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哲哲总不能真让她去跳城楼。只得软语安抚。最后,布木布泰主动退让,说是皇帝年幼,一个人住在养心殿不放心,选了个黄道吉日,自己搬到养心殿去陪儿子。
按理,贵为太后,这么做已经是谦让了。哪知诺敏不依,说什么自己老是跟着公主、格格们住在慈宁宫也不好,找哲哲要永寿宫,非要带着侍女、侍卫们搬进去。
宝音叹口气,“这哪儿行啊。永寿宫是后六宫之一,向来都是皇妃们住的。皇太后不同意,直接驳回。谁知道,诺敏格格她——她自己开始动手搬了。”
菊花哈哈大笑,永寿宫那地方,我熟啊。没什么好的,就是跟养心殿离的近。方便监视。想当年,顺治出家前,闲着没事儿就到永寿宫去坐坐,跟我吵一架,舒散舒散。说白了,当年顺治让自己住永寿宫,紧紧挨着养心殿,特意挖开一条小巷,没事就去逛逛。其目的,就是找个人吵架,顺便出出毒气。没想到,自己没被气死,顺治倒是先没了。
菊花叹口气,得,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说这做什么。
宝音看菊花不开口,以为她在想什么,急忙笑着说:“皇太后十分生气,胸口疼又犯了。身边几位公主都出嫁了,没个知心人劝慰。派奴才来,请格格陪着说说话。”
菊花跳下炕头,“姑祖母想我,自然是要去的。宝音姑姑稍等,我叫嬷嬷们收拾衣服。”
宝音急忙站起来,“不着急,格格且慢慢收拾。就是什么东西一时想不到,到了宫里再办也是一样的。”
菊花笑呵呵点头,“朝廷正在打仗,还是简朴些好。我这里有用的,办什么新的呢?再说,咱科尔沁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宝音噎了一下,怪不得,整个科尔沁部落都来两宫太后这里打秋风。
不一会儿奶嬷嬷收拾好了,菊花带着两个经年嬷嬷上车。宝音随后跟上,看看门口几个小丫鬟站着送行,再看两位老嬷嬷都年过四十,心生不忍,“格格,宫里有地方,您就是多带几个丫鬟去,也行啊。自己人用着,总是方便。”
菊花低头整理衣襟,抬头看着菊花笑了,“那几个小丫鬟年纪太小,成天吵吵着难受。要不是母亲执意让她们伺候我,我才不要呢!”
宝音扭头,望向车后几个丫鬟,再看看菊花,人家都比你大,好不好?
话说菊花坐车进宫,面见哲哲。眼见地老太后神情憔悴,一张脸原本圆月似的,一个月没见,瘦了一圈。行了礼赶紧上前,握住哲哲的手,“姑祖母,我来了,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好心疼啊!”
哲哲靠在大迎枕上笑了,“你个小丫头,就知道说好听话。”
菊花爬到炕上,乖乖坐到哲哲身边,“姑祖母,诺敏姑姑就是闲着没事儿干。您也知道,她的性子素来就是要强的,您就别跟她生气了。反正现在皇上还小,后宫没有妃子,她爱住哪儿,就让她住呗。”
哲哲瞪菊花一眼,“爱住哪儿就住?以前先帝在时,清宁宫宫殿那么多,也没见诺敏吵着闹着要住。现在先帝没了,就想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了?其其格,你别看这事儿都是诺敏干的。其实,她背后,有多尔衮纵容呢!”
菊花低头,“大人的事我不好说。不过,您还真得给诺敏姑姑找点儿事干。要不然,老这么折腾您和姑姑,总不是个办法。多尔衮叔叔那边,忙着打仗收地,后院的事,他能管多少?诺敏姑姑既然已经跟他离了,何苦再藕断丝连、纠缠不清,给他当枪使呢?”
