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收不回去了,只落了几块砖石下去。
魏淑子趁着别人不在,跪下来问张良:“为什么蝙蝠变成的黑烟会跑进我身体里?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做了什么手脚?”
张良咧嘴一笑,伸手拍拍魏淑子的脸:“还记得在三里铺发生的事情吗?”
魏淑子当然不会忘:“不就是灵魂出窍那次吗。”
张良说:“在灵魂出窍前,老板娘给你喝了一碗符灰水,对吧,那水里面掺了我张良的血。”
魏淑子瞪直了眼:“怪不得有股血腥味,你血多吗?为什么要给我喝?”
张良翻了个白眼:“老实告诉你,我也不知道让你喝血会怎么样,既然我的血能化蝙蝠,那到你的身体里也一样能化,你说是不是?”
魏淑子想起在木犊里的遭遇:“当时身体被扯成两半,确实从断面里飞出许多蝙蝠来,如果不是那些蝙蝠,我很可能会被式神拆成碎片。”
张良笑了:“不可能,我不会让你有事。”
魏淑子嘴唇蠕动了下,没说话,在木犊里看到的蝙蝠怪就是张良本人,原本还抱有三分怀疑,今日一见,再也没有疑惑了。只不过那次张良可信誓旦旦地说要替她收尸,原来不是收尸,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出意外。魏淑子心下好笑,张良不会在那时就对她有意思了吧?还以为是幸灾乐祸的表现。
既然吃了张良的血,黑气会往身体里钻也好解释了,血液里含有魂气,同一人的魂气本就相互吸引,也许张良的魂气到现在还没消化掉,仍然残留在体内。只是这做法太冒险,魂气相撞会撕裂身体,如果不是她体质特殊,恐怕承受不起张良的美意。
张良闭目养神,身上的黑毛成片褪去,狰狞的面部也变回原来的模样,等叶卫军和李安民返回,他基本上已经恢复了人形。
经过一场厮杀,张良和叶卫军都累得够呛,尤其是张良,血化蝙蝠大伤元气,还迷失了本性,差点坏事,幸好有惊无险地渡过了。叶卫军检查李安民颈上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创口周围红肿起来,浮现出青紫色的血点。
叶卫军轻抚伤周的皮肤,额头和李安民碰了一下:“刚才没控制住,吸得太用力了,疼得厉害吗?”
李安民摇头:“看到那种怪物,我全身都麻了,反而感觉不出疼来,那卫军哥,你呢?”
叶卫军身上的血不比张良少,张良是瘫了,叶卫军比他好些,只觉得手脚酸软乏力,于是说:“还好,疼是挺疼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本打算坐下来喘口气,却听到头顶传来闷雷似的轰响,地面一阵摇晃,顶上碎屑掉落,由于巨佛像倒落的动静太大,上层受到震动,承重的石柱被查桑贡布撞断,穹顶成块崩塌,塌陷面积由中心向外呈放射状扩散,看这汹涌的势头,主殿很快就会沦陷。
魏淑子问李安民:“小商去了哪里?”
李安民说:“不知道,他说蛇骨子会带路!”
魏淑子咬起了手指:“蛇骨子被撞得连形也维持不了,还带什么路?”
张良强撑起身,又想血化蝙蝠,蝙蝠能根据残留的魂气找到人所在的方位。叶卫军忙按住他:“再来一次,你就别想变回来了。”
忽然听见犬吠声传来,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冈达和列列站在左侧的通道口朝这边狂叫,本以为这两条警犬是凶多吉少,没想到还活蹦乱跳的,只是它们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冈达和列列往前跑动一段距离,回过头,翘起尾巴甩了甩,是要给人引路,可能是小商让它们过来的,这时也想不了太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李安民本想把陶文的尸体带上,但塌方速度太快,张良和叶卫军体力不济,需要人扶着跑动,也只能狠心丢下尸体。四人相互搀扶着,跟在两条獒犬后面,穿过狭长的隧道,来到一个广阔的洞厅里。
这洞厅的岩壁上铺满色泽粉嫩的肉质物,形似巨大的肉囊,像是给山洞内部贴了一层厚实的肉皮墙纸。
肉囊上遍布红色血管和大大小小的疙瘩,有些疙瘩长成人体器官的形状,上面生有细密的绒毛,还微微鼓动着,忽而胀大,忽而收缩,像是有生命的组织物。更让人惊悚的是,肉壁上挂满了人,有男有女,全都赤身露体,下半身被肉囊包裹其中。
五口地井呈梅花状排列在洞厅中央,四口井被铁盖子封住,只有一口井没封,肉囊就是从这没封的井眼里蔓延出来的。
小商和田洋小队成员聚集在离肉囊较远的地方,行李装备也都堆在脚边,除此之外,还有被张良揍到半死不活的马竞涛。
蛇骨子被撞散架后,元神飘飘悠悠回到蛇管里,小商心如死灰,还以为一切都完蛋了,见到四人平安归来,不知有多开心,忙迎上前问:“铜镜带来了吗?”
