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难得的沐九儿起了个大早。
想起昨个儿半夜,影十二送来的消息,沐九儿就心情大好
“莫离,把我的帖子送去凌霄苑”。
“是,小姐”,莫离恭敬地取了帖子,刚好与端了早饭进来的春风擦肩而过,两人点点头,“小姐今天的心情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冬雪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王秀心,知道这孕妇要多走动,生产的时候才会顺利,自此,春风便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时不时劝沐九儿出去走走。
“也好”,沐九儿点点头,更何况也不好辜负了这大好的天日啊。
“呕”,沐九儿问道鸡丝瑶柱粥的味道,突然趴在软榻旁开始呕吐,本来大早上就每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些清水,“呕,呕……”
沐九儿大口大口喘着,上气不接下气。
“忆儿这是怎么了?”,刚走进屋的慕寒看着沐九儿捂着嘴,一脸痛苦的模样,脸色有些难看。
“小姐尚未用膳,许是昨个夜间凉了肚子”,春风说着,赶紧给沐九儿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漱漱口,压压那股恶心感,眼前这男子不是那般好糊弄的。若是弄巧成拙,那就不好了。
慕寒点点头,看着沐九儿,“忆儿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可需请位大夫?”
“不用了”,沐九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真是来了大夫,那可不就是暴露了吗。
“莫离送的帖子为兄已经看到了”,慕寒看着沐九儿并没有什么异样,“忆儿怎么会突然想起要找那件东西?”
刚呕吐完,沐九儿面色有些苍白,嘴角扬起的弧度让人不自觉地心疼,“看妹妹要出嫁了,有些感慨罢了,就想看看当年自己及笄时备下的东西,娘留给我的东西本就不多了”。
慕寒心中一恸,想来是纵然是失忆了,可看到秦雅嫁给自己昔日的未婚夫三皇子时仍然有些心痛罢,“忆儿莫要担心,为兄这便让慕青去给你取了来!”
“多谢义兄了!”,沐九儿语气淡淡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不可名状的飘忽。
慕寒心中一苦,“忆儿莫要与为兄生分了,还是唤寒哥哥吧”,看着沐九儿投射过来的目光,有些尴尬,“听了十几年,习惯了!”
“寒哥哥说得是”,沐九儿轻唤一声,从善如流。
不多时,慕青便抱着一个约莫一米长,半米宽的红木扁盒回来。
“在库房里翻找了些时候”,看着慕寒投过来的目光,慕青轻声解释。
“嗯”,沐九儿看着那红木锦盒,轻轻抚摸上面的雕花,竟然一尘不染,嘴角轻勾,“这金丝雕花锦盒是当年母亲留下的,原本里面盛装的是正红色云锦”,说着只听见吭的一声脆响,红木盒子应声而开。
“忆儿,你”,慕寒看着沐九儿,脸上甚是激动,“你恢复记忆了?”
沐九儿摇摇头,“不过是看了母亲以前留下来的东西罢了!”
慕寒眼中划过一丝狐疑,胡梦去得突然,如果有留下什么,秦毅不可能不知道的。
“爷爷给我的”,沐九儿看着他的眼神,淡淡地解释,“这套凤冠霞帔,想来就是我及笄时为自己准备的吧”,她眼角挂着苦涩,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金丝勾勒、龙凤呈祥的裙摆,那金色的凤凰从整个前胸蔓延到裙摆处,摇曳生姿。
金丝银线,沐九儿仿若看到当年那个飞针走线的自己,是怎样一点一点地绘画刺绣,泪轻轻滴落,却刚好滴落在那金凤的眼角,“春风,收起来罢!”
“让寒哥哥看笑话了!”,沐九儿拭去眼角的泪滴,“忆儿这点拙劣手艺的确拿不出手,想来妹妹的凤冠霞帔才是真正的艳惊全场呢!”
