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的房子在一大排房子的中间,是一栋独栋的小泥楼,用木板支成尖尖的屋顶,仿木栅栏环成的小院,院门顶挂着两盏褪色的红灯笼。
老路从车上卸下行李,推开半掩的院门,饭香一下子钻入路曼的鼻孔,她的肚子就在下一刻不争气地叫起来。
“婆子,瞧瞧我把谁带回来了。”
老路进门就一阵吆喝,厨房那边应了声,就有一个中年妇女搓着围裙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小袄子,黑色长裤,头发整齐地捋在脑后盘成发髻,看见路曼的时候脚步分明一顿。
“婆子,像吧?”吃饭的时候,老路问路婶。
路婶点点头,眸中幽光浮动:“像,像嫂子。”
路曼因为她这句话鼻头莫名一酸。
“吃饱了,我去外面坐坐。”老路抱着酒瓶子,脚步虚浮地朝院子里走去。
路婶给她夹了一大筷子菜,叮嘱道:“瞧你给瘦的,多吃点,路婶家就是你的家,别见外。”
放下筷子,她起身去厨房给老路端了一碟下酒菜。
路曼盯着二人的背影,忽然有些羡慕。
☆、49。049章 在她眼里,凌晨希是好人?
“你别笑话他,娃儿去上大学后,就没人陪他喝酒,他有的时候一个人能在院子里呆坐好几个小时。”路婶走进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晚上,他大概是想起东旭了。”
“路叔和爸爸很要好吧?”路曼扒完最后一口饭,问道。
路婶眸子垂了垂,“好,再也没人能那么好了。”
路曼陪她一起收拾桌子,在厨房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我听路叔说,你们认识凌晨希。”
路婶的眼里划过诧异:“你不知道吗?凌先生可是咱们小路村的大恩人,咱们村子的路就是一年前凌先生出钱给修的,现在正准备铺水泥呢!从前进镇里,要翻过两个矮山头,要是遇上下大雪,根本走不动,娃儿冬天上学都是个问题,他是个好人!”
好人,这是路婶最终给凌晨希的定义。只是她大概不知道这句话若是放在A市会被多少人嗤之以鼻。
摆好干净的盘子,路曼搓了搓手,去屋里搬了一张凳子,摆在老路旁边坐了下来。
老路看见了急忙道:“快去屋里,里面暖和,这里不比南方,风冽!”
路曼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打紧,我穿得厚,而且我想多知道一些爸爸妈妈的事。”
老路嘴唇动了动,举了举手中的酒,问她:“喝一杯?”
路曼啜了一口,顿时辣的眼泪鼻涕一起流,“好辣啊。”
老路哈哈大笑,“当年你妈妈第一次喝这酒的时候差点把酒杯给摔了。”
路曼也跟着笑了,清亮的眼睛弯成天边的月牙:“那我比妈妈强多了。”
“对,你比你妈妈强!”老路愣了愣,才道。
第二天,路曼直接睡到了日晒三竿,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她不知道昨夜跟老路唠嗑了多少,只隐隐记得最后两个人都趴在桌子又哭又笑。
拉开门,只看见路婶里外忙碌着。
“路婶,路叔呢?”
“他去镇上办事了。”
路婶看她揉着太阳穴,停下手里的动作,“去洗洗,我给你弄完酱汤,喝完头就不疼了。”
路曼这几天除了去父亲的老屋看了一圈,其他的时间都在吃。路婶嫌她瘦,总变着法子给她做吃的,没几天,她就觉得自己的肚皮圆了一圈,可这感觉又莫名地幸福。
她来到小路村的第四天下午,寒风大作,云乌压压的一片。
路婶看了眼屋外道:“这天气说变就变,怕是要下初雪了,也不知道老路能不能赶在下雪前回来。”
果然,李婶说完这话不到一个小时,天空开始飘起絮状的白色物体。
路曼站在屋檐下,看雪花落在她的手心,融化。雪花沁入掌的凉意,也抵不过她满心的雀跃。
要知道,A市从来不下雪的!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老路推着摩托车走进来,他进来后,外面又矮身进了一人。
路曼看清那人的时候,眼皮重重地一跳。
☆、50。050章 这辈子你就在号子里蹲着吧
凌晨希走到屋檐下,脱下外套,抖落衣服上的雪花,又重新穿上。
“你怎么来了?”路曼看着他,怔怔道。
“我来附近办事,顺便来接你。”凌晨希握住她的手,蹙眉道:“怎么这么凉?”
路曼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一缩,“我这不是没见过雪吗?”
见他不说话,她又眨了眨眼睛,“听说雪花有形状?”
凌晨希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掏出手套一边对她说:“手!”
路曼听话地由他套上手套,上面还有留有他的余温,很温暖。
凌晨希握着她的手伸出屋檐外,马上就有一些雪花落在手套上。
“真的是六角晶体呀?”