哲哲扶额叹气,“她就是个拎不清的,我说她,她又不肯听,说多了她就急,说什么没男人了,如何如何。都是一样侄女,我就算偏心布木布泰是福临的娘,也不能太过了。”
菊花拍拍哲哲胳膊,“您老只管安享天伦,那些个事,就让姑姑们去忙吧。总要有个结果。”
哲哲找菊花来,不过是看她年纪小,性子欢实,又是娘家人,说说话诉诉苦,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帮多少忙。说了半天,心里气顺了,这才想起来眼前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笑上一笑,“累了吧?待会儿吃了饭,就去歇歇。”
菊花低头想了想,“诺敏姑姑忙着搬家,一定没顾上吃饭,我带饭菜,给她送去吧。”
哲哲想了想,“罢了,你去吧。她就算再泼辣,也不能对你个孩子怎么样。”
菊花带着人抬着饭菜进永寿宫时,诺敏正拿着鸡毛掸子,指挥人灰土尘天地里外洒扫。见菊花抬了吃食过来,一拍手,“瞧我忙的,连饭都给忘了。还是大侄女贴心。”
菊花一笑,“不是我要来,是母后皇太后让我来送的。她说,看你心里苦,却非要装着不在乎,她心里难受。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羊背子,劝你多吃点儿,就算要折腾,也得精神好、身体好,才有劲儿不是?”
诺敏听了这话,收了脸上笑容,顿了顿,扭头招呼奴才们,“别收拾了,都给老娘吃饭去。吃饱了喝足了再来。”
奴才们垂手出去,诺敏洗了手。菊花吩咐人打扫干净树下石桌,摆上羊背子,下头放了暖炉温着,香气四溢,倒上奶茶,热气蒸腾。诺敏坐下,从袖子里取了小刀,先切一块,递给菊花,再切一块,自己双手拿着吃。
姑侄俩安静吃饭,一时无话。饭毕,诺敏洗了手,抬头看看菊花,笑笑,“你回去对姑姑说,就说,我还是有点儿放不下。等我放下了,自然就回科尔沁了。”
菊花听了,微微一笑,“干嘛要回科尔沁?南边儿大好河山,姑姑您还没见过呢?咱们可不能学汉家女子,一辈子窝在四方天里。我是要趁着年纪小有空去走走,不知诺敏姑姑可要陪同啊?”
“去走走?”诺敏想想,“去哪儿?”
“嗯,去山东吧,然后再去江南。家里有几个堂兄弟,补了那里的缺,正好,咱们一同去,路上有个照应。”
诺敏抬头,看一眼永寿宫宫门,“我再想想吧。”
菊花没说话,诺敏姑姑此时,跟当年自己何其相似。心里有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开的。拍拍手,跳下石凳,“好吧,过了年哥哥们就去上任。姑姑想好了,提前跟我说一声。”
诺敏虽然没想开,可是菊花的话多少听进去了。接下来半个月,没再找布木布泰麻烦。
过年守岁时候,多尔衮光明正大抢了布木布泰到乾清宫去。顺治拽着布木布泰袖子哼哧半天,最终,还是不敌多尔衮,败下阵来。一个人呆在养心殿没意思,带着吴良辅等人,到慈宁宫来找哲哲,寻求母爱安慰。
哲哲身边围坐着未出嫁的公主格格,年纪大的,都知道奉承嫡母。年纪小的,还围着围嘴啃窝窝。十四格格,即后世熟知的建宁公主,则是抱着菊花,求她讲孙猴子的故事。诺敏坐在一旁,一张脸掩在灯花里,没多少欢乐,也没多少苦悲。
这边正热闹着,冷不丁外头传来通传声,说皇上驾到。一帮公主格格急忙起身,行大礼参拜。菊花站到诺敏身后,一同行礼问安。
顺治看哲哲宫里热热闹闹,想起养心殿内自己孤苦伶仃,眼泪登时下来了,一头扑进哲哲怀里。
哲哲吓了一跳,连声问:“怎么了?”公主格格们也赶紧找帕子,蘸热水,候着给顺治擦泪洗脸。
好在顺治还知道避讳,当着姐姐妹妹们的面,抹抹眼泪,抬头说道:“孩儿看见大额娘,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汗阿玛了。故而流泪。”
这话一说,公主格格们也全都抹起泪来。
哲哲一手搂着顺治,一手揽着九公主,含泪说道:“先帝呀,你一拍手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老的老,小的小,守岁了,您倒是来看看我们呐。”
一时间,高高兴兴的事,变成了追悼大会。
龇着牙看哲哲带着一帮孩子们哭,诺敏、菊花互相看一眼。诺敏上前劝慰,菊花在旁逗趣。好容易劝地几个人脸上有了笑模样,二人双双松了口气。
过一会儿,公主、格格到外面看烟花,顺治坐在哲哲怀里,昏昏欲睡。诺敏看四下没有外人,凑到哲哲耳边,“姑姑,过了年开春,我想跟菊儿一起,到南边儿看看。”
“哦?”哲哲看诺敏一眼,“想出去走走?”