慕寒笑得勉强,“忆儿”,别太难过,可后面一句却说不出来,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生歇着,明后两日杂事会更多,可别到时候倒下了。”
“劳寒哥哥挂心了,忆儿这身子受了寒气,一变天就这样,是春风太小题大做了”,沐九儿将拳头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两声,“想来寒哥哥还有要事处理,忆儿就不多留了!”
慕寒点点头,本想说点儿什么,可看到沐九儿眉眼间的那股疲惫之色却硬生生地没说出口。
待慕寒、慕青两人已经走远,春风才有些不解地看着沐九儿,“小姐突然要这东西作甚?不过,小姐以前的手艺可真是不错!”
“这双面绣技法早已失传,当然是好的”,沐九儿朝着雅阁的方向,眉眼间尽是不屑,“好了,收着罢,省得小姐我睹物思人。”
她已经可以预见得到,当那两人知道这件事情之后的表情和态度了。
“是,小姐!”,春风将那红木锦盒放到柜子里,想了想又了上一层锁。
“少爷,你怎么不告诉她”,慕青看着面无表情的慕寒,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慕寒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那早已经改头换面的忆梦居,半晌,“走吧,过两日便是谢恩宴了,所有的请帖都务必在今日发出去!”
“可是少爷”值得吗?
看着慕寒骤变的表情,那明明是随手摘下的树叶此刻化作利箭在自己的耳畔擦肩而过,慕青将要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怎么忘了,人有逆骨,龙有逆鳞。
“今日的事情不许外传”,慕寒冷声道。
“属下知道”
——相公,我家有田——
“早就听说那秦家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的庶女,不想谢恩宴竟然也办得如此隆重”,风夜看着面前男子,“竟然劳慕少亲自下帖。”
“风少说笑了”,慕寒看着悠悠把玩着请帖的风夜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态度。毕竟若是能得这位少爷的青眼,能搭上定阳侯府这座靠山,秦雅在云都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风夜嘴角微勾,“好了,这谢恩宴在下必定准时出席!”
“那就谢风少赏光了”,慕寒对着风夜拱拱手,“在下还要前往别处送帖,就先告辞了!”
“恕不远送!”,风夜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
待人已经走远,暗处才走出两人,“干得不错!”
“大哥,你们既然已经到了干什么不找小妹出来?”,风夜有些不解地看着风墨,瘪瘪嘴话说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那个便宜妹妹的。
风墨嘴角勾起,“九儿的心思你不懂,她既然已经传信给胡老,让胡老谢恩宴时出席必然有她的用意,我们若是贸贸然前去,恐怕会坏了九儿的事!”
“九儿平日里看着好性子,也是个好相与的,但若真正固执起来,啧啧,那可是相当难缠”,风墨摇头晃脑,“话说好久没尝到九儿的手艺了,想得紧啊!”
胡老脸色一沉,“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风墨耸耸肩,他貌似没干什么怎么又撞到枪口上了。
“夜小子,你刚才说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怎么回事?”,胡老抿着唇,想着沐九儿送给他的信,“如果我没记错,秦家可不会给区区庶女这么大方吧!”
就算是一些大家族正儿八经的嫡女出嫁,也不过六十四抬嫁妆,她居然整整多了一倍。
“秦家当然不会这么大方”,风夜脸上笑容不减,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一股子嘲讽,“听说是那姨娘的添妆,啧啧,整整八十八抬的添妆,那姨娘私房钱可是不得了,对了,听说那姨娘以前不过是个婢女抬的,这添妆来得,呵呵……”
话不用说完,在场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尤其是胡老。
“他们居然敢”,胡老脸色一沉。
风墨不解,“就算她贪了府中的中馈,爷爷这般生气做什么?”
“府中中馈?”,胡老脸上尽是嘲讽,“我问你,定阳侯府每个月中馈的定额是多少,秦府虽是大家族,就算她将这十几年的中馈全贪墨下来,分文不花,只怕也凑不够八十八抬嫁妆的钱!”
