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烈日暴晒之下,练红玉与练红瑛双双被架上神祭坛。
花月换了一身澄黄色的教衣,坐在神坛对面的教主宝座之上,居高临下望着即将被行刑的练红玉。
一众屠莲教众将神坛围的严严实实,纷纷露出毫不掩饰的嗜血眸光,望着神坛上的二人,嘴里呐喊着,“杀!杀!杀!”
执刀人站在练红玉和练红瑛中间,对二人高声宣问,“皇族之人罪大恶极,今我等替天行道,将尔等诸杀!尔等罪人,可还有话辩说?”
练红玉面对这种三流电视剧中才有的场面,只觉得可笑至极。
将头扭在一边,看都懒得看他。
执刀人见此情景,颇为满意道,“看来尔等对自己的罪恶心知肚明,愿领受惩罚,所以无言申辩。”
练红玉朝他脚下呸了一口,“别说的好像我申辩你就会放过我一样,你个虚伪的娘娘腔!”
被她粗鲁的举动激怒,执刀人退后一步,转身朝众人宣布,“两位罪人不知悔改,我以为,普通的刑杀已经无法为她们除去罪孽,需处以万刀之刑方可,大家以为如何?”
坛下众人一听,顿时眼露红光,纷纷嚷道,“好!好!好!”
执刀人露出满意的笑容,面对花月问道,“教主以为如何?”
“好……”
花月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吐出,更是助涨了教众们的屠杀之虐,坛下人纷纷拔出刀剑,准备上台行刑。
这“万刀之刑”,顾名思义,就是教众们每人一刀,直到受刑之人血流尽,气断绝,方才罢休。
是非常残酷的一种刑罚。
但是,越是残虐的刑罚,越能深深激起人们的兽性,满足人们来自心底深处暗藏着的虐杀欲。
所以,每次听到“万刀之刑”,教众们都很是“兴致高昂”。
在这一片争先恐后的吵嚷声中,一道凌厉的声音盖过其他人。
“让我先来!”
副教主炎成均先一步走上神坛,来到练红玉身边。
他手执短剑在练红玉身上游移,似乎在思考在哪里下刀更合适。
毕竟,每人只有一刀。
坛下众人见此情景,呼声一片,目露凶光在看旁人眼中,像极了一头头饥饿的野兽。
炎成均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在呼声最高的时候挥起短剑,嗖嗖两下,斩断了练红玉身上的绳锁。
练红玉赫然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眸。
一抹熟悉的坏笑印在眼底。
“容……湛……”她惊愕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是我。”容湛轩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抱住。
不顾坛下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教众,他争分夺秒的嗅着久闻的发香,生怕怀中人儿逃离般,紧紧的拥着,像是要把练红玉揉进自己身体中一般。
“没事吧……”略显沙哑沧桑的声音,却满满都是关切。
练红玉在她怀里重重点头,“恩……我很好……”
终于,坛下有人安奈不住,提刀冲上来。
二人被迫分开,容湛轩将手上短刀交给练红玉,“去救瑛儿!”
说完,他拔出青叶剑,回身迎击。
另一边,得到短刀的练红玉冲到练红瑛身边,将一直束缚着她的绳索割断,接住了因为伤势过重而轰然倒下的她。
“没事吧?还能不能走?”练红玉单膝跪地,抱着练红瑛上半身,一边时不时注视着陆续冲上来的屠莲教众。
练红瑛也注意到那些疯了似的人们,心中着急,身体却使不上力。
“我恐怕不行,放下我,你一个人走吧……”她绝望又无奈的说。
“我就是死也不会放开你的!”练红玉一脸决然,“要么一起死在这儿,要么努力站起来一起跑,总之我不会弃你而去的!”
二人对话间,已经有几名教众冲到她们身后。
练红玉只觉背后似是一阵风起,回身去看时,那几人已被容湛轩一剑扫开,落下神坛。
“炎副教主,你为什么要背叛教主?”倒地不起的几人不甘心朝容湛轩问道。
容湛轩充耳不闻,专心迎击陆续冲上来的敌众。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际,花月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住手!”
他不容置疑的命令,并没有让陷入狂化中的教众得以冷静,众人弃耳不闻的继续战斗。
花月倒也不气,从容的发了几根弦出去,接连刺穿了几人心脏。
众人见状,纷纷停手,恐惧的看着处事残忍的花月。
“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本教主的话,才是第一优先。”花月冷淡而平静的开口,眸光没有一丝温度。
众人皆被吓住,回忆起他曾经的种种残忍,立时跪倒一片。
花月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从容迎上容湛轩敌视的目光,略显玩味道,“容亲王,还真是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呢!”
容湛轩撒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花教主上次也杀了本王一个措手不及,本王今日,算是礼上往来了。”
“屠莲教总部如此隐匿,容亲王都能找来,看样子,是有高人相助啊!”花月边说边站起身,“要说本座下面的叛徒,估计只有洛君一个了吧!”
