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醉庭摸出一小块银锭,弹到小二的胸口,他忙接住,看清楚银锭的大小后立刻笑嘻嘻道:“咱们店里的房间两位随便挑。”
宋容瞬间想起一个词,叫做开房。
她忙叫住越醉庭:“住店干什么?”
他指指她的身上:“衣服湿了,容易生病,你上去换件干衣服。”
他这么体贴,宋容却抽了一下嘴角,且不说她哪有这么娇弱,最重要的是——“哪有衣服让我换啊。”
她看看越醉庭,说:“要是没事的话,我还是回去了。”
“等等,”他指了指一直候在旁边的小二:“你去买件给她穿的衣服。”
一小块银锭,就算是在京城,也比得上他两个月的收入了,现在他叫他干什么他都愿意,小二立刻殷勤地答应下来。
越醉庭跟着宋容进到一件房里。房间不大,但是挺干净。由于外面的天气,房间里光线有些阴暗。
宋容坐下来,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确实很不舒服,她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眼前忽然一暗,越醉庭俯□来,手指碰到了她的脸上。
宋容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他,一仰起脸,越醉庭从肩上滑落的一缕头发就垂在了她的鼻尖,宋容立刻就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她捂着嘴,颇为狼狈地直起身,然后就看见越醉庭笑得十分开怀,无疑她把他给逗乐了。她拧了一下眉毛,撇过脸。
脸颊温暖的触感轻轻滑过,他将她黏在脸颊上的湿发拨到了耳后,然后顺手捏了捏她的脸。宋容的脸顿时被扯变形了,她瞪了他一眼,歪着嘴说:“放开啊。”
越醉庭听话地松手,可仍蹲在她身边,眨着眼看着她:“容容你现在想做什么?”
宋容脸上闪过一丝意外的神色:“问这个干什么?”
他认真道:“如果我能帮你,你就会喜欢我了。”
宋容失笑:“这个方法,正常情况下倒确实有效……”
剩下的话消失在喉间,她骗了他一次,他不在乎,那么她还要骗他第二次。
小二敲响了门,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什么似的小声叫道:“客官,您要的衣服小的给买回来了。”
越醉庭起身去开门,小二忙说道:“您看这衣裳合不合您心意,挑的时候小的我是买的最好的衣料,您看这绣花……”
越醉庭接过衣裳,小二还没把话说完就把门关上了,他把衣裳递给宋容,然后就戳在原地。
宋容默默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越醉庭才恍然大悟般说道:“我出去,你换好了再叫我。”
越醉庭走出房,小二已经走了。他走到大堂中,坐下倒了半杯茶,并没有喝,只是把玩着茶杯。
过了一会,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房间外:“容容,你叫我?”
“啊……”宋容细小的声音传出来:“你能不能进来一下,帮我穿一下衣服,带子系不上了。”
越醉庭面对着门板注视了一会,才哦了一声,打开门。
宋容身上换上了新衣,她正面朝着他,双手背在背后系着带子。
真够笨的,他不禁勾着唇笑了一下,反手关上门。
他刚抬脚,唇边笑意还没消散,宋容突然从背后亮出了一把精致小巧却十分犀利的匕首。
此时越醉庭和宋容之间还有几步的距离,以她的速度是碰不到他的,越醉庭却猛然变了脸色,身形忽动,便要去夺她的匕首。
但宋容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割破了手腕,血瞬间涌了出来。越醉庭立刻放弃,脚尖一顿,就向窗口跳去。
就在这一眨眼的瞬间,越醉庭尚在半空,打开的窗口跃进了一道黑影。
两人瞬间交手了好几招,就在这时,一股血的甜腥味从鼻尖窜过,越醉庭猛地回首,宋容捂着手腕,是她方才将自己的血甩向了他。
对越醉庭而言她的血的味道与别人不同,体内有东西在蠢蠢欲动,他脚底一滑,身体失了平衡,被阮森伺机一掌打到了肩上。
他没用力去对抗阮森这一掌,而是顺应着这一掌的力道向后撤了几步。
他背靠着墙,深吸了一口气,然而空气一进入身体便立刻化作了一团炙热的气体,他觉得血液中有许多小东西在四处窜动,五脏六腑都搅动了起来。
阮森毫不留情,越醉庭只是喘了一口气的时间,他脚底一蹬,便扑了上去,同时抽出了剑。
眨眼间剑尖便直指鼻尖,越醉庭右手握成拳,猛地一用力,一侧腰,以不可置信的速度和柔韧躲过了这一剑,同时他抓住了阮森的手腕,向外一掰。
与此同时,阮森另一只手以拳直打上了越醉庭的喉咙。
本来以越醉庭的实力,阮森不会是他的对手的,然而宋容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用血引出了他体内的蛊,此时越醉庭与阮森打成平手已是他极力抑制体内蛊毒的结果。
血液越发炙烫,他忽然踉跄了一下,觉得心脏绞了一下。他用手挡住阮森的拳,身体微微一震。
“丑八怪。”他轻声说。
这句话令阮森僵了一瞬,但他很快更猛烈地攻击向了他。
越醉庭应付得有些吃力,可他却笑了起来:“就算杀了我你也永远恢复不了容貌。”
“你觉得宋容心底是怎么评论你的脸的?”
