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走出一步,我们永不相见!”她喊道。
刘彻迟疑了下,一抬头,看见对面屏风上也是这几个字“永不相见”
莫名的就怒了。哼,永不相见又如何?他毅然向外走去。
“陛下!”韩嫣猛然吼道“你没看到她病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不知道她正在用生命为你孕育子嗣吗?怎能待她如此冷酷?莫非,你的心是铁石铸的?”
刘彻站住了,背对着他们,语气又冷又沉:“韩嫣,还说这些做什么?你们的话,朕听到了。你,带她走吧!既然你们彼此有情,朕成全你们!只是,今后,休要再踏进长安半步,朕不想听到有人议论皇后与人私奔的丑话!”
“说什么?”韩嫣愣了,半天缓不过神来。直至听到怀里虚弱的声音在说:“刘彻,你混蛋!”他一惊。
再看陆梦,她泪落滚滚,直视着刘彻的背影,似乎挣扎着想起来,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皇帝在误会,而陆梦因这误会心碎了;她爱皇帝,爱之深,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一刹那,韩嫣的意志彻底崩溃了。想她好,也想他好,一直都想他们好,却成了他们快乐的羁绊。他痛苦,几乎要疯狂了,猛然扶起了她,高声道:“娘娘,大声说,把你的话说给他听!”
陆梦深吸了口气,攒足了力气,对着刘彻的背影,喊道“刘彻,你混蛋!”
刘彻的脚步竟被骂停了。从出生以来,他就是尊贵中的尊贵,何曾听人这样骂过?
“混蛋!”刘彻品着,这个词虽陌生,但一听就不是好词,把人形容成蛋,可见一般。她缘何要骂得这样难听?并且,还敢呼名道姓的骂!韩嫣居然给她撑腰!他们就是这样“谢恩”的?正琢磨着,猛听韩嫣开口:
“陛下,你今时今日所说的话,在天下人看,可真是莫大的恩典,对韩嫣,却是最大的侮辱!韩嫣不才,生来直情直性,不拘小节。然,你我相交十数载,如手足相依,应知我草率此生,唯忠于两件事:以你的生为命,以你的欢为乐!曾几何时,陛下对我说‘你我之间,兄弟情大于君臣义’,似曾,陛下还说过‘朕不信你还能信谁’。是以,韩嫣得意忘形了,竟忘了君王的话,需得听三分,警七分。韩嫣对娘娘,是有倾慕,但自信做得到发乎情止于礼,可陛下不信!只因她刺您一剑是为韩嫣,便视她为草芥,弃于长门。却不问,她刺你一剑,当时心中所想,事后心中所念,到底为何?”
他顿了一顿,望着泣不成声的陆梦,语气低缓下来。
“陛下,请你回身来看,她的泪,滴滴颗颗,写的是谁的名字!”
见刘彻未动寸步,韩嫣轻轻一笑:“陛下,您的胸中装得下整个江山,竟无一席之地来容一个爱你的女人吗?想必,还是那一剑作祟。一剑,一剑而矣!一剑就能断了一世的情,承载一生的怨吗?呵呵,好,你当她那一剑是为我而负你,我无话可说,无计可施,唯有……还你一剑!”
他要做什么?刘彻心头大震,当即飞回身来:“韩嫣莫傻!朕信你!”
几个字毫不迟疑的说出口来,还是迟了,银亮的龙泉剑,一如它主人的轻尘,悄无声息的,就已经贯穿了韩嫣的胸膛!
剑尖透出他的背心一尺多长,泛着让人心悸的寒光。
“韩嫣,你……你……”陆梦拼命摇着头说不出话来,浑身软成一团。
韩嫣竭尽全力扶住她,把她轻轻放在地上,他自己却再也站立不住,扑通跪地,勉强用一只手撑住,另一只手缓缓递了一个漂亮的锦囊给她:“这个……你想要是吗?送给你……”
弱无力的笑着,他似有许多话要发,却再也无力支撑卓美的双眼,骤然向前倒去。
刘彻一把扶住他:“韩嫣,兄长,你我还有个一决射猎的约定,胜负未出,朕不许你失约,站起来!”
