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郎颠颠的就跟着走了，全部心思都放到了桂花上，“桂花可香可香了，你太矮够不着，俺一会儿给你够！”
一大一小手拉手嘟嘟嚷嚷走远了，冯氏这才收回目光，先前的严厉没了，脸上有了淳朴的笑容，“这香草也有一样迎人的，待大少爷倒是有耐心烦。”
周氏白净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满意，“俺当时也就瞧上她这点了，要不是这个，咋也不能留下她。”
“娘，俺给你们帮忙来了！”
人没到，脆生生的声音先到，一身素白衣裙的赵清荷聘聘婷婷就走了过去，理好裙子蹲身下去扒拉笸箩里的豆角。
说白了她这不是帮忙，只不过是贪玩凑热闹而已。
“小姐，这粗活哪是你那小嫩手干的！”冯氏起身就过去拦着，粗黑的脸上满是心疼，“绣花累了就写写字，要不就跟夫人学学厨房的活计，旁的就不用了。你是小姐的命，生来就是享福的，往后夫人也指定给你寻个好人家，可不用学这些泥腿子苦哈哈的活儿。”
“娘，您看婶子…俺…俺不离开娘…”九岁的赵清荷已经晓得啥是寻人家了，搂着周氏胳膊羞羞的撒娇。
第二十一章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周氏嗔怪的蹬了蹬冯氏，可嘴角却是笑的，“你是算命的不成？还清荷生来就是享福的！在家俺惯着她，万一往后没那好人家等着她，倒时候她可不得抓瞎了。”
“呸呸呸…”冯氏扭脸对着没人的地方啐了好几下，这才笑呵呵的看着周氏说话，“夫人说的啥话？哪有那万一！姑爷可是秀才，小姐有这样的爹就比旁人高，再瞧小姐的模样，跟您可像了，长大了人样子绝对差不了，就这两样，县城里的好人家还不等着咱小姐挑。俺看啊，等再过两年，不用夫人操心，县城里的老爷老夫人就替小姐踅摸好了。”
“就你会说！”周氏笑的很是舒心，很显然，她也很认同冯氏，她的闺女是她的掌上宝，就是要享福的。
“婶子，您不是说童养媳是干活的吗？咋香草天天吃好的喝好的成天躺着？”赵清荷脸皮薄，忙娇滴滴的转了话题。不过，一提到这个她小小的眉头就簇起来，说实话，她对这个香草很不满意。
冯氏宠溺的瞧了瞧赵清荷，边把切好的茄子装到笸箩里边解释，“婶子啥时候骗过你，等她病好了就没这好带成了。慢慢的家里这些活就都她干，到时候你娘动动嘴就行了…。奥，她也得把你伺候好了，你可是小姑子呢。哼，她要是不好好的，你娘饶不了她。”
赵清荷又扭头瞅了瞅周氏，见她亲娘也没反驳，她就拍着手欢喜起来。
……
前院清净，香草终于放松了，慢悠悠转悠着，有赵大郎在，很快她就晓得了各个屋子的用处。
书房、堂屋、客房，这些她都没兴趣，听说最西边那间是放粮食的，她就没出息的从门缝使劲往里瞅。
十多个老大的大水缸呢，想着赵大郎说的包结实盖子的都是满的，她脸上就笑的花一样。
有了这些粮食，就算明年没收成，赵家也不会饿肚子的。
乡下地方，靠天吃饭，粮食就是命，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来了这样的地方，她最先接受的就是粮食观念。
转悠了一会儿，香草就累了，婆婆让在前院守着她也不敢回后院歇着，俩人就坐在桂花树下逗闷子。好在赵大郎是个话痨外加多动症，香草玩儿的也挺乐呵。
过了小半时辰，大门响了，赵大郎就跑去开门。
一个身材精壮脸色黝黑的庄稼汉子举鞭子吆喝着，牵着牛车就进了院子。
那车是没有棚子的，乡下人拉粪拉地里的收成都用它，当然赶集上店坐人也成。