风墨看着胡老脸上的气氛,再想到之前胡老急急忙忙拉着他快马加鞭赶过来,“难道是九儿?”,他本来也不傻,这种后院阴谋阳略的桥段看得也够多。
“哼,当年梦儿出嫁,本候与家族决裂,索性将那人所有的上次随给了梦儿”,胡老素手摩挲着杯子,“三百六十抬嫁妆,就算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他们既然敢这样做,就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风墨和风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会不会是您老人家弄错了”,一般人家也不会用发妻的嫁妆随给庶女吧,更何况这发妻并不是没有子嗣。
“哼,不然你以为九儿为何会送信前来”,胡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身为城主府的嫡女,若是公然查探庶妹的嫁妆,以后指不定被人怎么编排,秦毅和那姨娘打的只怕也是这样的注意,就算九儿知道哪些是她母亲的嫁妆,她也只能干看着。”
“这可不像是九儿的性子”,风墨抿了口茶,相处近一年对沐九儿他还算是说得上了解,除了在面对当初那高家几人,还未见她在哪儿吃过亏。
“行了,这两日你们都给我收敛些,等谢恩宴上见到九儿再做考虑”,胡老想到自己临时带上的那件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风墨和风夜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知道了!”
【第二节谢恩宴开始】
“小姐,都已经辰时了”,春风看了看天色,难道小姐已经忘了今天是那秦雅的谢恩宴,明日她便要出嫁了,还有正院里的那些东西,她瘪瘪嘴。
“行了,让阿棋在厨房里备席,用食盒装好,晚些时候本小姐有用”,沐九儿用发梳轻轻拢了拢鬓角,“今个儿你和冬雪陪我出去吧,衣衫已经被你们备好了!”,说着指了指软榻上的一个金丝楠木的托盘。
春风看着上面那鹅黄色的衣衫,“小姐,这,这不是……”
“傻丫头”,沐九儿看着春风,“不久两套衣衫吗,快去换上!”
春风嗫嗫嚅嚅,“小,小姐……”
“怎么,嫌弃本小姐手艺差啊?”,沐九儿瘪瘪嘴,“最近手是生了不少,但也没差到……”
“小姐,我马上去换”,生怕沐九儿说出自己手艺变差的话,端着托盘赶紧退了下去,心中却是暖暖的,这世上只怕会自降身份替婢女裁衣的,也只有她们这位小姐了。
看着春风的背影,沐九儿嘴角微微上扬,径自转身去了里间,再次出来的时候却是一袭浅紫色抹胸广袖流仙裙,层层叠叠的裙摆,自腰间一直螺旋往下,每层裙边都以金丝勾勒,繁复的花纹恰到好处地勾勒在裙摆之上,宽带束腹,腰间两抹同色流苏浅浅下垂,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盘成简单的蝴蝶髻,其间穿插着天蚕丝带,最后在脑后系成蝴蝶结,衬着那只蝴蝶越发的鲜活。一根宽长的披帛轻轻搭在腕儿间,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小,小姐”,春风换上沐九儿为她们准备的鹅黄色抹胸百褶裙,却只在裙摆的一侧用彩线勾勒着一枝寒梅,一直蔓延到腰间,同样的宽带束腰,看着面前的沐九儿,春风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早知道小姐容颜秀丽,风华绝代,可真看到时,却恨不得狠狠地咬自己一口,好让自己知道不是在做梦。
沐九儿摇摇头,莞尔一笑,“怎么,不认识本小姐了?”
“小,小姐说哪里话”,春风结结巴巴,“可是小姐今日穿这样,会,会不会有不妥?”
“哦?有何不妥?”,沐九儿看着自己的衫裙,她觉得挺好的啊。
冬雪取了小包挎在腰间,“今日是那个女人的谢恩宴,小姐这般却是太过抢眼了!”