诺敏伸手,摸摸顺治光光脑袋,“总困在四角天地里,不是法子。趁着年轻,出去看看也好。”
顺治抬头,看菊花拉着奶嬷嬷,站在大殿门口,仰头看天,嘴唇绷了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突然发现诺敏好有爱哦。没办法,偶的幻想之一,就是做泼妇
☆、千里缘分
第十章千里缘分
菊花一行此去,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一路上,有科尔沁侍卫护送,见了不少异地风俗。
顺治有心跟着一同见识见识,奈何身为皇帝,有百般不得自由之处。只得请菊花时不时写信回来,聊以宽慰一二。菊花上辈子宅居多日,没事就学习汉字。老给顺治画画,觉得烦了,索性开始用汉字气他。布木布泰得知以后,说服多尔衮,特意请了范文程大学士,教导顺治满蒙汉三种语言。范文程心知多尔衮不希望小皇帝过早成熟,故而,面上教的不过是习字描红。只有无人监视之时,才会慢慢讲些春秋论语、汉书宋史。即便如此,也够顺治写信向菊花显摆了。
菊花没理顺治这茬儿,沿路寻了不少先生,恭恭敬敬请来,教导科尔沁子弟。用吴克善的话说,不指望你们考状元,往后都是要当父母官的人了,别连汉字都认不明白就行。
诺敏见多了战后荒地,连连感慨战争害人。到了姑苏城外,进寒山寺烧香,恳请佛祖,保佑八旗将士,赶紧灭了南明,还百姓一个清平家园。
难得诺敏心怀天下一回,还未祷告完,就听大殿之后,一人猖狂大笑,“既然担忧百姓,如何还想着赶紧占人家地盘。夫人,人分小人、君子,自古以来来,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君子。夫人如此伪善之说,还是不要来这佛祖清净地,污了佛祖耳朵吧?”
诺敏闻言,冷喝:“什么人,躲在背后不出来,小心姑奶奶一箭射去,刺穿你喉咙。”
那人又是一笑,绕柱而出。诺敏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光头。菊花听见殿内响动,带着侍卫们进来,站在诺敏身边,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说和尚不是和尚,说俗人不算俗人。和尚不穿袈裟,俗人不留长发。菊花皱眉,“你谁呀?我们在这里上香,你冷不丁冒出来,做什么呀?”
那人呵呵一笑,“夫人小姐想必是八旗之人吧?看侍卫装扮,您二位也算贵族了。”
诺敏小心将菊花护在身后,“有话快说,别使诡计,仔细姑奶奶送你见官。姑苏知州,那是我老乡。”
那人呵呵一笑,“在下季开生,多有冒昧,肯请夫人见谅。本来逃命至此,不该管闲事。不想遇到两位女菩萨,或许,城中百姓,可逃此一难。”
诺敏没理他,冲身后侍卫说道:“收拾东西,走人。”如今朝政未稳,可不能跟个闲人在这儿多呆。鬼知道他是不是敌方探子。
蒙古侍卫最习惯的就是速度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扯住季开生两只胳膊,往后一拧。其他人护着诺敏、菊花,收拾完果品供篮,出了寒山寺,上了马车,吹个口哨,打个招呼。制住季开生两人松开胳膊,飞快出寺院,与诺敏等人会合。
季开生跟到寺庙外,追着喊:“进城去若遇到城中老百姓,还望夫人搭救一二。”
诺敏坐在马车上听了,问菊花:“这里不是不打仗了吗?怎么还要我去救?”
