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永乐完全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老大夫的身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眉山和小洪,怪不得方才老大夫特意要求他们两去送官兵,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了的。愚不可及的是,她竟然相信了眉山的一面之词。
她看向眉山,后者却冲她摇了摇头,随即凑到老大夫耳边说着什么。
“你,老实交代——”
官兵刚要伸手去抓永乐,她就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就要撒丫子跑路,却又生生顿住了动作。
永乐又看了眉山一眼。
官兵顿时横眉竖眼,大声呵斥道:“你这小贼,居然还敢躲!”
“不不,我是被你们吓到了。这都是误会啊!”永乐僵住不动了,急忙赔了一个笑,任由两官兵一左一右制住了她的双臂。“官兵大人,这都是误会啊!我就是跟小洪那小子吵架了,吓唬吓唬一下他而已,并没有真的做什么。”
官兵头头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小洪和眉山两人,两人都点了点头,皆是说道:“全都是误会。”
“是啊是啊,师父他老人家关心则乱,所以还以为她是什么歹人呢……”
官兵头头将信将疑,问旁边的属下道:“看看这小子的脸,是不是最近通缉的人?”
“没有见过。”
几个官兵都仔细看了看,皆是摇头。
永乐见老大夫没有吭声,这才小小松了一口气,却总觉得老大夫一直都盯着她看,仿若芒刺在背,想忽视掉都不行。
“身上一股子草药味儿,倒比那两个药童还多一些的样子。”
官兵头头上下左右打量着永乐,也不立刻说放人,看得永乐浑身都不自在,唯恐哪里露了端倪。可怜她之前的十六年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从未见识过这些阵仗,这几个月来却挨个挨个地尝试了个遍。
官兵若有所思,忽的一扬手,说道:“来人!去打一盆水来!”
眉山脸色微变,垂落在袖中的双手蓦地收紧。
那药膏虽然很难被水洗掉,可是若大力擦洗的话,却会褪一点点黑色来,到时候就难以解释了。果然这世间,一旦一个谎言面临被戳破的危险,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
“官兵大人,不要洗了,就是这个人,他一定有鬼!”老大夫提起拐杖用力跺了一下,厉声说道:“他方才还一直趁你不注意威胁地瞪着我们,我的两个徒弟胆子都不大,我也是一把不中用的老骨头了。大人,你一定要抓住他进牢子里啊!”
永乐脸色蓦地变了。
“好你个贼人!当你官兵爷爷是吃闲饭的啊?”
官兵头头的神色一凛,抬起脚就朝永乐身上一脚踹去,却被后者躲了开。“还敢躲?”官兵神色间的怒意更盛,押着永乐的两人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愈发用力将她往地上押去。
永乐奋力抵抗着,抬起了头来冲官兵龇牙一笑,双手猛然发力,一下子就挣脱开了两人的束缚。
几个官兵都愣了一愣,急忙扑过来抓永乐。她仗着娇小的身材,在几个官兵的招式下灵活地左躲右闪,不一会儿就脱离了包围,一个箭步往门外冲去。
“抓住他!”官兵头头怒道。
大概是院子里的动静太大,门外再次涌进了一些官兵,在这巷子附近搜查的可不止一队人马。
永乐暗叫不好,忙不迭刹住了脚步。身后的官兵已经追了上来,其中一人扬起一掌就狠狠劈了下来,永乐急忙弯腰躲过,就地一滚又飞快地爬了起来。她的拳脚功夫的路子一贯野,看见谁比划拳脚她就会偷学一下,东拼拼西凑凑,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好在也算实用了。
“束手就擒吧!你跑不掉的!”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永乐急得满头大汗,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看官兵们就快成合围之势将她包围,眉山飞快地冲她使了一个眼色,又瞥了一眼墙角的方向。
永乐一下子就快慢懂了,脚下猛地发力,就朝那个方向直直冲了过去。这个方向的人是最少,而她猛然发力是最大的,竟然将那几个拦路的官兵给冲撞了开来,她跳上了晒草药的木架,足尖一点纵身一跃,转眼扑到了墙壁之上。她紧紧攀着墙壁,一脚踹开了底下的两个追兵,用力爬了上去。
“唉——我的药啊……”眉山唉声叹气。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永乐顿时就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就怒瞪着那师徒三人一眼,冷哼了一声,一边跑一边语速飞快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们给我等着!我若无事,他日就让你们有事!”
“这小贼还得意起来了!”
“奶奶的,追!”