韩嫣的血液受龙泉冰气控制,已经凝住了,两片青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竟是:“我输了,你是王!”
刹那,刘彻的夺目而出,怔怔扶着韩嫣,不知所措。
殷红的血沿着地面上的雕花漫沿过来,渐渐染了韩嫣的白衫,染了刘彻的龙袍,他一惊,猛然抬头,陆梦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苍白的手从微微隆起的腹部滑落下来,拈着一小块红绫。
……
第十一节 胎落之苦
椒房宫,血腥弥漫。
来往宫女脸色慌慌,脚步匆匆,穿梭如流。
长公主、皇太后、太皇太后,凡是排得上辈份、身份的女人,都面容焦急的等在殿堂正中。
长公主的哭闹和咒骂声时不时的爆发出来,周围的宫女、嫔妃的莺莺哭声便跟着哄然而起。
忽然,一个小宫女脚下生乱,在殿门处绊了一下,手中的金盆叮铛坠地,滚烫的开水洒了门边的侍卫一身,他嗷一声,宫女竟晕过去了,后面赶来的宫女又在尖叫:“快来人啊,路堵住了,稳婆还等着用我手上的东西呢”
门里的奴婢听到呼声向外涌,门外的侍卫不明所以向里闯,一时间,门口轰轰乱成一团。
骚乱中,只听“啪”的一声,竟是太皇太后用拐杖扫碎了玉花瓶,四下顿时安静下来,她狠狠点了几下龙头金拐,勃然大骂:“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皇后在内厢小产,生里死里的受难,火里海里的痛着,听听,有没有一点声响,你们却在这里慌成一团,简直不像话!”
“都安静下来!”她举拐指着四周:“后宫之主也都别在这添乱了,哭啊,喊啊,天晓得你们的哭喊有几声是真心的!都给我回去!”
“母后!”王太后急忙说:“彻儿还在里面呢,您得想法让他出来啊!哪有皇后生孩子,皇帝陪在身边的,更何况她这是小产?让皇帝受这血光,怕不吉利呀!”
“什么狗屁话?”窦太后用力把拐杖敲在地上。她眼睛看不见,却也准确的找出了王太后的方向,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责骂:“你的儿子在里面,你怕他受血光之灾;嫖儿(指长公主)的女儿在里面为你儿子痛了三天三夜,你这做婆婆的,可有一分一毫的心疼?你只当彻儿是皇帝,却没想过他也是个丈夫?依我看呀,他这小子,长这么大,没一件事做得让我称心,就这回做对了!有脾气,有抱负,更要有血有肉有人情,这才是我的孙儿!走,都给我离开,女人是他的,江山是他的,一切,就交给他吧!”
高声喝罢,老太后扬起满头白发,“咚!咚!”点着地面,步履实实的行向殿门。
太皇太后的声威在朝野比皇帝还盛,哪个敢不听她的?见她拄着龙头金拐出去,皆灰溜溜的跟了出去。
椒房殿安静下来,只有稳婆、医属女官和宫女们匆匆的步履声。
寝厢内,陆梦在一片潮湿中醒来。身下是湿的,身上也是湿的,就连长发都被汗水湿透了,跟洗过了一样。
刚刚醒来,就又是一阵令她眩晕的疼痛,她赶紧咬住唇,生怕自己呼叫出一声。
忽然,刘彻默默的把手掌递到她嘴边。
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手,想必是自己痛得死去活来时,稀里糊涂咬上去的,陆梦的泪水涌了出来,她把头扭过去,不看他,亦不领他的情。
怎么领情,韩嫣为他们死了。
那一柄穿心剑啊!每当她睁开眼睛,冰凉的剑尖就在眼前晃。忘不了,韩嫣死去时那依恋的目光;忘不了,他临终交给自己的那个绣着金梅的锦囊,那里面收藏着自己的裹胸红绫。
他竟是收藏了她的红绫在锦囊中,所以才不给她看……
如今,看到了红绫,他却不在了!
一剑穿心,他走了,留给活着的人无尽的痛苦!