菊花摇头,“不知道。”季开生,好熟悉的名字啊。
等到车马进城,城门口守卫要求所有人摘了帽子查看发型,诺敏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剃了光头却不穿袈裟。
菊花抬头,猛地瞧见城门口挂着几颗人头,吓地哇哇叫一声,缩回马车。诺敏抱着菊花安抚,身旁嬷嬷出来,与守门侍卫交涉。
因是蒙古侍卫,身上带着多尔衮发的证明,守门很快放行。过城门时,还能看见不少人排队等到剃头挑子前,等着换发型。街面上,已经有不少人换上了马褂箭袖。菊花趴在诺敏怀里,闷了半天,才颤巍巍抬头,“血淋淋的,好害怕。”
诺敏拍拍菊花,“这就是改朝换代。想来,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个季开生,既不想剃头发,又不想没了命。实在是无奈之举。”
菊花想了想,“他应该会留鼠尾。我瞧着,他还年轻,心里头,未必没想过在新朝有所作为。”
诺敏摇头,“再看吧。”
马车进了姑苏知州府,知州大人乃是科尔沁奴才,因战功得了这么个位子。知州夫人听说主子来了,早就收拾好了正房,领着人站在门前候着。
见了面,口称奴才,说什么家里能由这般造化,都是主子恩典,云云。诺敏笑笑,叫他们忠心为主,往后,好处大大滴。
知州夫人感恩戴德应了。上前扶了诺敏,带着菊花进了院子,热水、热茶早就备好。收拾完毕,诺敏叫来知州夫人,“临行前,母后皇太后要我到寒山寺拜佛,许下愿来。说是姑苏城内,十五日不啥死囚,以保满城平安。方才来时,我已经拜过菩萨。你去前头,跟你男人说一声。从今天开始,十五日内,不再杀死囚。若罪大恶极非杀不可,留到十五日之后,再杀。”
知州夫人应下,出门传话。果然,诺敏与菊花在姑苏住了五日,姑苏城内一人未杀。几天后,稀罕景致看的差不多了,临行前,诺敏叹息,“我也只能救这几天了。”
菊花看一眼诺敏,“姑姑对这些汉人倒是好。”
诺敏苦笑,“都是老百姓。再说,要不是多尔衮那厮定下剃发异服,我才懒得管事呢。”
感情,这位是故意跟多尔衮找麻烦来了。菊花低头忍笑,陪诺敏上车,准备北上与多铎大军汇合,一同还京。
路过寒山寺,马车停住。侍卫回话,“主子,前几日碰见的那个假和尚拦路。”
诺敏挑开车帘,“何事?”
季开生与五步外,牵着一头小毛驴,笑着对诺敏拱手,“夫人莫急,在下听说京城明年科考,路见夫人,得知也是前往京城方向。想与夫人一路回京,参加科举。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菊花钻出马车,对着季开生上下打量,“不是说,汉人最讲究男女大嫌么?怎么你一点儿不避讳似的?”
季开生闻言大笑,“如今天地易主,大丈夫只知百姓为难,哪里还顾得上细微末枝。更何况,在下想真正想要同行的,乃是众位侍卫大哥。一介书生,京城遥遥,若能有幸与大哥们结伴同行,也是在下幸事。”
说白了,就是想要一队免费保镖。
菊花想了想,“我们要去找八旗军队,你若不怕,就在后头跟着吧。”
诺敏听了,并无异议。提前给多铎去了信,说明此事。多铎那边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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