她的声音里抑制不住兴奋,这次不用他指引,自发伸出双手捧住落雪,感慨道:“要是A市也能下一次雪该有多好,然后来个炸鸡配啤酒……”
凌晨希抿唇,一本正经道:“从医学角度上看,如果冷啤酒搭配热炸鸡,将不利于肠胃,可能引发腹痛、腹泻,按你这种体质,恐怕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好没情趣!”路曼气得跳脚。
凌晨希斜睨了她一眼,凉凉道:“有空看这些脑残剧,不如多看几本有用的书。”
你才脑残!
路曼跺了跺脚,转身进屋,凌晨希看着她气急的模样,唇角微勾。
口袋里的手机适时震动,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去院子外接了电话。
“事情不是都处理好了?”
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我很快就回去!”
刚挂掉电话,又一通电话响起,他看着屏幕上浮现的号码,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王源。”他一字一顿道。
那端愣了愣,却有些急躁:“凌晨希,你别在背后搞什么动作,别忘了你的未婚妻可在我掌握之中。”
“乔珊是你的筹码,可不是我的软肋。”
闻言,王源在电话那头笑得有些轻浮,“那你的软肋可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听说她叫路曼,跟如今凌家的路小姐是同一个人吧?”
凌晨希抿唇不语,那端却因为他的沉默更笃定自己的想法:“撤掉你在A市的人,不然我不知道我一发疯会做出什么事来!”
“王源,你以为你还威胁得了我?”
“什么意思?”王源的声音裹着惊慌,警车的鸣笛声正若有若无地从电话里传来。
“我说……”凌晨希故意咬长了尾音,“这辈子你就在号子里蹲着吧!”
“乔珊,你这婊。子他妈的算计我!”
怒吼声夹杂着女子痛苦的呻吟声,可很快又被一片喧闹打断。
凌晨希没有挂断电话,直到一道柔软的女声传来。
“没伤着吧?”他拧了拧眉头,松了一口气。
“没事,警察把他带走了。”乔珊犹豫了会,才道:“阿晨,我们的婚礼还作数吗?”
“乔珊,我说过凌家的少夫人只会是你。”
凌晨希挂电话转身,却看见路曼一手扶着院门,呆呆望着他。
☆、51。051章 我们谈谈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路曼的外套脱在屋里,就穿着一件厚毛衣,经他这么提醒,还真觉得有点冷。
她抱了抱手,逼回眼里的泪意,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路婶已经做好饭了,我看你没跟进来,就出来看下。”
凌晨希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进去吧。”
饭桌上,路曼难得沉默,除了老路再次劝酒的时候,她替凌晨希说了几句话后就再也没开口了。
到睡觉的时候,房间分配成了问题,老路家里虽有三间房,可是平时用不上,第三间屋子也就成了杂货间。
路曼前几天睡得是路叔路婶上大学的儿子的房间,她跟路婶睡倒是可以,但是凌晨希……
路婶见状,抱着一床被子想去老屋睡,却被凌晨希拦住,说自己去睡老屋。
路婶怎么可能同意,最后就变成她跟路婶睡一屋,凌晨希跟路叔睡一屋。
“曼曼,这凌先生是你男朋友吗?”脱衣服睡觉的时候,路婶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是。”路曼垂了垂眸。
“真的不是?”路婶诧异不已,“可我看他……”
“他有未婚妻的。”路曼打断了她的话。
路婶闻言,脸上有些怅然:“可惜了,多好的小伙子!”
索性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与路曼唠嗑起了家常,路曼兴致缺缺,却还是打起精神听着,偶尔也说上几句。
聊着聊着,李婶就睡熟了。路曼替她掖了下被角,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半夜有喝水的习惯,晚上没顾上倒水,此刻喉咙干得难受。
客厅亮着灯,凌晨希背对着她看着挂在墙上的照片。
“最左边那两个人是我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很般配?”路曼站在他身边,轻声道。
“恩。”凌晨希把头扭向她,墨色的眸中有浅浅的笑意,“怎么也起来了?”
“口渴。”路曼倒了杯水,“明天就要回去了吗?”
“舍不得?”凌晨希无比自然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路曼拧拧眉,指了指方桌的方向,“那是我的杯子,你的杯子在那里!”
凌晨希愣了一下,把杯子还给她。
“这里挺好的。”路曼又给他添了一杯水,才继续道:“但是,总归是要走的!”
凌晨希想了想,“明天再待一天,等后天雪停了,我们再回去。”
路曼端起水杯,打算进屋:“好,我先去睡了。”
“曼儿!”
凌晨希突然叫了她一下,路曼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水不要多喝了,不然夜里睡不好。”沉默了良久,他缓缓开口。
路曼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有希冀,但是他一开口,这些蹿动的小火苗顿时熄地一干二净。
她转身进屋,坑头的手机指示灯亮着,路曼打开,是条未读信息。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就四个字。
【我们谈谈!】
署名乔珊。
☆、52。052章 你骗起人来好幼稚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跃动着。
【乔小姐,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对方没有再回信息过来。
第二天吃过午饭,凌晨希看着窗外雪小了,穿上了外套,侧头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你等我一下!”
