹未婚夫!”然后啪一声挂掉电话。
查理斯还陷在沉思里。场面沉寂得可怕,欧阳琪还是四肢蜷缩在沙发里对着电视发起进攻,一台一台地换,再一台一台地否决。
查理德看完了报纸又看书,硬是没搭理她一句话。欧阳琪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跟她做拉锯战呢。不就因为她昨晚说他不务正业嘛,说什么不想面对别人的生死,那回来上班呢?
又是因为什么不回来?
其实都是借口。
欧阳琪鄙夷地一撇嘴:“黑社会还想做有文化的,哼!”声音轻微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查理斯继续翻页,埋头苦读。欧阳琪终于有些抵受不住:“出去玩好不好?”
他自书中抬起头看了一眼,不作声,又低头翻页。
“您这不早就毕业了吗?还有必要那么努力学习嘛,天天向上也没见像你这样的。”
终于放手里的下书:“你想出去玩随你!”
嘿!丫这是欺负她人生地不熟呢:“行!我就出去玩!玩丢了我让警察管你要人!”欧阳琪愤愤自沙发上站起。
“那不关我的事。”查理斯埋头说得云淡风轻,情绪丝毫不受影响。
欧阳琪当真溜出来玩了,却没敢玩远,就只在周围的草地上溜达。阳光暖和,气温也刚好合适。欧阳琪干脆躺倒睡在翠绿的草地上,草坪被太阳烤出了草叶特有的芳香。欧阳琪悠悠眯着眼,一下子就被天空的浮云迷住了,一大堆一大堆像雪白的棉花,有些又像狗、像狮子、大象……还有一张查理斯的脸!
在那张颠倒过来的脸上,五官冷峻,目光逐渐变得深沉。欧阳琪拔了一根草放进嘴里:“你来干什么?”
不答,径自在她身旁的草地上坐下,跟着欧阳琪也望向天空:“有那么好看么?”他道。
“总比某人的扑克牌脸好看多了!”欧阳琪撇嘴一答。
难得地他却没生气。
欧阳琪笑了,指着天空的浮云:“你看,它们变化得可真快,一下一个样儿,如果你用心描绘,会发现它们其实就像各种各样的动物,真有趣!”
“嗯。”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就躺在云朵里,还把它当成棉花糖给咬了,连它那种香香甜甜的味道都记得清楚。可笑吧,其实我一次也没有吃过棉花糖。”欧阳琪径自说道。
“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又跑到了草原上……天边滚过来一团浓云,翻滚得特别快,我都怀疑那是妖怪来着,就像《西游记》里的黑山老妖,一滚浓烟就能把我给抓走,我怎么跑都跑不动……后来我醒了,头都冒汗了,太可怕了!”欧阳琪一挥手,似乎那阴影还漂浮在眼前,心有戚戚焉。
“黑山老妖……不是《倩女幽魂》里才有么?”半晌查理斯道。
欧阳琪一侧头:“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不解风情?!一般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表示同情一下么,就非得这样煞风景地来抠我的错?”
“所以说,黑社会还是要做有文化的。”
这……
欧阳琪眨眨眼,把双手枕到脑后:“哈——这阳光好舒服啊!这房子也是你们家的哦?”
不应声。
“有钱人家真好,到处都有房子,整天不用干活光租房子就能过好日子了。”
“也就你这么想。”
“要不还能怎么想?”欧阳琪答得诙谐戏虐,“你平常都不住在这里?”
“嗯,十岁的时候离开就没有回来过。”他说得平静,低头拔了一根草捏在手里轻轻旋着,草叶细长,不停扫在他腕上,他又一截一截把它掐断。
欧阳琪转过头:“房子应该很孤独了吧。”
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最后眼看着晴转多云,多云再转阴,天边已经滚起了乌黑的浓云,偶还伴有几道不明的闪电在乌云里划过。
“要下一场大雨了。”欧阳琪看着天际道。
☆、第66章 查理斯家鄉之游
晚上果然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直到凌晨还在持续。欧阳琪被逼得缩到了床角。小时候她就害怕雷电。那时候院长说但凡做坏事太缺德的人,总少不了被雷公劈。
那时候她是真缺德——偷了隔壁屋小姐姐的一把木梳子;暗地里骂院长骂得很难听;把同院的小男生打到鼻子流血……所以那时一打雷,她就在心里默默过一遍自己的“事迹”。
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她怕打雷怕得要命。明明知道院长那些话是骗人的,只不过是用来约束她越来越野的心性而已。可是再一道凌厉的闪电划过,欧阳琪还是“嘣”的一声抱着枕头站在了隔壁间的房门口。
查理斯捧着本书靠在床头惊诧地看着她。
又一道闪电划过,欧阳琪“啊!”一声惨叫冲到了床边,枕头跌落在地,她双手掩耳。
“老天再响一声你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爬上我的床了?”查理斯语气不善。
“这哪儿的话!”欧阳琪心虚地道。顿了一下,她猫着腰扶住床沿:“要不……我上去试一试?”
查理斯俊脸带怒亦惊,震得说不出话来。
欧阳琪嘻嘻一笑:“还美得你了!”转身径自拿了毯子在他的床尾地板上打了个地铺,“行了,今晚我就委屈一点儿,睡这儿!”