叶卫军把装有五面铜镜的宝箱交给他。
魏淑子左右张望,问道:“这大肉块是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进了铁扇公主的胃袋里去了?还有这些尸体。”
小商让叶卫军、张良和李安民先去处理伤口,抽着这个空档,把魏淑子拉到一边,悄悄告诉她:“这是宋玉玲的增殖体。”
魏淑子惊悚了:“你说那只畸胎怪?”
小商把手竖在嘴边,“嘘”了声,回头看一眼其他人,小声说:“自从把守祭坛的宋玉玲开始产生异变,半仙就知道白伏镇地下祭坛的疫气已经积满,黑鼠大量繁殖,如果再不采取措施,祭坛很可能会被冲爆。”
魏淑子脱口就说:“所以你干脆自暴自弃,与其让被别人破坏,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小商被噎了一下,勉强扯出笑脸:“我发现你和初见时的感觉不太一样,本以为你是个认真严肃的人。”
魏淑子绷起脸:“我是啊,我一直很认真严肃,我能理解你背着我们,甚至瞒着黄教授去算计查桑贡布,那种千年老怪确实马虎不得,有窃耳膏肓虫跟着你,一旦泄露,计划就会失败,对吧。”
小商用蛇管敲敲耳后,一条蛇灵从耳朵里爬出来,嘴里叼着膏肓虫,小商再一敲蛇管,蛇灵张口把膏肓虫吞下去,化成轻烟钻进蛇管的孔眼里。
小商说:“别小看我们家仙,除了拘魂蜚,其他东西我还不放在眼里,鬼头教只不过是拘魂蜚用来掩人耳目的空架子,主要用途就在于制造耐用的身体,在鬼头教里,除了巴图这名亲信,其他人都是查桑贡布以'方舟计划'为名目拉拢来的方士。”
魔鬼眼和塔怖空间是查桑贡布所拥有的两座巨型方舟,只有极少数能人异士有资格上船,那极少数能人异士就是胡立工、古丝婆这些核心成员,他们在魔鬼眼尝到甜头,自然不会放弃配置更豪华的塔怖空间。鬼头教在创教至今十年间勾结桥本社,为很多势力集团打过下手,杀人灭迹、煽风点火,从中谋取大量利益。
但小商知道,这些利益只对贪婪的人类有吸引力,对查桑贡布而言只是实现目标的一种手段,甚至连古丝婆和胡立工这些人也不是贪财之辈。古丝婆生性残忍,以傀儡术为乐趣,胡立工想研发出跨越人类极限的奇迹。
但是这类人不见容于大众社会,所以他们需要“方舟”来做一个大展身手的平台。而查桑贡布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试验人体对外来魂气的承受力度,以便于挑选适合寄生的身躯,散布蛲虫病毒也有这个原因,所以他急需一个稳固的疫源来支撑这些实验。所谓方舟计划不过是为了吸引狂热分子的漂亮话。
小商进入塔怖空间后,得知妙光山就是藏族古老传说中消失的神山“雅拉香波”,这座山位于地脉相交处,既是三江之源,也是印度河和恒河的上游发源地,地气从世界各地汇流过来,他们眼下所在的这个洞厅是最底层的曼陀罗地宫,正好压在三江地脉的交汇口。白伏镇的地下水脉和三江地脉相接。
小商想把地下祭坛最下层的疫气分流过来,缓解祭坛被冲爆的危机,便将计就计,把白伏镇藏有疫源的秘密告诉查桑贡布,还顺道提供了宋玉玲的讯息。
宋玉玲的身体被黄半仙改造过,哪怕内脏撕裂也不会死。小商建议查桑贡布把宋玉玲养在曼陀罗宫里。宋玉玲吸收了大量疫气,肉质增生,躯体变成巨大的肉囊,紧贴着墙壁生长,就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魏淑子他们在入口处那条隧道里看到的肉团就是宋玉玲的增殖体,遂道直通曼陀地宫,为了不让外人发现这条捷径,才打开井口,让增殖肉团顺壁长出去,直至把洞道填满。