越醉庭不断用话刺激着阮森最敏感的这一点,渐渐的,阮森的招式有些乱了。
越醉庭最后猛地掐了一下手心,鼻尖有汗珠,却笑道:
“你只是个可怜虫而已。”
躲在屋角的宋容猛地叫出声:“阮森!”
阮森被越醉庭带着内力的一掌狠狠地拍到了墙面上,他的身体震了一下,滑落到地上。
他轻咳一声,面具从脸上脱落了一半,嘴角隐隐有血迹。
“呵……可怜虫……”他动了动嘴角,受人欺辱,还一次又一次地输在他手底,他确实是个可怜虫……
宋容扑在他身边,小心地扶住他的身体:“哪伤了?”
阮森看着她焦急的面孔,越醉庭不只是他的敌人,更是对宋容的威胁。他看了眼越醉庭泛白的面庞,猛地起身。
“别动了!”
宋容大力按住他,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你不能再打了。”
宋容站起身,看着越醉庭,刚要开口,越醉庭便打断了她。
他从袖中拿出一粒鹌鹑蛋大小的棕色药丸,对宋容说道:“你从我身边逃跑后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你给我下了蛊。”
“这个药丸,就是解药。”
宋容一怔,如果有解药,他怎么还会对她的血起反应?
越醉庭在指尖捻了捻药丸,淡淡地笑道:“你怎么忘了蓝渡她最擅长的就是毒。而她的哥哥你没见过,与蓝渡不同,他最精通的是蛊。”
“蓝渡把解药给我以后,我没有用,本来是想让你放心,让你有些底气别怕我再伤你的。”
“可是现在……”越醉庭抬眸看了宋容一眼,眼底沉沉,隐藏着受伤的痛色,“你不稀罕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教主你终于明白了吧,人家不仅不喜欢你还想杀你,耶耶耶~
☆、此生的企盼
越醉庭将药丸放在了舌上,立刻皱起了眉;单手捂住嘴。
阮森已经站了起来;他在被打落在地时,剑仍未脱手。
宋容盯着越醉庭的一举一动;伸手拦下了阮森。如果刚才的状态能持续下去,越醉庭蛊毒继续发作,阮森或许还能拼一拼;但是现在——
越醉庭吐出了那粒药丸,它落在地上;滚到了越醉庭和宋容之间。
宋容惊了一下,不是解药吗?他不服了?
宋容有些惊疑地看了看越醉庭,就在这时,静止的棕色药丸忽然动了一下;接着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宋容不禁倒退了一步,怎么了,这药丸要爆炸了吗?
这时没人说话,都盯着这诡异的一幕。
那药丸开始左右滚动起来,表面出现一道道裂缝,露出内里的白色东西。
宋容忽然细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药丸彻底裂成几瓣,原来从细缝中露出的白色东西,竟然是一大团白色的蠕动的细如线头的虫子!
原来这药丸并不是服用的,而是将体内蛊虫引出来的。
这一团细细的虫子很快散下来,摊成一大片,还在不断地翻腾着,看得宋容骨头缝都发凉。
蛊虫一旦被引出,折磨他的绞痛和炙热便消失了,越醉庭轻扫了一眼,便向宋容看去。
她静静地看回去,直想笑出来——他露出这种受伤的表情,就好像她负了他一般。
他是自作自受!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我想杀你,一直都想。”她面容平静,“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在那样对待过我之后,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喜欢你?”
越醉庭露出一丝不解:“我没想杀你。可你却想杀了我……”
他是真的不理解,宋容说:“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想想,你是不是将我当做了玩物。”
他眨眨眼,显然不明白他如何将她当做玩物了。宋容轻笑了一声,他根本不明白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往是什么样的。
“别再接近我,如果你在我身边,有机会,我还是会动手的。”
她淡淡说,盯着越醉庭后退到门边:“最后告诉你一句话,你并不喜欢我。”
毕安找到他的教主时,越醉庭还在那间小客栈里,从他体内引出的蛊虫已经僵死在地上。
毕安看了看,面无表情说道:“教主,长老来信。”
“不看!”他很烦躁地拒绝。
毕安便闭上嘴巴,等着越醉庭从他的心事中出来。
越醉庭忽然站了起来,眼神中有些阴霾,“麻烦……”他低声道,原来她一直在骗他,原来那些笑容都是假的。
可她连骗他都不愿意的时候,那副嘴脸更惹人讨厌。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还是想……撕破那疏离的表情,哪怕像之前一样将她反复地溺在水中,能令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那视线的温度也是炙热的。
宋容和阮森在他的门前默默停下。和越醉庭彻底表明她的态度后,她反而轻松了一些,不管他以后想怎么样,她都不要再忍受和他并肩而行的亲近了。
可是现在,阮森……
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他,他抬手摘下了面具。
“他的命早晚是我的。”
一点血还残留在他的嘴边,他语气淡淡,却透露出死不罢休的狠绝。
宋容静默了一会,她能理解他这个决心的原因,阮森受了太多的打击,他需要用越醉庭换来他的信心和自尊。
而不论她与越醉庭的关系,他同样也是左落言要去除的目标。