“你看,我一躺下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也碍不着你眼儿,你也尽量别往这边看就是了。”说完躺倒。
“那我去书房睡。”查理斯说着作势就要起来。
“别啊!你去……那我也去!”欧阳琪抱起枕头作欲奔走之势。
“你还像个女人吗?!”查理斯气道。
“不像,我本来就不是女人,我才19,正处青春女孩。”
“都过一年了你还19。”
“你管得着,我年年19不行啊?!”欧阳琪扬起下巴。
“不知廉耻。”
“睡你个床脚就不知廉耻,你的道德标准也太严肃了吧?想当初你还睡我床上哩你怎么不说了?”
“我不管了,反正知了廉耻影响健康,不知廉耻能睡好。”欧阳琪继续她一贯的耍赖作风。
见僵持不下,查理斯又坐回床上。欧阳琪亦睡了回去。窗外雷电轰鸣,大雨敲得窗户玻璃啪啪响,确实吓人。欧阳琪却像吃了颗定心丸,折腾了一晚上,加上前两个晚上又没睡好,确实累了,睡意很快袭来,迷糊中只隐约听见翻书的声音……
半夜是被刺骨的寒意冻醒的,欧阳琪铺在木地板上的毯子就薄薄一层,根本抵不住地板的冰凉。见灯仍亮着,她爬起来,揉揉朦胧的双眼:“你怎么还没睡?”
“嗯。”声线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查理斯仍倚在床头聚精会神地翻着那本书。见他没动,欧阳琪重新躺下,蜷缩着身子又迷糊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子悬空被人抱起,她微睁开眼,是查理斯。
“干嘛?”欧阳琪在睡意朦胧中道。
“睡地上容易着凉。”他把她放在床上。
“嗯……”一阵清爽的香气袭来,欧阳琪陷入了浓浓的困意,任由他替她盖被子,“你的床……真好闻……”她翻了个身把脸深埋入枕头中,继续沦陷在瞌睡虫的阵里。
查理斯嗤一声轻笑:“偏你那么多名堂。”
欧阳琪微睁开迷朦的眼,朦胧中见他满脸宠溺的笑,跟着咧了嘴:“你笑着,真好看……”她喃喃道。
“是么?”
欧阳琪略微点了点头,终是敌不住困意,意识又完全丧失了。
她又躺到了云朵里,带着清香,棉花糖的味道还透着薄荷的清凉,萦绕在唇舌间的都是它的味道,柔柔的,香香甜甜的……
早上欧阳琪采了一大束花,白白的花朵小小的,像满天星。她推门进屋的时候,终于见着了哈丽特太太。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有些微胖,腰间系着碎花围裙,令人不由得生几分亲切。她看着欧阳琪手中的花,微微笑着。
“那时候太太也最是喜欢这些花。”
“是嘛!”欧阳琪几分惊喜,“我见草地上满地都是,早上开得灿烂,所以就采了些。”
哈丽特太太递过一个肚皮滚圆的玻璃瓶给她插上,“少爷还没起床?”
一句话又问得欧阳琪心虚。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床上的。她想起了昨晚是查理斯把她抱上来的事,又看了一眼怀中被自己□□得不成样子的抱枕,冷汗涔涔。人已经被她挤到了床沿,昨晚不知又是经过多少个艰苦卓绝,他才又把这个抱枕塞给她。
好在查理斯还在熟睡,眉宇轻轻拧着,呼吸匀称,唇线冷硬而果决。欧阳琪几乎是飞奔着跳下床,然后逃了出来。
“应该还没起吧。”欧阳琪摆弄着花束道。细小嫩白的花瓣还带着阳光的味道,饱满而精神,完全没有脱离根之后的枯萎。她又给它兑水了些盐水,才把花瓶摆到茶几上。
其实仔细观察这屋子的装饰真是古朴雅致,一景一物都透着主人不凡的品味。只是太久没用,变得暗淡陈旧。门框边刻有小孩量身高的标尺,一只长颈鹿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色泽,斑驳中依稀可见刻度。不知道为什么,欧阳琪看着不免有几分凄凉。
“查理斯小时候都是生活在这里的吗?”欧阳琪问。
哈丽特太太往冰箱放东西的手一滞,回过头笑:“是呀,十岁之后就不在了。”
“真可惜,这么好的房子。”欧阳琪摸着鞋柜上的一个陶瓶道。
“先生和太太走的时候,他就跟祖父住在剑桥。”
“难怪他性格那么孤僻,贝蒂就不像他。赫斯特太太为什么那时候不带着他?”
“先生和太太,已经走了,在少爷十岁的时候。”
她说这话的时候仿佛不经意。欧阳琪先是有些惊,然后又有些呆,她怔怔地立着,不敢猜测哈丽特太太话里的“走”是什么意思。同样的情况她遇到过一次,费尔法克说:“……后来她走了。”这么一个轻巧的词,原来背后是那么悲凉的事实。
所以她不敢肯定,如果她肯定了心里的猜测,那接下来要揭示出来的真相就太复杂了。
比如……
是死了?
比如……
赫斯特太太,哦不!应该说贝蒂的妈妈不是查理斯的妈妈?
还比如……
他也失去了父母……
欧阳琪手中的陶瓶“啪”一声掉落在地,别人时常骂她蠢——
是啊,她真是蠢!才想起来许多事情原来不是不有踪迹。她忽略了许多踪迹,比如她把赫斯特夫妇说成是他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