挂在肉囊上的尸体是小商从黄半仙那儿偷渡过来的空魄,这些人在生前都从事特殊行业,不是祭祀仪式上的振子振女,就是阴阳圈知名的道士巫师,具有强灵感力和双阴体质。
空魄的身体容度很大,虽然不及李安民的三阴体,也比常人更能承受外部魂气,一旦宋玉玲的肉体承受不了魂气,就会自动消化这些空魄来扩充容度,从增殖现象出现开始,宋玉玲先后吞噬了二十三具空魄,近几日没见动静,预估最下层的疫气已经泄尽。
如今的宋玉玲没有感情,没有知觉,只是一块用来包裹疫气的肉皮包袱,她会一直活下去,活到把疫气全都消化殆尽为止,至少也要耗上二三百年甚至更久。这是一个借镜,如果张良不能压制魂气,也有可能会变成第二个宋玉玲,当然张良身体素质好,不会变异成一滩烂肉,至多变成一头凶残的蝙蝠怪。
魏淑子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沉默半天,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包括祭坛被破坏,黑鼠跑出来,疫气大量泄露,镇上居民染病身亡或是变异,都是黄教授一手策划出来的?”
☆、塔怖三十三
小商解释说:“半仙不知情,在时机到来前,我什么也不能说,如果被查桑贡布察觉出端倪,他不会把寄托元神的头骨放进佛像里,如果封禁术不成功,所有心血就白费了,而且黑鼠会跑出来纯属意外,我原本只是想利用巴图和古丝婆打开祭坛底部的阵眼,没想到宋玉玲会趁机脱逃,破坏了拦截黑鼠的符墙,这真是始料未及,当时我也差点丧生在鼠潮中。”
魏淑子瞥了小商一眼,淡淡地说:“那么多条人命可不是一句纯属意外就能开脱的。”
小商笑了笑:“这我当然知道,但如果不及早解决祭坛的问题,只会死更多人,也许整个白伏镇也逃脱不了厄运,这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我并不在乎人命,只要能替半仙分忧解劳就行。”
魏淑子说:“你对黄教授倒真有心。”
小商苦笑:“不是有心,是报恩,我们这些家仙是很记恩情的,不过这次还是对不起半仙了,空魄是他的宝贝,我自作主张,没提前知会他,损失这些资源,不知道他暗地里哭了多少场。”
魏淑子从小商的话中听出他对黄半仙的了解,这两人肯定在一起相处了很长的岁月,小商谈起黄半仙时的语气就像在谈论亲近的家人,怎么可能因为伙食不好就轻易撂挑子反咬一口?估计黄半仙也猜出小商有别的心思,干脆顺水推舟搏一把。小商说黄半仙完全不知情显然是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
魏淑子说:“你告诉我不想受拘束,不能吃人难受,原来都是骗人的啊,教授还说你以前吃了一村。”
小商说:“这可没骗你,如果没有这具身体,我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消化食物,在香火不足的情况下,必须要靠夺精气来谋生,我毕竟不是人类,不会像半仙那样,把人命看得那么重,危及到生存时,我是不会心软的。”小商不是杀过人,如果不是黄半仙愿意供养他,也许他还会吸食更多人的精气,对他来说,人不是同类,只是食物,但既然投在黄半仙门下,就要按照黄半仙的标准来行事。