牛车很快被停在堂屋门口，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子溜下了车，等到那庄稼汉把车上的小女娃抱下来，他就拉着小女娃往桂花树下奔。
“鸡子叫，狗子咬，童养媳，起来早，公婆茶汤要烧好，几房马桶轻巧倒。快到田间去锄草，转到水田扯秧苗。两个时辰转回家，一家早饭快快烧。别人吃饭我洗衣，再到山头把柴挑。脚冷手冷搓搓了，肚子饿了扒个苕。忙到日头落山了，赶回家把夜饭烧。一家人都睡……”
第二十二章 吹吹枕头风
不等到近前，那黑红脸蛋的男娃子就对着香草坏笑，吸着鼻涕起劲喊起来。
他娘回家都说了，香草当了大郎哥的童养媳，娃子们最爱对着荷花喊这个，香草也是童养媳，对着她唱这个正好。
旁边的小女娃也就三岁光景，头顶上红布条绑着两个小辫子，粗眉大眼紫红脸，敦敦实实瞧着很壮实，听哥哥唱的欢，她就跟着乐呵呵拍手。
赵大郎傻啊，他根本不知道童养媳是个啥，也不帮忙卸车了，扯着嗓子喊的最欢。
周氏不让他出去，可他老偷着往外跑，跟着别的娃子喊过好多回这个歌，熟练的很。
“铁蛋！瞎喊啥，再喊俺揍你啦！”庄稼汉子听不下去了，三两步过来就去拽儿子走。
儿子小不懂事，他这个当爹的哪能也不懂事。
铁蛋怕挨揍不敢喊了，可也没闲着，不停对着香草做鬼脸。
香草默默翻个白眼就当瞧猴子耍把式了，不生气反而笑起来。
她可懒得跟不丁点的小娃娃计较。
忙活半天香草也没还嘴，铁蛋劲头就没了，撇撇嘴拉了牛栓到大门里头的杨树上。
他们一唱歌荷花就哭，这香草咋还乐呢？
黑黑的庄稼汉名叫李木生，抬头纹很深，嘴唇厚厚的，有些补丁的灰麻布衣裳上沾了几块儿白，很是憨厚老实的样子。
事实上他也真的很老实，啥事都听媳妇冯氏的。
哄住了铁蛋，他也没再言语，只有些歉意的瞧了瞧瘦瘦弱弱的香草。
香草晓得这就是后院那容嬷嬷的相公，忙扬起笑脸甜甜的喊了一句“叔，您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庄稼汉看着老实巴交心眼不坏的样子，讨好讨好总没坏处吧。没准这人吹吹枕头风，那恶女人就能对她好点呢，香草有些天马行空的想到。
“哎，来了。”李木生木讷的点头道，对着小丫头也没别的话，自顾自的招呼赵大郎帮着抬车上的笸箩去了。
满满两个长条笸箩的白面，再搭上点小米，足够赵家吃上一个多月了。
笸箩是分两回被抬到后院的，香草瞧着那些白面眼里都是光彩。
白面可是庄稼人的细粮，几天吃上一顿白面的算富裕人家，村里大多人家只有过年过节才吃一顿，为了填饱肚子，就算有麦子也是卖了换来粗粮吃。
赵家几乎顿顿白面，香草家以前过年都不见得吃上顿白面饺子，这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对比。看在白面的份上，香草竟然觉得后院的那容嬷嬷和皇后都不咋可怕了。
赵大郎跟着抬笸箩半天没见回来，那俩屁股蛋子上都是土的小娃子也没了影，香草起身也往后院去。
在哪杵着不是杵，她可不想再往后院那容嬷嬷嘴里送话。
“大郎哪能干这活计，怪脏的俺一个就成了！”
香草从后门悄悄挪进去，就见那庄稼汉站在鸡圈里冲着外头急急摆手拒绝着，那赵大郎拿了铁锹正推了鸡圈门要进去的模样。
婆婆和容嬷嬷也在，就站在鸡圈外头。
这是咋了？
第二十三章 出鸡粪
香草不明所以只得默默溜到一边去。
这赵大郎虽傻，可婆婆也宝贝的很，平日里除了让去门口抱柴火，要么就是鸡窝里捡鸡蛋，别的活没让干过啊。
周氏拉开鸡圈门就把大儿子往里推，等人进去了关好了门，这才微笑着抬头看向李木生，“他叔，你干得大郎有啥干不得的。你教教他，等他学会了，省的往后你们总惦记着。”
