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志高说了一句话,又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说这种话。
“因为我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杜凌氏是好面子的,在杜府里一向喊打喊杀,可在外面,一定是个温柔典雅且又仁慈之人出现,口碑极好。
她极其的爱惜自己的声誉,也特别的在意外人对她的评价。现在听到儿子这话,好似不是她喜欢听的。
“娘,你还是多注重下吧,今天这事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对了。成了,你去将这衣衫换了,切莫着了凉。”
杜凌氏察觉到事情好像不对,当下也顾不上橙萝,匆匆的回房换了衣衫。等换了衣衫,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见儿子坐在外间,房门紧闭,碧桂站在门口处守着。闲杂人等,都已经清理出去了。
“志高,你刚才说的话是何意?”杜凌氏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转向碧桂,询问她是否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流言。
碧桂一脸欲言又止,眼里出现的是挣扎之色。
“娘,现在外面都在传,你为了杜家的财产,将杜伊赶出去。对外收买了大夫,说杜伊珠胎暗结之事。现在外面说的纷纷扬扬的,大家口口相传,说的绘声绘色。还说你派人追杀杜伊,就是想要斩断杜府唯一的嫡系苗子。娘,你说这可怎么办是好?若是被爹听到了,还相信了,到时候就完了。”
“我不管其他的,在我没娶到芬芳的时候,你得给我尽快的摆平这件事。凤城众人都知道那杜伊是我的未婚妻,那杜府是她及笄之时的嫁妆。算算时间,她也及笄了,我们现在住在这,也算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若是哪一天那杜伊回来,那我们就完了。衙门那边的话,我会打点好一切。府里的下人都让他们给我闭紧嘴巴。爹那边,我会想办法的。在芬芳嫁给我之前,不能再出任何的风言风语。还有那个大夫那边,想办法给我永远的闭紧嘴巴。”
杜凌氏自然是知道那些流言的可怕,虽然人人都畏惧杜府的势力。但做生意的,都会有那么几个对手。皇商的位置,可是人人都在盯着。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别说皇商的位置,就她们一家谋害嫡系这块,就够她们做一辈子的牢了。哪怕那杜伊最后回来了,那这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到时候都得拱手奉还。
想要保住这些,只有尽快的消灭风声,该闭嘴的人,永远的闭嘴。该疏通的关系,尽快的疏通,不能给对手一丁点机会。
“好,我知道了。橙萝这块,我也会好好安抚的。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放心吧。至于杜伊那个小贱人,我不会有让她出现的机会的。”
“娘办事,我还能不放心?今天橙萝这块,娘你就好好处理,若是怕她心怀怨恨的话,就让妹妹过来要人,顺便让妹妹提为一等丫鬟,到时候不怕她不对妹妹死心塌地。爹那边,你尽快想好要怎么解释。”
这一个下午,杜志高母子在房里谈了整整两个时辰,除了站在门口的碧桂,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关在柴房里的橙萝,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双腿,原本极其苍白的脸,此时挂着一丝狰狞的笑意。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未来一样,只是没有人看到。
酉时中,天早已黑了下来。柴房里漆黑一片,听着外边吹得呼呼作响的风,橙萝算了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之时,就听到了门外传来杜紫琳的声音。
“还不快把人给我放出来!”
橙萝正了正脸色,将头埋进双腿间。随着门“咿呀”一声,被打开,瞬而抬起头,浑身瑟瑟发抖。
“小姐?”
门口处,一个丫鬟盏灯。而红英的手里也有一个灯笼,站在杜紫琳的身边,这才将柴房给照亮了。只见橙萝身穿单衣,额头上的血,早已凝固。脸色苍白,脸颊挂着泪痕,下唇之处,有两个深深的牙印,小脸竟是错愕。整个人看起来,好不狼狈。
“橙萝,你不要怕今日这事我听说了,不怪你。我娘近日身子不好,情绪不稳定,你也莫要怪她。我已经和娘求了情了,你可以出去了。”
关于橙萝的一切,以及现在外边的风言风语,杜紫琳早已知道了。她是特地选在了这个时辰过来,表达自己的关心的。
在他们看来,她的这种行为,就是雪中送炭,不怕橙萝不会感恩戴德。果然在看到下一刻橙萝跪在地上,头磕的砰砰作响,脸颊上的热泪之时,心中忍不住隐隐得意。
“瞧你,这伤都还没好,你莫要让伤口加重了。走吧,你这伤要看大夫。我那有美颜露,我让人给你送点过来。我们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容貌了。”杜紫琳收敛起眼角的笑意,露出一脸的心疼与不舍。
“谢谢小姐,小姐的大恩大德,橙萝铭记在心。以后小姐有什么,只管差遣橙萝便是。”橙萝一听,果然如杜紫琳所预料的,再次露出感激的眼神。不过这次的眼里,露出了坚定。
“你放心吧,今日先住我那去。我晚点和娘说说,将你要过来。以后你就是我院子里的人了。”
肚子里以往的作风,是在那些下人中,起到了威震的作用。奈何那些人看到她,都像老鼠见到猫,躲都来不及,又有几个人会真心实意的对她?