“那是你家小姐天生丽质难自弃”,沐九儿扬着嘴,那秦雅和苏绣衣最讨厌的便是她这张脸了罢,与胡梦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因为她修炼惊天诀的缘故显得更加的绝美通透,不食人间烟火罢了。
“时辰快到了,我们走吧!”,沐九儿右手微翻,尝尝的披帛随着她的动作翻飞,春风、冬雪两人面面相觑,赶紧提着裙摆跟上。
此刻,城主府的主院中已经是热闹非凡。
谢恩宴,谢的是父母的恩!
沐九儿看着那不远处人头攒动,兰州各大家族的小姐少爷在那日的菊花节上都已经见过,倒是老一辈的,有些面生。
“忆儿来了”,秦毅看到沐九儿的时候也是面色一滞,可随即反应过来,“来,为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兰州的府尹江杉江大人,这位是江大人的夫人!”
沐九儿双手搭在腰间,对着两人恭敬地福了福身,“小女见过江大人,江夫人!”
“大小姐多礼了”,江杉往旁边侧身,受了半礼,嘴上也是异常的客气。
江夫人却没有那么多忌讳,伸手扶起沐九儿,“真是个可心的丫头,以后叫伯母吧,夫人夫人的多见外!”
“夫人”,江杉有些懊恼,知道的会知道她性格使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趁机攀上城主呢。
沐九儿点点头,“那忆儿便逾礼了,江伯母!”
“好好好”,那江夫人瞪了江杉一眼,拉着沐九儿的手顺势将一个手镯套到沐九儿手腕上,“伯母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就算是见面礼了!”
“忆儿多谢伯母”,沐九儿本就身材娇小,此刻站在江杉夫妇身旁竟然生生矮了一个头不止,江夫人一把将沐九儿拉到身后,“来来,我们去一旁说说话!”
江杉看着自家夫人有些懊恼,“城主大人,这……”
“无妨”,秦毅倒是真心的高兴,“忆儿自回城主府以来就没这般笑过,若能去了忆儿心中的那个结,本城主可是要好好感谢你家夫人了!”
江杉低头,摸了摸鼻翼,身为兰州府尹他对沐九儿的名头自然是不陌生的,只是没想到背着那样骂名的人却是这样一个高贵到了极致,宛若步入凡尘的仙子般的姑娘。
慕寒远远地看着那娴雅灵秀与江夫人相谈甚欢的沐九儿,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少爷怎么不过去?”,慕青有些疑惑,自家少爷不是听说大小姐出来之后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怎么现在又不过去了呢?
“慕青,你的话有些多了”,慕寒趁着脸,“今日贵客迎门,你就去大门看着吧,别怠慢了贵客!”
慕青咬着牙,“是!”
慕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沐九儿今日这般打扮,只怕是当年所有的心机都妄废了。那般风华绝代的人儿,就算背负着那样的名声,只怕也会有不少人飞蛾扑火吧。
如今,沐九儿与江夫人所在的凉亭早已经成为了整个院子的焦点所在。
“狐狸精”,秦雅死死地瞪着凉亭中的沐九儿,这是她的谢恩宴,凭什么却被她抢了风头,不过一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跟她比。
苏绣衣看着自家女儿,又看了看王府来人,轻轻扯了扯秦雅的衣袖,“王府的人已经到了,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是”,一句话仿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谢恩宴快开始了,你去屋里接待女眷吧”,苏绣衣看着沐九儿,哼,果然贱人生的女儿就是贱,走到哪里都招蜂引蝶。
秦毅缓步走过来,“落叶居士和窦先生都已经到了,准备开席吧!”
“是,老爷!”,苏绣衣点点头。
秦毅却走到众人间,“感谢今日大家赏脸参加小女的谢恩宴,本城主略备了些薄酒,请大家移步堂屋!”
众人又说了些恭喜的话,便接二连三地朝着城主府正堂走去,男女分席,用屏风隔开。虽然流云国对于女子并没有特别的不能抛头露面之类的苛刻要求,但谢恩宴这种比较隆重的场合,作为主角的待嫁女却是不能见外男的。
“素闻秦家二小姐温良恭俭,贤良淑德,