“慎重行事,阮森,你要做什么随你,但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可能不会容易,你也看到了,硬碰硬是不行的。”
宋容停顿一下,“如果你愿意,我帮你。”
唯一能依仗的蛊虫已经解开,面对越醉庭,宋容依然没有任何优势。左落言和宋凌秋此刻正忙于京城中的权位纠缠,当左落言身份变为王爷时,便超脱于江湖武林之上,越醉庭对他并不是威胁了。宋容不能再这个时期用越醉庭打扰他。
阮森性子简单,唯一可骄傲的武功在越醉庭面前占不到上风,而宋容更是一无是处,若是智取——她有些羞愧,她也不算聪明,对阮森说的她帮他,她也不知要怎么帮。
可阮森听到她这么说,动了动嘴角,想微笑又忍下,但眼睛那一霎变得清亮又明净。宋容恍惚了一下,好像看到了初见时大咧咧有些自傲又嚣张的阮森。然而一眨眼,他便收敛了表情。
“经过这些天,我觉得,我已经习惯忍耐了。在确定我没办法将他一击必杀时,我不会再动手了。”
阮森如此说道。
宋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状况。就在昨天她和阮森决定隐忍,慢慢图谋时,越醉庭堂而皇之地晃悠在他们两人面前。
宋容猛地抓住阮森的胳膊,怕他冲动。但阮森远比她想象的冷静,他反手握住剑柄,防备着越醉庭。
她只是拉着阮森出来买个东西,出来没多远,越醉庭就站在了她面前。那随和的样子……就像昨天宋容没暗算他、没挑明一般。
宋容沉下了脸,他笑如春风道:“今天天气不错,你也出来逛逛吗?”
“我说过,别让我看见你,还是说你认定了我杀不死你?”
越醉庭语调轻轻上扬地哎呀了一声,含着笑意说:“别一开口就打打杀杀的,我站在你面前,不是方便你动手吗?”
路上行人不少,这三个人杵在路中央,一身黑色的阮森面上覆着神秘的面具,越醉庭长身玉立清蕴风流,而宋容清丽可人,年少娇俏。三人风度都算上流,站在一起,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然而除了越醉庭,宋容两人身上都散发着对峙的紧绷气息。
宋容冷声道:“既然那么体贴,你干脆替我动手,”她指指他挂在腰间、与富家公子装饰用的无异的佩剑,说道:“自尽了岂不好?”
越醉庭微笑:“不好,这天气太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宋容的确拿他没办法,阮森显然也没有动手的想法,她冷哼一声,对阮森说:“我们回去。”
越醉庭没做阻拦,因为宋容一转身,他就站在了她的身边,和她并排走着。
宋容顿时想一拳打上他那张假兮兮的脸。落后了一步的阮森默然地快行一步挤到了两人之间,将宋容与越醉庭隔开。
越醉庭被阮森撞了一下肩,笑容还挂在嘴边,可目光却变得冷厉,左手五指并立成刀向阮森击去,阮森自有察觉,瞬息间两人交了好几次手。
宋容正为越醉庭几近无赖的行为倍感烦躁,阮森将他挤出,她正觉得痛快,就见阮森忽然朝她这边踉跄了一下。
“怎么了?”她惊道。
“脚太笨,他把自己绊到了。”越醉庭笑着说,拉了她一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我们先走,让他自己把腿扳直吧。”
阮森猛地握紧了手,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他阴冷地盯着越醉庭的背,下一秒,却极平静地跟了上去。
宋容使劲拽了一下:“别拉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想报复,那就快动手;要是觉得喜欢我,就满足我的愿望把自己杀了好了,若是你发现你不喜欢我,那能请你滚开吗?”
越醉庭看着宋容有些失控表情,嘴角的弧度很是愉悦:“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不会变。”
“既然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会尽力包容。”
宋容立刻露出了质疑的表情,他会对一段感情这么认真吗?更何况,她和他之间从来都是装出的和睦。
她冷冷地笑了下,讥讽不已。
她没注意到阮森的表情,她告诉阮森越醉庭出现的时候,并没将他的所作所为都讲给他。
于是阮森一直以为,她仇恨越醉庭是因为和他相似的原因。
未婚妻子……
他忽然觉得心脏抽痛了一下。
这是他,此生再不能的企盼。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有一种苗蛊,就是用鸡蛋解的。
用煮熟的鸡蛋在受害人身上滚滚,然后拨开鸡蛋壳,就会看到有活的虫子在鸡蛋里
☆、抓流氓
宋容不情愿地被越醉庭一路送了回去。他竟然还想跟着进去,但被宋容要和他拼命的架势给吓退了。
他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亲切道:“明天见。”
宋容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跨进了门。
昨天他终于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伪装、内心一直盘算着如何杀死他;她设想了很多种他可能有的动作。可是越醉庭果然是她无法理解的人。
他竟然毫不在乎地接着接近她。
那温柔好脾气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摆脸色的她多矫情呢!
说起来,越醉庭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