这会儿达到了目的,心情很是愉快,脚步雀跃的走在前头,为自己即将有一个心腹,隐隐骄傲。
拖着疲惫身子的橙萝,望着走在前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的晦涩以及恨意。
刘家村里,吃过晚饭的杜伊,因为时间尚早,还不到她睡觉的时间,便跟桃花一人拿着一个手棚,坐在床沿借着微弱的灯光忙碌着。
刘氏进来了,看到杜伊和桃花满意的点点头。可随机眉头却皱在一起:“伊伊,今日之事,是娘不对,将你推在风尖浪口。”
杜伊放下手棚,挨着刘氏的身边,道:“娘,你没有对不起我。要不是因为你,我早杜府的时候,早就没有了。难得现在有了平静的生活,我也不想被人打扰了。”
刘氏摸了摸靠在自己肩头的杜伊,心里的忧虑却更甚了:“伊伊,你自小就没了娘亲。老爷将你的教导都托付给我。我辜负了老爷对我的期待,没有好好的教好你,才会让那毒妇有机可趁。如今,你落到这里,还要背负不好的声誉,是我对不住你。只是伊伊,你听娘说,我先说了,没有怪你的意思,反而还要感激的。”
听到刘氏语气中的慎重,杜伊抬起头,坐在刘氏的对面,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娘,你有话只管说便是。”
“虽然我明知今日之事是他们陈家太过分,又明知这事不该你出头的。可我还是将你推上了风尖浪口,这是娘的错。你丽娘嫂子毕竟是陈家的人,当初虽说是卖给我们刘家了。可我们刘家却当做正儿八经娶来的媳妇,一家和乐融融。”
“你今日这话,如果陈家铁了心的要与我们断亲,为难的只是你丽娘嫂子。就算她明事理,不说什么,可终究会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娘明白,她们陈家不好,这样的亲家,有了也只能是惹事的。”
“只是伊伊,有句话叫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凡事不能做的太绝了。不管怎么样,有你的嫂子这一层关系在。为了你嫂子,也得讲上三分情。”
“娘不知道,你会不会理解。娘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人的路是越走越宽,不是越走越窄的。只要有你丽娘嫂子这一层的关系在,就不能让他们断了这关系。”
“伊伊,如果当初老爷和夫人将我当做下人,也许我今日也不会这般对你如亲生女儿了。你是堂堂杜府的女儿,谁也不会想到,杜府的嫡女,有一天会靠着乡下妇人,才能安然度过劫难,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刘氏的话,杜伊那颗聪明的脑袋自然是明白的。她清楚刘氏这不是说自己有多好的意思,也不是怪她的意思。刘氏这是在教导她人生的道理,教她怎么为人处事,教她做事之前,先考虑三分。
这不禁让她想起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一本书,也是一个母亲在教导女儿的故事。那本书说,女主人公,小时候家里很穷,家里的兄弟姐妹多,都是靠着母亲娘家的各个姨姨舅舅借钱来读书,来养着孩子长大的。
但在女主人公的眼里,那些姨姨舅舅都是势利眼的,就因为她家穷,不愿意借钱给她家,还百般刁难。在她的眼里,父母成日为了钱发愁。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的对了那些姨姨舅舅有了芥蒂。
等她长大了,家庭条件好,姨姨舅舅就让父母帮忙做各种事,这让她的心里越发的不乐意。后来她对母亲说,以后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在她眼里,姨姨舅舅都是不好的人,小时候为难过她家,对她父母百般的冷嘲热讽。
她出嫁后,对母亲说的一句话是,以后和这些人,没亲戚可做。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不语。后来又说过一次,伤了母亲的心。母亲哭着说,那是她的兄弟姐妹。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就不能断了这个亲。
母亲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在小时候,虽然你感觉姨姨舅舅不好,但到底都借过钱给你读书,给家里过日子。这一借,就是连着借了好多年。若不是母亲的亲兄弟姐妹,谁会借给你?