好痛,好痛!
剧痛从几欲胀裂的下身传来,她微微起了起,又跌到榻上。全身似乎都散了,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她全身的力量正在消失,随着稳婆在腹部的揉按,一下、一下的消逝。
眼中的世界越来越迷离,虚虚恍恍,她看到了韩嫣,他就站在眼前,胸前插着剑。
“韩嫣……”她轻轻唤道“你回来!”
刘彻听清了,慢慢直起身来。胸口的痛楚越来越强烈,他悄然转过身隐忍。
“陛下……”三个大汗淋漓的稳婆和五个女官齐刷刷给刘彻跪下了。一个稍老的女官司胆大,把心一横,如实禀报:“陛下,奴才们尽力了,娘娘体弱气虚,无力娩出腹胎,怕是……”
“住口!”刘彻低喝一声,猛然吐出一口血,“陛下!”女官上前来扶,他霍然推开她,回到陆梦身边,抱起了她满是血水的身体,不顾周围有一群人在劝说,抱着她,吻着她的脸颊,一千遍一万遍的念着:“梦,你要振作!朕不能没有你!”
陆梦的气息越来越弱了,眼睑也不再煽动,刘彻惶恐到了极点。
忽然,他凄然而笑,贴在她耳边说:“陆梦,你恨不恨朕?你该恨朕,把你关进冷宫的人是朕,在你关着的时候,朕正和子夫游山玩水。让你和韩嫣远走高飞,实在是因为子夫她也有孕在身了,让你离去,正好可把中宫之位留给她。可惜你命苦,韩嫣竟没有胆子带你离开,他这个庸人,竟会自尽!蠢人!愚人!你去阴间陪他吧!呵!”
毅然放下她,他踉跄离去。
“混蛋!”陆梦怒骂一声猛然坐起。一股热潮随即涌出腿间,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床上。
殷红的血瞬间染遍了床褥,蔓延成河。
第十二节 不期而遇
秋至,天凉了。
阴云跟着北风飘来了未央宫,单薄的雪片从远空盘旋着飞翔而下,静静的铺在地上,织成一张肃穆的白毯。
秋秋和陆梦并肩走在这毯上,脸色凝重。
今天,是陆梦小产后第一天下床,她急着来见韩嫣一面。为此,她特意穿了一件黑色拽地长裙,腰扎白带,裙绣白梅,可谓一身的素服。就连头上,也只是命人在顶部简单的盘了一排小发圈,其余随它披着,满头乌瀑,无一钗一簪,唯一的色彩,是发侧别着三朵黄水仙。
黄水仙,老一辈的人都说它像征着对爱情的重温。爱情逝去了,如东水流远,可是它却把美好的回忆印在了恋人的心间。陆梦不想忘了那些,和韩嫣的点点滴滴,所以插上三朵黄花,希望韩嫣的灵魂冥冥中知道,她记着他的爱,前生、今世、来生,上下千年,长歌不衰。
秋秋帮陆梦掸去斗篷上的雪花:“娘娘!别难过了!韩大人和小皇子,他们的魂魄定是化成天鸟高飞了,去了一个快乐无边的天宫!”
“但愿吧!” 陆梦脚步沉沉的接近韩嫣的灵堂,怀抱着一束白菊。
韩嫣的灵堂在未央宫一座无名的偏殿,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能在皇宫中设灵堂,实属例外。灵堂外的石栏、石像皆以黑布缠裹,戴有黄绢花球,两种色彩都是皇族最高贵的颜色,昭示了死者的尊贵。
两个熟悉的身影相偎着从旁边过来,陆梦定了定神,毫不示弱的昂起头。
“姐姐,你怎么也来了?”卫子夫远远就伸出两只手,极亲热的拉住陆梦:“你刚刚小月,这么孱弱,不宜来这丧哀之地呀!”
陆梦把手抽回来,淡淡道“谢谢,听说你怀孕了,恭喜!”
“嗯!”卫子夫幸福的笑着,转头看刘彻:“一定是陛下告诉姐姐的吧!”
