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着退出了帐篷。年轻人随后跟了出来,在外面叫住我,轻声道:“我们知道恩人必有隐忍之事,故不愿意承认,我们也不敢勉强您,还请您不要拒我们与千里之外的好。”
我叹口气,看看四周近处无人,才回他:“兄弟既然明白,我就不再解释。我只要你们记住一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不会武艺。这点对我很重要。”
年轻人激动的连连点头保证:“多谢恩人肯相认。您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
慢慢向军营走去,我整理起思路,承认我是他们的恩人不是我想他们报恩,而是觉得这对我们而言是件极好的事,草原民族为了报恩会不顾一切的民俗决定了他们会为了我而给与我们很好的帮助,虽然我还想不到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从老者迫切想见吕布的神情上看,他们好像还有事要求我们帮助,这点也要好好思虑一下。
正卷 运筹帷幄篇 第二零八章 成人之美(4)
吕布并不在营帐中,在士兵的指点下,我在宿营里外找到了正低头闷坐的他。听到脚步声,吕布抬头看是我,又把头埋了回去。坐在他身边,我笑:“温侯神箭立威,这些获救的人感激万分,想当面向你致谢。”
吕布摇摇头,却不说话。习惯了他的不言语,我递上一袋酒:“喝点吧!这大草原比家里的小草地强多了,坐在这里喝酒,才有味道。”
吕布接了过去,仰头猛灌,我诧异地看着泪水从他脸上滑落:“温侯,你怎么了?打仗多了,这种场景连我都不会落泪了,你反而伤感起来。”
吕布放下酒袋,遥望远处低声道:“子云,我觉得自己满手都是血腥。”
满手都是血腥的人岂止吕布,连我都是:“上阵杀敌,穷极拼命,这个世道,有几个手上不沾血腥的。不要说温侯,我又何尝不是。”
吕布摇头:“子云,你仁慈善良,不会知道滥杀无辜之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滥杀无辜,我也做过呀,邺城外死于逃亡途中的那些妇孺,凉州韩奕都是无辜者呀。自嘲地一笑:“我怎么不知,我也滥杀过无辜。为了把马超弄来,我忍心下手杀了韩遂的儿子韩奕,那是一个没本事,也没恶行,还有些痴情的人。一想起那双不信、痛苦的眼睛,我也痛恨自己。温侯,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并做一些事,不得不忍受良心上的谴责。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注定会有这种谴责的。”
吕布并不知道马超来邺城的内幕,听我这样一说,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后,转头喝了一口酒:“我知道你这么做定是不得已为之。可你不知,当初离开家乡跟随丁……,我也做过这等抢劫杀人之事,与今天那些凶徒毫无区别。看见他们,我就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就觉得自己满身罪恶,一身血腥,也像他们一般,死不足惜。”
我还是第一次听吕布这样说他的往事。丁原带兵装匪的事我也有听闻,从吕布嘴里得到了证实,我心中也是愤恨不已。但看着满脸痛悔的吕布,我却只有安慰他:“温侯当时不过是不懂世事的少年,被人利用而已。如今时过境迁,就不要多想了。”
吕布苦笑:“怎能不想。那个时候,只觉得自己是强者,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应当,从未想到别人有何感受,从未体会到这些丧亲离人之痛。这些年,我想了很多,那些恶名我也不在乎,任由别人去说,可年轻时所犯下的累累恶行,却时刻在提醒我,折磨我。表面上我似乎仍旧是威风八面,可我知道,别人都怕我,骂我,恨我,躲我,这或许就是我的报应。”
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月光下的吕布显得那么凄凉无助,与他白天阳光下的金盔神马的高大形象全然相反。我从不知吕布的内心竟如此凄惶,这些年他一直沉默少语,也不怎么出家门与人交往,就是往日的旧部去看他,也不敢在他家里待上半日,生怕别人闲话。不避嫌的也只有我和曹操。却从未想过他竟怀了满心的伤感和自责,然而这种伤感和自责,我也无话可去开导,只好陪他一起叹气了。
见我和吕布迟迟不回,李典亲自找了过来:“温侯,子云,你们还在这儿?”
我站起身来:“可是有事?”
李典点头:“这个族群是氐族的游牧群,袭击他们的是一个鲜卑的分支。刚才族长把我请去,说他们饱受这些鲜卑人的攻击和欺凌,想请我们出兵帮助他们灭了鲜卑人。兹事体大,我不敢决断。你们说我们能否答应?”
吕布也站了起来,此时便道:“应该出兵,否则我们走后,那些人会杀回来报复的,到时候,这些人都没有活路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有这个想法:“李将军,温侯说的对。这些鲜卑人的报复会是把这里杀戮干净,我们又不能带他们走,干脆救人救到底。”
李典点点头,却道:“可我担心我们一旦出兵,会不会让一些族群产生惧怕心理或误会,从而联合起来与我军为难。鲜卑可不是这些小民族,到时候我们可就脱身不得了。”
这倒是一个大问题,吕布不说话了,拿主意是我的事。我想了想:“这样,我们回去问仔细了,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实在不行,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典也无法,只有点点头。我们一行回到营地,那个氐族的年轻人正在营里焦急地等着我们,见我回来急忙迎了上来:“将军,我们……”
我看了看吕布,上前笑道:“将军有心解除你们的后顾之忧,可有些事情还需商量商量。”
年轻人急忙回道:“有何条件,请各位将军尽管说,只要我们办的到。”
“也不是难事。袭击你们的这个部族有多少人?距离这里多远?周围还有哪些与他们联盟的部族或同样被欺凌的部族?”
