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需要。”
他单手一翻就出现了一个水囊,拧开木塞仰头喝了起来。水珠从他的下颚缓缓滑到颈脖,衬着白皙如玉的皮肤,有一种诱惑的美感,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永乐呆了一瞬,实际上从昨日到此刻她看呆的次数扳着手指头已经快数不过来了。他放下水囊双眸含笑看向她的时候,她才惊叫了起来:“你有储物戒?你就是利用这个才让他们不敢开罪于你的吗?你到底还藏了多少吃的啊?”怪不得那么有恃无恐!
公子哥笑而不语,任由她误解下去。
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如果不是这一次身份泄露得太突然,他也不会请第一镖局的人护送他从大昭国返回承江国。尽管已经足够小心了,在临近边境的时候还是遭到了一次猛烈袭击,被迫进入了死亡之原。一队人马七八日都没走出去濒临绝望的时候,第一镖局的人理所应当地迁怒了他。只可惜他身上不仅带着只有自己能打开的储物戒,还有另一个更好的宝贝——无距镜。
这个东西可以让他跟外界联系上,如果镖局的人敢有异动的话,他的人就会将他们的家人一个一个抓起来,杀个一干二净。
……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吵闹声逐渐归于寂静,永乐这才拿着水囊下了马车。湖泊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天地空旷,清澈的水面浮动着白色月光,鹅卵石浸在浅浅的水中,像是一颗颗晶莹的宝石。芦苇随风轻轻摇动,一呼一吸都弥漫着冰凉的清香。
穿过高高的芦苇丛,才发现后面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湖泊,摸约一丈多的长宽。
永乐心中一喜,蹲在水边把手伸了进去,水中冰凉柔软透过手凉到了心口,她捧起水喝了一手,感觉精神为之一振。将水囊装满,她这才脱掉鞋子踩了进去,可着对她来说依然不够。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足够隐秘也不会被人发现,而她已经近十日没洗沐浴过了。
迟疑了一下,她伸手解下了银弓放在了旁边,下一步就要解开腰带褪下衣服了,然而她接连扯了好几下,都没成功将腰带接下来……她这才发现银弓不知道何时又挂在了她的背上,沉沉贴在她的背后不松开。
她好气又好笑,压低了声音道:“我都快脏死了!让我洗洗吧,洗完之后再继续任劳任怨背着你,好吗?大爷?”
银弓一动不动地躺尸着,一点儿都不识趣儿。
“你是一张弓,又不是一个人,难道你还会害羞不成?”
银弓依然毫无反应,永乐又努力了一会儿,就在要放弃的时候,身后骤然一松,要带被她成功的拽了下来。银弓安静地悬浮在了空中,看起来有些虎视眈眈的感觉,永乐莫名心虚了起来,拉着衣襟的手僵在了那里。明明只是一张弓而已啊……
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银弓突然化作一缕银光消失在了永乐的眼前,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听芦苇丛里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一个人就狼狈地滚了出来,正是公子哥。银光再一闪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永乐知道它要做什么了,一边掩上衣服一边小声道:“别别别……别杀人!别杀人!”
银弓没有放开他,却也没有痛下杀手。
公子哥喘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他看向永乐,说道:“灵器吗?”
“是啊,”她干脆一口承认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看你许久没回来,还以为你淹死了……”
永乐走过去握着银弓,却没有拿动,她抽了抽嘴角,只好弯下腰轻拍弓身低声说道:“谢谢你啦,不过放开他好吗?如果他威胁到我再杀,好不好?弓大爷,求你了求你了!”
弓大爷……
求你了……
公子哥无语地看着这一幕,联想到某些事情,也是嘴角抽搐:“你的灵器,倒是比你还大爷。”
“嗯,它……脾气不大好。”
永乐觉得脸颊烧呼呼的,烫得很,其实她也觉得自己被一把武器这样压迫很丢脸,但是没办法……丢脸跟小命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一些。稍微迟疑了一下,永乐继续说道:“之前有许多人想要我的命,每次我都以为死定了……但最后他们都死了。”
她曾听过许多灵器的传说,怀着满心的期待去寻找,没想到阴差阳错却跟这张银弓绑在了一起。其实银弓何止脾气不好,在她看来已经是嗜杀成性了,她不仅要时刻捧着它,还要求神拜佛祈祷它稍微考虑下她的感受,要它听话什么的……她非常有自知之明不去奢望。
永乐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和公子哥一道回了马车,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灵器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我不是怕他们来抢,而是不想再见血了。”
“你真是个好人。”
“那当然,我爷爷时常夸我善良聪明又可爱。”
“……放心吧,我不是多嘴的人。不过,要是他们本来就知道呢?”
