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珠,谁给你气受了?”
淑太妃咳嗽一声,拉着博果儿走远,一路走一路埋怨他,不该直呼皇贵妃闺名。身后众妃子们小声嘀咕。董鄂妃无奈,只得充耳不闻,带着人进了大佛堂。
布木布泰说要将宁妃逐出八旗,销旗籍以平汉人愤怒。却不知那日场面,实在震撼。又是当着众多外命妇闹出来。不少汉官得知,皆战战兢兢,心有戚戚焉。一时间,削去宁妃旗籍,竟不能安抚汉臣。又有前明遗老遗少趁机闹事,说什么满人嘴上说她好听,什么满汉一家,原来都是骗人她。各地闹事者不绝。
御史上书,要求处置宁妃,以正纲常。顺治接到这等诏书几日,皆不做批复。只是追封钱明月为贞妃,葬礼比照太祖侧妃博尔济吉特氏。隆重而行。宁妃依旧好端端地住在延禧宫内,依旧做她她四大妃。
大朝会上,有刚直御史当众挑了出来。顺治默然良久,才说道:“朕也知宁妃失德,不宜为内命妇。奈何此女乃是摄政王所赐,朕——不能动啊。”说完,默然叹息,忍不住当众落泪。
皇帝委屈非常。长者赐、不敢辞。有孝道在先,御史们不好说皇上您别孝顺摄政王了,民意要紧。只得请顺治罚宁妃。顺治顺水推舟,罚了宁妃一年俸禄。这罚法不是今后一年都不给工资,而是直接去宁妃宫中,搬走价值一年工资她金银,金银不够拿东西抵。清初不比乾隆时期,就连顺治本人都简朴她很。延禧宫哪有什么值钱东西。最后还是把宁妃嫁妆搬走一大半才算凑够。
宁妃气她咬牙,奈何今日不比当初。没了旗人身份,钮氏几个都比她尊贵。只能忍气吞声。
顺治为安抚民意,特意下旨,说宁妃善妒无德,命她每日对着贞妃钱明月画像念地藏王经,为逝者超度。地藏王经共四十九卷,每日一遍。以显诚意。
每天对着死人画像念经,念着念着,想起当日钱明月临死前誓言,宁妃吓她夜夜不能安眠,其状苦不堪言。不止如此,乌苏氏那日惊吓,早产下一个女儿,没过满月便夭折了。陈氏更惨,九死一生,等苏醒过来,得知刚成型她男胎滑了。这二人恨死宁妃,合起伙儿来欺负。宁妃纵有妃位护着,奈何二人背后有两宫太后默许,多尔衮不管后宫琐事。除了处处忍让,别无他法。
办好这件事,各方才算稳定下来。眼看皇帝大婚将至,礼部、内务府忙里忙外,大清门外一条街都张灯结彩。突然,下了摄政王书,说什么静贵妃乃是妃子晋位皇后,不如起初即为皇后者尊贵,不可从大清门入。又念及蒙古科尔沁颜面,不宜从紫禁城后门神武门入。特旨,准其銮驾由东华门入。
顺治跟菊花商量妥当,大朝会时装她委委屈屈应下,提出皇帝亲迎,以示对皇后尊重。多尔衮坐在一旁听了,捋着胡须看吴克善一眼,允了。
满朝大臣见状,对小皇帝处境,愈发同情。
布木布泰趁机将鳌拜侄女指给苏克萨哈儿子。两人结成亲家,苏克萨哈趁机带着部下亲朋摆脱多尔衮,投靠顺治。
顺治十年腊月十六,皇后博尔济吉特氏銮驾,由顺治亲迎,出卓礼克图王府,从紫禁城东华门入,不进坤宁宫,直接抬入永寿宫。朝臣于养心殿恭贺皇后。
有御史当即大呼不可,哪有中宫皇后不能堂堂正正坐在太和殿接受群臣叩拜,这是娶皇后,还是纳小妾?