年轻人马上答道:“他们人比我们多出数倍,约有五千之数。距离这里近百里。至于周围与之结盟的,除了一个匈奴部外,倒没有听说过。被他们袭击的部族倒是不少,多数是像我们这样的小部族。”
居然和匈奴连上了,这有点麻烦:“这个匈奴部有多少人?属于北匈奴还是南匈奴管辖?这里还有哪些民族?”
年轻人摇摇头:“不太肯定,应该是北匈奴。南匈奴这些年都在向内地迁移,长城外很难看到他们。这片地方,鲜卑人更多,除外就是我们氐氏、羌氏、胡氏。”
羌氐胡是我们要争取的民族,人数虽然不多,团结起来也不少。只是他们大部分散居,很难集中在一起,这也是他们同被欺凌,却从不联合抗衡的原因。我虽有心将他们集中起来迁移入关,可短时间却办不到。想到此处我叹口气:“你先回去,让我们商量一番。”
年轻人欲言又止,我安慰他:“你们也放心,即便我们不能出兵,也会安置好你们才离开,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
回到营帐里,我们四个呆坐在一起,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此一走了之的事,我们也做不出来。过了很长时间,李典道:“要不温侯你们带大军继续,给我留下一千人保护他们。”
我摇摇头:“你的身体不适合留下。再说,万一鲜卑人和匈奴人勾结起来,一千士兵如何抵挡?”
韩浩道:“干脆,护送他们入关,找地方先躲躲,等我们拿下凉州,再回来灭了鲜卑。”
我叹口气:“只怕旷日持久,这些人等不到我们回来。过了季节,找不到丰满的水草,这些人如何生存?”
大家都说不出话了。我们还没想出办法,族长那老者在年轻人的搀扶下找了过来。我们只能告诉他,还没决定。族长道:“你们大军到此,绝对有其他事情要做,我们族人商量了一下,也知道请你们出兵有些勉强。我过来就是告诉将军,不要为我们的太伤神。”
我看了看吕布他们,苦笑道:“不瞒老人家,我们确实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一旦不能彻底摧毁鲜卑和匈奴人的战斗能力,还是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
族长沉吟一下问道:“不知将军能不能将此行目的相告?或许我们能帮上忙,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正有此打算,因此马上就道:“我家将军正有此心。老人家,我们是想借道进入凉州的酒泉郡,时间只有一个月了。”
“酒泉?距离这里很近呀。”
“很近?”我们几个互看了一眼,都诧异了。我急忙询问:“老人家,据我们的行程推算,应该距酒泉很远,怎么会很近?”
族长笑笑:“那是你们从长城外的路线来看。我们族长期在这周围千里的地方游牧,对这片再熟悉不过。从我们这里进入长城内后,距离张掖郡不过就是翻越长城的路程。从张掖到酒泉,不过十天的路程。按你们大军的行军速度,连十天都不到。”
哈,我们居然就在张掖的长城外,这可真是好消息。我们四个都兴奋起来。族长看在眼里,他笑呵呵道:“所以将军们的时间很充裕。这样,大军灭了鲜卑后,我们负责引导大军前往酒泉如何?沿途还可以联络族人。只要大军帮我们这些弱小族群解决了鲜卑这个大祸害,我们都会尽心报恩的。”
哈哈,有了这些当地民族的帮助,我们进入凉州就更顺利了。再说这些民族在长城内外都有一定的联系,说不定能加速我们对凉州的安定。想到这里,我望向李典,他和韩浩也正用兴奋得目光看向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步。吕布一直没说话,此时他淡淡道:“二位将军,都去准备出兵的事吧。族长,你精选骑手为大军引路,先灭鲜卑,时间上来得及再灭那股匈奴人。”
吕布发令,我们三个同时答应遵命,李、韩二人转身就出了营帐。族长笑呵呵地看看吕布,再把目光看向我:“小兄弟,我小儿子的伤还想请你去看看。”
我马上就站了起来:“温侯,我去了。”吕布点点头。
路上,族长似无意地问我:“小兄弟,吕温侯今年青春几何?可有子女?”
我没当回事,笑着回答他:“温侯应四十多岁了吧,我并不十分清楚。他有一女,嫁与曹公之侄,生有一子。”
族长哦了一声,也未再多问。随族长来到他的毡房,并没看见伤者,我淡淡一笑:“老人家,还有什么事要找我?”