最后那句话,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刚说出口就散在了夜风之中。此时已经走到了队伍周围了,永乐不好继续说话,只是疑惑地看向他眨了眨眼睛。
他无声勾起了一个笑容,上了马车,跟昨日一样拿起书卷盖在了眼睛上,声音慵懒:“我姓江,单字一个绝,今天谢了。”
第3章 心怀鬼胎()
这里的夜晚,沉寂得如同一滩死水。
永乐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血流成河的那一幕。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死人,横七竖八,血肉模糊,一双双眼睛惶恐不可置信地瞪大,死不瞑目,而那张银弓静静漂浮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干曾不自量力的蝼蚁。她当时蜷缩着身子瑟瑟颤抖,哭得眼睛再也流不出泪水,绝望地等待最后一刻地来临……
她至今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聚集的那么多人里面,银弓却独独放过了她?难道她看起来最弱,而它需要一个听话的奴隶?还是她的血在无意之间和银弓缔结了灵器契约?不过也都不太说得通……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翌日在永乐睁开眼睛的时候,车队已经继续前进了。
阳光从浮动的纱帘间隙洒落进来,空气中的细小尘埃被染成了淡金色,江绝静静坐在一边,半阖着双眸把玩着手里的白色石头,那闲适宁静的模样好似凝结成了一幅淡然恒久的画,令人不忍出声打扰。
永乐心中蓦地一跳。
明明江绝什么都没有做,她却莫名慌张了起来。
“这个石头是你昨天在湖边捡的吗?”
江绝抬起了眼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特别的吗?”她左看右看,那都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石头,没有特殊的形状,也没有瑰丽的颜色。
“被灵泉浸泡过,还不够特别吗?”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江绝那双深邃的凤眼中盈满了笑意,“而且是从死亡之原带回去的,多少人来这里有去无回?带给小霄儿,她一定喜欢。”
永乐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何滋味,问道:“你的妹妹吗?”
“不是,但我把她当做妹妹。特别天真可爱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
“……有哥哥真好。”
“小破烂,你没有兄弟姐妹吗?怎么露出了这么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江绝有一些诧异。这姑娘不像是那么容易哭的人。
“永乐!”永乐扭过头去,狠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睛,将眼泪给眨了回去:“曾经有。”
她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指,鼻头红红的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她小声说道,“我有一个哥哥,还有爷爷。哥哥和爷爷都是很厉害的铁匠,会锻造很多东西……他们教我锻造武器,但是我从来都不肯好好学,他们一定很失望……”
“不会的,只要你过得开开心心,他们就满足了。”
江绝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这时,马车渐渐停了下来,有人前来敲了敲窗户。
“姑娘,现在应该往哪里走?”
永乐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掀开了车帘,对马车下的小三子说道:“不是说过不改方向了吗,继续走,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能离开死亡之……”她说着,原本顺溜的语速缓了下来——这个地方好像有一些不对劲。
然而,就在她愣神的这一瞬间,一道劲风猛地朝她面门袭来,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手腕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就被拽得狠狠跌向了旁边的车壁,发出砰的一声震响。一支拇指粗的铁箭钉在了离她脑袋几寸之处,嗡嗡地颤动着。试想如果她没有被拉开,大概会立刻死于非命吧!
江绝神色凛然,半陷入阴影中面容沉寂,冷到彻骨,他骤然提高了声音道:“你们连我都不顾及了就要动手?”
永乐揉了揉被撞到了脑袋和腰,紧紧皱着的眉头之下也露出了一些愤怒之意,她看向江绝,双手紧紧握着银弓,指关节泛白凸出,嘲讽地笑出了声来:“他们想要抢我的银弓?”
嗡!银弓骤然震动了起来,想要挣脱出去,却被她死死按压住。“不、先别动……”
“你别忘了,死亡之原里面有沧溟城废墟,那里曾经是大铸剑师住过的地方。你背着弓出现在众人面前,任谁都会多想几分,就算碰碰运气也不错,反正你长得也很好欺负。”
“……”
这是……把这句话还给她了?
江绝直接推开木门跳下了马车,这突然的举动吓了永乐一跳,她伸手去拉他却已经晚了,只好跟着出了马车,站在了他的旁边:“你突然就跑出来,就不怕他们伤到你吗?”
“他们不敢。”江绝声音淡淡的,目光却锐利了起来。
“我们当然不敢,江公子,还请您到旁边去等待一刻钟,不要管这件闲事。”张爷笑着,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而那浓密的络腮胡和贲张的肌肉依然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蛮不讲理的野兽,还有一些滑稽。
江绝没有动,张爷眼中闪过了一些恼怒。
小三子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脸上是吊儿郎当的笑意,说道:“你就乖乖把银弓交出来,那可不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能留得住的东西!”