母亲还说,人不能将路越走越死,聪明的人,只会将路越走越宽,做事都懂得给自家留一条的后路。
杜伊此刻的心情就和那故事里的女主人公一样,想了很多很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刘家就剩下二郎和桃花两个兄妹。刘大柱这边也没什么亲戚了,这边的人,都是出了五服的。如果二郎这边,还和陈家断了亲,只能把自己的关系越走越死。
对于陈方氏这种人,只能想办法解决,而不是用那种激烈的方式。而丽娘则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人。最难受的,无非就是她了。
“娘,我知道了。那这事,咱们该怎么做?”杜伊有些茫然了。她虽然聪明,智商高,但在现代的时候,毕竟只有十八岁,而在十四五岁的时候,母亲又去世了,从小又是没有父亲,住在乡下的。回到杜家大宅后,又一直被算计,最后商业联姻,死于爆炸中。
对于这样的人情处事,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个事情,以后再说。明日娘去问问你嫂子,这个你就别管了。不管如何,你能明白娘的心思就好。杜府那边的人,你是靠不住的,如今你是我的女儿,我就得护你一生。不仅是娘,娘还得拉着更多的人来,站在你的身后。让那毒妇想要动你之前,先考虑下再说。天黑了,你和桃花也别做刺绣了,对眼睛不好。桃花,今日这事,我不仅是说给伊伊听的,你也给我听了,往心里的给我记下。”
刘氏交代了几句,摸了摸杜伊的头,出去了。桃花一脸深思地看着杜伊,久久不语。
“伊伊,其实我也很讨厌陈家的,特别是那个陈文和陈方氏。原来我今天还挺高兴的,后来我在屋里的时候,看到嫂子不高兴了。娘不说,我也不会想那么多。伊伊,也许我们都错了,觉得断了这个亲戚好,可我们谁也没有站在嫂子的角度去想过。如果我们两家断了亲,就等同于让嫂子没了娘家。没有娘家的女子,要被人看不起,平白的要矮人三分的。”
刘氏和桃花的话,让杜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当清晨第一声鸡啼叫声响起的时候,她就起来了。
天越来越冷,如今已经是昼短夜长,这都已经卯时了,天只是微微亮。杜伊站在院中,任凭寒意包裹住自己,整个人直立立的站着,双眼盯着东方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下下来了,没有一点征兆,就下下来了。那雨如牛毛,花针,细丝,有一丝的寒意,有一的丝的悲凉。
她想转身回屋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一顶斗笠戴在她的头上。
“下雨了,外面冷,你娘担心你,进屋吧!”刘大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杜伊鼻尖一酸,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又让大伙儿操心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眶,点点头。
当视线触及到屋檐下的刘氏和桃花眼里的担心,随即露出一抹笑容。
“回屋吧,这外面冷。伊伊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刘氏心里着实不好受,她觉得也许昨天她说的太多了,伊伊想歪了。
她毕竟是杜府的嫡女,是堂堂的一个千金小姐,沦落到此,能够为她家出头,就是将他们当做亲人,已经算是不容易了。昨天实在不该多嘴的,至少也得隔两天,再说此事的。
伊伊这孩子自小就比较敏感,真不该为了她这段时间的变化,就多嘴的说了那些的。
相对于刘氏心里的自责,桃花眼里是满满的担忧。她怕杜伊胡思乱想,昨天她娘的话,连她都忍不住想歪,更何况是伊伊了。
“娘,天有点凉,衣衫也有点湿了,我先回屋换身衣衫!”
刘氏自责的目光追随着杜伊,直到她进了房间,这才收回来。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心里暗自希望,经过此事以后,伊伊会彻底的成长起来。
杜伊经过这件事,算是彻底看透,也明白了人际关系的重要。想到从紫弈城那里A来的银子,再看看已经熟透的山竹,当晚便召集了刘家的人,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会议关于买卖山竹之事。
“伊伊,这东西,真的会有人吃吗?会有人买吗?这天都已经这么冷了,再过几天,那什么山竹就要掉光了。在我们这里,都没有人吃,拿到镇上就会有人买?”
二郎一脸的疑惑,虽然他也尝过了,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可是真要他掏银子买,他的心里是不乐意的。
“二哥,不尝试一下,又怎能知道?不如这样,明日你们先找一家关系要好的,全买下来。我们拿到镇上去试试,若是不行,到时候留着,我另有用处。”
“那好吧,不过伊伊,咱们家没有什么银子!”家里的收入以及花销,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家里还有多少的银子,大家的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如今贸贸然的说要买那山竹,价格之前都已经说好的。这没有银子的话,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卖。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自然有准备。二哥,这里是十两的银子,回头你找个机会,兑换成铜板。娘,这几天的天气越发的冷起来了,我想给嫂子和小虎子多做两身的衣衫。明儿我们去镇上吧。”
经过陈方氏的事情,杜伊明白了如今的她,是有多不堪一击。过两日,何曹氏得过来看葡萄酒了,她得带一点过去,提醒下何曹氏,顺便让她品尝一下,再来做决定。
刘家的人,看到那十两的银子,都瞪大了眼睛。杜伊刚来到刘家的时候,有多少银子,他们都是很清楚的。这段时间的买卖,银子也都是刘氏放着。那她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伊伊,你告诉娘,这银票你从哪里来的?”刘氏紧张不已,就深怕杜伊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刘氏是最清楚情况的人,如果杜伊的身上有银子的话,当初绿柳也不会求着自卖起身了。想到绿柳如今不止在何方,她心里更加的苦涩。
“娘,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这银子来得可是光明正大的。我将那葡萄酒卖了一部分给那被我救的公子了。这些是他给了十五两的订金,你就别操心了。”
杜伊自然不能说从紫弈城那边A了多少的银子。她怕刘氏念叨她,在刘氏的眼里,既然救了人,就不能管人要银子的。和人家要银子,那在她的眼里,是罪过。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刘氏半信半疑。这个家,怎么还有她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