“花教主猜测不错,只不过,说是叛徒只怕不妥,毕竟你与洛君之间,也只有利用而已!”
“蠢笨之人,只能被利用!”花月轻笑,而后问道,“容亲王此行,是想救回长公主与皇上?”
“我若说不是,花教主只怕也不会信吧?”
“那容亲王只怕要空走一趟了,弄不好,还会把命搭上!”花月话落后,突然食指一勾,对面的练红玉身体腾空飞起。
容湛轩举剑之即,练红玉已经被花月拉到对面。
花月手指一挑,地上的练红玉便被弦拉得站立。
花月用一根利弦缠住她颈部,然后,从容的对上容湛轩愤怒的眸光。
“容亲王会易容混进来这一点,本座确实没想到,不过,本座向来是个谨慎的人……”
怕行刑之时会出意外,他早就将一根最细的弦藏进练红玉衣服里,为的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能随时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做为人质。
容湛轩很快便冷静下来,“你想怎么样?”
“一命换一命!”花月将练红玉往前一推,“只要容亲王愿意自行了断,我可以放了她!”
“花教主为人如此阴险,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你这种无稽之谈?”容湛轩冷笑,“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花教主还是留着用在下属身上吧!”
“容亲王可以不信,只不过……”花月勾起唇角,突然将弦缠在手上变作利刃,刺进练红玉后背。
血如泉涌的瞬间,容湛轩跟着呼吸一窒。
死死盯着花月,他咬紧牙关,“放了她!”
“这下容亲王还觉得本座是在开玩笑吗?”花月将气息微弱的练红玉往前一推,“她弱不禁风的样子,恐怕受不过本座三剑,你可要抓紧想通呢!”
“不需要……听他的……”练红玉被花月高举在半空中,气息不稳,话说的断断续续。
但容湛轩还是听明白了,她要自己别管她。
他也知道,以花月的为人,就算他自行了断,练红玉也不会被放过,结果无外乎是大家全部命丧在此。
然而,知道,不代表会做到,他无论如何无法眼睁睁看练红玉送死。
其实他敢来,便打算过这种最坏的可能,所以,早就与洛君做了应对措施。
在他将剑慢慢抵上颈部的时候,崖底各处相继爆炸,一时间尘烟四起。
饶是冷静的花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住,闪神之际,容湛轩已经用瞬步冲到他跟前,挥剑斩断缠在练红玉身上的弦。
而后,他一剑挑起地上尘土,迷乱花月视线,趁着那几秒的空隙,终于成功将练红玉抱在里。
花月也不是好惹的主,尘土未落便攻上来,容湛轩单手举剑迎敌,接招之时略显吃力,被花月的弦冲击得向后滑退数步。
容湛轩举剑刺进地面减缓冲势,而后接二连三挑起地上石子,如暗器一般朝花月射去。
花月用弦将石子全部击碎,而后将弦大面积刺向容湛轩身后石壁,一时间飞沙走石,大片的碎石块落下。
容湛轩用身体护住已经昏迷的练红玉,承受了重击。
花月正打算趁机再攻上去,他身边的石壁突然爆炸,为躲避冲击,他闪到一边,也因此错过了进攻的最佳时机。
容湛轩那边,已将言弁星救出的洛君赶来,拉过容湛轩手上的练红玉,抱到一边为她治伤。
因为爆炸,屠莲教众纷纷四散逃命,一时也顾不上他们。
洛君为练红玉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将她抱到神坛上和言弁星汇合。
另一边,容湛轩与花月的打斗已经到白热化。
火力全开的容湛轩因为怒气加持,一往无前,花月渐处下风。
“容亲王武功盖世,本座实在想不到,你这样的人竟会成为练皇的走狗,真是让人痛心!”喘息之际,花月对容湛轩道。
容湛轩来之前,便听洛君提过花月往事,他心中有同情,但不会因此动摇。
“先皇已经成为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花教主与其陷在过去,不如放眼将来!”
“将来?”花月哼笑一声,“练红玉自登基以来,大肆兴建离宫,信歼臣远闲臣,以至于民不聊生,煌国在她手上,有何将来?”
他的质问让容湛轩身形一顿,半晌,他才道,“玉儿虽然曾经做过错事,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我今天后一定会督促她成为一个好皇帝,你又何苦纠住往事不放?”