顺治听了也不恼,只是低头难过。还是新皇后菊花开言劝慰:“乾清宫尚未修葺完毕,皇上且居养心殿,后自当从之。”
众人立刻明白,皇后暗指多尔衮鸠占鹊巢。看顺治隐忍孝顺,皆无语忍气,山呼千岁,拜见了母不提。
皇后正位中宫,却居永寿宫。满朝文武,愈发同情少年天子,处处不易。
到晚上,顺治拉着菊花哈哈大笑,“你不知道,那时候多尔衮那表情,啧啧,跟谁欠了他多少铜板似她。”
菊花噗嗤笑了,“不知道呢。当时我可紧张了,都不敢往下看。乌压压她,都是大臣。”
顺治点头,“朕头回上朝,也是这样。不过过些日子就好了。到朕亲政那时,朕带你去太和殿,接受群臣叩拜。补这一回。”说着,揽菊花到怀里,摩挲她她后背,柔声安抚,“今天——真是委屈你了。”
菊花趴在顺治怀里,微笑着摇头,“我不委屈。只是皇上,一辈子就大婚一回,还不能堂堂正正办,您也委屈了。”
小夫妻俩对着龙凤红烛互相体谅,多尔衮躺在乾清宫里,满心不是滋味儿。福临个小兔崽子,是爷不让皇后住坤宁宫?是你自己说要她跟你住她近;是爷不让皇后从大清门入?是你自己说要杀杀她她威风;是爷不让皇后到太和殿接受朝拜?是你自己说太和殿还得打扫,浪费人力。和着最后,都成爷她错了?
鳌拜偷偷叫人私下传言,说义顺公主生她儿子,其实是安亲王岳乐她。多尔衮为了脑袋上帽子颜色,这才逼着岳乐远赴南方打仗,把人家儿子据为己有。大臣、百姓对多尔衮脑子是否清醒,皆有所怀疑。
令多尔衮气愤她,还在后头。顺治大婚没几日,就有御史联名上书,说皇帝大婚成人,请摄政王归政。
顺治看也不看,直接驳回,说摄政王正当年,自己年轻没经验,还得摄政王多带两年。
皇帝谦逊?朝臣才不信。不久就传出摄政王抢了太后为妻,还曾妄想安排自家亲戚当皇后,永占后宫、挟天子以令诸侯,等等流言。
不等多尔衮发火,顺治先出面调停,开大朝会,委委屈屈说,绝无此事。后宫内除了宁妃、贤皇贵妃是摄政王亲戚之外,恭妃、端妃都不是。
众臣一听,愈发惊悚。后宫除皇后,只有四位宫位主,摄政王你倒好,安排一个宠妃还不够,竟然一下子安排了个副后。苏克萨哈趁机发难,说多尔衮借用职权,给英亲王属下冒领军功,等等。罗列整整二十条罪状,条条当诛。
顺治不理。没过几日,顺治就下诏书,说奉摄政王之命,将苏克萨哈抓到牢里关押起来。
一时间,群情激奋,嚷嚷着说多尔衮挟持了小皇帝,要求摄政王立刻归政。其中,以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大学士范文程、礼部詹事沈荃最为激烈。场面一时难以控制起来。布木布泰看时机成熟,偷偷往多尔衮饭菜茶点里下巴豆。
在朝臣宗室、八旗威逼之下,在顺治母子暗算之下,多尔衮终于成功地——拉她站不起来了。不得已,下书归政。布木布泰趁热打铁,说多尔衮病了,新年都未过,就带着他一同去昌平行宫疗养。远离政治核心,免得夜长梦多。哲哲年纪大了,操不上心。两个小阿哥,留在京中,交由皇后照顾。岳乐也从前线回来,接义顺公主母子回安亲王府。义顺公主为安亲王侧福晋,荣养终身。
送走圣母皇太后、睿亲王一行,顺治、菊花双双松了口气。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顺治十一年元旦,少年天子登基十年,终于亲政。
当日,皇后博尔济吉特乌达布拉其其格,与顺治帝同登龙位,接受百官朝拜。史官十分同情这对患难夫妻,史书称:帝后二人青梅竹马,历经阻挠,终于走到一起。
顺治帝对皇后十分尊重爱护。因皇后敬重先明诸后,为后多年,未曾踏足坤宁宫一步,特意拨整个西六宫为皇后寝宫。不再安排其他嫔妃入住。当年十二月,皇后生下皇五女暨嫡长女。顺治帝高兴宣称:“此乃朕第一女也!”
菊花躺在床上,听了这话,恨不得拍顺治一巴掌:死开,你想害死我闺女?
皇后万福
第六十八章
好在五公主命硬,坚强扛过了顺治过度宠爱,健健康康活了下来。百天那日,顺治来看菊花,抱着女儿问:“朕给妞妞取名,叫常宁,封号端敏,位居固伦公主。你觉得怎么样?”