族长笑道:“请小兄弟暂停片刻。”他一掀布帘进去了。
我一愣,过了一会儿,白天见到的红衣姑娘从里走了出来。此时的她换了一身洁白的服饰,白羽毛做成的头饰将她的一头秀发衬托得黝黑发亮,却用一幅白纱遮住了大半的脸庞,只露一双大大的眼睛直楞楞地看着我拜了下去:“小女莲彤见过恩人。”
未等我说话,老族长将她拉到我的面前:“小兄弟,实不相瞒,这次族中遭难,也与小女有关。莲彤自小在这草原上就被誉为草原明珠,那鲜卑小王爷多次上门索要,小女脾气执拗,抵死不从,方有此灭族之祸。幸得各位将军援手,免遭大难,小女难以报答,知吕将军已答应出兵相助,愿为先导。”
我眨眨眼:“这,族长,出兵杀敌非同儿戏,她一个女儿家,万一……”
族长呵呵笑道:“我几个儿女之中,还就这个女儿武艺好,马术精,为吕将军持缰坠蹬不在话下。”
未等我再说什么,莲彤一仰头:“恩人,女儿家又怎么啦?一样上阵杀敌,保护族人。这大草原上,谁人不知我莲彤之名?鲜卑恶贼多次欺辱与我,莲彤发誓要亲手摘下他的头颅,以祭奠这些死去的族人,还请将军能成全。”
我转转眼珠子嘿嘿一笑:“明天出征的是吕温侯,又不是我,嘿,你的事我不管。族长,要没事,在下告辞。”
回到营帐,我止不住地笑,笑得他们都莫名其妙,我却不好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呵呵,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第二天,望着远去的大军,我叹气,真想和他们一起去,而不是留守在这里。倒不是想去打仗,而是想看看那位莲彤姑娘的作为,啧啧,肯定不弱,吕布有福呀。同样被留在家里“保护”我的李典,见我一脸遗憾的样子,他很是奇怪:“子云,你不是最讨厌打仗吗?”
我嘿嘿一笑,知道他误会了。既然吕布走了,我也可以做点小动作了。把李典拉到一边,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李典也乐了:“真如你想?姑娘漂亮不?”
我仔细想想:“看不清楚,不过,就那双眼睛,真美,就像天上的星星。曼成,这等好事,我们可要竭力成全。怎么样,要不要先计划计划,办得热闹点?”
李典点头:“真如你想,一定要好好热闹热闹。唉,我咋没这福气?”
我乐了,想想又叹气了:“温侯的夫人也去了近两年了,他一直闷闷不乐,但愿这个姑娘能让他的生活快乐一点。”
李典沉默了一下:“那天晚上,你们的谈话我也听到了一些。没想到冷酷的他也能想这些。我们对他是多有不敬之言,如今想来,似乎也过分了些。”
李典出身书香门第,性格耿直,公正不阿,不大看得起一些人,特别是降将,包括我二哥。这也是个人缘分不同,强求不得。闻言,我也只是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各自忙去了。
正卷 运筹帷幄篇 第二零九章 抢婚(1)
一统北地篇——第二零九章抢婚
我和李典在军营里折腾着,找齐了一切物品重新给吕布搭了一个将军营帐。新布,红灯笼,里面也用了红烛,又找了两块大大的红布,请一个老妈妈铺了喜榻和军案,挂了点装饰物,无非就是玉,铜钱之类的。老族长笑呵呵地把一块大大的毡毛毯塞给了我,我们作的小动作,瞒不过老人家,他竟是默认了。把我和李典乐坏了,知道没白费功夫。
大军出去了四天还没回来,我心里开始打鼓了,毕竟剿灭这里的鲜卑人不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万一因为这个行动影响了进军凉州,我就惨了,非被曹操他们骂死不可。焦急等待的不只是我们,还有昨天赶来的胡族部落。这是个距离这里最近,也饱受鲜卑欺凌的小部族,他们和氐族的关系比较好,迫切想知道我们的军队能否帮助他们彻底解决长期困扰他们的鲜卑入侵问题。来到后,年轻的族长慕容朗马上就来道谢,然后叹息自己得到的消息太晚,不能随大军出征,同时告诉我,这附近的几支小部族都在赶往这里的途中。果不其然,没过两天,陆续有几支小部族近五百人来了这里,以胡、羌族为主。
我虽然内心焦急万分,表面上却做出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每天和这些人说说笑笑,竭尽所能劝说他们尽快把部族迁向雍州的平原地带,许诺一定会有土地给他们耕种。胡族和氐族的生活已经接近汉族化了,对耕种生活的向往和被鲜卑、匈奴的欺凌,使得他们厌倦了游牧生活,听说真能给他们土地,非常心动。我趁热打铁,以李典的名义写了几封给阎柔的信,让他接纳安排这些内迁民族。这些人拿到信,兴高采烈地派出使者找阎柔去了。
到了第八天,大军大获全胜,已经回军的消息终于传来,我们紧悬起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整个驻地顿时欢天喜地起来。我与李典忙着准备医疗营帐,这已是曹军的传统,大战落幕,首先要医治伤员,安排善后工作。等着我们安排庆功大会的各民族头领,久等不见人,跑来见我们如此忙碌,等清楚我们在忙什么后,大叫佩服,连说曹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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