“练红玉是煌妍的女儿,她身上流着煌妍的血,她们一样残忍无情,一样昏庸无道,她是,不会变的!”花月笃定的说。
“玉儿会变,我不会让她向先皇一样,绝对不会!”容湛轩一脸决然。
花月身边锋利的弦四起,拧成一股钢绳一样的锋刃,刺向前方。
容湛轩也将所有力量都蓄在最后一剑上,举剑迎敌。
剑没入花月胸膛那一刻,花月突然露出笑容,那是阴森至极的险恶笑容。
“容湛轩,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
距离崖底大战之后,已时过三天,那日战况的惨烈却好似昨天发生一般。
由洛君引发的大爆炸,将屠莲教总部炸毁,教众逃的逃,伤的伤,伤亡情况惨重。
容湛轩一行人里,属练红玉伤势最重,饶是由洛君的妙手回天医治,也足足过了三天才醒来。
练红瑛的伤势同样不轻,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内伤外伤加在一起,引出了多种病发症,也养了三天才有些精神。
容湛轩因为与花月一战,撕裂了头一日的伤口,洛君费了好大力气才帮他止住血。
之后因为他不听话日夜守在练红玉床边照顾,伤口又复发感染了好几次,洛君每天为他忙前忙后,心力交瘁。
四人之中,只有言弁星安然无事。
练红玉醒来后,在客栈休养了数日,便将回宫提上日程。
回宫前,容湛轩带着练红玉回了一次崖底。
面对已经面目全非的屠莲教总部,练红玉感慨万千。
“没想到这次出宫,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甚至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短短几长,好似一年那样漫长。
容湛轩也有恍如隔世之感,“是啊,遇到洛君,遇到花月,还有……”
“花月后来怎么样了?”练红玉突然想到这件事,便问了出来。
容湛轩笑了笑,“我放他走了,不过,他被我伤的很重,不知道后来保住性命没有……”
说完,他低下头,用额头抵住练红玉的,认真问,“你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练红玉一片坦然,“是你救了我……”
“可是,我也放走了伤你的人。”
“无所谓了,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我总不能永远纠住一件事不放吧。”
“不过,那家伙利用老实的洛君,就很不值得原谅了。”练红玉嘟起嘴,不满的抱怨,“你应该再多给他一点教训,或者抓住她,等我醒来后痛扁他一顿!”
她醒来那日,已经从容湛轩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洛父死后,洛君被花月所救,花月得知容湛轩出宫的消息,又知道洛君与之关系匪浅,便打算利用洛君的仇恨之心,成为他必胜的筹码。
他得知容湛轩在安城的消息后,便将洛君带来,令其骗得容湛轩信任,好伺机在他饮食中下药,并答应事成之后,将祝施生交由洛君处置。
洛君为报父仇心切,答应与花月联手,然而,在客栈之中,他渐渐被练红玉感动,所以对任务产生动摇。
直到练红瑛三人从总督府空手而归,他信了花月“官官相护”的鬼话,以为是练红瑛她们故意放走祝施生。
悲愤的洛君下定决心,将散功散下入汤中,那种药可以至人七天之内用不出武功。
然而,容湛轩因为和练红玉堵气离开,并没有服下药,只有练红瑛一人上当。
之后的事情练红玉就都明白了,洛君得知被花月利用,与容湛轩一起去崖底救人,她也是多亏了洛君的医术,才转危为安。
知道真相的她开始相信,既定的历史是可以改变的,洛君不是一定要做坏人。
“玉儿,这次回宫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容湛轩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练红玉紧了紧环住他腰的手臂,抬眸微笑,“我打算将洛君带入宫中,你觉得如何?”
“我不是问你这个。”容湛轩表情凝重,“我是问祝延亭的事。”
练红玉心中一惊,脱口道,“你想让我杀了他?”
“对。”容湛轩坦诚点头,“先皇之事,洛君之事,归根究底都是因为祝延亭,玉儿你如果真的为煌国着想,应该有斩草除根的决心!”
“……”练红玉沉默。
虽然知道历史是可以改变的,但正因为历史容易改变,她才不敢轻易动祝延亭,她害怕出现无法挽回的后果。
容湛轩已经一再提及此事,可见他已经容忍不了,这让练红玉左右为难。
“再等一等好不好?”思虑之后,她决定实行缓兵之计。
容湛轩却像是看出了她意图,追问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
“我知道祝延亭势力庞大,所以你不用有顾虑,就算光明正大杀不了,暗杀也可行!”
眼见容湛轩是真的动了杀心,练红玉忙阻止,“不行,不能杀他。”
“为什么?”容湛轩冷下脸来。
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练红很就会紧张。
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合理解释,她露出祈求的表情,“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对她的示弱,容湛轩还算受用,不禁软下语气道,“好,我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
“恩……”练红玉往他怀里钻了钻,紧紧搂住容湛轩的腰。
容湛轩享受的抱着她。
“玉儿,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恩,什么?”
“你怀孕了。”
终于说出连日藏在心底的秘密,容湛轩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练红玉却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惊喜表情,抬头之后的脸上布满的——是惊吓。
“什么时候的事?”
“你受伤那日,洛君为你把脉的时候发现的,已经两个月了。我怕你听到后太兴奋不利于养伤,便一直没告诉你。”
耐心解释之后,练红玉仍没有露出开心的样子,容湛轩不由皱眉,“什么意思,你不高兴?”
“不是,只是觉得有点突然……”练红玉讷讷道,“已经两个月了……我竟然一直没发现……”
“是啊,我听后也很意外,按时间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