路曼喊着,进屋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又问路婶讨了一把铁铲,才跟着他出门。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地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积雪,树木的残枝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得响。
凌晨希看着她一身装备,有些好笑,“你不会是想堆雪人吧?”
路曼拉了拉宽大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熠熠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要不然这么冷的天气不在屋里窝着,出来干什么?”
凌晨希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索性接过她手里的铲子,“也对!”
不像平常的唇角随便一扯,此刻他俊朗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水墨色的眸中温润一片。
路曼双手搓着脸颊,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她认识的凌晨希。
远远走在前头的凌晨希意识到不对劲,回头看着还在原地的路曼,催促道:“我知道一处地方积雪会厚些,但是照你这速度,恐怕没到地方雪就化了。”
路曼翻了翻白眼,却是小跑向他。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了凌晨希说的地方,是村子后山的一片平地,积雪虽没有想象中的厚,但是堆一个小小的雪人已然足矣。
“你的那个真丑!”路曼看着凌晨希手下的四不像,嫌弃地撇撇嘴。
凌晨希微微蹙眉,神情疑惑道:“丑吗?我是按你的模样堆的。”
墨色的眼里却藏着小算计。
路曼咬了咬牙齿,忽然灵机一动。
手悄悄地在地上团了团雪,趁他不注意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手往他脖子里一放。
凌晨希只觉得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从背后滚进。
他迅速起身,抖落雪团,气急败坏地看着奸计得逞的路曼。
“还丑吗?”路曼笑嘻嘻地看着他。
这小东西,原来在计较他刚才说的话。
他挑了挑眉,右手悄悄拢了一捧雪,对她勾了勾手:“你脸上沾了东西,过来我给你擦掉。”
路曼狐疑地看着他,走近。
就在凌晨希抬起右手的时候又一溜烟地跑开,他扑了个空。
路曼得意地朝他吐了吐舌头,“你说你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怎么骗起人来这么幼稚!”
她边说边往后退,忽然感觉脚下松软,身子顿时往后扑去。
“曼儿!”凌晨希惊慌地喊了一声。
路曼的脚底是一片悬空的枯树枝,被积雪覆盖地犹如平地,尖锐的东西扎进雪地靴里,她吃痛地呼了声。
☆、53。053章 我的眼睛长在脸上,又没有长在后脑勺上
凌晨希小心把她抱到一旁,埋头检查她的伤势,脸色有些阴沉。
他抽出那截枯枝的时候,路曼的小腿皮肤被刮得火辣辣的疼,但她紧咬着牙关不出声。
“疼?”凌晨希还是注意到了她细微的表情。
“不疼!”路曼抬头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勉力笑道。
凌晨希握着她的脚的手一紧,路曼顿时倒抽了口凉气。
“不是不疼吗?”凌晨希凉凉道。
“你力气这么大,就算我没受伤也会疼好不好!”
“谁让你走路不长眼睛!”
“我的眼睛长在脸上,又没有长在后脑勺上!”路曼火得不行,歪着脸不想理他。
“张牙舞爪,看来没什么事!”嘴上虽然这么说着,手却环过她的腋窝,结结实实地把她抱起,“回去!”
温热的鼻息铺洒在耳畔,路曼的脸蓦地一红。
“铲子,铲子!”她拍着他的背道。
凌晨希无奈,只能再回去捡起地上的铲子,路曼抱着他的脖子,看着几米开外的雪人半成品,眼底有难以掩饰的失落。
路婶坐在坑头边看电视一边纳鞋垫,看着凌晨希抱着她进门,惊得连忙放下手里的活。
“怎么了这是?”她担忧地询问道。
“摔了。”
凌晨希淡淡回答了一句,把她放在软椅上,又脱下她的鞋,撩起裤腿。
一道刺目的红痕蜿蜒在路曼白皙的皮肤上,隐隐渗着血珠。
“这么大口子!等着,我去拿药。”路婶到里屋翻箱倒柜起来。
“臭呀!”路曼看着他手里的红药水,嫌弃得捏着鼻子。
凌晨希抬头瞪了她一眼,路曼顿时聋拉着脑袋蔫了下来,任由他动作。
他上完药,她看着那红色的一坨,忍不住再次嫌弃。
“这么长的伤口会不会留疤啊?”路曼后知后觉地惊恐地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逞强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凌晨希丢了棉签,把药递还给路婶,“多谢路婶了!”
路婶急忙摆了摆手,却朝路曼暧昧一笑,笑得路曼头皮发麻。
她虽然脑容量不够,但李婶心里的那些犄角旮旯,她还是摸得透的。
只是她跟凌晨希之间,若没有一个非卿不娶的乔珊,她或许还会有些希冀,可自从昨天无意听到他对乔珊说的话,所有的旖旎心思已经都没了。
“喂,你帮我把手机拿出来。”路曼手指捅了捅凌晨希的腰,使唤得理直气壮。
“我不叫喂!”
他起身进了屋,出来的时候直接把手机丢过来。
路曼撇撇嘴,“一点都不温柔。”
划开了锁屏键,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