李木生不晓得咋回事，木讷的他只得瞧向冯氏，夫人咋想的媳妇儿肯定晓得。
冯氏有些心疼的瞟了傻呵呵的赵大郎一眼，咬咬牙就冲着自家相公点点头，“你就带着大少爷干吧，他也不小了，这活计也累不着人。”
媳妇儿发了话，李木生就有了普，指挥着赵大郎干起来。
出鸡粪左不过就是拿铁锹把圈里那层粪土起下来堆到中间的粪堆上，也不多难，赵大郎身大力不亏，很容易就上了手。
赵大郎有一点特好，周氏让干啥干啥，从不挑三拣四。
鸡圈里鸡粪多脏的很，那些鸡鸭还瞎扑腾乱飞，可他还是乐呵呵美的很。
周氏瞧了一小会儿眼圈就红了，叹了口气扭头偷偷用手帕抹起了眼睛。没法子，大郎心眼不全，往后指定也没有啥好前程，眼前这点子活计不学会哪行啊。
“夫人那，您别…。哎…。还是让大少爷出来吧？您放心，往后甭管咋样，俺跟木生活着一天就照管大少爷一天，这些活计用不着他沾手！”冯氏瞧在眼里，眼睛也红了，转身扶着周氏就劝起来。
大少爷可是她抱到好几岁的，在她心里比亲儿子铁蛋不差啥，从小就没吃过苦，猛不丁的让去这些泥腿子的活儿，她这心里真是刀挖似的难受。
“哎，咱们哪能跟他一辈子，还是趁早让他学些本事！”周氏慢慢的往北走，叹了口气无奈道，“二郎在县城读书花费大，也不晓得得念到啥时候，再过几年也得说媳妇儿了，寻个合意的得不老少钱。清荷出门子嫁妆也不能寒碜，等这些事儿办过去，给大郎留下的地也就不多了，他不学着干活咋行？”
相公在的时候还能教书挣钱，人没了一家子能指望的也就那八十亩地。往后花钱的事儿多，手心手背都是肉，三个娃子她都疼，不管咋算，最后留给大儿子的地都不能让他揣手吃饭。
既然注定不能享福，那她也只能让儿子少受点罪。先把家里这些活都拿起来，等再养两年个头就学着种田去，到时候再把香草调教好，俩人土里刨食咋也饿不着。
“这些话您那会儿都跟俺说了，俺也明白，可俺就是心里不好受啊！”冯氏眼泪就那么下来了，往后的事谁说的准，村里的人好些三十多四十多就没了，她和木生成亲晚今年可也三十岁了，就算是有心管大郎，可老天爷让他们管多少年可不好说。
夫人想的是，最保准的可不就是大少爷能自食其力。
他们这些人不能跟一辈子，妹子迟早是人家人，倒是还有二郎这亲兄弟在，可，哪能保证弟弟能养傻哥哥一辈子。
第二十四章 赵家这福窝也是暂时的
“这有啥的，村里人可不都这么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过。这两年先让他学着侍弄那些鸡鸭和菜园子，等个头够了就让他跟着你们下地去…。对了，让香草也去，你们操操心，把他俩都使唤成好庄稼人，到时候啊…。。”
周氏拿帕子给冯氏擦着眼泪，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嘴里悠悠的说着话，劝冯氏更是劝她自己个。
香草个头小一直也没言语的悄悄跟着，走在前头的两个女人一心想着别的倒是没发现她，不过，等周氏偏头给冯氏擦眼睛的当口，她不敢跟了，往后退了退假装趴篱笆边瞧赵大郎他们出鸡粪。
被发现偷听肯定是一顿骂，她还是小心点为好。
站在鸡圈边，个子小小的她，心里的盘算很是清晰起来。
这赵家二郎在县城读书吃住学费一年肯定不少，过几年娶媳妇儿也得钱，闺女想嫁的好嫁妆也是一大笔，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她就理解周氏为啥这么愁了。
听那意思家里除了地也没啥存银，遇着事儿就得卖地，等这些事都办完了，剩下的地按村里风俗还得两兄弟分，那最后到赵大郎手里的可就不多了。
就算兄弟友爱不分家，总共的地钿出去收租子也不够一家子吃饭花销。