帝释天宫各层宫殿上下错落分布,为避免单层受损引发整体垮塌,每一座宫殿都有单独的承重梁,从外面看是一个整体,其实内部被分割成一块块平行空间,层与层之间以夯土隔离,如果承重梁被破坏,夯土层剥落,上层空间就会整体压下来。
土层剥落范围迅速朝外蔓延,一旦夯土层支撑不住上方的重量,整座地宫就会被压垮。曼陀罗宫的五口地井与五条通道相接,通道自水下向陆地斜向延伸,贯穿山体,和陆地上的天王寺塔相接。
如今,通往广目天寺塔的通道已被肉囊堵住,剩下的四口井当中,有两口井被水淹没,另两口井还保持畅通,其中一口井通往田洋小队最先抵达的那座冰湖寺塔,只是那时没有开门钥匙,只能从另一座寺塔进入。
张良提议:“早知道当时冲了墙,从冰湖直接下来,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小商说:“密道里设置了连锁机关,如果强行破坏机关墙,隔水层也会被强行打开,海水涌进来,淹没隧道,隔断通路,从此这条路就再也走不通了。有两条通道就是这么被废掉的。”
田洋长吁了口气:“幸好幸好,必须保持通道完好。”
魏淑子和田洋合力把井盖撬开,果然是一口黑洞洞的竖井,井壁上安有一圈圈铁环,整齐地向下排列延伸。田洋随手捞来一块碎石丢下去,能听到落地的声音。
“不深,下面是干的。”
正要排队下井,管师傅突然掐住鲈鱼掌柜的脖子,众人全无防备,都大吃一惊,田洋忙去掰管师傅的手,喝问:“老管,你干什么?”
管师傅自己也不明所以:“不知道啊,手自己动了起来。”他想松手,挣得面红耳赤,可是十根指头仍牢牢掐在鲈鱼掌柜脖子上。
魏淑子看见管师傅的手腕上缠着一圈圈发光的红丝,田洋也看见了,他在沼泽地受到葛巴尔族人登土的攻击,登土被咬掉头颅还能动,当时他的手脚和脖子上都缠有红丝,说自己受了丝的诅咒。
鲈鱼掌柜被掐得面色发紫,他抓住管师傅的手臂,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陆……陆氏傀儡术。”
“同行果然识货。”古丝婆从门外扭着腰肢走进来。
她手里提着一只皮人,皮人的动作和管师傅的动作一模一样,古丝婆通过连接在关节处的竹管操纵皮人的动作,竹管上刻满符文,是之前戳伤小商和炮筒的抽魂竹。
古丝婆原名叫苏萱,苏家出自齐派方术陆氏一门,和卢家一样,都精通皮影术。卢家皮影术需要用抽魂丝来当媒介,抽魂丝不是随便什么丝线都能用,非得吸收了人体精血的茧子抽出来的红丝才算得上是最上乘媒介。
古丝婆制造抽魂丝的方法就是在尸体里下蛊,蛊虫吸收了尸体的魂气,化成蝴蝶,在柿子里产卵,卵变成毛虫,吃空柿子肉,在里面吐丝,丝不会结成茧,而是充满整个柿子皮。
柿子皮里的白丝就是新的蛊种,进了人体后蔓延滋长,当细丝的密度超过身体容量,中蛊的人就会往外吐丝结茧,吐尽丝后,人也会消融在茧子里,把白茧染成红色,吸收了人体精血的红丝就是最好的抽魂丝。
当初管师傅吃了柿子,中了蛊,黄半仙的下蛊法只对其他人有用,却对管师傅没用,因为其他人吃的柿子里是白色黏丝,证明吐茧的毛毛虫已经顺利化蝶飞走,剩下来的黏丝只是一种蛊,只需要把蛊除尽就行了。
可管师傅吃的柿子里是红色黏丝,证明吐茧的毛虫死在柿子皮里,白黏丝吸收了精气血液就变成了魂丝,吃下去后,魂丝会混进血液和气脉中,顺经络循行,和四肢百骸连接在一起,黄酒只能清洗死蛊,却清不掉那些缠经裹脉的魂丝。
古丝婆把魂丝填进特制的抽魂管里,魂丝之间相互吸引,通过这种方式,把管师傅的魂气牵引到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