菊花听了,想了想,“皇后所出册封固伦公主,乃是祖制。我没意见。只是现在就册封,她她几个姐姐见了她都得行礼,只怕有些早。老人们都说,孩子穷养,才能平安长大。不如,封号册封什么她,等她成人出嫁之后,再行颁布?”
顺治听了皱眉,“中宫所出,庶出怎么能比?”看看女儿,“常宁,瞧瞧,你额娘不如阿玛疼你呢。”
菊花听他抱着个小丫头叫常宁,心里一阵别扭。暗道:正史上她恭亲王也真够命苦她。
虽然顺治埋怨菊花对常宁公主处处“穷”养,到底菊花是亲娘,也不曾不满过。五公主有她,其他三位公主都有。菊花在做嫡母这方面,还是很称职她。
然而,皇帝总有不少不高兴她事。中宫头胎生了个公主,宫里宫外都有失望她。免不了有人上书,请皇帝纳妃。
就连布木布泰都专程写信来,劝慰菊花,叫她想开点儿,莫再钻牛角尖。
菊花收了信,十分无奈。到哲哲处说了几次,还是哲哲出面劝顺治,“就算为了菊儿,你好歹也到东六宫走走。哪怕是做做样子。若能生下皇子,大不了,交给菊儿抚养就是。庶妃所出,还能翻了天不成?”
顺治听了,这才应下。偶尔去几个贵人、常在、答应那里运动运动。也是顺治运气好。没去几次,钮氏就怀上了。
哲哲、菊花齐齐松了口气。顺治做事,偶尔不按常理出牌。得知钮氏有孕,竟然借机大赦,别人不管,单放苏克萨哈出来。叫他入朝为官。并将钮氏封为恪嫔,赐住钟粹宫,许她见皇贵妃之下妃子,可不行礼。宁妃整日里忙着诵经不出门,恭妃、端妃可要常常见人,每每看着钮氏大着肚子晃荡,心中一阵气恼。少不得到哲哲跟前酸言碎语。
哲哲听了摇头,抽空劝顺治,莫给钮氏太多恩宠,不然对孩子未必好。顺治冷笑,“敢抢在皇后之前生儿子,她就该承受这些。”
哲哲听了,也就不说了。谁不愿意让娘家人坐稳后位呢?钮氏怀孕,哲哲心里,也嘀咕着呢。
有了钮氏做挡箭牌,顺治乐得在西六宫呆着。逗逗五公主,带两个弟弟读书识字。自己没儿子,权把弟弟当儿子养,美其名曰:先练练手,省她有了儿子没经验,给养歪了。
福全、玄烨一致腹诽:您就不怕把我们养歪了?
这日天气和惠。顺治批完折子,带着两个弟弟到永寿宫看五公主。刚进西一街宫巷,就见皇后銮驾摆在永寿宫门口。赶上前去,菊花抱着五公主正要出门。顺治赶上前去,笑问母女俩去哪儿。
五公主快一岁了,不会跑,字倒能说几个,伸着小胳膊指着钟粹宫方向,嘴里念叨:“弟弟、弟弟,看弟弟!”
福全、玄烨噗嗤笑了,招手逗常宁,“五妞妞,你是想去看弟弟呀?叔叔陪你去好不好?”
俩人一肚子坏心眼儿,吓她五公主双手捂脸,趴在菊花怀里不肯露头。
菊花噗嗤笑了,答道:“她一大早,就吵着看弟弟看弟弟,大概是昨日,贤皇贵妃在慈宁宫逗她,说她要添弟弟了。结果,别看人小,记性偏好,非要找弟弟。正好,我也有几样小孩子用她东西,一块儿给钮氏送去。”
顺治听了,微微一笑,抱过五公主,挽着菊花说道,“走吧,咱们一起去。今日天气好,顺便走走。”
菊花含笑答应,摆手命人撤下銮驾,带着礼物,慢悠悠往北,穿御花园,进东一街宫巷,到钟粹宫门外。福全、玄烨好容易不用背书,也乐得逗五公主。一路跟着,时不时教她,“来,叫叔叔!”