古代种地产量很低，一亩地的租子好年头能收上来一百多斤粮食，不好的年头也就几十斤。
地少那光收租子肯定吃不饱，只能自己累死累活去种。
赵家这福窝也是暂时的，过不了两年她就得像村里人一样下地风吹日晒了。
一会儿功夫，她就看清了自己往后的路。
上一辈子她可是生在城市，也就旅游时候去过农村，农村给她的印象就是一张张黝黑的脸和一双双粗糙的手，那还是有各种机器的现代农村，古代的农民肯定要难熬的多吧。
‘鸡子叫，狗子咬，童养媳，起来早，公婆茶汤要烧好，几房马桶轻巧倒。快到田间去锄草，转到水田扯秧苗。两个时辰转回家，一家早饭快快烧。别人吃饭我洗衣，再到山头把柴挑。脚冷手冷搓搓了，肚子饿了扒个苕。忙到日头落山了，赶回家把夜饭烧。’
不知怎的，她就想起了之前铁蛋喊的歌，童养媳啊，估摸着她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
李木生带着赵大郎清理了鸡圈，又去拾掇菜园子，等这些活计都干完了，太阳压山那红红的日头就剩下天边的一半。
“铁蛋他娘，活计干好了，咱回吧？”
周氏和冯氏正坐在堂屋外头择韭菜，李木生搓着手过去木讷的向自家娘子请示道。
“鸡圈里的沙土上好了？俺看那茄子秧得培土，黄瓜架也得梆梆，对了，小白菜也得间苗了，这些个都干了吗？”冯氏停了手里的活，抬头询问道，这院子里有啥活她是了如指掌的，生怕落下喽过几天收秋给耽误了。
李木生就点头，“嗯。”
第二十五章 周氏这是抽了哪股风？
周氏撂下韭菜站起了身，对着李木生很是感激，“他叔，水沏好了快进屋歇歇，晚上就在这吃，二郎今个也回来，咱们人多热闹。磨那两笸箩面指定晌午饭都没家走，回来也不歇会又干这老些的活计，俺们家得亏你们两口子了。”
“不接…。不接…。这点活儿不算啥…俺们白种您的地，俺…。。”
“夫人，这些活计都是俺们份内的，您要是客气俺们心里更不落忍了。一个月来干三几回活儿跟十亩地的租子哪比？这好事打着灯笼旁人都找不着呢！”
李木生嘴笨，吭哧瘪肚的往外憋，心里有话说不出只得求救的看向冯氏，冯氏那是泼辣爽利人，嘴皮子厉害，笑呵呵的接过话头，三两句就说明白了。
周氏还想说啥，冯氏哗啦了几下裤子就去抱小闺女，大嗓门的招呼李木生，“他爹，你快套车去，咱这就家去，再不回去家里的猪该饿的扒圈了！”
李木生前头走，冯氏又笑呵呵的扭头看向周氏，“夫人，您那韭菜鸡蛋包子做的好，要是平常俺们就蹭一口了。这不明个八月节嘛，俺今个也发了面，这时候不回去蒸馒头，发大了可就糟蹋了。”
周氏也就不劝了，跟着往外走，“那就不留你们了，等包子出锅俺打发大郎给铁蛋和苗儿送几个去，今个做的多，隔一宿韭菜馅就不鲜灵了。”
听着人要走，一边绣花的赵清荷也围了过来，嘴巴甜甜的留客。
坐在小板凳上择韭菜的香草也自觉起身跟在后头，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她也是要送客的，这边村里叫‘送戚儿’。即便她没有啥说话的份，只能冲个人数。
落日余晖，一行人笑容满满的往外挪步，乡村人家来客送客的热络劲她还是很新鲜的。一直送到大门口，这种热情她上辈子在城市里是从没有见识过的。
当然，这么点好心情也有人来破坏，李家那个铁蛋不住的对她做鬼脸，那吸来吸去的鼻涕让她恶心的不行。
送走了人，香草又乖巧的回去择韭菜，反正就是安静坐着稍稍动动手，她这个活儿还是能干的。婆婆要把她调教成二十四孝好媳妇儿，她还不如表现好点自动自发的配合着，省的挨打挨骂自己受罪。
“行了，这些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