永乐沿着墙壁奔跑了起来。
她的身形并不潇洒利落,有一些歪歪斜斜,不过总算没有掉下去。就这么跑了一段距离,她又跳上了屋顶继续奔跑……渐渐的,总算将那些追兵甩开了一些距离。
永乐松了一口气,刚要一鼓作气加快速度甩掉他们,却突然发现脚底下的街道里都是巡逻的官兵。她急忙换了个方向继续跑,结果没跑多远,又遇到了一队。大白天的,她在屋顶上的动静也不小,百姓好奇地对着她指指点点。
永乐从来没有哪一刻感受这么深过,长安城的治理还真是太好了些!
烈日底下,她的衣裳早就被汗湿透了,气喘吁吁。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但没如想象中那样逃脱不说,身后的追兵反而越来越多了。
她逃不掉了。
永乐心中涌出了悲哀,速度越来越慢了,却没有停止奔跑。
要是东阳在就好了。
可是如果他在,大概又会血流成河吧?他那种勇往无前从不惧死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选择去逃命呢?对他来说,那是莫大的屈辱吧。
永乐咬了咬牙,再一次卯足了力气发足狂奔,却在跳跃屋顶的时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跪倒在了坚硬地瓦片之上,收势不住地往下滑。她吃力地攀住了翘起的房屋菱角,刚要重新爬起身来,就见眼前轻轻伸过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漂亮,像是上好的白色瓷器一般,在金色的阳光之下呈半透明。红色的阔袖流泻而下,在风中荡起优美的弧度,像是竹林间静静流淌的泉水,霎时让她安静了下来。
永乐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望去,直直撞入了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眸之中。她在他的眼眸中找到了自己的身影,狼狈又呆傻,他一定会更加嫌弃自己“愚不可及”吧!
“东阳……你……”
永乐呆呆愣愣的,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低沉冷淡:“还趴在那里做什么?”
“东阳……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东阳唇边扯起了一抹冷意,“还不起来?”
“哦,知道了!”
永乐的心底里顿时涌出了狂喜之情,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洋溢起了喜悦,她将手递到了他的手里,下一刻就被大力拉了起来。
短短时间之内,官兵们也爬上了屋顶,拿着武器正朝两人逼近。在地上的官兵拉弓上弦,瞄准了他们,直待头目一声令下,就要将他们两人射成刺猬。
永乐下意识收拢手指,才发现还没有松开他的手,直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在这炽热烦闷的天气里,透过手指间径直凉入了她的心里。
永乐浑身一僵,东阳已经半揽着她腾空而起,底下的一切迅速化为残影,从她的视线里渐渐褪却消弭。
“你……你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永乐咽了口口水,问道:“我明明看见……”
“我杀了他们三个人,毁了四把灵器。只是我的损伤也大,就没有立刻回来寻你。今天还好来得及时。”
“……不过那天……真的好险。”
永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又抬起眼睛去看他。
他的侧脸线条坚毅流畅,犹若鬼斧神工,三千墨发在风中飘散,她的视线顺着那发丝蔓延到了尽头,那是一个瑰丽到残酷的美梦。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吗?明明没有契约。”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不知道。”
“唉。”东阳长长叹息了一声,冷冷地勾起了唇角,直接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这句话音的落下,周围骤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蓝天、树木、房屋还有人群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置身于一片死寂之中,天地间空旷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她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那红衣墨发的男子,浑身抑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因为恐惧,也因为愤怒。
“因为你不是东阳。”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垂落在袖中的右手暗自握紧了匕首,却在还没有任何动作之前,变得彻底僵硬。
他半揽住她肩头的那只手上凭空出现了一把小刀,冰冷渗人的刀锋轻轻贴在她的颈脖之上,周围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毛都竖了起来。
永乐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她看见东阳的那张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近乎诡异地笑意。
下一刻,那锋利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切开了她的脖子。
第38章()
“啊——”
永乐惨叫出了声,眼中的视线却随着这声尖叫逐渐破裂。
她猛地直起了身体,无尽的黑暗和红衣男子在霎时间烟消云散,眼前重新回归到了清明。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才发现自己坐在马车中的木板上,正随着车轮的转动而前进着。她只觉得浑身都僵硬得发麻,好一会儿才疏解下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是什么时候落入幻境的?跟上次一样,完全摸不着头脑。
常熙就坐在咫尺之间,正弯腰将手臂支撑在膝盖上,拳头抵着下巴,冲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怎么又是你!”
永乐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抬起匕首就朝他狠狠刺了过去。她的手腕被他握住,匕首被拿了下来,常熙微微一笑,问她说道:“你确定要跟我动手吗?”