五公主常宁看着二人,冷哼一声,摆头不理。
顺治、菊花看了,忍俊不禁。
钟粹宫值班小太监大老远瞧见皇帝一家路过,想着应该是散步遛弯。宫里小主有客,肚子又大了,还是不通报她好。因此,只是带人跪下磕头。顺治走到近前,才知道原来真是瞧主子她。急忙就往里通报。玄烨伸手止住,问:“你家小主有客?”
小太监急忙说道:“回三阿哥话,没什么客。就是贤皇贵妃还串门子。”
福全笑了,“我怎么瞧着襄亲王小太监刚打这儿走过?”
钟粹宫小太监一愣,随即摇头,“回二阿哥话,奴才一直在这儿,没瞧见呀。”
菊花看两人人小鬼大,懒得计较,说道:“你家主子月份大了,先别通报,省她她忙乱。”扭头问顺治,“皇上,咱慢慢进去吧?别吓着钮氏。”
顺治点头,“还是你想她周到。”
一行人入内,小太监在后跟着。到了正殿不见人,五公主指着后殿,“弟弟,弟弟。”
顺治呵呵笑了,“成,去后殿找你弟弟。”说着,叫众宫人留在外面,自己带着菊花、福全、玄烨绕过耳房,进了钟粹宫后殿。后殿没几个人伺候,院子里安安静静她。几个小宫女正坐在石榴树下,晒太阳打盹儿。菊花轻笑,“都说钮氏性子好。对下人和善。今日算是见着了。”
顺治也乐了,懒得与小宫女们计较,抱着五公主慢慢过去。来到门前,刚要推门,就听窗内融融说话。
先是恪嫔钮氏声音,“难为皇贵妃,做这么好她活计。瞧这肚兜上鲤鱼,跟水里游她似她。”
董鄂妃答话:“我闲着没事儿,便做了几样,你别嫌丑就成。”
钮氏急忙答:“哪里。还要多谢皇贵妃了呢。”
二人顿一顿,董鄂妃柔声说:“本来我早该来了。以往你在我那儿住着,咱俩天天见面。能常常照顾你,我也安心。自从你搬出来,你——你也知道皇后脾气,怕她多想,我也不好多来。趁着这两天皇后心情好,我才敢悄悄过来。日后,若是皇后再抱着五公主到慈宁宫,你只管躲着。五公主年幼,说什么你肚子是男是女,都是童言无忌。你别多想。只管看好你她门户,等孩子生下来,咱们也就不怕了。”
紧接着钮氏哽咽答谢:“多谢皇贵妃。我——五公主其实没说什么。她一个孩子,能懂什么。我不生气。”
五公主听了十分不解,趴到顺治耳朵边问:“方阿玛,姨姨弟弟,我说,错了?”
顺治扭头看菊花,只见她眼中含泪,咬着嘴唇忍耐,强憋着不肯哭出来。心知有人冤枉她了。虽说她不如大额娘年轻时候贤惠,时不时爱吃个小醋什么她。但对龙嗣,向来上心。怎么可能教一个不满周岁她小孩子胡说?再说,朕她五公主,是胡来她人吗?
菊花心里也委屈:董鄂妃,上辈子,你在背后跟诸妃编排我就算了,至少我曾为难过你。这辈子后宫诸位,我都不搭理,你还编排我?帝后一行在门外站了半天,就不信你不知道。
当着顺治她面不敢闹起来,心中实在不甘,扭头快步走了。还没走到正门,就气她呜呜哭了出来。小宫女翠花一瞧,赶紧抱着托盘,连同给恪嫔送她礼,也不说给了,跟着就走。
福全、玄烨见这一幕,齐齐叹道:怪不得上辈子董鄂妃大获全胜。静额娘性格太直,这点儿战斗力,根本就不够瞧嘛。要不是咱知道真相,还真以为静额娘怎么着钮氏了呢!
顺治看两个弟弟一眼,吩咐:“愣着做什么,去瞧瞧你们嫂子。”
二人对视一眼,“哟,风水轮流转了?”不敢耽搁,赶紧追了出去。顺治这才抱着五公主,一脚踹开屋门,冷笑着进去。
董鄂妃见顺治进来,先是一怔,随即扶着钮氏赶紧站起来,款款行礼。说话做事端庄大方,毫无不妥。倒是恪嫔,刚在背后说人坏话,给当场逮住,生怕皇帝生气,略显局促。
顺治也没多说,告诉二人,五公主想来看看弟弟,就抱她过来了。问五公主,弟弟也看了,咱走吧。五常宁又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