陆梦动动嘴角,本想笑出来,却没成功。她只是冷冷看着刘彻,轻轻的问了一句:“是你告诉我的吧?”
这个消息的确是刘彻告诉她的,在她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说的。很残忍,那个时候为了他痛不欲生,他却说出那样一番话,真的令她伤透心了。
所以,小产后醒来这三天,她始终不肯见他一面,这会儿碰上了,也实在是无奈。她不想扭头就走,那样显得太孩子气,在伤了自己的人面前,不能表现得那么软弱。
心里是坚强的,可身体是弱的,一阵轻风过来,她就不自禁的咳了几声。
刘彻霎时扶着她:“子童,你身体还未康复,怎么就出来了?”
卫子夫也说:“是呀,姐姐,小产养三月。你这才三天就出来了,万一受风可就不好了!”
陆梦抬抬眼,看着对面俩人,厌倦的说:“请让一下,我要去看韩嫣!”
“看韩嫣?”卫子夫瞪大了眼睛,“他的尸体已经封进棺内了,难道你要拆棺?你对韩嫣,可真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彻抬袖就是一巴掌,竟把她打飞了老远,连头上的叠云美髻也打散了。这还不算完,他指着她,双目威冷,森沉沉的说:“今后,你再敢对我子童放肆半个字,这普天下,就无一草一木可容你卫子夫的腐骨衰尸!”
卫子夫吓得半死,哭得泪人似的却不敢出声,只用一双无比幽怨的目光盯着陆梦,似在说这一生的苦楚都是因她而招致的。
陆梦无力理会她,轻咳了几声,漠然的说:“陛下,你想再杀死一个孩子我管不着,不过,你可不要把我扯进来!我没空陪你们小夫妻玩这游戏!”
说着,她徐徐迈开脚步。“秋秋,我们进去吧!”
“子童留步!朕有话告诉你!”
刘彻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轻贴在她的耳边低喃:“陆梦,朕想你!你可知道,其实我和你说那番话……”
“别碰我!”陆梦厉喝,不想听他多言。刘彻不动,她猛然回身就是一脚,正中他腿间致命器官,他的脸涮的红了,挺立在原地皱着眉。
“哼!”陆梦知道他疼得不轻,仍不解气,向他竖竖拳头示威,无奈一阵气虚,她便急咳起来。
“别急!”刘彻抬了下手,没敢碰她,只轻声承诺道“我不冒犯你,不跟着你,去看他吧!别碰那冰棺,寒气太重,你身子受不了!”
肃然的灵堂香雾幽绕,秋秋替陆梦把其他的人都支了出去。
陆梦轻轻步到韩嫣的冰棺前,把*放上去。“韩嫣,但愿你来生能做一只自由的鸟,随心所欲的生活!”
“娘娘!”秋秋紧张的把她拉至一旁,“你不可离这棺太近!真没想到,陛下竟是用这罕见的冰玉棺来存放韩大人的尸体!听说,这棺可使人的尸身多年不腐,却寒气逼人,你身体虚,不要接近!”
“谢谢你的提醒!”陆梦对秋秋笑笑,也的确不敢再接近冰棺了。就刚才那一碰,她已经冷得有些瑟瑟发抖了。
“秋秋,为什么小皇子没有冰棺呢?”她伤心的问。
“启禀娘娘,因为这是陛下第一个龙子,却未能成形,太后认为不吉,已经严命隐匿此事。”
“哦!”陆梦淡淡的应了一句,心中却是万分难受。几个月的孕育,虽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为他痛,为他累过了,不知不觉就有了感情,摸着空空扁扁的肚子,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秋秋看出她的悲凄,心中不是滋味,故意笑着分散她的哀思:“娘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陆梦没说话,又拜了韩嫣的香案,转尔张开双臂,仰面,迎着扑门而入的凉风闭上眼睛,大声的说:“韩嫣,你走了,没人带我飞了!我要为自己插上一双翅膀,飞出宫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回到2049年怎么样?”和缓动听的声音,卫青出现在韩嫣的灵堂。
“你终于出现了!”陆梦瞪着他。
“梦梦,对不起,我来晚了!不过,我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可以回2049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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