永乐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最初的愤怒过去了后,无尽的恐惧又涌上了心头。方才在幻境之中,那柄小刀贴到她脖子的时候,她就想起了这个阴冷残忍的家伙,没想到还真的是她!永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忙不迭摇了摇头。常熙脸上有着最温和的笑容,将夺去的匕首重新放到了她的手心里,松开了对她的掣肘。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匕首只能伤的只有你自己。”
永乐急忙往后退,迫不及待地与他拉开了距离,没想到又碰到了一个人的腿。
她猛地回过头去,一身深紫色劲装的柔姬正盘腿坐在那里,轻轻阖着双眼,细致的耳垂上挂着两柄小剑随着马车微微晃动。阳光透过浮动的纱帘落在小剑上,又落在了她的脸上,晃动的光影柔和她那双冷漠的杏眼,看起似乎是无害的。
不过永乐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象。
“不用这么如避蛇蝎吧?”常熙嘴角噙着笑意,像是一个温和的邻家哥哥,他说道:“你看你浑身一个伤口都没有,我也没伤到你什么。”
但那种痛觉是残存在她的记忆中的,深刻的。
永乐抿了抿唇,又往旁边缩了缩,尽力离这两个人都远一些。远征水瓶座
“其实最可怕的人就是你这样的,表里不一。”柔姬嗤笑的声音响起,直接替永乐说出了她心中的话。柔姬冷冷地睨了常熙一眼,有些不屑地说道:“看起来温和善良,动起手来就跟一条毒蛇一样,阴冷、残忍、还卑鄙无耻。”
“听起来你对我很不满?”常熙吃惊地挑起了眉毛,然后又长长的“哦”了一声,戏谑地继续说道:“不过也是,你们剑意门的人看不惯修仙者,觉得不如你们的招式直来直往,尤其是我这样擅用人心和幻境的,尤为不耻。”
柔姬又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那满是嘲讽的眼神也是无声胜有声。
常熙笑吟吟的,又说道:“不过你既然已经不是剑意门的人了,那些陋习就得改改了。”
“我想撕烂你的嘴。”
“搞清楚,先挑衅的人是你。”
永乐坐在马车的旁边,见两人一来一去也不管她,便挪了挪位置,又挪了挪,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车门的边缘处了。就在这时,双臂之上一股子柔软缠绕了上来,将她蓦地往回拽了过去,狠狠砸在了木板上,发出哐的一声。
“难道你以为你还能跑得了?”柔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呃,当然没有。”永乐很有自知之明,“我就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们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不管去哪儿都不要怕。”常熙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能怎么你?每一个神的新娘都是珍贵的,就算不还给大昭,三年后我们承江还能继续用。”
“……”
永乐觉得他笑得渗人,又往后退了退,后背已经抵到了车壁之上了。跟着两个人呆在同一个马车里,她觉得自己一辈子的勇气都快被用光了。
车轮的声音骨碌碌的,透过纱帘的缝隙能隐隐看见一些外面的情形,高高的墙壁,金色的琉璃瓦,还有一动不动站在两侧士兵,以及踏着整齐步伐巡逻而过的队伍,肃穆而冷寂。
皇宫?
“东阳呢?”永乐问道,“你们为什么又找上了我?”
“如果你问的是那个红衣男人的话,他已经死了。”常熙轻描淡写地说道,“捕灵网之下,不管什么人皆是灰飞烟灭。”
永乐心中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们没有发现东阳的真实身份。可是他们两人为什么又会来找自己呢?如果要抓她的话,柔姬在客栈的时候就应该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他们有什么不得不来找自己的理由吗?
永乐一时间想不出来。
不过,皇宫……
“说起来,你在幻境之中,是怎么发现的?”
“刚开始挺像的,后来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对劲。”
虽然和东阳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他也算是了解了。像东阳那种坏脾气又傲气的人,如果被问到“逃”这种事情,他一定会怒不可抑,而不是好言好语地跟她解释。最重要的是……东阳没有实体,所以她在握住他手的时候就分辨出来了。
马车渐渐停止了下来。
“到了。”
常熙微微一笑,唇边的弧度有些意味深长,微微侧头撩起了车帘。
柔姬也笑了起来。随着如涟漪一样缓缓漾开的笑容,她浑身的气势蓦地变了。冷意和杀意渐渐漫开,轻轻柔柔的风环绕在马车周围,像跌入了一个温柔的梦境之中。
永乐浑身战栗了起来,也意识到了即将会发生什么。她顺着常熙的视线望向窗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可就是下意识地做了,带着一丝丝的渴望,而那抹熟悉的红影直直撞入她的目光中之后,心脏蓦地狂跳了起来,仿佛随时可能撞破她的胸腔冲出来。
他来了!
永乐的眼睛酸了,泪水霎时涌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东阳来了!
他从高空俯冲而下,衣袂翻飞,墨发飞舞,像是一只凌空展翅的雄鹰,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他蓦地拉开了弓弦,银色的光箭在他松手的刹那猛地朝马车射了过去,闪电一般划破了所有人的视线,空气被这股不容置喙的力量震破,炸开的声音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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