他的旁边是一个万丈之深的悬崖,而马车就堪堪停在旁边,距离悬崖仅仅只有一尺的距离!张爷、方哥等十几人,分散着站在马车的另外三面,手上拿着各自的武器成合围之势。他们的脸上,是志在必得的轻松表情,仿佛要拿永乐手上的银弓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永乐的目光缓缓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掠过,他们在笑、在等待她的求饶、有人握着弓箭瞄准了她,还冲她吹了一声口哨,恶意打趣地嘲笑她“小丫头,你拉得开你的弓吗”?永乐的眼中涌出了一些怯弱和愤怒来,缓缓往后退了一步,提高了声音问他们:“你们真的要抢我的弓?要是我不给呢?你们要杀了我吗?”
张爷嗤笑出了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小丫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我们之所以问你一句,一个是看在江公子面子上,二个也是不想伤你性命。但如果你不给我们交出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永乐也知道,她这个问题是白问了,方才那只呼啸而来的箭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现在提了江绝也只是顺口一说而已……只是不问她到底不死心。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已经抵到了马车身上了。这个举动落在了张爷等人的眼中就仿佛是示弱一般,一干人等脸上的得色更深了,好似银弓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江绝至始至终站在她的旁边,见她退后,他大步走上前挡在了她的前面。
张爷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如果江绝要拦他们的话,就很不好办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公子哥除了能用家人威胁一下他们之外,根本就一无是处,他对江绝积怨已久了,要是没那镜子,后者说不定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张爷狠狠瞪向他,提醒一般加重了语气:“江!公!子!”
江绝抬起手在空中一按,示意自己有话要说。他平时都很好说话,时常笑着让人误以为他只是个纨绔的公子哥,但当他正色起来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忽视掉他武功平平的事实。所以在他的那个动作之后,周围寂静了一瞬。
张爷的嗤笑声划破了这寂静,他脸色也不大好看,说道:“……江公子,请说。”
“不要觊觎她的银弓,你们不是对手。别忘了这是灵器,不用她多厉害,只要灵器在手她就所向披靡。”江绝看向张爷,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拦这一次,因为你们护送我回承江有功。也是因为永乐姑娘曾对我手下留过情,所以我也只拦这一次。”
他说得很绕口,永乐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试图为了帮她找不杀人的退路,也是在提醒她,如果这些人她放过了,会招来无穷的后患。所以他只这拦一次,对谁都问心无愧了。
张爷被说得犹豫了。
灵器的传说他也只是听闻,其实并不多了解。三百多年来,也只有那些修仙者还有顶尖高手才敢到死亡之原碰碰运气,更多的人都是有去无回。这一次,他刚开始以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又以为自己是撞大运了,根本没怎么多想。其实能在死亡之原自由出入的人,身份背景又能简单到哪里去呢?
张爷的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明明只需要一句话而已,却像是有个石头堵在喉咙里似的,开不了口说答应亦或者不答应。
他心里正做着天人交战。
江绝见他如此,一步退到了永乐的身旁,抬起手拍了拍她紧绷着的肩膀,对她偏头笑了笑:“小破烂,你走吧。”
永乐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点了点头,抱着银弓迈出了离开的步伐。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背影,不甘心却又犹豫,眼前她越走越远,小三子焦急地望向张爷,开了口:“……张爷,要是他只是唬我们的呢?我们不就错过机会了吗?刚那姑娘还害怕得不行呢,怎么也不像……”
张爷紧紧皱着眉头,他倒是忘记了这个可能性,他紧锁起了眉头,脚下忍不住往前一步……
嗖!
一根铁箭划破了空气,闪电般朝前方那单薄纤细得背影刺去。
那个叫方哥的强壮大汉忍不住出手了!
第4章 吃软不吃硬()
啪。一声轻响。
那支急速射去的箭在半空中缓缓卸去力道,软绵绵地跌落在了地上。白衣姑娘似乎也有所察觉似的,缓缓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她的眼中,是浓浓的失望还有惶恐,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在惶恐什么,也没有人关心这种无聊的事情。
崖谷的风分外寒冷,也分外剧烈,吹得人心里都有股子上涌的寒意。那个白衣姑娘的衣袂翻飞,黑发凌乱,整个瘦弱的身体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怎么回事?她做了什么?”张爷等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那个白衣姑娘不哭闹求饶也没有逃跑,只是静静站在那里……这反应也太奇怪了,让人觉得有一些邪门儿。
“我……我刚刚好像看到了银光。”
小三子揉了揉眼睛,这时,他终于忍不住了,目光下意识投向不远处的江绝,总觉得这个跟永乐呆在一起足足两天的人会知道一些什么。江绝却根本不予理睬,嘴角只是勾起了一个冷漠的弧度,他什么都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